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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听从大哥的话的薛逐风,独独在这件事上怎么也不肯让步。
而向来独断的薛逐云,许是昨日听了左无心的一番话,心下对弟妹的严厉少了些,也就没有再追究,任由左无心进进出出、跟前跟后。
虽说如此,薛逐云仍常常埋首于帐册书籍,看向左无心的时间少之又少;而左无心当然不能允许他这么忽视自己,故而常有戏弄薛逐云的举动出现。
慢慢地,薛逐云也发现自己总是让他牵着鼻子走,却也没想过要很严厉地制止他,反倒是习惯了地由着他来。
两人的相处模式一成不变,却又像有种莫名的情愫在这不变的台面下隐隐流动。似快似慢地,转变成一种几乎难以明辨的气氛。
“喂,把这个吃掉。”
左无心到薛家的第七天午后,失踪了一早上的他,一出现马上不客气地走到薛逐云面前伸出手。他伸出的手掌上,躺着一颗小指般大小的药丸。
“这是什么?”似是习惯了他的无礼,薛逐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白皙手上的药丸问。
“防身的药。”问得简洁,他也答得简洁。
“放着吧!”抬头看了眼左无心,他旋即埋首于案上的帐册中。
他可没这么好商量。“吃掉。”手掌伸得更前,硬是逼薛逐云只能看着他。
看着已然在自己鼻端下的药丸,薛逐云不得不放下笔,二话不说地接过药丸去入口中,继续埋首于帐册间。
忽然,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薛逐云抬头看着那闪动笑意的明眸。
“你怎么连问都不问就吃了?”左无心脸上有掩不住的愉悦“虽然我不会害死你,但整你也是有可能的。”
这呆子,也不想想这几日他被自己戏弄过几次,竟然还这么相信他?不过,对于薛逐云的信任,他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你说了是防身用的。”微怔了下,薛逐云也想到这一点。
“说了你就信?我可以撒谎啊?”耸耸肩,他依然挂着甜甜的笑“这么信任我?”
他一时无语。刚刚他确实没有想到左无心有任何害他的可能,或者该说,他从没有想过左无心会有害自己的念头。
好象他们原就该彼此信任。
“对了,从今天起我跟你一起用膳,就我们两个。”手支着下颔靠在桌面上,左无心毫无芥蒂地跟眼前的冷漠男子靠得极近。
“我跟你?”微蹙眉,薛逐云稍往后躲开他的气息。
他向来不惯于跟人这么接近,更何况眼前这张面容常常让他心绪浮躁。
一半是为了那不寻常的美貌,另一方面,是左无心总让他想起水儿;若非一个男一个女,他也许会认为水儿并没有死,而且就是眼前人。
“你也不想害到其他人吧!”虽然传闻迷仙不会对目标以外的人动手,但若是一起用膳,则难免受牵连“我是不怕,但对方的目标既然是你,你吃的东西最好还是跟其他人分开。”
他边说边拾起桌上另一枝笔蘸了墨,找了张纸随意涂画起来。经过一早忙碌而微微松落的发丝,随着他低头涂画的动作而不经意拂上薛逐云的手背,轻轻搔动。
“我明白了。”抽开手定了定神,薛逐云冷淡地问;“还有其他事吗?”
“还有一点。”左无心抬头,嘴角微弯,眼神中显露出调皮“除了书房门口,我在你的寝房四周都布了烟瘴,所以你最好是不要让其他人接近这里比较好,免得他们不小心触动了。刚刚那个药,就是让你防那烟瘴的。”
忙了一早的他就是在准备这些东西。而生平头一回,他觉得忙碌是一件愉快的事。
“连仆人都不能进?”这岂不是要他与外隔绝?那跟躲有什么两样!他要的,是要捉到那凶嫌,不是躲。
“要进,只能从书房进去,也就是要经过你跟我的眼前。”他随意地边涂画边说,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般地道:“放心,我不是要你躲,因为没必要。况且我不会伺候人,要我端茶递水、铺床叠被的,我可没那本事。”
话落笔落,他满意地看着纸上为薛逐云随意画的人像,一抬头,看见薛逐云以怪异的眼神直盯着他;那像是要将他看穿般的锋利视线,害他的心突地加速跳动。
“呃你怎么了?”不知不觉地有点结巴,他放下纸笔退离几步。
怎么了?他有说什么吗?为什么他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瞪着自己?
他依旧无语,但那眼神却让左无心的脸莫名地迅速发热。
“你是”怎么了?
“我出去一趟。”倏地站起身打断他的问话,薛逐云越过了左无心的身侧往外走去“你不用跟来。”
呆呆地站在原地,左无心摸着自己的脸。
脸好热怪了,他为什么会觉得脸红心跳?照常理来说,被人冷瞪不是应该要害怕吗?嗯,好吧,虽然他并不怕薛逐云,但是也没有必要心跳加速吧?他是被瞪耶还是说,那不是瞪?
