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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瑛酃也无意在此事上耗费太多唇舌,垂袖站在此处, 且轻扯嘴唇绵绵道:“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现今你是主子的人, 不管日后主子要如何安排你, 现下你说的杂家都该听”
这话一听, 莫菁且低头将小毯子自榻沿扯上来一点,心里念念道,这人莫不是习惯了笑里藏刀的日子, 什么话都说得冠冕堂皇, 进退得体,横竖是让人找不到错处来编排他。可她偏是来心思, 有意捉弄。于是,坐在长卧榻上,微弓着菲薄的细背, 两弯小臂隔着那御寒毯子搭膝盖处儿, 且侧首望着眼前金贵处处的人,婉眉缓声试探:“那千岁爷且叫奴家一声闺名来听听?”
她有心这样撺掇他, 冠冕堂皇的话听太多了, 莫菁当然不会以为自己真能随意地便差使他,不过既然总这么最体人意的样子,她顺着杆子往下爬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么。
他一听, 容颜上仍都是清雅从容, 掩在华袖下交叠的双手, 无名指上的青枝明花护甲尖儿且轻轻搭一搭手背, 那双眼儿曼柔且熠熠,似流光的风华,温声道:“竹青。”
话甫出,卧榻儿上的小姑娘“嘿”地一笑,倒有些许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公子味道在样子上。
还真是个小姑娘,给点甜头就咂嘴巴。
可他面上也并不表现出来,仍望了莫菁一眼,这水雾似的眸光,恍若看谁谁就要不自拔地沉溺其中。瑛酃转了身,只敛眉到灯台旁儿点了烛,前刻还暗沉的堂内霎时明亮起来,末了,他转过头,问她:“用过膳了么?”
瑛酃正背着这幽幽的光,这双眉眼覆在长如蝶翼的眼睫下显得有些慵懒『迷』离,正是他在外周旋一日,心角勾斗地,极耗心神。可如今,他一句话说得稀松家常,语气从容自如地,象跟家里头的人说话。橘暖烛光下,这撩人的容颜上慵惫的眸『色』,教人看了,总似心头卸了防备的感觉。
莫菁摇了摇头,老实回道:“睡了一下午,现下肚子也空了。往常他们都是这个时候带晚膳来的。”
听这话时,他正拿巾栉拭着手,心里头好笑,外头那些中官倒没虚话,这的确是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日子不正是过得滋滋润润的。面上虽仍是恹恹疲惫的样子,可眉梢是柔的,回头唤了外间的中官过来设膳。
莫菁一见,心里头有些雀跃,这段日子她躲在这里没处去,有些事情又搁在了脑后不去想,周身清闲,一日到头地,心里也就只有对那日常三餐这么点奢望。终究是宫里,伙食菜『色』尽管因了她养伤的缘故总往清淡里做,但味道确实外界没法比较的。
有饭吃了,眉眼间都是有活力的,她趿了鞋,起身理了理微『乱』的发髻,理不顺了,干脆拔了打髻的簪子,将散了的发拨回了肩前,便是个妥妥当当的样子了。屋内统共不过这几个人,她生『性』随和些,实在不想太注重那些繁文缛节。
末了,莫菁坐在饭桌前,眼瞧着中官提着食盒将几碟清淡小菜摆在跟前。她咬着筷子,一脸跃跃欲试的馋样儿。可有人在跟前,她终究拘束着『性』子,面上极力地克制着,可那双眼睛盯着那几盘菜,眸『色』亮得都要溢了彩。她极力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抬了眸子对跟前玄衣纁裳的贵主也就随口客套了一下,脆生生地问了句:“不若千岁爷坐下一起用膳?”
