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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渡。
武林大会召开的时间是晚上,大约是不想被官府注意,尤其白石滩这个地方极为空旷,方圆十里一览无余,绝不可能有人埋伏,甚至大队官军靠近的话,老远就能看见,以这些江湖高手的轻功,自然可以轻易撤退。
黄昏时开始,陆陆续续就有人到了。
有原本参与了劫粮的武林盟中人,也有闻讯而来的江湖散人,还有一些,则是庄别离特别邀请来的门派、世家、独行侠。
庄别离盘膝坐在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上,连鞘的含光剑横放在膝头,一身灰袍,发髻都一丝不苟,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至少在来的一些少年英豪面前,那是十足的前辈高人风范。
“别说,就看卖相,你真是比人家差远了。”不远处,秦绾“啧啧”两声,一脸的嫌弃。
“怪我?”南宫廉很无辜。
“不怪你怪谁?”秦绾上下打量着他,不满地拉拉他那身连外襟都没扣上,还打了几个补丁的外袍,“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儿高手的风范,往酒馆里一丢,就是个邋遢大叔。再看看人家,怎么看都是武林前辈的模样,闭着眼睛摆个姿势就能吸引一大批小姑娘的那种。”
“那你们几个被吸引没?”南宫廉哭笑不得。
顾星霜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不说话。
不管秦绾和荆蓝,她的话,从前还真是挺崇拜庄别离的,毕竟是圣山武宗的宗主,习武之人的偶像嘛。而且庄别离的外表……嗯,确实挺像一回事的。
当然,那要除掉被秦绾气疯的时候。
就在他们看着的那会儿,已经有不少新来的人向庄别离打过招呼,称呼的依旧是庄宗主,而庄别离也没有开口纠正。
当然,也有几个少侠过来跟顾宁打招呼的,半月山庄少主,高手榜第十一,顾宁在江湖上的人气也不低。
反倒是南宫廉,正如秦绾所说的,南宫廉在不刻意放出气势的时候,就是个普通的邋遢大叔,实在看不出高手模样,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侠自然不会理会他。反而是秦绾和荆蓝还有人上前搭讪。
漂亮的姑娘嘛,就算没有名气,武功差劲,也有的是人愿意做护花使者。
秦绾微笑着不说话,全部推给顾宁兄妹去应付。
慢慢的,月上中天。
南宫廉举起葫芦大口灌酒,惹得边上的几个原本想找秦绾搭讪的少年避得他更远了些。
这不但是个邋遢大叔,还是个酒鬼啊!
眼看着已经没有人往这边来了,庄别离终于睁开了眼睛,轻飘飘地站起来,就这么一个动作,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诸位静一静。”庄别离开口道。
他的声音不响,却被内力裹挟着远远送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见周围的噪音渐渐静下来,只留下不远处襄河奔流的水声。
“今天大家聚集在此地,是为了朝廷无道、隐瞒灾情,不开仓赈粮,导致云州死伤无数一事……”庄别离居高临下扫视了一圈,缓缓地开口。
秦绾微微皱眉,庄别离的话说得很有技巧,有些确实是事实,只是被偷换了概念,听起来确实很能蛊惑人心。
“老贼!”顾星霜低声骂了一句。
十四五岁,本就是思想最不成熟的时候,很容易就受外界影响,所以……不得不说,秦绾的洗脑*非常成功,比起顾宁,顾星霜这个小姑娘更加狂热地崇拜秦绾。
然而,她的声音虽然轻,但庄别离是什么耳力,在场也有不少内功深厚的高手,更是不止一个人听到。
庄别离脸色涨红,往这边看过来,目光极为凌厉。
“是谁说话?站出来!”在场也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喊道。
顾星霜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秦绾。
“咳咳。”南宫廉叹了口气,不得不站出来,“小孩子随口一句话,何必太当真。”
“那阁下可不是小孩子了。”最先说话的少年一抬下巴,很不客气地说道。
“你是?”南宫廉皱了皱眉。虽说他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但现在江湖上那些“少侠”,似乎也太嚣张了些,就是看年纪,也该称呼一声“前辈”吧!
“在下凌天堡少主霍绍齐!”少年一脸骄傲地道,“阁下问别人姓名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报上名来?”
