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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峰山
山脚下有一名受伤的少年,脚步虚扶的捂着胸口上的伤,一路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脚步越来越缓慢,最终,被一块石头绊倒在了地上。
茫茫飞雪中,缓缓走来一名广袖宽袍的红衣女子,手里握着一把剑,身后跟着一匹高大的黑马。
她缓步走向少年,在少年面前低头看着他,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也没有转身就走的意思。
“救救……救我……求你……”少年伸手抓住她的一只鞋头,他真的没有力气了,如果没人救他,他一定会被人追上杀死的。所以,他掏出怀中的金锭,艰难的抬手,气若游丝虚弱道:“救我……重谢……”
少年的手无力的垂落在落了白雪的枯草上,金锭滚落在白雪上,他整个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红衣女子蹲下身子,伸手捡起了两个金锭子,冷冷清清的嗓音,说着有点懵懂幼稚的话:“黄的钱……和白的钱,一样吗?”
少年已经晕过去了,他求救的酷女侠,似乎是个弱智女,这可是太悲惨的一件事了。
红衣女子虽然看起来有点弱智,可她却不是真傻,而是心思十分缜密,取了马背上的红色雪狐绒斗篷,把少年给包裹了起来,这才扛着少年,把他放到了马背上,她骑上马就跑了。
追杀少年的人到了少年晕倒的地方,只看到雪上有点血迹,还有一串马蹄印。
可是风雪越来越大了,等大雪覆盖山林地面,他们想在追踪到马蹄印,便难了。
只能继续冒着风雪追人,可对方的马似乎跑的很快,人的速度,那怕是轻功再好,也是追不上对方这匹马的速度的。
大雪已是落如鹅毛,这样大的雪,人走过,便会很快被覆盖上一层厚雪了。
人是找不到了,他们只能暂时回去复命了。
……
红衣女子带着受伤的少年,一路奔跑了几个时辰,过年又是大雪纷飞,一路上她喂了少年一些药,也给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他坐在马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打着一把伞,好像半点不觉得寒冷一样。
他们一路错过几座城镇村庄,最终在一座大城池前停了下来,等了很久,城门才开。
守城兵一打开城门,就看到一名红衣女子,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骑着一匹黑马,抱着一个一人,进了城。
两个守门兵在他们进城后,便凑到了一起。
守门兵甲说:“这大过年的,这姑娘一个人,冒着风雪等在城门口……瞧伞上的落雪,得有一两刻时间了吧?”
守门兵乙说:“我看是为她怀里人看病的,不然,谁大过年冒着风雪,骑马跑来城门口等着城门开啊?”
守门兵甲点了点头说:“有道理,看来是她抱着的人,病的很严重了。”
“管他呢!咱们守好门……哎!不对啊,这姑娘没给咱们看路引啊!”守门兵乙忽然想起来,这姑娘进城没让他们查路引啊!
“算了算了,人家姑娘也是一时焦急,忘了这事了,咱们就当不知道吧!回头等她出城离开,再查一下也就是了。”守门兵甲伸手拉住他,劝了他几句,便各自站在一边,守门站岗了。
……
红衣女子骑马在城里找医馆,这时候人还没开门做生意,她找到一家医馆,便翻身下马,一手扛起半死不活的少年,一手提剑,举步走过去,抬脚上了医馆前的台阶,到门口就一脚一脚的踹门。
“来了来了!”药童一边穿衣系着腰带,一边急忙忙从药铺后头掀帘做出来,这是要踹坏他们药铺的门啊?
红衣女子听到人来开门,她就不踹门了。
药童打开房门,拆了外头的条板,走出去,才看到是一个姑娘扛着个人,近距离能闻到血腥气,这人不会是受伤了吧?
红衣女子杠着少年走进药铺,在药铺里找了一圈,看到有一张窄小的病床,她便转身走过去,把人放在了上边。
药童把门外的条板都拆下来,把几扇槅门都打开了,他才拍着手走进去,过去看到少年受伤这么重,便是眉头一皱说道:“姑娘请稍等,我这便去叫师父。”
红衣女子没理这个药童,她伸手从少年身上摸到很多东西,拿着就转身走了。
药童回来时,便看到床头上放着一锭黄金,而那个红衣姑娘却不见人影了。
这家医馆的大夫是个半百的中老年人,他走过去为少年把了脉,简单的看了他身上的伤口几眼,便吩咐小徒弟道:“把他扛到后头去。”
“哦,是。”药童应一声,便过去扛起这死沉的少年,向后堂走了去。
大夫跟着走进后堂,把少年安排在一间药房里,这才让小徒弟备热水,他为少年脱了染血的衣裳,为他清洗并上药缝合了伤口。
这种缝合伤口的法子,还是曾经一个少年教他的,能很好很快的让伤口愈合,也能避免伤患稍微动作,便伤口裂开流血过多,延误病情。
药童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去倒掉,等师父为少年处理好浑身上下三十几处伤口后,他再出来倒水时,却看到红衣女子又回来了。
红衣女子是找材料喂马了,还有买吃的和衣服,她的斗篷脏了,少年衣服也脏了,她的衣裙也被雪淋湿了,冬天很冷,没有干净衣裳换上保暖,会生病的。
“呃?姑娘,您去……”药童看着这女子手里的两个包袱,以及另一个手里散发着香味儿的烧鸡,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去买衣裳和吃的了啊?
