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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嵊清清嗓子。
“事情还要从上月明月楼云卿小姐的宴上说起……”
陈嵊条理清楚,把当日陈堂风如何和陆良婴鬼混上,两家又如何迫于无奈成就这段姻缘的事一一道来。
这些内容经小报记者渲染,在场的宾客有些还是明月楼宴会的亲临者,完全已是耳熟能详,并不新鲜。
只听陈嵊叹了一口气。
“虽然次子陈堂风向来不争气,不过这厮哪里来的胆子敢做这等事?!我实在想不通
直到孽子陈堂风不久前烟瘾发作,才被我问出始末。原来真如陆次长所言,他女儿陆良婴虽客居陆公馆,却对陆四爷的女儿云卿小姐持有敌意。陆良婴不知从哪捏到了孽子向拆白党借钱的把柄,引诱陈堂风在明月楼宴上毁了云卿小姐的清白,便替他偿还债务。
哪知道老天有眼,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自食其果!”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天曹玉淳贼喊捉贼前后矛盾的事实谁人不知,不想其中竟夹杂了这一层内因。
只听陈嵊继续。
“如此心术不正的儿媳谁敢要!
不瞒诸位,其实这一个月陈家已经考量过无数多次退婚,然而到底是沈督军做的媒,孽子陈堂风又不争气,思前想后,陈家到底是忍下这一口气。”
听到这里,曹玉淳强压下心底的心虚,强行插嘴痛骂。
“说得你们陈家要迎娶卡洛琳是倒了八辈子霉一般,陈嵊,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这婚我们不结了,不过是我们陆家主动提出解除婚约!”
说完就要拉着呆愣愣的陆良婴往外走,却被一直扶着陈夫人的陈堂山拦住。
“谁解除婚约不重要,在那之前,咱们还是先把事情说清楚!”
窦世仁抬了抬眼皮,警备厅的人马已把月宫饭店团团围住。
“陆夫人不急。”
他看着脸色铁青的陆荣坤,声音嘲讽。
“陆次长,做事也得有始有终不是?”
陆荣坤一家不甘地僵在原地,陈嵊夹愤含怒的声音再度响起。
原来陈嵊发现近来陈堂风鬼鬼祟祟,便让人留了心眼,偶然得知在今日的婚宴上陆良婴又要设计溪草,便提早做了准备,更主动与溪草合作,打算让他们的丑态暴露于人前。
于是在苏青提出让溪草去取敬酒的香槟时,他们便把原先准备的那瓶换了。
验出期间竟加了砒霜,陈嵊怒不可遏,而陈堂山干脆将计就计,佯装中毒倒地,这才引出刚刚那些事。
“这一切,还多亏窦厅长和云卿小姐帮忙。”
陈嵊对窦世仁和溪草分别鞠了一躬。
“云卿小姐,陈家让您受委屈了。”
溪草错身躲开他的行礼,心中也对陈嵊产生钦佩。
“若非陈老板明察秋毫,这一切怎能真相大白,是云卿欠陈老板一个人情。”
陈堂风废人一个,陈家上下早已存了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哪里肯在他身上多花一分钱多花一点心思?
其实一开始便是溪草主动寻到陈嵊,主动向他坦白了明月楼事件的始末,表明陆良婴今日恐怕还会在婚宴上生事,请他帮忙。
少女虽然没有明说,不过陈嵊也听出陈堂风那个不争气的之所以和陆良婴睡在一起,被现场捉奸,多半出自她手,不是不生气。
可陈嵊作为乱世中极为出色的生意人,很快就权衡利弊,抓住主次矛盾。
总归也是陈堂风自己找死,没有本事,怨不得人家心狠手辣。
更何况这桩婚事陈家本就不中意,比起名不见经传的官场叫花子陆荣坤,陆云卿背靠华兴社陆府、蓉城谢司令、军政府沈督军,和她合作,这个买卖不亏。
顺理成章的,陈嵊便愉快的和溪草达成了共识,况且在水落石出的当口,言语中还处处为溪草掩饰,自己大包大揽,可谓诚意十足。
溪草就喜欢与聪明人合作,双方沟通流畅毫不费力,还能达成共赢。
“今日,我陈家正式与陆家解除婚约;至于孽子陈堂风——”
一直躲在后堂被下人揪出的陈堂风狼狈地困坐在圈椅上,他耷拉着脑袋,闻言惊愕抬脸。
只听陈嵊冷冷道。
“真是家门不幸!我陈家没有弑杀手足的子孙,明日我就登报,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爸爸,不要——这些,这些都是陆良婴那个贱人做的,是她,是她,儿子是无辜的啊……是她,是他们,说你们要把南洋百货公司给大哥,我会一无所有,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有享不完的富贵!”