不过,若不是瞪,那又是什么?抚着脸,左无心带着满腹疑惑地发起愣来。
出了书房的薛逐云,踩着急促的步伐往庄园后的榆林而去。
一直到看见那熟悉的石碑,他才松了口气,任自己坐在那?g黄土前。
“水儿”手掌收成拳紧压在腿侧,他喃喃道。
是的,水儿在这里,他的小未婚妻。
闭了闭眼,他有些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心中的想象。他脑海中竟然浮现左无心为他服侍的样!
温婉如妻。
左无心是个男子啊!再怎么美,再怎么与水儿相象,他都不是女子;就算他是女子,也已经有了水儿这个妻。
但是,想象中的水儿的脸竟然在这几天模糊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左无心那张相仿耀眼的脸庞。
那一瞬间心头的热,是他从没有过的。随即而来的慌乱,也是他生平未尝。
所以,他到这里来寻求平静,也是求赎——为了那份没来由的愧疚。
“是因为你们很像吧!”勾起难得一见的枯涩笑容,他抚上冰冷的石碑。
是的,该是因为左无心的面容跟他想象中的水儿相叠了,所以他才有那种莫名的悸动。只要为水儿报了仇,这一切就结束了。
“你怎么跑来这儿了?”身后响起的步伐声伴着左无心清亮的少年嗓音。
他想想不对,他是护卫,怎么可以放薛逐云一个人往外跑?
“别过来。”他声音冰冷,是左无心从未听过的语气“这里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
“我是你的护卫,自然要跟着你。”他微觉奇怪得皱起眉,有些不明也为什么才一会儿,薛逐云的态度就变得如此奇怪。
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一座石碑哪!
“不许看。”薛逐云站起身挡住左无心看向石碑的视线,平时就冷淡面容更是有层冰霜笼罩“从今天开始,你可以跟着我任何地方,惟独不能到这里来。”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就算是气他前几日整他也要说个明白吧?他不能接受他这种不清不楚的态度!
“我没有生气。”他脸上一丝怒意倏地浮现,旋即又敛下“我做什么不关你的事,你是护卫,就做好护卫的本分,其他的毋需管。”
“你”真是莫名其妙!生气地甩了下衣袖,左无心转头离去。
榆林中,薛逐云直到那道背影消失,才松开不自觉紧握的拳。
这些天,左无心气闷地直想大吼几声发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混帐薛呆子又一副冰冰的样子了。虽说他本来就冷冷淡淡的,但从那天后,整个感觉就不一样了!
他比起以往几日更少看他,对他的话也总是毫无反应,连一点点皱眉不悦的情绪都无,就像在身边筑起高高的围墙般,让人连碰都碰不到。
来到薛家后,左无心第一次觉得薛逐云是这么冰冷无情的人。
好几次想问清楚,却又想到那天他在书房里的怪异神情,让他无来由地却步,连自己到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有什么好不敢问的?
真可恶!如果薛逐云不是他要保护的对象,他非整死他不可!气死他了!
呜,他想念汜水,如果汜水在就好了,起码有个可以听他抱怨的对象。
他想念汜水,想念阿爷,想念环儿姐,还有那个木头二哥连那个可怕的老大,他都好想。
“无心?”
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一转头,便看见薛逐风关心地看着他。
他刚刚在书房里跟大哥谈完事情出来,就看见左无心在廊下一脸烦恼的样子。
“二庄主。”听听,他的声音竟然有气无力,真是讨厌极了。
“你怎么了?没什么精神似的。”
摇摇头,左无心唉声叹气地道:“还不是那个呆子害的。”在心中骂呆子骂习惯了,他一时也没想到要改口。
“呆子?”薛逐风怔了怔。那是指谁?
“就是那个整天板着脸的你家老大啊!”他口吻之中满是怨愤之气,叨絮地抱怨着:“那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整天像颗石头似的,打也蹦不出几个字儿。我几乎是天天跟着他耶,他竟然跟仆人讲话都比跟我还多!”