不过,今儿大年初一,没有铺子会开张啊!
那这位姑娘的衣裳喝吃的哪儿来的?难道……也是踹门逼人家开张的?
呵呵!这位姑娘,还真能干得出来这些事。
红衣女子拎着包袱走了进去,把手里的烧鸡放桌上,她走过去,把包袱打开,把衣服递给了大夫。
大夫起身看向这位可能是哑巴的姑娘,他便又吩咐小徒弟道:“你帮这位公子换上衣裳,姑娘,还是去外面稍等吧?”
红衣女子把包袱里的衣裳给了药童,走到桌边拿起一只烧鸡,随大夫出了门,就站在檐廊下低头啃烧鸡,好似很饿的样子。
大夫瞧这姑娘不止是哑巴,人好像也不正常,她还带着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年来求医问诊,他们姐弟二人,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啊?
也不能怪大夫把他们当姐弟,他们二人都长得好看,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年龄瞧着又是差不多大,他见这位姑娘又很关心少年,才会以为他们是姐弟的。
药童帮少年换好了衣裳,心里也在想,他们可能是姐弟,不然,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连内穿的短裤也给少年买了啊?
嗯,衣裳很齐全,内衫长裤、内衬、交襟直裾,还有外头穿的大氅、斗篷,袜子、靴子都有了。
而他只帮少年穿了上衣下裤,因为他还有伤,穿太多,回头换药麻烦。
大夫在药童开门出来后,便对红衣女子说:“姑娘,你们姐弟先在这里休息,我让童儿去熬些粥给这位小哥送来。这几日,他不能被大幅度移动,还要每日早晚各换药一次,一日三次喝汤药,至于吃的?也只能吃点清淡的,不能吃油腻食物。”
红衣女子轻点了点头,便转身走进房间,把房门关上了。
大夫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便带着小徒弟走了。
红衣女子已经吃半只烧鸡,也觉得饱了。她放了剩下的烧鸡在桌上,走过去,在清水木盆里洗了脸和手,脸上没了脏东西,她还是个很美的女子的。
少年很疲惫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可他怕他这样睡下去,就再也不会醒了,那淡家便要绝后了。
对!他就是淡雪霁,他疲惫不堪的强撑着睁开眼睛,几次三番的尝试努力,这才睁开眼睛……他,看到一个女子背对着他换衣裳,模模糊糊的,他只看清楚对方穿着红衣,和昨夜他看到的红色一样。
红衣女子已经换好衣裙了,如果她换的慢一点,就要被人看光身子了。
淡雪霁望着走进他的女子,他看清楚了对方的脸,一张美得让人见之不忘的脸,他呼吸变得急促,伸手指着她,只艰难的说了一个字:“你……”
红衣女子见他又晕过去了,便坐在床边看着他,语气幼稚的喃喃自语道:“他好想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他,他有很多钱,能买很多东西,跟着他……以后不会饿肚子,也不会被抓回去了。”
……
淡雪霁又昏睡了很久,直到有人喂他喝热粥,他吃了一口,便缓缓睁开双眼,望着面前的红衣女子,极虚弱的苦笑说:“果然不是做梦,你……唉!先喂我喝完粥,再和你说吧。”
红衣女子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见他非要吃完粥才说话,她只有继续喂他吃粥了。
淡雪霁吃了半碗热粥,总算觉得自己死不了了。他望着似乎有点不正常的红衣女子,苍白的笑问她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淡雪霁,淡然的淡,雪霁初晴的雪霁。”
“我叫情儿,情缘的情。”红衣女子是真的脑子有病,又明显心智不全,像个几岁的孩子一样,什么都是懵懵懂懂的。
“不,你不叫情儿,你叫流清,流风回雪,笑比河清,这便是你的名字。”淡雪霁被人追杀落得如此之惨的地步,就是因为西陵流清这位大长公主,如今,她居然死而复生,还有人给她取了情儿这个名字,显然就是指使盗墓贼的幕后人,看上了西陵流清,才会做了这么多的事。
而追杀他的人,便是看上西陵流清的人,既然对方想要他的命,他就要拐走西陵流清,把她送回西兰城,让西陵氏皇族去对付那个人。
“流清,我叫流清?”西陵流清明显是前尘过往尽忘却了,而她睁开眼后唯一的记忆,便是那个山明水秀,花香鸟语,却如同一个巨大牢笼的云海山庄。
她记得她逃出那个山庄后,山很高,高耸入云,她走上吊索桥,好害怕,可是后头有人追她,她还是咬牙跑过了吊索桥,逃下山去了。
因为她总做一个梦,她记得一个叫清微宫的地方,那个地方让她觉得很熟悉,她觉得她该回到那个地方去。
可是,一路上,她问过几个人,他们都不知道清微宫是什么地方。
有个坏女人骗她说知道清微宫在哪里,带她去了一个很吵嚷的地方,还要抓她起来关她打她,她打了那个坏女人一顿,就逃走了。
之后,她就不敢向人随便打听清微宫了。
淡雪霁给她时间让她安静一会儿,之后,才有对她说:“几年前我见过你,那时候你还是个死人,也不知道是谁复活了你?不过我想,你应该是中了一种蛊,这种蛊会把你变成一个活死人,只有下蛊的人,才能为你取出这种蛊虫,你也才能在蛊虫离体后,苏醒过来。”
“你知道我是三年前醒来的?嗯,我这些年身体很不好,云泓让我吃了很多奇花异草,我是在半年前,才知道自己是会武功的。”西陵流清显然是信了淡雪霁的话,而她也是很希冀的望着他,有点紧张忐忑的问:“我是流清,那我……你不知道清微宫吗?”