莫菁心道,终归自己是客,这屋子的主人近在眼前,自己不好太过逾越,所以也就礼貌一下以示自己的教养良好。
不过这句话开口说出来,通常都是让人反驳的。
比如说从前在现代,莫菁还跟『奶』『奶』住一起那会儿,每逢午饭时间遇上邻居串门了,莫菁『奶』『奶』都会随意客套一番留人吃饭,但通常邻居都会先谢后回拒说已经吃过或者正准备回家吃呢,之后便是该回家的回家,该吃饭的吃饭了。
她心里头正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可没曾想眼前这贵主真还没用膳,闻言且撩裳一坐,端着一双极漂亮的眉眼,温和无害的样子,长指正拂着腕间佛珠,薄唇微扯,且缓声回道:
“杂家正有此意的,竹青既不觉得唐突便好。”
“……”这跟莫菁想象中的画面有些不一样,可话是自己先撩起来的,现在又断没有回拒的道理,想起要跟这人同桌吃饭只怕一顿下来难以消化,这样于她而言,多少有些可怜,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稍微垂死挣扎下, “可……奴家的饭量大……”
她面『露』难『色』,斟酌着一句话还未说完,这贵主便象已体察她意般,开口对旁侧的杂事中官吩咐道,“且去多上几道菜来。”,这话是对着旁人说的,可凤眸狭长却是望向莫菁,眼里点缀了些曼柔温凉的况味。
闻言,莫菁松了咬在嘴里的银筷,将银筷放回箸枕,悻悻地『摸』了『摸』小巧的鼻子,规规矩矩地坐好等开饭。
用完膳后,那中官进来拾掇残羹,莫菁方才是空了肚子,一时又闻着菜香味全的,贪口比平时多吃了几箸,刚下口倒没什么,现下真吃抹干净了才觉腹涨。只管旁人收拾着,莫菁自己便是挺着纤腰儿在堂内晃来晃去消食,也没得那个知觉说这副样子在那贵主跟前失了态,横竖人家是个跟在天子身后日理万机的人,想来也不会跟她这种小女子计较。
此刻瑛酃正拿了旁侧递上来熨过热汤的巾帕拭手,末了,拭过手背便搁了回去,且端了掐着时候奉上来的杯盏,挑了尾指,茶盖儿沿着盏沿刮了刮,低头时,连着这清贵十足的呷茶动作遮了大半儿容颜。青花瓷杯搁了回桌面,现下他正拿汗巾拭了拭唇才接了下面的人递上的书函拆看。
心说位高权重的人也有为高权重的代价,瞧这人平日里算计来算计去,不若平时吃个饭也得抽个时间出来处理公务,怕是下榻入睡时也不得安灵。
莫菁有意回避,便端着碗日日随了膳食过后递上来的『药』汤,站在书案旁侧的窗边假装看风景,可矮着容颜一面往碗里『药』汤吹凉气,眼睛却时不时往堂内正座上那人虚瞟了几眼。心中腹诽道,这人怕是有洁癖,看他点个灯得拭擦手,写个字也得擦,现下刚用完膳更是不用说了,擦手,漱口,拭唇一套动作丁点儿没落下。听闻心理强大的人都一丝不苟,此言倒是不虚。
现下正是二鼓天时分,外间月『色』正明,往日里这个时候,她正坐在书案前临帖练字的,可这地方就在方才恰恰让它主人占了去,现今虽空了下来,可她没了那兴致。就顺势偷个懒,少练一日罢。
她心里明白,这监栏院中院的内阁本是这车府令的地方,如今多了个她,若从旁侧再另裁个阁子出来,这样各自安生无事也不是不好。只是如此一来,过于张扬,便是这监栏院是他的地方,到底身处禁宫,明面上下面的人噤若寒蝉,可私底下给有心之人一撺恿,难免不能管住自己的嘴,故而这段日子莫菁说是休养,也禁足于此。
搬了张黄梨花雕木椅在窗边坐着,双手挨在窗棂上,末了,且下巴尖儿枕在手背上往外瞧着外间的风景,冷风拂面的感觉好,头脑也清醒些,不若整日躲在温暖的地儿里教人心生舒慵,心头气儿一消,便没了斗志。
这内阁旁裁了个荷花池,刚巧从这边望下去正对上,池侧那几树软枝低垂的柳树入夜后教宫侍勾了熠熠的宫灯,从莫菁这处望过去漂亮极了。
冷风,明月,美景。这样的夜『色』,这样静默的氛围,教人心都能『迷』滂软柔下来。她思考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总不会待在这里一辈子,出了这内阁,只怕在这宫里的路比莫府走得更加教人胆战心惊。她心里恻恻,可又觉得现下想再多也是没注意的,干脆不想。
莫菁虚拢起双手,围成了个小小的圈。视野从这小小的圈儿连向外间泼了墨的穹窿,对准了这轮清亮的圆月,这是她小时候一个人待在家时玩儿的游戏,仿佛自己的手比出了个望远镜,眼睛望里一瞧,月亮便似映在了心里。
内室里烛影摇曳,便是这样一片静默且『迷』离的氛围下教人卸了大半的防备。她实在太想找人说话了,日日呆在这内室里,外间侯着的几个太监搭话怕是不可能的了,便是有个日日来切脉的秉东来也是个搭十句话才能回一句话的人,这话还是千篇一律的“姑娘且莫说太多,伤了正休养的嗓儿。”
末了,她回头,唇角勾出极清浅的弧度,对着内室那人嗓音温软道:“千岁爷快瞧,能看到的不止那轮月亮,还有旁侧伴着的两颗星星。漂亮极了。”,精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