“……”南宫廉郁闷地看了拉着顾星霜到另一边去看热闹的秦绾一眼,烦躁地抓了抓本来就显得乱糟糟的头发,根本没去看那霍绍齐,只淡淡地说道,“我是南宫廉。”
不是我“叫”南宫廉,而是我“是”南宫廉,一字之差,差以千里。
霍绍齐愣了一下,待得反应过来“南宫廉”这个名字意味什么,顿时变了脸色,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庄别离。
一时间,人群里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其实在场的不是真没人认识南宫廉,只是这些江湖名宿自恃身份,待得想阻止时,霍绍齐已经责问出口了,自然是谁也不想上去替他架南宫廉的梁子。
庄别离抽了抽嘴角,脸上的神色也很精彩,不过只是一眨眼功夫,他就平静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师弟来云州,也是支持师兄的吗?”
这话一出,议论声就更大了。
庄别离都承认了,原来这个邋遢大叔……真是天下第一的南宫廉啊!
只是,不少少年少女都有一种偶像幻灭的悲催感,天下第一,好大的名头,不应该是个气质高冷,风度翩翩的侠客吗?为什么会是这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啊!
“我来只是为了两件事。”南宫廉看着庄别离,淡然道,“第一,师兄既然已经逐出圣山,那么就不该自称圣山弟子招摇撞骗。”
“你说本座招摇撞骗?”庄别离一下子铁青了脸。
“第二——”南宫廉没理会他,继续说道,“含光剑是武宗至宝,师兄离山时带走含光剑已经不该,作为现任武宗宗主,请师兄将含光剑交出来。”
听完第二条,庄别离就更愤怒了。他一生练剑,可以说,如果没有了含光剑,他的武功至少要下降三成。
“请问……庄宗、庄大侠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被逐出圣山的?”有人迟疑着问道。
庄别离顿时眼前一黑,他认得这人是他特地请来的,云州地面上一大门派一指门的掌门铁狂,可铁狂的半途改口,明显就已经是偏向南宫廉了。
“师兄并没有犯错。”南宫廉摇头道,“只是,今年四月无名阁主交替,他反对新任阁主继位,却在挑战上败了,按照圣山的规矩,挑战失败,必须卸下宗主之位,逐出圣山。”
“在下明白了。”铁狂闻言,也没有纠缠。
要是南宫廉说庄别离干了什么卑鄙无耻的事,大部分人都会将信将疑,毕竟庄别离在江湖上也有几十年的盛名,不过既然是圣山的规矩,那就无所谓对错了。挑战失败逐出圣山也不算严厉,否则人人都可以去挑战了,新阁主岂不是烦不胜烦?挑战失败,那是庄别离技不如人,与人无尤。
只是,让大家无语的是,无名阁和武宗又没有统属关系,人家要换个新阁主也管不到武宗头上,你干嘛反对?吃饱了撑着呢!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庄别离固然成名几十年,但南宫廉的声势却更大。
同样的话,如果秦绾来说,很容易被庄别离利用众人不清楚内情的原因,反而把矛头指到自己身上。然而,南宫廉说的话,却不会有人怀疑。
因为他是南宫廉,是公认的天下第一。
南宫廉不会说谎,这是一个共识。
庄别离的脸色很难看,不是一般的难看。
也许旁人觉得没什么对错,但他被逐出圣山这件事在他自己看来却是极为丢脸的,而此刻却被南宫廉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了。
“请师兄交回含光剑。”南宫廉重复了一遍。
“此事过后,必定交回。”庄别离的话几乎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也是,要谋大事,庄大侠损了实力也不妥,还请通融一下吧。”一个老头走过来,虽然语气客气,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倨傲。
“师弟,你不会连这几日功夫都要计较吧?”庄别离一声冷哼。
南宫廉摸摸鼻子,忽然觉得秦绾没事就喜欢以师叔的身份拿他开刷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对上庄别离,最吃亏的就是辈分。
庄别离是师兄,他是师弟,尤其庄别离被逐出圣山并非他本身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也没人把他逐出师门,若是太过逼迫,未免让人觉得他得理不饶人。
就是刚刚说话的老头,惊神刀蒲苍元,一个江湖散人,虽然和他份属同辈,可年纪也是摆在那里的。