“清微宫?你还记得这个?”淡雪霁这回是真吃惊了,对方既然是要消除西陵流清的记忆,又怎么会还让她记住这么重要的事呢?
西陵流清轻点了点头,情绪有点低落道:“我只记得清微宫这个地方,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云泓告诉我,说我是贪玩撞伤头,所以失忆了。可是……我在云海山庄找了很多遍,都没有找到一个叫清微宫道地方。”
“云海山庄?”淡雪霁吃惊的想要起身,可是伤势太重,他根本起不了身。可他内心却是无比震惊的,云海山庄,这个山庄当初不是满门被灭了吗?
难道,当年的那场大火,甚至是那场凶杀案,都是云海山庄家主一手策划的?
对了,云海山庄当年得了高人指点,传言说云家得到了一张可洗筋伐髓的方子,因为这张方子,云海山庄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中,后来,就一夜之间,一把火付之一炬了。
这件事已经过了一个甲子了,当初还是祖父哄他睡觉,当床头故事说给他听的。
如今,消失了一个甲子的云海山庄,居然又出现了?
“你怎么了?云海山庄又怎么了?”西陵流清不明所以的歪头看着他,他好奇怪啊!似乎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淡雪霁强行压下心底那些无比震惊的情绪,看着她,非常严肃的交代她道:“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提清微宫,也不许再提云海山庄。你呢!是我姐姐,我是你弟弟,我叫单霁,你叫单雪,记住了吗?”
“山鸡?山雪?好难听,好奇怪的名字,可不可以不叫这个?”西陵流清一脸的嫌弃这两个名字,为什么他就不能取个好听点的名字?
淡雪霁一听她这种发音,还真别说,这名字是挺难听的,那就换一个,就叫:“我,林霁。你,林雪。这下总可以了吧?普通一点,不能太引人注意了。”
“林霁?林雪?嗯,这个好点,那就叫这个吧!”西陵流清本就心智不全,自然心眼儿没淡雪霁多,想的也不会太多。
淡雪霁给他们各自取了新名字,又再郑重其事的严肃交代她一遍道:“听清楚了,不许再提清微宫和云海山庄,否则,你要被人再抓回去,可别怪我不救你,因为……我到时候,可能根本救不了你,因为我不一定能打得过你说的那个云泓,知道吗?”
“嗯嗯,记住了,不许再提清微宫,也不能再提云海山庄。我叫林雪是你姐姐,你是我弟弟林霁,我都记清楚了。”西陵流清便淡雪霁这样一恐吓,她立马认真无比的点头保证,谁问她都不说,她可再也不想住在那么高,那么枯燥的山上了。
淡雪霁有点心虚的摸摸鼻尖,他这样吓唬一个心智不全的人,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啊?
不过,他们的确都很危险。
云海山庄一方面在追杀他,是为了杀人灭口。
一方面也一定在找寻西陵流清,毕竟,听西陵流清这些话,云泓应该在云海山庄很有地位,这样一个人,倒是有可能是云海山庄的庄主。
所以,他又闲来无事,问了西陵流清一些问题。
西陵流清倒是真诚实,什么都和他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正如他所猜侧的,云泓是云海山庄的庄主,武功很高,对她千依百顺,就是不许她离开云海山庄,更不许她下山去。
她这次是趁着云泓闭关,才打晕伺候她的一个丫环,趁着所有人都以为她在跑温泉时,甩掉所有人,偷偷溜出去的。
可她走到一半还是被发现了,然后,她用剑架在自己脖子上,不许那些人靠近,她才一路到了山庄大门外,上了铁索桥,逃下山后,她就迷路了。
也是因为她迷路的事,所以那些人才没能急时找到她,让她稀里糊涂摸出了那片深山。
之后,她在山林里驯服了一匹野马,一路北上,就在千峰山遇上了淡雪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