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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本县档次较高的小区之一, 晚上八点,恰好是许多人饭后散步的时间。
目标楼下已经聚集了一堆人, 中年女子尖锐的叫骂和男人的呵斥不绝于耳,还有更多的人过来围观。
楚铭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停车,与宁微步行过去。就这么短短的几分钟, 那边已经开始了更加高亢的对骂。
“大叔,这是在干嘛?”
宁微挽着楚铭, 看上去像是饭后散步的小夫妻,问遛狗的大叔。
大叔诧异:“你们刚搬来吧?”
宁微点头, 挽紧了楚铭“我们想买这儿的房子, 来看看环境, 这儿不会出了什么大事吧?”
s市的房价居高不下,辐射到周边县市,使得所有人都为房价绷紧了神经。
她的表情非常担忧, 让人感觉分分钟能掉头走人。大叔似乎怕她误会什么,再传出去一些对小区不好的消息,连忙拉着她:
“哪能是大事啊, 这家两口子吵了有二十多年了, 次次都这样, 习惯就好。”
“那他们家住哪儿啊, 我可不能买他们隔壁。”
大叔朝楼上一努嘴“就这儿三楼,304那号, 全小区都出了名的。”金毛拖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特意叮嘱宁微“可不能讲是我说的啊。”
“放心吧大叔,这哪用打听呀,我们一看就明白。”
得到了宁微肯定的答复,大叔才放心地继续遛狗。
人群里面的打骂还在继续,偶有上了年纪的人劝一两句,中间休息几秒钟,又继续吵。
一开始那副惊天地泣鬼神的争吵架势终于慢慢消停下去,双方似乎都累了,可都碍于面子,仍然不死心地互相叫骂。围观人群见他们闹不出人命,出于邻里友好的面子,前后劝了两句就散了。
“二单元304室,就是他们。”
楚铭核对了组里发来的信息,又远远地将两人与身份证照片进行对比。
宁微凑到旁边看“应该没错嗯,怎么没有婚姻登记信息?”
楚铭又翻了几遍。
还真没看错,两人都是离异状态,房产登记在女方名下。两人的婚生子女都在离异时被配偶带走了。
程序上来说,这是一对假夫妻。
人群散去,一对中年男女坐在花坛边,像两只气喘吁吁的斗鸡,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楚铭没有贸然带她上前,先在一旁观望。果然,大约五分钟后,女方似乎终于喘累了,撂了一句“你给我滚”就气冲冲地上楼,将男方撇在身后。
昏黄的路灯下,男人坐在花坛边,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
他完全没注意到楚铭,只是双眼放空地看着前方,过了许久,才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根烟点上。楚铭认识这种牌子,路边小店随处可见,几块钱一包。
楚铭正要走过去,楼上窗子忽然开了,有人将几件衣服扔下楼,骂了句“神经病”就啪地关上了窗。
包括羽绒服在内的几件厚衣服,预计她今晚是不打算让这人进家门了。
男人愤恨地朝楼上望了一眼,又不敢高声骂回去,只能爬进花坛里,将衣服捡回来,抖掉灰尘和树叶。
“是杨先生吗,我们有话要问你。”
男人一开始看到了楚铭他们,只当是来走亲戚的小年轻,没将他们放在心上。刚刚听清他叫自己,他诧异了一下,叼着烟看向楚铭。
“找我?我们不熟”
楚铭拿出证件亮了一下,瞬间掐断了他的话。
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散步的人差不多都回去了。小区环境不错,老杨领着他们走到一个小凉亭里,先将羽绒服铺在一丛矮树后,动作非常娴熟。
“这儿可以挡挡风,她赶我出来的时候,我都在这儿睡。”
老杨已经习以为常,摆出主人的样子对他们示意石凳子“坐这儿吧,别看它乌漆墨黑的,其实挺干净。冬天来了,小孩儿都不愿在外头跑,没谁来折腾这些凳子桌子的。”
他看上去对这里的环境非常满意,与刚刚在花坛里佝偻委屈的样子截然不同,仿佛这里才是他该来的地方。
楚铭:“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么?”
