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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柔羽又回到平宁斋办事了。只是这次回来似乎有些不一样。
朝会上。
“朕已令军队集结,打算再次出征北冰原。”
濮阳柔羽没有反应。
蓝发君皇不禁觉得奇怪。濮阳柔羽原本是很反对出兵的。“丞相意下如何?”
“君皇既然决定了,”濮阳柔羽勉力压下咒骂的冲动,冷冰冰的说道“臣没有意见。”
满朝文武都是一楞──这实在不像丞相的作风。
蓝发君皇更是一呆:每次自己提出政策,濮阳柔羽总是会由各个方向剖析,再综合出一个更好的作法与结论。他虽然习惯去驳濮阳柔羽的话,但也知道其实濮阳柔羽的话才是有道理的。
就拿现在来说,他明知自己出兵的决策下得并不好,提出来也只是想听濮阳柔羽怎么说而已,结果濮阳柔羽一声不吭。这下可好,对著满朝文武,难道要他自打嘴巴吗?
眼见满朝窃窃私语,他不巧耳力太好──“丞相一定是怪君皇把他自康靖王府硬拖回来!”“就是啊!听说君皇把丞相放在快马上奔驰,从康靖王府到皇城,好几千里的路程哪!壮汉都受不了了,何况丞相看起来这么瘦弱的样儿。”“是啊是啊,听说君皇还骂丞相,嗯咳,说是:‘要你何用?’”“什么?那丞相怎么受得了?”
蓝发君皇暗暗咬了咬牙,他在宫里私底下的话居然也传了出来,看来那群太监未免多话了些,不好好整治一番不行!
“各位有任何意见吗?”蓝发君皇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没有人答腔。大家都习惯听丞相的意见了。
难道真要朕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你才满意吗?蓝发君皇恨恨地看着木立的濮阳柔羽,又憋了半晌,好不容易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既然如此,那么先让驭兵司、理户司送上详细的造册,朕再与诸位仔细商议出兵事宜吧!退朝。”
“丞相,目前的国力根本不适宜出兵啊!”驭兵司的主司官霍铁甲一下朝就到平宁斋抱怨。
“再说国库目前的库存,也只够日常支用,无法再负荷军事上的支出了。”理户司的主司官赵宁安抱著帐册一旁苦著脸说道。
“那二位为何不在朝会时提出来呢?”
两位主司官一呆“呃,我们是跟随丞相的脚步前进”
跟随脚步?是树大好乘凉吧!濮阳柔羽开始有些理解其他人的想法:顶撞君皇的都是他,他们只要等待就能得到结果。──反正是答应父亲了,要做就彻底一些吧!濮阳柔羽干脆顺著他们的话回答:“那么我也是跟著君皇的脚步前进的。”
“这、”二位主司官互望了一眼“丞相”
“回去吧。”濮阳柔羽敛起笑容。北冰原的罪犯怙恶难止,光是招安,只会养刁他们的脾性和胃口。出兵予以迎头痛击仍是必要的,虽不是现在,但一切及早准备胜算才大。“既然君皇这样说了,你们回去,将皇城以及整个圣魔界的兵力和财力分布情形,造一份详细的清册给我。”
“是。”别看丞相外貌温雅,平日又极好相处,只要是公事,一旦决定了,态度就十分强硬。两位主司官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也只好应了下来。
于是蓝发君皇进来时,就恰好看到两位主司官垂头丧气的离开。
“臣见过君皇。”濮阳柔羽下座施礼。
“嗯。”蓝发君皇应了一声,顺步走近他办事的桌子,却突然感到有些奇怪──回头一瞧,濮阳柔羽还跪在地上。平常濮阳柔羽可能根本不理他就起来了,今天怎么
蓝发君皇开始觉得有些不妙“起来吧!”才见濮阳柔羽规规矩矩的站起身来,一旁侍立著。
“君皇驾临平宁斋,不知有何要事?”
“嗯、咳。”蓝发君皇看了看低眉顺眼的濮阳柔羽,突然觉得不太习惯“朕是来问丞相,关于出兵北冰原的事。”
“君皇不是决定了吗?”濮阳柔羽依旧恭谨的回道。
蓝发君皇抿了抿唇“关于兵力、财力方面,有没有问题?”
