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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见到交州大港的如此变故和反应之后,曲承裕只觉得某种隐隐的危机和紧迫感;
一面是这些草贼,啊不,是义军在侵入、镇平港区和坊曲当中,所表现出来的严整有序和从容不迫,让他暗自心惊已经胜过了许多打着官军旗号的行伍,而隐隐有昔日高令公麾下令行禁止和指如臂使的风范了。
尤其是那虚和尚的亲军队,井然有条的让人有些骇然;虽然寻常状态下也会鼓噪和喧哗亦然,但是一当进入执勤或是临阵状态当中,就平静的像是海涛之下的礁岩;隐隐让人充满了会被撞的头破血流乃至粉身碎骨的威胁感。
另一方面,这些他请来的客军已然如期占据了交州大港,算是义军达成了初步的目的;但如果幸存下来的曲氏一族,再再其中没有能够体现出足够的价值和对等的作用来,那被逐渐边缘化乃至变相的抛弃,也是迟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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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汗水混杂着金属、皮革的复杂气味和口令、号子的吆喝声中,作为前长征戍卒如今的义军一员的张东,也在汗流浃背的人群里忙碌着。而远方的烟尘荡漾当中,则是他昔日的官长赵引弓,正带领着一小群挺矛挎弓的义军骑卒,在驱逐和清理那些聚附在外围的贼寇眼线、耳目。
将严重淤积的环港外沟给重新挖出齐腰深浅,再向里一侧填土拍实成不容易窜越的人高陡坡;然后张东所在队火又接到了新的任务。
随后,他们将车上运过来的成捆成捆系着木棍的绳揽给展开,再用力的将间隔两三步宽的木棍尖头,向着地力用力的挥锤锥打下去;于是顷刻之间数道交错的拦截工事就布设好了;这就是铁丝拦网的原始缩水版本——绳棍拦网;
虽然根据义军日常的操练和实践,这东西的强度在对付骑兵的冲锋上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但是用在对步队推进的拦阻上还是卓有成效的。在搭配一些能够发出尖锐、刺耳声音的响铃、空罐之类的道具,那些扮演假想敌的夜间偷营队伍,就屡屡被缠伴住而栽在这上头。
反正在战场上也不要求这东西能够拦住敌人多久,能够提供阵前的警戒和片刻的缓冲余地就够了;而照面接敌的生死胜负也许就在这片刻延迟之间。等到张东开始在这些拉直的绳缆上,一一的系挂上装着碎片的罐子和响铃;正在远方驱逐和清理威胁的马队,也在赵引弓带领下迅速退还了回来了
而紧追在他们身后的大片烟尘当中,则是许多挥舞着兵刃的杂色敌人;看过去漫山遍野的到处都是而数量颇多。而在陆续吹响的哨子声当中,张东这一火也在某种有条不紊的整体情绪感染下,沿着刻意留出来的缺口折转处,而缓缓退入到新构筑起来来大半的工事和临时防线后面。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在防线后面,已经对方好了相应的甲械,还有生好的火堆汤锅和其他的工具物用。都条理分明的摆在了方便取用的位置上了。
事实上对于这样来势汹汹的敌人,以张东多年戍边守垒的经验判断,并不觉得有任何慌张的必要。因为对方的阵型和队列实在太过散乱,而缺少最基本的配合衔接了,在战具上也是五花八门杂驳不一;再加上看起来义军早已经是准备充分,而内外衔接始终有序的样子,就更加让人不怎么么担心了。
他先一起喝了半筒子的热茶,然后又含了半口水在嘴里;就听到再度的哨子声作响,而令他们纷纷开始原地穿戴起护具来;重新套上内衬紧身灰布袍的张东,也拿到了一件前后两片式的被称为麻子甲的护具;乃是在缝合而成的皮子上,只觉得穿在身上并不会比镶皮甲更重多少,却有着淡淡的陈旧漆皮味。