老杨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哼哼:“不就是扰民么,警官你可看见了,这不是我扰民,是她不让我好好过日子。谁想让邻居看十几二十年的笑话?”
楚铭点开被害人的照片,证件照“认识她么?”
“不认识”老杨眯眼“不过,有那么一点点眼熟。搞不好是小区边上卖早点的。”
楚铭划动照片“那这个呢?”
他这次放出的是被害人化妆后的照片。被害人汤女士没有别的习惯,除了保持了三十多年的不化妆不出门。
老杨一愣“这不是我那谁么”
看到照片后,他说话声音顿时小了不止一点儿。
像是怕被人看见,他拿出手机,先嘀咕一句“快没电了”又小心翼翼地点出一张照片“喏,就这个,就是她了,我们梅姐。”
还没等楚铭发问,老杨神色一紧,立刻用巴掌捂着屏幕。
“不会是梅姐说我什么坏话了吧?那可不对,不对。我和她就网上认识的,后来知道都住得挺近的,就和一块儿约出来玩,约了那么几次吧,可没别的关系,你们不能乱想的。”
宁微笑了笑,声音柔柔的:
“听起来,像是有人乱想过?”
她目光往旁边一带,恰好带到三楼的窗口,有人在那儿看向这边。
宁微佯作诧异:“人好像还在啊。”
老杨一哆嗦,顿时缩成一团,要从石凳子上撤下来,躲到楼上看不到的角落。
他哭丧着脸:“我真和她没关系,你们别再让我老婆误会了。要再让她看见我和年轻小姑娘一块儿说话,我连这儿也睡不了了”
三楼的人已经叉起腰,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老杨瑟瑟发抖,听楚铭问:“把你这星期的行踪都交待一下。”
老杨哎一声,怕极了那人会冲下来继续骂他,嘴皮子都在哆嗦:
“我这星期都没出过小区的门!我老婆觉得我自从买了新手机,就在外头和不三不四的人勾搭,上次我和梅姐他们出去玩,别人都回家了,我送梅姐上公交,怎么就那么巧呢,就让我老婆看见了”
他气恨地甩了自己一耳光,垂头丧气的。
“就坏事了呗。我身份证和钱都在老婆那儿,连买烟的钱都是从买菜的零钱盒子里抠来的——你们信不信,她每天出门前,都会把那堆零钱算一遍!为这事儿我挨了不止一次骂!我没钱,公交卡都欠债了,就这11路公交,哪都去不了。”
楚铭从来不会注意到询问对象的情绪,完全没被老杨的情绪带动。
“你这周的行踪,再说一遍。”
老杨一愣,撇嘴“都在家,顶多下小区里遛个弯儿。”
“你老婆今晚为什么和你吵架?”
“她觉得我还和梅姐有来往,问题是,我都大半个月没见过梅姐了。”
“你确定是大半个月吗?”
老杨扳着指头算了算“应该有两星期了吧,你们要不信,问梅姐去。”
楚铭总算是微笑了那么一瞬间,老杨的心情随着他的表情放松下来,可随后又在听清楚他的话时,吓得呆若木鸡。
“汤梅死了。”
老杨愣了两秒钟,随后像是脚下被塞了炮仗,一蹦三尺高:
“这可和我没关系,真没关系!我是无辜的,我一直在这儿!”
他陡然间迸出高亢如吵架的声音,和刚才吵架的如出一辙。
老杨急得抓耳挠腮,不知从何解释,而一直在观望的三楼立刻扳开窗户,遥遥指着他大骂:“你跳什么跳,丢不丢人!”
“滚你妈的!”
面对杀人嫌疑,老杨难得硬气了一会儿,梗着脖子骂回去,将三楼的人呛得指着这边大半天没声,气得又摔上窗户进去了。
等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宁微温声说:“你先冷静一下,仔细回想有没有可以提供给我们的线索。这事情有多严重,相信你是知道的。”
老杨猛点头,狠狠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楚铭提示他:“从你们出去玩的小团体开始。”
老杨想了想,开口时声音都是哑的:
“我们这小团体,说白了也就四个人,我、梅姐、老余还有九妹。两男两女,都是单身的,我们聚在一起什么想法就不说了,你们应该都清楚。”
宁微反而笑眯眯地问:“什么目的?”