他手指着曹玉淳的方向,慌不择路控诉,把里里外外都承认了个遍。
众人唏嘘,谁能料到顶着卫生署次长的高官阔太竟有如此不堪的一面。
真是应了那句人面兽心!
窦世仁目光如炬,看向陆荣坤一家。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证据确凿,陆荣坤冷汗连连,赶紧向宋卫名看去,然而宋卫民这般狡猾的人怎会惹祸上身,只佯作和温若兰说话,当一切都没有看到。
“这,这些……对,窦厅长,我全然不知情啊……”
陆荣坤蓦然翻脸,甩手给曹玉淳一个耳光。
“都是她,是这个贱人,自己心术不正,还把好好的女儿也教坏了,我,我要和她离婚!”
这一巴掌可谓用尽了全力,曹玉淳被打得鬓歪发斜,颓然地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孤立无援间却还在强辩。
“不是我们做的!一定是陆云卿弄鬼,对,你和陈家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溪草蹲下身子,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佯装递给她一方手帕擦拭脸上的污秽,低头间却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不得好死,不过你和卡洛琳,恐怕不得好死得比我会早很多!”
那眼神清洌洌,澄亮亮,透着一种可怖的阴寒,若一盆冷水把人从头浇到底,曹玉淳如遭雷击,心底竟无端恐慌起来,她凄厉大喊。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溪草也不在意,只微笑着站起,最后看了角落里瑟缩发抖的陆良婴和苏青一眼,对窦世仁和陈嵊施了一礼。
“剩下的,还劳烦两位费心,云卿有事先走一步。”
二人点头,就在陈嵊安排长子陈堂山送溪草回家时,陆铮上前一步。
“还是我送堂妹回家吧。”
溪草没有拒绝。
很明显,窦世仁承了陈嵊的情,他又有军政府背景,今日陆荣坤反复拿沈督军说事,他定不会给其好果子。
况且,不是还有有陆荣坤的死对头缪广林吗?
只是溪草还是有些不放心。
陆荣坤作为陆承宗的人,今日自己这番拆台,她这位“大伯”是否还会保他?
溪草决定探探陆铮的底。
“大堂哥,爷爷上次和我提起,卡洛琳成婚后,陆良驹与我到底男女有别,不便住在同一屋檐下,会安排他们搬走。”
陆铮从鼻子中哼出一声笑,
“我以为妹妹会和我提苏青。”
“苏青?我想以大堂哥的手段,这件事完全不需要我说。”
陆铮今日从头到尾忽略苏青,溪草觉得她在陆铮那里并不会长久,陆荣坤一垮台,她也没有能耐蹦跶,完全不值得自己浪费时间。
陆铮读懂了溪草的心思,语气轻蔑。
“那那个抛下父母妹妹逃跑的陆良驹就需要妹妹重申?你确定他是你的对手?”
明明是谈论正事,可他的声音却恍若和情人调@情,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语速,声线也低沉黯哑。
溪草拧眉,不悦地与他拉开距离。
“即便不是对手,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我,堂哥难道还觉得我能和他们继续住在一起?”
“不是很精彩吗?”
陆铮又朝她挨近了些。
“云卿,你真是让我颇为惊喜。”
他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烧,亦正亦邪,是一种对猎物志在必得的自信和狂热。
“如果你愿意回陆府来住,我想爷爷会很高兴。”
溪草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目中难掩厌恶。
她读懂了他的眼神,那是看待女人的眼神,没想到陆铮这个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竟然如此没有廉耻,让她恶心!
可陆铮根本没把少女抗拒放在眼里,他伸出一只手,很快就扣住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迫使那玲珑的身躯贴向自己。
“是不是冷了?谁让你穿得这么单薄。”
溪草心头大慌,有些后悔为方便和陆铮说话,先打发玉兰和阿福一起到小汽车旁等着。她想挣扎,可那微弱的抗拒如何能挣脱男人强有力的钳制?
感受二人的距离逐渐拉近,溪草绝望地睁大眼。
她讨厌旁人的触碰,特别是男人!
忽然后腰手一松,惯性中溪草往后退了几步,再抬眼只见一抹黑色如一把出鞘的宝剑猛地朝陆铮扑来。
溪草稳住身子,声声犬吠把她的思绪猛地拉回,总算看清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黑色大狗。
大狗?
溪草一瞬间忽然产生了一种诸如灵魂归位的错觉。
她僵硬转身,果见几米开外,一身戎装的男人踏步过来。
他背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只是这个身影,竟让她意外地平静下来。
如同面临危险,人类本能的趋利避害,找到了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