然后,他又在腰间跨上一柄漆皮快掉光的二尺旧横刀,仔细检查了打磨过的刃口;又拿起一副还算保养的当木弓来搭弦试了试手,还算比较的紧凑匀实;再从胡禄里抽出一支竹矢来,用两指衔夹着对着天光比了比,发现被削制的相当笔直匀称而浑圆干净,不有在心中再次暗叹了一声;显然这些草贼的制用器械,居然还比他所见过多数官军更加用心的多。
他又用青黑锻铁的菱形箭头,逐一的在麻子甲边角上用力戳了戳,发现还是有一定防护能力的,而不是什么纯粹用做唬人安心的样子货,这才重新嘘了一口气。这时候阵前突然鸣鼓和呼号声再起,却是那些来敌已经冲到了已经先期用垒石标定好的箭矢射程当中了。
看起来这些阵形已经彻底松散杂乱开来的敌人,他们甚至已经无心列阵整队而迫不急待的发动进攻,像是一窝蜂的狂呼乱叫涌上前来了;然后,就遭到了阵列在前的数行弩队高低错落的迎头痛击;在蜂鸣一般的放射声中,只见那些奔在最前排的敌兵,就像是被砍倒、撞翻的树桩子一般,竞相扑地而被收势不及的后队给踩踏、绊倒过去;
然后是后队张弓搭射的箭雨,顿然又像是篦子一般在点点血花飞溅和急促尖锐的惨叫声中,将其势稍挫而挤在一处冲阵敌群再给过滤一道,而变得有些稀松和混乱起来。
而仅仅是这么一个照面的两轮攒射之后,这些冲击的整列就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似得,当场四分五裂的溃乱开来;
然后,只见其中有的人还在埋头往前继续冲,有的人开始向着两边奔逃而去,还有人不知所措的停下脚步,而与后面冲上来的人挤撞在了一处。更有人干脆顺势趴伏在了地上。像那受惊的雉鸡一般的再也不肯动起来了。
见到这种情形,在旁指挥的队官让旗鼓手吹响了代表稍加调整队形的横笛声,而在再度靠近叠加了更加密集的队形之后;在老卒的口令声声之中张东也向上举弓,与左右对齐了更高的对角而纷纷放射出去。几个呼吸之后,就见一阵更加密集而绵长的箭雨,席卷了敌势还在奔涌上前的后队,霎那间就清理出了一片格外稀疏的空档来。
然后,尤在前方闷头直冲的那些残余敌军,也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对着哀鸿遍野而空荡荡的身后反应过来,而在各种士气跌落之下竞相转身奔逃回去了;而这时刚刚从港市迂回到外侧的另外两团刀牌,则是有些懵然的看着对方已经忘尘莫追的背影,却是根本来不及按照计划和部署,继续做那包抄合击之举了。
好在,之前退回来的马队骑卒们已经休息好了;只见他们牵着坐骑小跑着奔出曲折的壕沟外而纷纷飞身上马,片刻的加速飞驰间就已经缀上了那些漫山遍野狂退而走的敌势,而横冲直撞得在其间踹踏砍杀起来。
而在港区和坊曲当中,刚刚象征性的安抚完那些出迎“父老”的义军,控制了城区诸多要害的义军将士,很快就再度露出了某种狠绝果断的一面来。
因为有了之前击溃的这些海匪俘虏存在,也多少解决了周淮安一直在考虑的一个问题;如何名正言顺的对交州港的本地势力,进行杀鸡儆猴式的一番整肃;好腾笼换鸟式的留下自己想要的人和事物,方便入后对于交州大港的长期控制。
现在倒是好了,在有相应的受害者和海匪俘虏的指认下,只要把昔日与他们暗通的窝主和关系户给逐一的起获出来;再顺藤摸瓜式的进行一定程度的诛连,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清洗一番交州港的本地势力了。比如那些对于广州留守司抱有恶意和敌对情绪的存在,是不用再姑息和容忍下去了
于是,林深河就成了这一切变化的见证人和参与者了;在当地颇具有影响力和知根知底的曲氏族人带领下,他随着全副武装到牙齿的甲兵,一次次的对着宅邸和店铺、商家破门而入;在各种哭喊连天或是告饶、辩解不止的声音当中,将那些穿袍戴锦的人等一波波的揪拿出来,又五花大绑成一串串的拖行在街上。
于是,当地号称“影子五老”的地下灰色势力领头人兼大小帮会联合,除了一个把持着妓馆娼院生意的“花老”见机得快得以抛弃一切只身逃走之外,其他四大家连通一干亲信心腹一起,都被砍掉脑袋吊在了港区的竖立起来的木杆上。
随后当地赫赫有名三峰大社的当主曹锋,连同他引为羽翼的结义兄弟们,也都带着死不瞑目的表情吊死在上头。而后陆陆续续给他们陪吊在边上的,还有那些平日里号称横跨交州沿海的黑白两道,而颇有能耐的一方显望人物。