老杨结巴一会儿,耷拉着头“就想找个合适的伴儿呗,实在不行,聊聊解闷也不错。”
独身中年人搭在一起聊骚的情况并不少见,宁微并不是小白花一朵,听了就点点头,并不表态,也不点破他刚才一句句的“老婆”算是给他留了点面子。
老杨似乎很受用,激亢的语速终于缓下来:
“九妹有个店要照看,和我们聚的次数最少,我、梅姐和老余是最熟的,被我老婆发现前,经常凑一起吃个饭唱个歌。”
他眯着眼睛仔细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有这么回事。就两星期前,我为什么会送梅姐上公交——平常我们都是各走各的,出了店门就当不认识,因为她那时候情绪特别奇怪,总说一些让人觉得以后见不着她的话。什么‘要是我死了’‘认识你们真好’之类的。老余这人特别迷信,就不爱听,让她少说两句,哪知道居然真的出事了。”
楚铭:“老余这人怎样?”
“就一小老百姓,能怎样,除了迷信点儿。梅姐的话闹得我们仨挺不愉快的,结了账,老余就先走了,还说最近不想看见她。我觉得挺尴尬,回头看,就觉得梅姐丢了魂似的站着,怕她路上出事,就特意送她上公交。”
楚铭:“你后来再没联系过梅姐?”
老杨捣蒜似的点头:“是是是,让母老虎看见了,我哪敢啊,手机都差点让她砸了。”
老杨说话时一直瞪着眼,就怕楚铭认为他说谎。楚铭一站起身,他就松了一口气,还是乖乖地陪着笑站起来。
“那个,警察同志”
楚铭声音淡淡的“最近一段时间你不要随意外出,否则是给自己找麻烦,明白吗?”
老杨再次猛点头。
回到车上,宁微看见老杨又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而三楼的窗户再次打开,女人呼喝着让他上楼去。
冷风吹得她脸和手都是冰凉的。楚铭打开车内灯,一条条记录疑点。宁微呵暖了手,捂着他的鼻尖——她看到楚铭的脸也冻得发红。
楚铭十分自然地捉住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一边问她:“你觉得这人嫌疑大不大?”
宁微:“不算特别大,他可能不是凶手,但有很多细节他没有完全交待。”
这人油嘴滑舌,喜欢绕开主题说些废话。即便如此,他的嫌疑并不是最重的。因为他有个疑心病非常重的“老婆”而且他表现出的性格特质非常跳脱,和现场的情况并不一致。
楚铭点头“不错,所以我们还得去下一家看看。你撑得住吗?”
晚上九点半,要赶往下一个调查对象的家里,最乐观的估计也是半夜十二点了。
今晚很可能是个不眠夜。以前两人没确定关系,他能更理智地看待宁微的表现。现在关系更进一步,他反而有些束手束脚,担心宁微的一切,生怕亏待了她。
宁微笑:“没关系呀,我能扛住。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当你的助理?”
楚铭揉揉她的脸,意味深长地说:“那就加油转正吧。”
一语双关。
宁微咬唇,偷偷看他一眼,又怕是自己想多了,煎熬得连饼干都多吃了两块。
一路驱车,深夜无话,晚十一点到达隔壁市中心。按照导航找到对方楼下,就快十一点半了。
跨区域办案需要知会本地警方,孟辰飞早就通知了这边。楚铭谢绝了本地警方的协助邀请,只顺路带了两个值班片警,开往目标家。
半夜值班非常无聊,片警一老一年轻,接到上级命令,也算是跟出来打发时间,先把已知情况跟楚铭说清楚:
“老余这人是我们这儿有名的神棍,据说算命特别准。听说这两天正嚷着血光之灾临头,要出门避一避,吵得附近街坊老来我们这儿坐一坐,要和我们告他的状。”
血光之灾,放在这个案子里是非常有意思的说法。
老余住在一个老式小区里,建筑风格和被害者家的差不多。车子刚刚停稳,坐在后排的老片警就直起身子,指着面前溜出单元门的人影:“那小子,就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够不够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