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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多事的一年。
初春,万俟懿顺利接回在皇城做为质子的兄长万俟非,并躲过鸾皇的讯问。
春末,何靓为万俟家诞下长孙。
初夏,佣兵队头子江雷带回妖灵大军可能埋藏的地点,以及战氏与长孙氏必战的消息。
夏末,战氏与长孙氏为确保万俟家不泄漏、争夺他们的妖灵大军秘密,派说客前来。
仲秋,东廷蔚依照万俟懿的指示,运粮入战氏根据地——扶风,结果粮草于半途被长孙氏所截,铩羽而归。
同一时间,炎阳帮在少阴的几桩“生意”因为东菊篱的误判而牺牲不少兄弟的性命和财物损失,于是万俟懿让浅荷赶回娘家少阴,去处理,减少亏耗。
那是诸多改变的一年而那一年还在上演。
议事厅里,聚集了万俟家重要的人物和七街八十铺的掌柜老板。
“最近家里头乌烟瘴气的。”
“生意一出岔子,所有的人都心烦。”
“战氏不断在催,东掌柜的失败造成我万俟家莫大的损失。”
“懿难道没有什么好主意?”
听着叔叔伯伯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坐在主位上的万俟懿被点名了之后,还懒洋洋的,没啥反应。
他是一方诸候,又是万俟家的主事者,当然不会将情绪形于色。
“小菊,岳丈受的伤还好吗?复原的情况如何了?”万俟懿漫不经心的问道。
站在主位矮阶下的东菊篱徐缓的转身,但是视线垂下,不愿去看浅荷取代自己坐在他身侧的景象,必恭必敬的回答“家父复原的情况非常良好,多谢主公关心。”
“夫君该找个时间去探望东掌柜才是。”浅荷识大体的提醒。
“你说得是。”万俟懿颔首。
螓首垂得更低,东菊篱努力不去想,他是不是同对待自己那样抚摸浅荷的背部?是不是已经把只会给她的眼神讯号也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一个致命的错误,她把自己从那个位置上摔了下来,怨不得别人,相反的,她还得感谢浅荷,因为有她的大力帮助,错误才不至于延续下去。
如果浅荷是个讨人厌的女子还好,偏偏她完美得挑不出毛病,对自己也非常尊敬,从不耍手段,光明正大又磊落,反而突显了她用尽心计的丑陋。
她越算越赢不了她,越算输得越多。
“那么战氏的粮草一事又该如何解决?”大伯务实的提出问题“这真是一笔烂帐,雷探得的妖灵大军埋藏地点,竟然早一步被人揭发了,而且里头还什么都没有,更重要的是,战氏以此威胁我们,如果不送粮,就要到主上的面前告发我们同样有叛心,所以才寻找妖灵大军。如今两边都没赚头,亏啊!”“就告诉他们资金方面出了点差池,请他们再通融些吧!”二伯说。
“拖是可以,但一拖再拖,恐怕况且负责供应兵器的陈家已经出货了。”三伯找到了新的暖玉,继续把玩,却面色凝重。
“狗娘养的,陈家老爱与我们作对!”五叔啐了一口。
“那么,就甭念旧情了。”万俟懿徐缓的开口,一下子便掌握了议事厅内的气氛,举高手中的密函“相信各位老板都了解目前的情况,眼前有战氏要胁无限制供粮,后有长孙氏胁逼咱们对付战氏。选择有两个,一是窝里反,就能与长孙氏成盟友,二是念旧情,继续投资战氏,而长孙氏便要公布以往万俟家杀过的人、做过的好事,逼咱们上绝路。”
“长孙氏倒有高人指点。”大伯冷哼一声。
“懿认为哪边值得?”五叔忙不迭的问。
“我的建议是真投靠前者,假奉承后者。”万俟懿从容不迫的回答。
“主公,难道别无选择?”一名掌柜站出来,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甭急,答应只是缓兵之计,一切还没定案。再说,战氏不顾旧情,要与我翻脸,咱们继续讨好下去,早晚坐吃山空,要知此次他们两家屯兵,又广招军粮,可见这场仗不会太快结束。”万俟懿淡淡的说。
“没错,进可攻,退可守,万俟家才能立于不败。”二伯赞成。
“所以咱们在战氏拥有的势力或兵权全都要准备。”万俟懿又说。
“主公真要反战氏?”有些掌柜仍犹豫不决。
万俟懿了解要说服某些保守谨慎的掌柜还需要费一番工夫,遂道:“我想大伙都不乐见辛苦攒来的钱财白白流入战氏,有去无回吧?”
霎时,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掌柜们定了心。
“七街八十铺谨遵主公的吩咐,一定给战氏颜色瞧瞧。”
“就是说!当年不念旧情投效鸾皇,今日又岂怕你区区战氏?”