濮阳柔羽似笑非笑的答道“只要加重赋税即可。因为增税的结果,会使得民生艰难,所以自愿的兵丁也会随之增多。”
“”还在生气?哼,朕是不对,但好歹在你卧病期间,朕也亲临你的府邸几次,你就这么拿翘?蓝发君皇满心不高兴,勉力压抑著性子温和的回道“丞相难道不知,朕自承接大任以来,就下旨不增赋税吗?”
“为了君皇的心愿,百姓共体时艰也是应该的。”
这是什么话?可恶!蓝发君皇怒道“这就是你的见解!”
“是。”
“你!”
我已经百般提示了。难道你的面子就这么重要,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吗?“臣最近身子不适,”濮阳柔羽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君皇若是觉得臣办事不力,随时可以将臣免职。”
蓝发君皇一窒,顿时无话可说。在濮阳柔羽卧病的那几天里,他也不是没试著找其他人来整理参赞意见,不说没有人能做得像濮阳柔羽那样好,就是合力整理,也还会因为意见不同争得脸红耳赤,最后都说要找丞相定夺
“君皇若无他事,臣要整理一下这些折子。”濮阳柔羽淡淡的说道。走过他身边,径自坐了下来。
蓝发君皇只能看着他一本折子一本折子的翻过,整理节略。半晌,似乎领悟到了什么,蓝发君皇暗叹了口气,不言声离开了。
濮阳柔羽这次是真的火大了。
蓝发君皇无奈的想着:他不再提出任何意见,只会应和自己的话,和替自己整理节略。更糟糕的是,濮阳柔羽真的在积极准备战事!
交给他的节略上,十件里军事的准备就占了七件。今天送来的折子里,还包括了一些边锤小镇的地理和与内地的连络路线等事项。
对著一堆密密麻麻的红蓝线条,蓝发君皇只想直接去质问濮阳柔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说要出兵的是他自己,臣下配合自己的话做事,还有什么好说的?蓝发君皇叹了口气,开始有点儿觉得得罪书生实在很麻烦。
“你手上的是什么?”想着想着,信步就到了平宁斋。刚好看到凤仪端著一个条盘,似乎正要进去。
“奴婢见过陛下。”凤仪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回陛下的话,这是要给濮阳丞的午膳。”
“怎么这时候才送?”蓝发君皇怒道“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凤仪慌著答道“这是丞相的吩咐”
蓝发君皇眉头一皱“丞相都这时辰才吃饭?”饮食不正常,难怪瘦得风吹就倒一样。
“不是的。”凤仪低头道“以前丞相大半都会准时用膳,自从病后”凤仪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蓝发的帝王,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这才呐呐地继续说道“现在丞相说他要早点儿回去,所以不在宫里用晚膳,就让我们晚点儿送午膳”
不想在宫里待太久是吧?唉,果然还是在生气。蓝发君皇眉头微微一凝。
“啊,陛下”凤仪一呆,手上的条盘已经被蓝发的帝王端去了。
“谢谢你,放著就好。”濮阳柔羽头也没抬的说道。
蓝发君皇没理会他的吩咐,仍是端著条盘,就站在他面前等著。
来人一直没有离开,濮阳柔羽不禁奇怪,抬头一看“啊,君皇”濮阳柔羽吓了一跳,赶忙放下笔来,待要行礼,又见君皇手上端著凤仪平常惯用的条盘,看看时辰差不多,大概是在门口接了凤仪的?皇帝亲自给臣下端饭?要道歉也不必这么委屈吧!一时忍不住笑,唇角微微一扬,一个行礼掩饰了过去。
蓝发君皇原本就是打算来赔罪的,一瞥眼却见濮阳柔羽暗憋著笑,想想自己这样给臣子端饭来,实在也有点过当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尴尬,顺手把条盘一放,坐了下来。看濮阳柔羽还低头跪在那里,蓝发君皇又是一阵不习惯“起来吧。”
“是。谢君皇。”濮阳柔羽就一旁站著。
气氛沉闷得有点诡异,蓝发君皇只好先开口:“朕来,是想问你关于军事布署方面的事。丞相是打算在平姜、入川、芎和等十余个地点,布署兵力吗?”
