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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园春一共有三层,一楼搭了一个戏台子,二三楼的厢房便以戏台为中心左右环绕。
谢洛白径自走向最里间,推开虚掩的厢房,果然没有半个人影。
按理说他手下的兵士方才已经把庆园春上上下下都搜了个遍,不可能有漏网的姑娘。
莫不是那女人听到消息跑了?
不过很快谢洛白便否定了这个答案。
这既是妓馆厢房,怎么房中却没有放床?
见他的目光紧盯着迎面那面西洋镜,何副官与小四对视一眼,上前一步果然在旁侧发现了两个不起眼的门扣,左右一拉竟露出了一间内藏的暗房。
两人跟着谢洛白上前,映入眼帘的除了挑角一对大红灯笼,便是——
待适应了那暧昧的光亮,两人呼吸一紧,谢洛白亦是觉得突然。
正中的造型奇怪的梨花椅上,靠坐着一名穿大红袄裙的女子,头盖喜帕,双手被麻绳紧缚在左右扶手之上,像不放心似的,双腿亦然,虽然被绣着芙蓉的裙子遮住,却也不难想象女子姿势的难堪与不雅。
摆出这幅交@欢的模样,显然是欢场常见的春凳,不愧是燕京府脂粉地。本来是一副投还送抱的勾撩场景,可谢洛白的眼中却不见绮思,只有嘲讽。
似乎听到声响,那女子身子剧烈猛颤,哪怕手足已经被紧缚,却还没有停止挣扎,动作间红狍一歪,竟露出了腰上一截雪肤,衬着鲜红肚兜上的鸳鸯戏水,让人眼睛都看直了。
小四回过神来,率先上前一步。
“二爷?”
谢洛白虽已经二十,从德国留学回来,除却舅老爷做主纳的姨娘红绣之外,完全不近女色,素得跟个和尚似的,有胆大的爬床丫鬟或是外面不长眼的小姐想亲近之,都被谢洛白冷漠拒绝。
若非不是近身侍候,简直怀疑这位二爷是不是也和旧王府里那几位混账主子好男风。
小四跟了谢洛白几年,才发现这位一不捧戏子,二对雍州城的小明星们敬而远之的二爷真真是无心风月,与其说是坐怀不乱柳下惠,不若说对女人有着一种本能的厌恶与排斥。
红盖头被小四兜头掀下,露出女子慌乱中尤带惊愕的眼。她下意识抬头,正好与正前方的谢洛白四目相对。
彼此俱是微愣了一下。
女孩子比刻板的黑白照片更显生嫩。
脸庞尚有些稚嫩的圆润,颊染桃花,梳着时下流行的桃尖刘海,横着清水般的眼波仰望着他,殷红的小嘴被帕子堵着,唇边沾了一抹晶莹,结合此刻春凳的形容,狼狈间写满了让人血脉欲涨的诱@惑。
分明是一副艳糜的场景,可偏生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风尘。
眼前人不似那种惯于流落烟花的媚俗长相,便是已然开苞当日还带着一股有别于欢场的涩然与执拗。
执拗?
谢洛白突然冷凝了脸色,谁能想到就是眼前这个看似青涩的丫头,让其折损了几百的人马,若非及时发现,当日上战场的上万兵士便已马革裹尸。
都说人不可貌相,这样无害的小姑娘竟有这样的本事?是以当宪兵把那荒唐的密报呈给他时,谢洛白还是不相信的,哪怕现在罪魁祸首已经被他拽在了手中。
何副官和小四对视一眼,谢洛白唇角浮起一抹淡薄的冷笑,抬了抬下巴。
“带走。”
溪草一路被人连拖带拽,一路浑浑噩噩,几乎是小跑出的庆园春。
才跨过门槛,庆园春的幕后老板白五爷刚好到了,花妈妈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见到几人出来,瑟缩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拦在谢洛白跟前。
“爷,这小香兰今个儿头次开门接客,虽是个雏儿,但性子却野,先前逃了三次,都没打乖,恐怕伺候不好……”
一根硬邦邦的东西戳在花妈妈胸前,何副官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
“够不够?”
花妈妈低头,眼皮子底下,赤金足量的金条黄澄澄的,看得她两眼发直,下意识伸手去接,半途却又硬生生放下,转头向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白五爷瞥去。
年过四旬的白五爷做烟土生意起家,还在前朝时便已经混出名堂,而后又操控了脂粉街一半买卖,达官贵人见多了,平素又行事圆滑老辣,哪里都能买上几分面子。
只见他把烟枪递给花妈妈,皮笑肉不笑上前。
“爷,这不是钱的事,小香兰昨天头次开脸,已经有恩客点了灯,付了定钱,等着今夜过来洞房,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就是皮肉买卖,也得讲个信用不是?要不,您再看看别的?我们这儿姿色好,又干净的雏儿还有几个呢……”
何副官没了耐心,咔嚓几声,手枪子弹上了膛。
白五爷额角的冷汗已经下来了,虚张的声势已经散了,花妈妈更是吓得连声惊叫,恰好被谢洛白抛下的傅钧言此时赶到,气喘吁吁地骂。
“谢二!你急什么!倒是等等我啊!”
傅钧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见何副官和小四扭着个丫头,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心中便猜着了几分,挑眉看向谢洛白。
“怎么?难道是她?”
谢洛白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傅钧言的脸色就变了。
一旁白五爷摸不清状况,却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这傅大少身份不一般,家族在南方还是得势的,看他对眼前男子如此熟稔,求救般抓住傅钧言衣袖。
“傅少,傅少,小香兰是万处长点了灯的,庆园春实在开罪不起啊!请傅少帮着劝劝这位长官,快别为难小的。”
傅钧言一笑,拍拍白五爷的肩膀。
“万怀南你都开罪不起,这位就更开罪不起了,何况那老头都快七十了,还瞎折腾什么,多活两年岂不好?得,万怀南要是来了,你就告诉他,人是蓉城谢二要的,他若不服,就到总统面前告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