“风头在哪儿,咱们就往哪儿去。”
掌柜们也同意了,而这就是万俟懿的结论——
“如此说来,就需要一个押粮的了。”昨日杀一个福喜,今日再杀一个战氏之主,此举,得当。
“请让我去。”东菊篱微微向前一步。
万俟懿挑起眉头,却无法像平常那样悠然反问。
“请主公让我去。”她再次请缨“请让我弥补家父所犯下的措,和我自己犯下的错。小菊不期望将功折罪,只希望能把这件事做到最好。”
万俟懿还是没有说话。
倒是浅荷开口了“菊姊没有带兵上战场,也没有出入前线的经验,我认为这太危险了,请菊姊三思。”
“没错,小菊,你别冲动,让江雷去也行。”几个叔伯虽然对她的错误不满,到底是一家人,还念着旧情。
让浅荷为自己求情,东菊篱备感屈辱,更加坚持“请主公成全小菊。”
她深信万俟懿会让自己去,因为他会希望藉由这个机会明白她还有没有利用的价值,而她也希望向他证明这点。
“押粮的人选,我再考虑几天。”孰料万俟懿这么决定。
东菊篱微瞠双眸,慎重的抬起头,直视高高在上的丈夫“请主公成全我唯一的心愿。”
“最近很多事需要小菊担当,恐怕你是累了。”万俟懿说,似笑非笑的俊容实为难测。
“近日事情是多了些,不过小菊还受得住。”她不放弃。
“回房歇一歇吧!”万俟懿斜睐着她,云淡风清的语气不容置疑。
东菊篱的双手在袖子里揪紧,片刻才福身“小菊告退。”
这一刻起,她发现自己再也不懂他的心。
万俟懿回到东菊篱的房间。
这是两个多月来,他第一次踏进这里,但是他的心一直都在这里。
是什么让他们越来越疏远?
是错误的判断?是他迎娶浅荷?还是她的心从来就不在自己身上?
也许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但他是真的心中有她一直都有她。
一灯如豆,在锦榻旁安稳的伫立,她躺在原本是他的位置,面向外,双眸正对上他。
“主公,夜安。”缓了半拍,她从榻上起身,朝他敛礼。
多么拘谨,多么严肃。
从何时起,她连在房内都喊他“主公”了?
这是对于他不答应她前去扶风的反抗吗?
万俟懿朝东菊篱走去,轻轻将她按回床上,随后也跟着上榻。
“运粮一事,我将亲自前往。”他说,表示这是自己作的决定,无关他人言语。
她挺直身子,坐姿十分端庄“这太危险了,主公请三思。”她把浅荷说过的话重复一遍,甚至一个字也不改。
“我心意已决。”万俟懿淡漠的语气有着不容动摇的气势。
“那么小菊祝主公马到成功。”东菊篱不卑不亢,徐徐的说,然后淡定的望着他。
万俟懿亦然。
他在等什么?等她出声挽留自己吗?
一直以来,他不是都了解她对爱现实又肤浅的定义?只能说,六年了,他们之间一点改变也没有,对于彼此的爱情总是建立在利益之上。
毕竟要仁慈、慷慨和良知都缺乏的商人谈情说爱,注定太困难。
他的等待,注定落空。
“你怎么不问?”万俟懿忽然开口。
东菊篱并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就想出他指的是什么,迟疑了一会儿,顺从的问道:“你还爱我吗?”
“爱。”他说,七年如一日。
她瞬也不瞬的凝睇他,然后慢慢的垂下眼,也灭了眸心的希望。
真的七年如一日,他爱的是她的手段和能力。
而她竟然到这步田地,才发现自己的爱早已变质变成连自己都讶异的真爱。
她,爱上了这个男人。
随即什么也不剩,徒留一地无尽的挣扎。
万俟懿离开金岳的那天,是立冬。
家族内所有的人都来送行,浅荷站在队伍的最前头,东菊篱则落在很后头。
她看着万俟懿对几个重要的人嘱咐叮咛,看着他对每个人扬起俊雅的笑容,看着他交代家里有事可以问浅荷,看着自己落出权力之外,也落出爱情之外。
当他温柔的亲吻浅荷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被揉拧的尖叫声。
最终他来她的面前,张开双手,拥抱住她,在他勾起她的下巴,准备依照刚才对待浅荷那样亲吻她的时候,她闪躲开来,只因为不想在他的唇上尝到别的女人的味道。
万俟懿还是吻了她,把唇印在细致的小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她的脸,即使他最想吻的是那双唇瓣,怎么知道他为了公平而先吻了浅荷的举动是失算了,她依旧拒绝他。
他不懂,自己生来就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拥有人人赞誉的聪明才智,却不知道该如何赢取一个女人的心。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结果却越来越糟。
修长的指头在那张甜美依旧的脸庞上游移,他却看不透她的心。
“保重。”最后他留下这两个字,上了马,随着早已出发的粮队前进。
保重
同样的两个字重重的叠在她的心上,没有说出口,错过了,便再无机会传达。
万俟懿能感觉身后有许多族人的信任视线,却也明白她早已转身避开。
人说,死前会看见往事回顾,他说,离别时亦然。
那年娶了她,是因为这个小姑娘灵巧聪明,小小年纪就和他一样懂得为家族牺牲,谋取好处。
还记得她的那句“小菊愿壮大万俟家”他反覆在心底琢磨了好久。
还记得他俩一同摆平金岳十八家,吃定北方。
还记得她每天都要确定他的爱。
还记得他的心底有她
人说往事逐一浮现是死前的预兆,但是他的往事只是加深出发前进的欲望。
你爱我吗?
爱。
但是爱与真爱的差别,他们都还在摸索,都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