“是。”濮阳柔羽介面道“臣前几日派去实地探勘的人回来了,这些都是易守难攻的地点,很适合作为进军北冰原的中继站。”
“如果要达到进可攻退可守的优势,这些地方都需要兵力驻扎。朝廷目前的兵力够吗?”
“依照驭兵司送上来的清册,目前的兵力大约只达到需要的一半。”
蓝发君皇双眼一亮:那么你是不是要告诉朕不应该出兵?
结果等了半晌,濮阳柔羽仍旧一声不吭。
蓝发君皇故意咳了两声“想说什么你就说。”
“伏请圣裁。”濮阳柔羽不凉不热地应道。
“你!”蓝发君皇气得站了起来,偏偏这种情况下若是破口大骂,他和濮阳柔羽之间就算是完了。拼命忍住到了嘴边的难听话,努力的吸了口气,突然看见一旁还放置著的条盘。
好吧,不管如何先缓和一下气氛,正经事晚点再说。
“丞相饿了,先吃饭吧。”蓝发君皇硬梆梆地说道。
濮阳柔羽其实是有点故意要气他的。蓝发君皇这么刻意忍让,他反而觉得讶异。“臣不饿。”
“朕看丞相是勤劳国事,饿过头了吧。”看濮阳柔羽仍旧站著不动,蓝发君皇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你吃吧,不必顾虑朕。”
“国事为重。还是请君皇先议国事吧。”
“朕要你吃你就吃!”
话才脱口,蓝发君皇就觉得不妙,才说要压抑自己脾气的,怎么就蓝发君皇脸一红,赶忙说道“呃,朕的意思是,国事要寄托在丞相身上,丞相的身体是很重要的,晚吃了不好。”
看他硬掰得还真像有那么回事,濮阳柔羽不禁一笑“是。谢君皇关心。”
笑什么啊?啊,该不会──“朕不是专程给你送饭来的,你别误会!”
噗“是。”
蓝发君皇愈发下不了台阶,一急又道“你以后别这么晚吃!”
“臣会注意。”
“这样会弄坏身体!”
“臣知道。”
怎么搞的,今天真是蠢话连篇!蓝发君皇暗自懊恼著“朕不打扰你了,你饭后再来见朕。”
濮阳柔羽不禁莞尔“是。恭送君皇。”
二个月后。濮阳府。
“羽儿,怎么样,君皇有没有对你好一点?”濮阳然介抓住最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濮阳柔羽,笑咪咪的问道。
“爹,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濮阳柔羽微微一笑,眉心却慢慢凝起“北冰原最近动作频仍,怕是要开战。”
“开战?君皇的意思不是已经要暂时先将战事按下来了吗?”
“是。但是探子回报,北冰原已经集结了几万人,随时可能闯关。时间太短,我们的准备并不完善,若是他们挑中弱点”濮阳柔羽轻吐了口气“兵临城下,不打也是不行的。”
“那你这次回来?”该不会就是要回来说一声:暂时不回来了吧?
“孩儿最近可能都要住在宫里。”
果然。唉。“你去吧,”濮阳然介苦笑了一下,虽然没什么用还是吩咐了一声“该休息的时候要记得休息啊!”而濮阳柔羽照例温柔的回答“孩儿知道,爹不用担心。”
平宁斋。
“禀君皇,北冰原的大军自平姜攻进入川,一天之内就占领了入川县城。守城的将军严朋当场战死,副将严友拖命到芎和县城,告知消息,说敌军很可能转向芎和。芎和县令请求朝廷支援!”
蓝发君皇深深皱起眉头“若从中央调兵,赶之不及,”一转头,向著驭兵司的主司官霍铁甲问道“若是从临近府县调兵,能派出多少兵马支援?”
霍铁甲赶忙叩下头去,回道“附近都是小县城,一天之内能调派的军队恐怕不足五千人。”
“这丞相以为如何?”