左无心越讲越气,却一点儿也没想到自己干嘛这么气,更不知自己何必因为一个还算是陌生人的人不理自己就气成这样。
薛逐风也是一头雾水。
他向来觉得大哥太过淡情,对任何人都保持着淡然的态度,从没见他特意去忽略谁或是特别重视谁;连他跟颖梦,都没有特别得过大哥的温言垂询。
唯一的特例,仍是水儿——唯一让大哥特意去忽视,后来又特别重视的小人儿。
“你说怪不怪?我那天不过是跟着他去了后面的林子,他竟然警告我不准接近那里,还很生气的样子,不过他打死都不承认自己在生气就是了。”左无心兀自嘀咕,皱起秀丽的眉头“我说你家老大真的很怪喔,生气就生气,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对吧?又不会很丢脸。”
薛逐风的心中霎感怪异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眼前满嘴都是大哥的左无心跟那个小人儿好象。不只是外表,而是他们的说话风格、行事态度,更重要的是对于大哥情绪的敏感度。
水儿也是如此,即使在大哥面无表情的时候,她也能察觉到大哥的不悦,而左无心跟水儿的面貌又有几分相象,难道他就是
猛一甩头,薛逐风笑自己的多想。水儿可是个女孩儿,面前的左无心虽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行事虽有水儿的影子,却还有些少年的刚硬之气。
但那容貌确实是不常见的;他原以为除了水儿外,不会再有人给他惊艳之感,没想到这样一个犹带稚气的少年打破了他的想法。
“喂,你们兄弟是不是都有说话到发呆的习惯?”左无心抱怨到最后,才发现听自己抱怨的人不知已神游至何方,而且正呆呆地看着自己时,左无心有些没好气地问。
还是汜水好,不管什么他都会注意听。
“抱歉。”薛逐风略带尴尬地道。
是啊,左无心不可能是水儿。因为水儿已经死了,就躺在那冰冷的土里。
“算了。”唉叹了声,左无心侧头想了想后,忽然问道:“对了,如果要壮胆,你觉得用什么方法最好?”
他才不相信他会怕那个薛呆子!怎么样他都要想办法问出个结果来。
“壮胆?”他突来的问题让薛逐风有些疑惑,但仍回答道:“若你要去什么地方不敢去,我可以派人陪你。”
不过,依他来看,他怎么都不觉得左无心会有不敢的事。
“派人陪?”他皱皱鼻,扁了下嘴“那不行啊,我自己就成了,多人多妨碍。”要是薛逐云说了他什么,也不好让其他人知道吧!
“自己就行了,那为什么需要壮胆?”薛逐风俊挺的眉疑惑地微拧。既然自己就成了的话,何必害怕?
“因为我需要壮胆才能去做啊!”左无心答得理所当然,好似薛逐风问了个愚蠢问题似地看着他。
一阵无语。
“那试试看酒吧!”过了半晌,薛逐风才这么回答。
“酒?”左无心的秀眉蹙了下,旋即领悟地松开“对啊,酒也行嘛!那”
开门声打断两人的对话,薛逐云跨出门槛,瞥了眼廊下的两人后往另一边走去。
“这薛呆子!”左无心低声骂了句,正欲跨出步伐追上薛逐云,又回头对薛逐风说:“麻烦你替我备他坛酒,我晚膳时要。”
说完,他在薛逐风点头之际急急地跟了上去,生怕这薛呆子又跑不见。
看着那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薛逐风心中的怪异又升起来。
这情景好生熟悉,若是两人的身形再小些,就好似看到十年前的大哥跟水儿,他们也总是这样一前一后地追逐着。
不过,左无心可是个男的,这般联想未免过于奇怪,因为再怎么样,他们也不可能会有那样的关系。
但这么想后,薛逐风心中的怪异感却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厚。
“你走慢点儿行不行?”虽然跟着没问题,但看薛逐云一副想摆脱自己的模样疾步前进,左无心就是不怎么爽快。
薛逐云恍若未闻,也不看他,只是不停地往前走,像当左无心不存在似的。
“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往前大跃了步,伸手抓住那往前走的壮硕身子,就这样被拖着走了两步。
“放手。”他停下脚步,回眸冷冷一瞥。
左无心因他的停步而撞了他的背脊一下,他摸摸鼻子,虽因那眼神而微怯,手却反而抓得更紧。
“不放。”为什么最近每被薛逐云一看,他的心头就有点怪的?
“我并没有阻止你跟,不需动手。”他的体温使他的心绪有些浮躁,他试着不表现出来。
“你又不是姑娘家,有什么怕人碰的?”左无心依然不放手,更没去管两人的身体贴得有多近。
吸一口气,薛逐云伸手想将那抓住自己的手拉开,手背却在无意间刷过左无心的唇瓣。
瞬间,两人俱怔怔对望。
左无心倏得松开手,转过身就往来时的方向奔去,隐约可见染了抹红的白皙耳垂。而薛逐云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手。
轻刷过的触感像是灼烫的烙印般,令他手背发烫。
他是怎么了?左无心不明白地抚着自己的左边胸口微喘,那种剧烈的跳动像是一种病,让他的呼吸急促,整个身体迅速发起热来。
在那一瞬间,他只能迅速转身逃开。而在心跳平静下来后,他却开始烦恼另一件事情。
真糟糕他这下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