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多愁多恨失即休

云十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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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狱最深一层除狱卒把守, 还有层层严密的机关设防。 .死牢阴寒之气极重,两边墙壁的点灯映照在幽暗的石壁摇曳着更为浓重的森冷死亡气息, 这里没有死犯撕心裂肺的叫喊, 亦没有狱卒施行的吆喝声,只有压抑的安静。

    可今日, 把关森严的死牢却悄无声息闯进来了身穿墨『色』斗篷衣的一男一女, 他们的面容俱隐在兜帽之下看不清。

    石室之,悬在墙壁的吊灯,灯芯浸染在常年累月被灰尘污秽的灯油下静静燃着。男子身影如兰, 至于女子,那玲珑的身子即使披着黑『色』斗篷, 在烛光照映下投影在墙壁亦是难掩清冷之『色』。

    内里手脚皆铐铁链的阶下囚本是倚墙而坐, 此时抬首与狱室外的两人隔栏而望。

    被囚禁的是位正盛红妆之年的绝『色』女子,媚眼朱唇, 她身穿囚服, 即使今时今日落魄如斯却不见一丝落魄。望着眼前两位不速之客也只唇边勾起一丝慵懒笑意。

    可面如冠玉, 眉眼冷润的丰姿男子,仍是清冷如寒霜,半哂半笑的表情。因为从前那些疮痍悲苦都算不得什么,今夜他与自己的亲妹妹都将那光鲜亮丽的外表藏在锦衣之下,化身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复仇而来。

    莫瑾立在莫菁身后, 便是看也懒得看眼前的阶下之囚, 只是低首整了整仪容。

    反而是无银, 她看着跟前的女子伸手摘下那宽大的兜帽, 在烛光下现出美得极为不可方物的面容。眉眼藏春含黛,菱唇软款温柔,让她有一刹那怔忡,又似见到了记忆昔年那个姣艳桃李,冷若冰霜的女子。这是她从前望见莫听素时也未有过的感觉。

    莫菁凝眉淡笑冷道:“您难道不记得我了么?不过没关系,您一向贵人事忙。只要我记得便是,这些年拜您所赐,但为了今日,多少苦难我与兄长都熬过来了,前尘往事一桩桩算来也不费时。”

    面容陌生,可这嗓音却极为熟悉。无银惊愕一瞬,细想之下仿佛明了了一切,又恢复那副万事皆不在意的神『色』,极为无所谓地叹道:

    “晚琉光当真养了一对好儿女。王安死于你之手我便不怪了。既如此,你们也该了解你们的那位父亲,他根本不会来救我的,更勿论送死。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莫菁眉眼却勾着嘲弄的笑开口道:“您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却有话要说。当日若不是你心肠歹毒撺掇亭洲王向我下『药』,我又如何猜测得出原来你们早已是一丘之貉?东宫太后要借助亭洲的势力谋反哪有这般容易,与其让你们先发制,还不如由我们将事情掇捅出去。恩泽侯一事只是个开头,没有你,我们也不会这么快便捅破出来。”

    她口风犀利,字里行间连语调都带着寒气。

    无银猛地起身抓住冰冷的铁栏,面目狰狞,恨声喝道:“我不过以其人之道!当初我阿灵待你兄妹不薄,却落得如此下场!让我如何不恨?我恨不得日日夜夜啖其肉,饮其血!”

    闻言,莫菁却忍不住轻笑出声,冷颜厉『色』:“万事无因便无果。若非当年你赶尽杀绝,将我的阿娘□□至厮,彼此又如何走得今日这个地步?她已然放弃了一切,而你又何曾给过她一条活路?阿灵落得被人分食而死,尸骨难存的下场,您又是否日日夜能得安眠?”

    无银怒目剜着她,美眸切切,嗓子拔尖地怒叫:“你害我阿灵!他日化作厉鬼我亦要拖你到地狱!”

    莫菁垂着眼睫,嗓音平静地续道,“被困长运峰当晚,君本欲派出暗卫营救。可当时因百官贿.赂一案,莫氏势力受到重创,连带牵连东宫党。此消彼长之下,班太后担心日后再无力控制势力逐渐壮大的晏褚帝便使计离间,将派去营救的暗卫全部秘密杀害。阿灵琵琶骨被锁,但还能用毒。可最后落得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便是因为有人先发制于他。

    说到底,阿灵不过是被当作用以离间帝君与莫瑾的工具。当日将他推至晏褚帝跟前的始作俑者不正是你一直效忠的班太后和丈夫么?”

    而这一切,同为局人的他们都只是后知后觉,若非晏褚帝在兵变之时欲揽莫瑾为己用,将这些残酷的真相和盘托出,兄妹二人便永远蒙在鼓里。

    这一切如果可以推翻重来,若能预知所走的每一步代价是阿灵,会不会还如此的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如今再深究,不过是悔时晚矣。

    无银仰头大笑,她整张脸涕泪齐下,疯疯癫癫,再无了半点方才的模样。她从前埋伏在晚氏多年,替莫晔年杀过多少人,即使自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仅仅是因为爱他的那颗心。可他冷血无情如厮,连亲生儿子也可舍弃!