濮阳柔羽也在迅速地思索著。之前准备战事,他已经将边境的地形熟记于胸:平姜、入川、芎和三县,一路向著皇城的方向而来。过去他们攻掠城池是为了抢夺物资,都是沾地即走;就是想要占领地盘,也该有停军驻扎经营的动作;既不抢掠又不经营,一味深入,竟似全然不顾生死一般,这又是为了什么?“叛军虽然勇猛,但至多不过五万,无论如何不可能深入腹地,打持久战;臣以为,先撤出临近几个县城的物资,再从后截断他的粮路,叛军无粮,不退则降。这就可以使我们立于不败之地。再来,只要寻一猛将,予以迎头痛击即可。”
“嗯。”这就是濮阳柔羽的好处,精简的方针,确实的建议蓝发君皇满意地笑了一下。两个月来,濮阳柔羽总算是慢慢肯开口了──而他当然也不会笨到在这种时候去驳他的话“那么,该派谁去呢?”
濮阳柔羽望了一眼立即接受他的建议的君皇,会心一笑“今日叛军既然一路深入,妄想一步登天;我们不妨给他们一条快捷方式──派一个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人,将其诱入陷阱。臣以为,康靖王是最适合的人选。”
“康靖王?”蓝发君皇迟疑了一下。康靖王身份尊贵,自然是诱敌的最佳人选,但是“康靖王生性疏狂懒漫,未必能担此大任。”
未必能担此大任?濮阳柔羽微讶,随而一笑“陛下不妨下旨予康靖王。臣想,康靖王会乐于遵旨才是。”
“小羽儿,听说是你推荐本王的?”康靖王一脚跨进平宁斋,冲著濮阳柔羽就笑。
“是。”濮阳柔羽自案后抬起头来“下官也听说王爷义不容辞的接旨了。”
“是你推荐的,本王再难也要接下来嘛。”康靖王一笑,睁大眼睛凑近他“本王还听说,皇兄说本王:‘疏狂懒漫,未必能担此大任’你怎么就这么放心哪?唔,你该不会还在记恨上次的事,故意要看本王出丑吧?”
“王爷看下官是这样的人吗?”濮阳柔羽眉毛一扬,眯眼笑了一下“小事下官是不会记在心底的,不过大事可就不一定了。”
“什么算大事?”
“比如说王爷这次若是打输了,那下官就会记恨一辈子了。”
“唉啊,战争嘛,不就跟掷骰子比大小一样?”康靖王呆了一下,嘿嘿笑了两声“哪有保证一定赢的?”
“是王爷就能赢。”濮阳柔羽一敛笑容,庄重的说道“兵乃国之大事,请王爷切莫掉以轻心。”
“哦喔。”康靖王一屁股坐上了他眼前的桌子,伸指抬起他的脸,很感兴趣的问道“小羽儿,为什么对本王这么有信心?皇兄的评语你不认同吗?”
“下官认同君皇的话,只是君皇少说了一句。”濮阳柔羽拿起扇子轻轻格开康靖王的手,一字一字的说道“雄、才、大、略。”
“雄才大略?”康靖王挑起一边眉毛“那为什么大位没轮到本王来坐?”
“因为王爷没有野心。”濮阳柔羽定定的回道。
两双精?拥难劬ν?倍17硕苑揭谎邸?
“呵。本王就喜欢你这一点!”
“谢王爷。”
“那、如果本王得胜回来了,你要不要给本王一个奖赏?”
“王爷想要什么?”
“亲一下如何?”
“好。”濮阳柔羽很干脆的应道。
“咦?”康靖王瞪大了眼睛“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喔~可千万别在粮饷上拖延,故意害本王输掉喔~”康靖王高兴的跳起来转身就走“嘿嘿,小羽儿,本王走了,等本王凯旋回来,你就知道了!”
“呵。”濮阳柔羽也是一笑。他可没说要让他亲哪里啊!
数月后。
月明星稀,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进皇城的大路上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骑快马沿著大路急驰而来。
“嘶──”的一声长鸣,劲装的骑士来到城下,并不下马,只伸手自怀中掏出一面权杖,向上一扬。
守城的兵士认出那是军事急报的权杖,无论何时都必须紧急放行的重要消息。城门一开,马儿一声长嘶,朝著驭兵司而去。
子时刚过,平宁斋。
“丞相!”驭兵司的主司官霍铁甲抓著刚到的捷报,一路叫开宫门,一眼望见平宁斋的灯还亮著,兴奋地一脚就踏了进去“胜了!我军得胜了!”
