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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说吧。”皿晔合上了面前的卷宗,眸光落在祁云湘的脸上,不卑不亢淡然从容地望着他,道:“岚江决堤,不是洪水导致,而是有人借由岚江发洪水之机,炸毁了堤坝,才导致江州百姓没有足够的时间逃命,江州过半的百姓,都丧生在这场大水里。”
祁云湘震惊地坐直了身子。
“为什么你们早不告诉我?”
“云湘王爷初来,还没有机会和您交流江州诸事。而且,江州如今可谓是千疮百孔,问题也不止这一件,云湘王爷还是听我一件一件细细道来吧。”
“你说。”祁云湘竟然很有耐心。
皿晔继续道:“现在,我们手上有证据证明,毛民国和玄股国的人都参与到了这场天灾人祸里。不过,对于玄股的指证,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们的官方参与了这场密谋。”
“田焚是否和他们的其中一方有勾结,现在因为田焚还没有抓捕归案,还不得而知。但现在很多证据都显示,田焚和玄股国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首先,云渊的到来,田焚是第一个知情人,知情而不报,或者说,知情而瞒报,目的就已经不纯。说明他一定有鬼。他的失踪,则更证实了,他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祁云湘问道:“还有别的吗?”
苏郁岐补充道:“还有就是,现在有至少两方势力,在阻碍我在江州的行事,甚至,想置我于死地。而这两方势力,是互不相干各自为政的两方势力。或者多方势力。”
尽管苏郁岐的语气很平淡,就是在叙述一桩小案子的口气,但祁云湘不是傻子,他眯起了眼睛,凝了苏郁岐好一阵,才开口:“阿岐,你跟我说实话,这些人是不是和京中那一系列案子的幕后之人是一伙的?”
祁云湘很聪明。胸藏机谋。但他对她也是真心真意的好。苏郁岐不想跟他撒谎,点点头:“伤王直,围杀苏家军的人,有一部分是余稷的人。现在不确定是余稷下的命令,但和余稷确是同伙。”
祁云湘未加思索地提出了他的疑问:“如果是余稷,那么,可能是他与朝中的某个大人物勾结,想要置你于死地,置你苏家于死地,江州不过是你们博弈的牺牲品罢了,但你说的另外一股,或者几股势力,目的是什么?”
祁云湘的问题一针见血。
苏郁岐几乎要暴走骂娘了。
但到最后她还是忍住了,看着祁云湘,一字一句地道:“我怀疑,有人要制造混乱,图谋雨师江山。”
这话若是换一个人说出口,只怕都会祸及九族。但她是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靖边王,手握百万雄兵,权倾当朝,她的话,可以作为置别人于死地的法度,但绝不至于因言获罪。
祁云湘晓得她是个敢作敢当的,但没想到她就这样把这种可能会引起朝中狂风暴雨的话说了出来。蠕了蠕唇,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半晌之后,他才干巴巴地说出了一句:“那,现在该怎么办?”
祁云湘的反应,亦出乎苏郁岐的预料。这……还是那个做起事来干净利落的祁云湘吗?
祁云湘怎会是胆小怕事的?
她依旧不明白,祁云湘只会在关乎她的事情上,会觉得害怕,会觉得恐惧。
苏郁岐道:“自然是查明真相,依法度办事。”
祁云湘思忖了一瞬,道:“既然这样,那我负责抓捕田焚吧。”
田焚就像一只老鼠,藏在了老鼠洞里,非挖地三尺不能将他挖出来,可是,茫茫东洲大陆,纵横七万里,谁又知道他藏在了那块地皮下?