“师兄还是不要为难我了,我是奉了集贤令而来的,一刻都不能停留,取了含光剑就要回去复命的。”南宫廉叹息道。
“集贤令?”所有人都不禁一惊。
圣山集贤令轻易不出世,但这并不妨碍集贤令的赫赫威名,就算是真不知道集贤令是什么玩意儿的人,也迅速在旁人的解释中明白了。
“无名阁管不了武宗内部的事,凭什么发布集贤令!”庄别离怒道。
“师兄……”南宫廉一脸的郁卒,“含光剑是武宗宗主的象征,事关传承,当然关无名阁的事。”
“……”庄别离气结。
但是,认真说来,含光剑确实事关传承,他无法反驳。
“宽限几日又如何?难道还规定了时限不成?”蒲苍元倚老卖老道。
“师兄是一定不肯交回含光剑吗?”南宫廉根本不理他,只看着庄别离。
“到时候一定交回。”庄别离板着脸道。话说回来,这么多人看着,他真不能说不交的话来,否则争执起来,这里的人还说不好会帮谁,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拖时间。
“那么,我只好实行第二条命令了。”南宫廉一摊手,心里却松了口气,也暗暗佩服。
秦绾说庄别离绝对不会交回含光剑,果然不错。要是庄别离真给了,他还没有其他借口了,这里的人受庄别离蛊惑,一时间要解释他们犯下的过错还真说不清楚,也没那个时间辩驳,把事情强行变成圣山内部的私事才是最好的借口,让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南宫廉的名号,这点儿震慑力还是有的。
“第二条命令?”庄别离一皱眉,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奉师祖令,庄别离在思忘崖携带含光剑私逃,又借武宗之名蛊惑人心,招摇撞骗,若无悔改之意,着令带回思忘崖受审,若有反抗,逐出师门,就地格杀。”南宫廉缓缓地道。
“你胡说!”庄别离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暴跳如雷。
“我不管你在云州做什么,但你使用的依旧是武宗宗主的身份,刚刚我也亲耳所闻,那就是招摇撞骗。”南宫廉道。
“本座是在为民请命!”庄别离大声道。
“那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号,非要带上武宗?”南宫廉淡淡地道,“师兄,你个人在江湖上也声名鼎盛,若是真这般大义凛然,凭你个人的名号也足够了,何必牵扯上武宗?还是说,你要用武宗的名号,甚至是武宗背后圣山的名号掩盖什么私人的目的?”
“你胡说!”庄别离怒视他,“无名阁继承式之后,师祖闭关思忘崖,你怎么可能是奉师祖之命!”
南宫廉手一翻,露出掌心一块令牌。
“武神令?”庄别离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时候,边上的窃窃私议声更大了。
比起庄别离,显然是南宫廉在江湖上的名声更大,也更好,尤其又是人家师门内部的事,旁人还真不好插手。
只是,怎么看都是南宫廉更淡定,庄别离更心虚,难不成……这背后真的另有隐情?
庄别离抓紧了含光剑,额边不禁渗出冷汗来。
武神令是墨临渊的信物,见令如见祖师,万万假不了,何况,拿出武神令的人是南宫廉,就算他否认,也会是相信的人更多。
怎么办?
“师兄,你还是跟我回山向师祖请罪比较好。”南宫廉一脸诚恳。
说实话,他虽然不怎么喜欢庄别离,当然,庄别离更不喜欢他。不过,毕竟是几十年的师兄弟,总有些情分的,他也不是很想拼个你死我活的,何况他这么懒的人……庄别离的武功就算比不上他,也弱不了多少,打一场多麻烦!
反正,他答应秦绾的是不让庄别离妨碍云州事务,死活不论——要是庄别离乖乖跟他回圣山,大不了将他困在思忘崖上便是了。
不过,现实总是不如想象得美好。
庄别离终于有了决定,大义凛然道:“师弟,抱歉了,本座现在不能走,待云州事毕,自会随你回思忘崖向师祖请罪。”
“你口口声声的云州事,就是不知道,云州究竟有什么事,离了你就不行了?”就在这时,边上传来女子懒洋洋的声音。
庄别离顿时脸色大变,这个声音,他每次做噩梦都会听见。当然,他这辈子他就没吃过亏,唯一的一次就是栽在了这个小女子的手上,实在是……想忘记都难!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也让出一条通道来。
秦绾学着庄别离之前的模样,盘膝坐在一块半人高的白石上,左边是荆蓝,右边是顾家兄妹,并不像是庄别离那种端正如模范的坐姿,反而一派悠闲,颇有几分慵懒风情,看得几个少年都红了脸。
“你怎么在这里!”庄别离的脸色更难看了。
“什么你你你的,没礼貌!”秦绾翻了个白眼,一声冷哼。
“放肆!”蒲苍元在南宫廉这里窝了一肚子火气,正好找到了发泄的方向,“你家大人呢?怎么不教教你怎么尊重长辈!”