还在平宁斋里研讨国库收支的三个人一起抬头看他。
霍铁甲这才发现除了濮阳丞之外,君皇和理户司的主司官赵宁安也在。他赶忙一个头叩了下去“微臣参见君皇!”
“起来,”蓝发君皇已经喜动颜色,立刻从案后站起身来走到前头“快把捷报给朕!”视线很快浏览过一遍,蓝发君皇已经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果然胜了!丞相,快看!”
濮阳柔羽伸手自君皇手中接过捷报,一眼瞄去,康靖王那一手龙飞凤舞般的字迹,像极了他的人。呵呵,好像看见康靖王叉腰大笑一样濮阳柔羽心头一松,微微一笑,慢慢合上了眼帘。
“丞相?丞相!”赵宁安突然推了他一下。
“嗯?啊”濮阳柔羽受了一惊,张开眼帘,就见蓝发君皇扶著他一只手臂,正注视著他。而原本交在他手中的捷报也不知何时掉了地上。
方才只感到浑身无力,手脚的力量似乎都被抽离,该不会濮阳柔羽脸上微微一红,低头呐呐的道“君皇恕罪,臣”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蓝发君皇没有多说什么。见他已经站稳,也就放开支扶他的手掌。转头对两位主司官道“这些你们带回去研究一下,明日早朝向朕说明;丞相就在宫里歇一宿,明日再回去吧。”
“是,恭送君皇。”
蓝发君皇回到寝宫,原本已经躺下,却突然想起方才的事。自从濮阳柔羽大病一场后,他真正感到这个丞相的重要,也才多注意一些。他自己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原就不需要太多的睡眠,但濮阳柔羽是个书生,身子比一般人差,休息的时间却居然比他还要少
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有些躺不住。翻了几个身,又想起今晚讨论的几个提案。他想,或许自己先看一看原折也好。
索性起身下了床,披衣就往平宁斋去。
平宁斋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濮阳柔羽大概是睡了。蓝发君皇自掌灯太监的手中接过灯笼,轻步走进,在案上翻出几份折子,又轻步离开。
猛然一阵风起,折子给风掀动得啪啪作响。掌灯的太监一时没抓紧,几份折子给风吹得向后一翻,落了地上。
蓝发君皇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啊,君皇恕罪、君皇恕罪!”掌灯的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头磕得捣蒜一样。
今晚的风有点冷。蓝发君皇微一皱眉,说道“这些折子拿回寝宫预备著,朕等会回去看。还有,去拿一条被子过来。”
“啊?啊是、是。”
绕进平宁斋后进的小厢房里,蓝发君皇不由一怔──房门忘了上锁就算了,被子还好好的铺在床上,濮阳柔羽居然和衣就侧在床上睡著了。蓝发君皇不觉好笑──这一笑又觉得心口一阵紧缩:朝臣已经习惯先来找濮阳柔羽问事,所以经常在早朝之前,平宁斋就已经十分热闹。为了战事,这一两个月来,濮阳柔羽根本没几天好睡,现在战事结束,实在也不需要他再这么辛劳──给他移个地方睡好了。
想着,蓝发君皇干脆脱下外袍,一把将他包住抱了起来。
在寝殿侍候的人都不约而同张大了眼睛:都说濮阳丞和君皇是最不和的,现在怎么
负责掌灯的太监抱著刚调出来的新被,更是呆在一旁发怔:人都抱进来了,这被子还要不要送去啊?
蓝发君皇也不理会,自顾自将人送了进去,不一会儿走出里殿,看了掌灯太监一眼,轻声说道:“被子送到里殿,给丞相宽衣。折子放外边案上。这里留一两个人听招呼就行,其他人下去吧。”
皇帝都这么轻声细语了,满殿人谁不会看眼色?都默不言声退了下去。
刚过四更,案上燃著的灯烛即将用尽。蓝发君皇索性合起看了大半夜的折子,站起身来舒展一下手脚。看看几个当值的太监有些歪靠在柱子上打起盹来,蓝发君皇皱了皱眉:明日该找管事的太监整理一下这几个奴才。
离早朝还有一个多时辰,躺一下也好。想着,也就信步进了里殿。
里殿只留一盏罩纱的灯,散著微蒙的光。濮阳柔羽呼吸匀称而缓慢,看来睡得十分熟──蓝发君皇微微一笑,宽了衣,就在他身旁躺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半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就寝的缘故,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反而有些不习惯。蓝发君皇心中思潮起伏,一会儿想起治河的事还要再勘察一下,一会儿想起康靖王告捷的折子里提起北冰原的叛兵没有一个肯降,只好全数歼灭,看来要收伏北冰原还要再花心思又想起进了修行之门的?,现在不知道如何了?