但既然祁云湘一力承担了,说不定他有什么办法呢。苏郁岐乐观地想着,道:“云湘,我已经把苏家军全部都调了过来,如果你需要人手,尽管跟我说。”
“好,我不会客气的。”祁云湘答应了一声,收拾案卷,抱了那一沓的案卷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又回过头来,看了皿晔一眼,又看看苏郁岐,道:“虽然皿公子帮了许多忙,但终归不是朝廷臣工,有些朝中机密事,还是少管的好。”
皿晔倒还好,面不改色,淡然如常,苏郁岐气得差点要骂娘,但看看祁云湘那张熟的不能再熟的脸,半点火气也发不出来,只是淡声说了一句:“玄临已经被我聘为经略使,协助我处理江州事务,具体的任职,等回到京中再作打算。”
苏郁岐再没作声,腋下夹着案卷,走了出去。
苏郁岐看向皿晔,无言地叹了一声。有心要劝解一句,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如果说,以前是祁云湘对皿晔有解不开的心结疙瘩,那现在,看来皿晔也对祁云湘有了不想解开的心结。长此以往,两个人要互相仇视到什么时候,让人不能深想。
尤其令苏郁岐担忧的是,这两位,都是不肯低头的人。祁云湘自不必说,皿晔么,别看他素日平和淡漠,但他骨子里却是孤傲得很。相处这么多日子,她已经深有体会。
想着想着,苏郁岐又是一声轻轻叹息。
倒是皿晔先开口劝她:“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不会像他一样,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皿晔这句话评断得真是相当到位了。
苏郁岐无奈地摇摇头,“走吧,既然你是我的经略使,以后在一起也便不必担心有人说三道四了。”
皿晔却道:“今天还是各忙各的吧,我让皿铮跟着你,如果有什么事,就让他找我,他知道怎么找到我。”
苏郁岐不由问道:“你今天要去忙什么?”
皿晔答道:“决堤的案子,我想再去找找线索。我总觉得,遗漏了什么。之后会去哪里,还不一定。”
苏郁岐也没有再多问,只说了一句:“好,你小心。”
皿晔选择了去查决堤的案子,那留给她的最要紧的,便是方家的灭门惨案。她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便决定再亲去一趟方府,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新线索。
白日里再去方府,似乎比昨夜还要阴森些。
烈日照在断瓦残垣间,才巳时时分,那些断瓦残垣摸起来就已经有些烫手了。
因为温度高,腐草流萤被热气一蒸,白日里的气味比昨夜的还要难闻些。可是因为当时并没有留下什么残肢断臂血迹,并没有那些腐臭尸体的气味,再难闻都还受得住。
苏郁岐在巨大的庭院里走了小半个时辰,除了皿晔说的被认为毁坏的痕迹,并没有发现什么新鲜的线索。
其实她来之前便晓得,大概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皿晔做事一向仔细,滴水不漏,自然不会留下什么漏洞。她来这里,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现在手上有的那一点点的线索都是杂乱无章的,她想到这里来找一些破案的灵感,在现场描绘一下当日惨案的经过。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昨夜她和皿晔激吻的那栋小楼的门前。
小楼是一栋红砖的楼,烈日下那些斑驳的红砖倒像是一片一片干涸的血迹一般,瞧着甚是瘆人。在这样的一座小楼里激吻,皿晔他……有些重口味。苏郁岐现在一想起来昨夜的激吻,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羞怯,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皿铮跟在她的身后,问道:“王爷,您在这里看了有些时候了,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苏郁岐随口道:“没有。就是觉得这里比较特殊。整座院子都是平房,唯这里是一座二层的小楼,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皿铮道:“是有些奇怪。但,王爷府中不也是这样的格局吗?只有谨书楼是两层的楼房,其余皆是高轩阔屋的平房啊。”
苏郁岐不由笑了一声,“还真是。谨书楼其实是我父王依着我母妃在闺阁时的绣楼建的,我母妃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他怕我母妃会想家,才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小楼。哎,皿铮,你说,这座楼是谁住的?方家是不是有位小姐,住在这栋楼上的,会不会是方家的小姐?”
皿铮答道:“公子昨天已经将方家的名录整理出来了,并没有一位小姐。这座楼,即便是女子住的,也应该是方家的哪位夫人吧?”
“进去看看。”
门是虚掩着的,大概是昨晚她和皿晔离开的时候没有关好。她记不太清了,推开门进去,是处是乱糟糟的,“奇怪,昨晚进来的时候还觉得这里挺整齐的,怎么今天倒觉得这么乱。”
她嘟囔了一句。
皿铮没有来过,所以给不了她答案,只能道:“应该是昨晚的视线不好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
苏郁岐环顾四周,发现果然如昨晚所见,这里的桌椅板凳都还在原来的位置,所谓乱糟糟,是因为楼顶塌了,砖瓦梁木都砸了下来,堆在了屋里的家具和地板上。
其实和昨晚所见一样。果然如皿铮所说,昨晚看不清是因为光线不好。
那些家具全是贵重的黄花梨木打造,看其花纹雕刻,十分精致,可见这间屋子的主人身份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