“这句话本小姐还给你。”秦绾一声嗤笑,随即歪了歪脑袋,又笑道,“好吧,我记得了,你师父已经作古多年了,一辈子都没把个徒弟教好,不知道是不是被气死的。”
“你放……”蒲苍元一句话没说完,就见眼前寒光闪耀,头顶一凉,居然是头发被人削了一大片。
对面,南宫廉面沉如水,默默地把那把同样不起眼的剑插回剑鞘。
“你……”蒲苍元披头散发,目瞪口呆地指着南宫廉,半晌,忽的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这小丫头该不会是你徒弟?”
“我可要不起这徒弟。”南宫廉“哼哼”一声,又斜睨着庄别离。
庄别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煞是好看,只是武林中人最是注重辈分,尤其是师门的直系师长,南宫廉在场,无论如何他都是否认不了的,只得跳下白石,来到秦绾身前,深深施礼:“小师叔。”
三个字出口,白石滩上一片寂静。
蒲苍元直接就石化了,还有之前想找秦绾搭讪的几个少侠,表情更是精彩之极!
以庄别离和南宫廉的辈分,就连老一辈的蒲苍元都只能平辈论交,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必须要叫声前辈、伯父,可这个顶多不超过双十年华的少女,居然是庄别离和南宫廉的师叔?那他们岂不是得叫……姑奶奶?
而他们之前居然还想找她搭讪……别开玩笑了……
“我刚刚听说,庄师侄拒绝了师父的命令?”秦绾淡淡地开口道。
“是。”庄别离起身,一抬下巴,傲然道,“云州蒙难,我辈自诩侠义,当然要为苍生谋福。”
听到这句话,众人皆是暗暗点头,也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哦。”秦绾点头,却不置可否,只问道,“如何为苍生谋福?”
“杀了云州的贪官污吏。”庄别离想也不想地道。
“云州所有参与了隐瞒灾情,对救灾不利的官员,上上下下共计七十一名,现在关在遏云城的大牢内,我不介意你们冲进牢里去砍人,或者干脆放把火,全部烧死了事,反正也都是该死的。”秦绾道。
庄别离被噎了一下,随即又道:“百姓缺粮,官府……”
“云州治下所有的粮仓都已经开放,不够的部分,一半从各地调集,一半从南楚购入,云州七成的地方已经安定。”秦绾不耐烦地打断道,“是了,你还带人劫了一次运往青岩县的赈灾的粮食。”
“以官家的拖延手段,谁知道那批粮食什么时候才能分到百姓手中?说不得还要被克扣一大半。”庄别离道。
这话顿时引起一阵共鸣,显然,江湖人对于朝廷的不信任感,那是刻进骨子里的。
顾宁看了秦绾一眼,很担忧她会直接发飙。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秦绾脸上的表情很平静,非常心平气和地开口道,“所以,我并没有指责你什么,我只是告诉你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庄别离下意识地问道。
“青岩县爆发瘟疫,连同附近七座村庄,已经被全线封锁为疫区,听说……”秦绾说着,顿了顿,语气一勾,这才接下去说道,“是因为饿死的人太多了。”
“你胡说!”庄别离脸色铁青。
言下之意,岂不是在说,是因为他带人劫了粮食,才导致了青岩县饿死的人太多,最终酿成了瘟疫?