    等终于笑够了,她却顶着那张面如死灰的破败面容,喃喃道:“你们一定很怪为何当年你们的母亲会和莫晔年落得生死不容的境地吧?”

    铁栏外的二人冷眼相待,可她也本不是要他们有何反应,只如发泄,又哭又笑,凄惶不已,再无半点生气,“晏稷帝十八年,晚氏家主为晚云。当年莫晔年为求攀附晚氏的势力,曾向晚氏家主求娶唯一待嫁的晚氏幺女数次,莫晚两家本有婚约,但因晚云不想将晚琉光当作政治工具的牺牲品,便数次都私下推拒了。

    之后莫晔年与晚氏长子达成协议,将军事要密泄『露』敌方以致晚云在那一战兵败。晚氏长子顺利夺回家主之位,而莫晔年则如愿迎娶晚琉光。

    不久后,莫晔年便将晚云兵败之事推翻,向垂帘太后重提详查,把所有罪证都指向晚氏新家主。晚氏与晚琉光都曾是他的猎物,却不曾想他莫晔年天生自负,竟也有情动的一日。”

    她望向冷冰冰的狱顶哈哈大笑,死寂沉沉的方寸之地衬得那笑声极为荒凉凄厉,自顾自话续道:“莫晔年当真宠她如掌明珠。未及数年,便晋晚琉光为主母夫人。

    我虽是莫氏的人,可因随侍在晚琉光身边多年,知她自小便心属晚云,『性』情刚烈,也向来爱恨分明,若知真相必不会还与仇人相亲相爱。她当真好笑又悲哀,万事被蒙在鼓里,还要为仇人生儿育女。

    我当然得把这一切和盘托出呀,她的枕边人是如何一步步地谋划她的氏族,害死她的三哥哥!之后她数次以命相博报仇不成,我以为莫晔年会杀了她,可没有!没有!”她恨声重复。

    “他只是将晚琉光囚在别院多年,可那有如何?那时的晚琉光已然形同废人,过得行尸走肉,在那些日子渐渐绝望。你的母亲,乃至你们,乃至阿灵,乃至我!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因莫晔年!你若要将我剥皮萱草,便更应该将你们的生父千刀万剐!你们快去杀了他!!杀了莫晔年!”

    莫瑾前一步,面浮寒霜之『色』,只冷冷问道:“我只问一件事。这么多年,你们将我阿娘的尸骨藏于何处?”

    怎料,那无银似乎被前头的事刺激颇多,已然癔思凌『乱』,只一个劲儿挨在栏边,形容枯槁,目光沉寂,无泪无喜,除了喃喃喊着杀了他再不发任何一言。

    天下之大已再无莫晔年的藏身之处。或许找到晚琉光的安葬之处,便有莫晔年的踪迹。莫菁望着她,知道她再心死也不会出卖莫晔年。再『逼』问『逼』不出来半句。

    那一瞬间,竟觉得这个女子有些可怜。男人的战争永远牺牲的都是女子,可女子的可悲可笑之处在于竟无怨无悔。

    莫菁周身皆是清冷之『色』,盯着无银,语调惫慢道:“你放心,君既然对你不刑不罚,我们自不会犯夺你『性』命。”她顿了顿,续道,“但是当年你对付我阿娘的手段,今时今日只要你还活着,便都一一尝下吧。看守你的那几个狱卒您大可放心,他们终年守在此处不见天日,必定会怜惜你的。”

    无银闻言身子一震,终于有了反应,目眦欲裂,只抓着铁栏盯着那抹玲珑的背影如泣血般凄厉拔尖喊道:“杀了我!杀了我!”

    莫菁淡淡一笑,并无动容。这个曾让她惧如蛇蝎的女人也会有这般落魄凄惶的一日。

    “姨娘且放宽心。您是阿灵的生母,但凡我们兄妹不顾念昔日阿灵的好,更非人的手段还会在后头。可终归念着您是阿灵的生母。这世间所有事都冤债有主,该你受的半点也逃脱不了。”

    这是她第一次以莫听素的身份唤无银为姨娘,也是最后一次。残忍么?她并不觉得,多少年来,每当她回想起那个荒寂的夜晚,想起美人娘亲死前那双含愁的眼睛,一身风骨的人,若不是怕祸及亲女,当时只怕还未容忍到那些人的□□便保节自尽了。而她呢?没能力自保,只能独自躲起来无能为力地哭泣。如今,正如无银所言,不过以其人之道罢了。

    莫菁头也不回地提步登石阶,临末离开前,她将袖的玉白『药』瓶拿出递给看守的狱卒:“让她服下后,每日当有数个时辰剧痛难耐,如万蚁噬骨,但不会流血也不会有外伤更不会死。不刑不罚……”她轻笑出声,细听还有些嘲笑苍凉之意,“这种好日子便是等到莫晔年什么时候伏诛便什么时候解脱罢。”

    至于莫晔年,只要找到晚琉光的坟冢,又何愁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