其中大多数平日里威风八面或是招摇一时的领头人,在这些森严肃杀甲兵所奉持的弓弩刀枪面前,就像是一只只无助的小鸡一般的,痛哭流涕或是哀嚎连天的就像是一条条鼻涕虫般的,及时恶心又是可悲。
也有极少数想要铤而走险,或是奋起反抗的;然后被准备好得钩网扑套缠绊住,扑洒上白灰迷住眼睛耳鼻诸窍,再一顿大棒暴打成不成人形之后,也就自然消停了下来
当然了,对于深有外来者自觉的周淮安而言,有时候快刀斩乱麻式的恐惧和恶名,也是一众卓有成效的名声传播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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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城郊的一处庄子当中,
胡子拉杂而形容憔悴满身酒气的皮日休,也在临时的幽禁之所迎来了自己认定的末期。
“现在该上路了么。。”
他有些自嘲的释然道。
“某的用处也当时用尽了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际遇,他已经知道了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了。最初只是不明里就的被人带出去在公众场合屡次露脸之后,他就变成了众所周知投贼为之张目的一代大家皮日休了;而且还在名下莫名多出了许多新著作来了。
虽然其中大多数是他早年陆陆续续留下来的杂轶散做,但被那些别有用心的草贼罗织起来之后,竟然可以拿来为那些造反的主张,进行像模像样的注释和背书了。到了这一步他才恍然大悟过来,却是自家被那些草贼的绝户计给构陷到底而再也毫无退路了。
知道了这个结果之后,他一直秉持和支撑的精气神就一下子垮了下来,而变成了如今酗酒滥饮不修边幅的这副模样了。
“就不知晓是鸠酒还是绞绫了。。”
他再次欲犹未尽的吮吸了口空瓶里的残酒,继续叹息着道。
“还望给某一个全尸便是了。。”
然后,他就被带到了一辆四面遮蔽起来马车上而碌碌有声的向外行驶而去;而这马车一行驶就是直到第二天才停了下来,然后在睡眼惺忪当中皮日休再度被重新推醒赶下马车来,不有喃喃自语道:“就在这里行刑么。。”
然后,他只见到一片土围子周边的菜畦禾苗青青,随风摇曳而春光和煦的一派田园风光;而在此期间既没有新挖掘的埋坑,也没有绑好的吊绳,更没有适合砍头的刑台,只有一道看起来颇为新鲜挖掘出来沟渠。
难道是要绑起来浅浅活埋么,他不由的更加胡思乱想起来,只怕在那不见天日的覆土之下,自己还能够坚持的这种从容镇定么;然后就见押解的军史拿出一份文书。
“皮犯,你将在这里接受百姓监督下的劳动改造。。为过往赎罪一二。。”
对方用一种缺少感情的生冷声音宣布道。
“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了。。。”
然后,突然一个身影从后方扑了过来而紧紧地抱住了他,用一种哽咽而哀婉的声音惊喜道。
“休郎,。。休郎。。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魏娘。。。”
直到这一刻,皮日休也不禁有些方寸大乱,打量着荆钗布裙宛如乡间妇人打扮的女子。
“你。。你。。。您怎么会在这儿。。”
“是奴自请来陪伴休郎的。。”
依旧紧紧扑在他身上,而仿若生怕放手就会消失不见的女人。
“奴不是早已盟誓,要与休郎共同进退而生死与共的。。”
“就算是同赴九泉之下,也要不离不弃的啊”
看着附在胸口上泣不成声而泪透衣襟的女人,皮日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和语言,来表达这种忐忑往复的大起大落画风突变了。最后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翻来覆去的一句。
“你没事就好,真的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