“我那一句话胡说?”秦绾问道。
“……”庄别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确实,秦绾真的就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没有半句话指出他和这件事有关系,但听的人却不会这么想。
“南宫前辈,这是真的吗?”霍绍齐问道。
“真的,我进入云州的时候就听说了。”南宫廉一声叹息,沉重地点了点头。
南宫廉的话自然可信,顿时,在场有不少人的脸色都有点不自然了,都是武林盟中跟随庄别离去劫粮的人。
其他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如果他们没有去劫粮,让粮食运到了青岩县,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场瘟疫了,或者还是有,可或者就没有了。又也许……粮食运到了青岩,发生瘟疫的地方就变成杨石乡了。
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然而,如今的现实却是,他们劫了粮食,而青岩县发生了瘟疫。
硬要说两者之间毫无关系,大部分人都没那么厚的脸皮。
“你要为民谋福,何不去救救那些无辜的百姓?哪怕运些药材过去,也许就能多救一些人。”秦绾道。
庄别离无语。
“你不敢。”秦绾淡淡地一笑,讽刺道,“那是疫区,哪怕只是靠近,都有可能染上瘟疫而死的。”
“自古以来,瘟疫一爆发,就没有过治愈的良方,只能硬抗。”庄别离一声冷哼,但语气里明显底气不足。
白石滩上上百人,却是各有所思。
秦绾一眼扫过去,看到各人脸上的表情,不禁失笑。
有人惭愧,有人故作镇定,有人不屑一顾,自然也有人赞同庄别离。
毕竟,那是瘟疫。
“苏青崖已经去疫区了,沈醉疏随行护送。”秦绾淡淡地道。
“嗯?”南宫廉顿时惊讶地看过来。
这件事他也是才听说,只是想起在襄城有过一面之缘的沈醉疏,也不禁暗自感叹。
当时就觉得沈醉疏有君子之风,是个真正的侠者,如今看来,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比起这里站着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沈醉疏都更值得敬重。
至于苏青崖……南宫廉无语了,真心不觉得苏青崖会来趟这浑水,多半是看在自家小师叔的面子上,不过,就算是为了秦绾,苏青崖肯去疫区想办法,不顾生死,就值得他肃然起敬。
庄别离按着含光剑的手都在发抖,他已经能感觉到不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充满了怀疑和失望,可要他开口说去疫区,他是断然不愿意的。
他敢保证,只要他开一声口,下一刻,这个女人就能伙同南宫廉强行将他押送到疫区去!
“那么,回答我的问题,庄师侄,你留在云州,究竟还有什么大事?”秦绾一挑眉。
让你去青岩县“为民谋福”吧,你不愿意,可其他事,赈灾,处置贪官,安顿民众,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难不成你想去当泥水工,帮受灾的百姓重建家园?
思考这个问题的不止是庄别离,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受庄别离邀请而来,确实也是想做一些事,尽一点力的,可听完秦绾的话,却也茫然了。
于是说,似乎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啊,那他们这一群人聚集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一时间,已经有不少人萌生了退意。
就在这时,霍绍齐朝着南宫廉一抱拳,转身离开了,跟着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少年,看打扮应该是同门。
“你去哪里?”南宫廉随口问了一句。
“凌天堡旗下有药铺生意,晚辈回去整理合用的药材,运往青岩县。”霍绍齐边走边答道。
秦绾倒是一挑眉,点了点头。虽然骄傲了些,但大是大非还分得清,也确实有几分热血,还行!
或者是因为有人带头的缘故,陆续又有不少人离开。
秦绾没管他们去哪里,去帮忙也好,回家也好,她并关心。
江湖中人是杀不尽绝的,何况,她自己其实也能算是半个江湖中人。
她想要的,只是这些人不要在云州继续闹事,至少不要再有组织地闹事,那什么武林盟是肯定不能存在的,所以她找来南宫廉对付庄别离,要么杀,要么带回思忘崖监禁一辈子,总之是不能再放出来祸害人的。不过其他人嘛,杀不杀其实无所谓,一把迷药都迷倒了慢慢杀之类的,终究是句玩笑话。
今晚率先离开的人,不是能理性的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就是真正一腔热血想干点好事只是之前好心办坏事的,但总算知错能改。对于这两类人,秦绾都愿意再给一次机会的。
当然,剩下的人就不会有这么好运了。
想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脸上的笑意却更明显:“所以,庄师侄……究竟还想干什么呢?”
“谁知道朝廷说话算不算数?”庄别离强辩道。
“朝廷说话算不算数不知道,不过……本小姐说话,一向算数。”秦绾一扬眉,沉声道,“庄师侄,你是绝对不肯跟我们会去的了?”
“恕难从命。”既然要撕破脸,庄别离自然不会再客气。
尤其,武林大会召开得轰轰烈烈,如今人却走了大半,落得个风流云散的结局,这笔账他也全算到了秦绾头上。
“那么……奉师命,将庄别离逐出师门,凡门下弟子撞见,皆可……清理门户!”秦绾说着,最后四个字已经染上了血色。
庄别离不等她说完,含光剑出鞘就扑了过来。
不过,南宫廉等候已久,岂会让他偷袭成功,原来的师兄弟立即动起手来。
秦绾坐在大石上,没动弹一下,目光扫过剩下的大约三十多人,唇边的笑容更深。
想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这些人……就是给她祭阴阳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