想着想着,已经了无睡意。轻轻翻了个身,正好看见濮阳柔羽微侧的脸庞。
这一望,蓝发君皇就是一呆:这、濮阳柔羽什么时候长这么好看了?
略微清瘦的一张瓜子脸上挺秀的鼻梁和形状完美的嘴唇,特别是那两弯漂亮的眉怪了,他的眉毛有这么柔顺吗?
蓝发君皇不禁支起手臂,抬起上身来注视著在他身旁躺著的人。
的确是濮阳柔羽没错啊!可为什么又觉得有些奇怪?一想起白天见到的濮阳柔羽,蓝发君皇很快就恍然大悟:过去听濮阳柔羽说话,只注意到他说话的内容和语气,再加上濮阳柔羽精明干练的才能,远压过他的长相给人的印像,这才会从来没有仔细去注意过他长得什么样
话又说回来,白天都醒著的时候,他这个君皇也不好盯著臣下的脸蛋瞧吧?会被误会的
误会?蓝发君皇一楞:那么他现在在做什么?
这一想不觉有些尴尬,他赶忙移开视线;这一移,正好顺著透著珍珠一般光泽的下颚连颈线条,一路向下,望进微敞的衣领口。
还是去看折子好了
蓝发君皇一翻身下了床,快步走出里殿。
外边侍候的太监睁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瞧着突然走出来的君皇。
“朕要再看看折子。”蓝发君皇若无其事的说道。
看折子需要从被窝里爬起来,连外衣都不穿吗?“那奴才去给您拿件袍子。”太监说著已经拿了一件暖袍过来,替他披上。
袍子?蓝发君皇一怔。
近晓的空气微凉,他一低头看见自己赤著的双脚,只感觉脸上热辣辣的一片。
“君皇,到平宁斋的大人们都在问丞相的去处哪!”五更刚过,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跑来禀报。
心不在焉的看了一夜折子的蓝发君皇,抬头瞪了小太监一眼“告诉他们丞相还在休息就行了。”
“呃,是。”小太监为难的点点头“那如果大人们问起丞相的去处,是不是要告诉他们?”
“不行!”
小太监被他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
蓝发君皇也呆了一呆: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不能说。眨了眨眼,这才缓声说道“叫他们有事来找朕就好了,旁的什么也别说。”
“是。”小太监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
“君皇,”大太监李公公向前细声说道“早朝时候也快到了,是不是要叫醒丞相?”
“好。”蓝发君皇随口应道。
“那奴才进去叫丞相了。”
“等等!”
李公公赶忙停步回过身来,听他进一步的指示。
蓝发君皇微微皱了皱眉,考虑了一会“你进去看看,如果丞相睡得很熟,就别叫他了。”
好像睡了很久一样。
濮阳柔羽满足的叹了口气,感觉一辈子都没有这么舒服过。
他将眼帘撑开一条缝,瞄了一眼。室内还是一片幽暗,天好像还没有亮。于是他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又睡了多久,他突然怔了一怔。虽然思绪还在朦胧里,但惯常的作习就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于是他重又张开眼睛来。室内的光线幽微,一盏宫灯散发著昏黄的光。他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平宁斋后进的寝室。他呆了一呆,一抬手又见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半裸,身上居然只有内袍而已
濮阳柔羽吓了一跳,立刻撑起身子来。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他该不会还在做梦吧?
突然他听见不远的地方有细微的声音传来。好像是在那扇门后?于是他下了床,快步朝著那扇门走去。
门一拉开,明亮的光线直扑而来,濮阳柔羽不得不暂时眯起眼来。
“咦?”“丞相!”
他还看不清楚门外的情况,就已经听见几个熟悉的大臣们此起彼落的惊讶嗟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