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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
好冷!躺在冰冷石地上的白衫男子,缓缓地睁开眼睛。第一个进入眼帘的,是一双焦急的眼睛。
“你醒了?好些了吗?”眼睛的主人问道。
白衫男子还弄不清楚究竟是何状况,先意识到的是头痛欲裂,好像有一把刀在他后脑勺刺啊挖的,痛死他了。
“我的头”疼死他了。
蓝衫男子忙按住他不让他起身:“你别起来,你撞到头流了很多血。”他的声音不是很大,可是自有一股不容别人违抗的威仪。
白衫男子想想还是躺下去了,头真的很痛,还是别跟自己过不去。
对蓝衫男子报以一个微笑,这个人看起来颇为严肃,不过看他这么关心自己,总是要表示谢意一番。
“多谢你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
蓝衫男子抿起丰厚而坚毅的嘴唇,扯了扯嘴角“不用道谢,照顾你是份所应为。难道眼睁睁看你死在我面前吗?”他的声音有点冷,又有点不情愿和他交谈似的。
这个人真怪呀,既然不愿意救他,又何必出手呢?
不管如何,他总是帮了自己,噢!头又在隐隐作疼了,说不定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仔细打量一下眼前之人,此人英气勃勃,一脸正直之气,一看就是正派中人。
“大侠。”白衫男子轻轻叫道。
蓝衫男子一听他的叫唤,立刻以极迅捷的动作猛然一回头,把他吓著了。
“你叫我什么?”又冷又硬地问道。
“大侠。”换作别人一定被他这等严冷肃杀的眼神给吓得走魂失魄,白衫男子暗暗为自己镇定心神,然后很简洁又肯定的再重复一次。
“你叫我大侠?”
不对吗?这个人看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怎么老一副脑筋不清楚的样子?
“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公子?”换个称呼好了。
白衫男子展开一个微笑,以示友好。但当他一笑的时候,头又开始痛了。
他真的摔得不轻呢!
“沈素心,即使你装模作样,我们也已情不如初了。”蓝衫男子冷冷的。
沈素心?白杉男子一怔,他是在说他吗?好——陌生的名字。
“你叫我沈素心?”白衫男子试探地问。
这时蓝衫男于再也按捺不住,勃然作色:“你不是沈素心又是谁?你跳下悬崖之后,我立刻尾随你跳下将你救了起来,难道在你跳下水潭之后,被我救起的是另一个和沈素心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夏红尘愈想愈怒,这三天之中,他衣不解带守在高烧不醒的沈素心身边,没想到他一醒来竟是说这些教人可笑的风凉话。
“我”白衫男子想为自己辩解,可是这当儿头又开始疼起来了。“我的头”
望着蓝衫男子铁青的脸色,他气什么呀?他并没有骗他呀?他真的不认识他。他称他叫素心,他叫素心吗?
沈素心头好痛啊,他张口想说话,头疼得他意识逐渐模糊,沈素心,沈素心他是沈素心?
好好女儿气的名宇。谁谁取的?
夏红尘居高临下,瞪视著再度昏迷的沈素心,既想走掉不管他,责任感又紧紧管住他的双脚,不让他移动分毫。
可恶!
“你醒了?”
沈素心醒来,又看见那双沉郁的眼睛。
一醒来,蓝衫男子的话就自动在脑海中浮现:跳崖;我跳下救你;你叫沈素心。很快回忆完毕,沈素心眼睛一亮。
“你好。”沈素心扯开一个笑容,决定分一点欢乐给他。
这个人太不快乐了,他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夏红尘冷冷看他一眼,又继续做他的事——用随身兵器烽火剑劈木头。
沈素心讨了个老大没趣,这个人实在太不懂得礼尚往来。虽说他的命是他救的,他应该是肝脑涂地以报大恩的那个,不过,好歹也回他一个微笑或一句话嘛,别让他好似对著块木头似的。
“公子,”他好像不太喜欢人家称他为大侠,那改称公子好了。无所谓,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沈素心坐起身子,躺著跟救命恩人说话太不礼貌了,他一笑,原本很淡然的表情立刻变得风韵怡人。“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好让在下以后有报答救命之恩的机会。”
夏红尘的脸色变了几变:“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啊?耳朵这么不清楚?
没关系,他再问一次好了,谁教他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请问公子尊姓大名?”瞧他多有礼,还双手合拱作了一揖。
啪地一声,夏红尘手中烽火剑将捡来的粗大树枝从中劈成两半,慑人的声势把沈素心吓了一大跳。
干——干嘛?
夏红尘直起身子,吃人的眼神像要把沈素心给吞了。
好吓人呵!
“沈素心!男子汉大丈夫,你戏弄人也要有个分寸,你当初骗我骗得好苦,夏某今日岂会再成为别人玩弄的笑柄?”夏红尘低沉的声音里蕴含情伤的悲痛。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沈素心真是被他搞栉涂了,哈哈的笑两声想打破僵局。
他这个举动却被夏红尘更加加深误会,以为他是存心捉弄,戏耍自己。
“哼!”一甩袍,怀怒出去了。
这个人脾气真是太大了,沈素心直直望着洞口好一阵子,他都没有再进来。他只不过问他姓什名啥,他就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他的名字是秘密吗?那他不问就是了。
曲臂为枕躺在冷冷的石地上,头还是疼得发紧,想起刚刚那位坏脾气大侠称他自己是夏某,原来他姓夏啊。听他话意,好像两人已认识许久,而且自己以前还曾经对不起他似的,可是他不记得他认识这么一号人物啊,他
“啊——”
惊叫声吓跑本来栖息在山洞外枝头上的眠禽。
“我——我是谁?”
他叫他为沈素心,可是他没有半点印象啊!
沈素心!沈素心是谁啊?
猛然坐起,头疼得他差点倒回原地,不,晕不得,太多的谜团未解,一切只能著落在那位坏脾气大侠身上。
“夏大侠!”跌跌撞撞冲到洞外,对著苍树幽谷放声大叫。
呱呱!一大群山禽被他的恐慌叫声震得振翅而飞,惊惶四散。
“夏大侠!夏大侠!”跑哪里去了?他有事要问他啊!
山谷中群鸟惊鸣,谷底沈素心大呼小叫,谷间回荡著夏大侠——夏大侠——的惊慌呼声。
一条矫健的身影从三丈高的树颠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在沈素心背后。
“别叫了。”充满不耐。
沈素心一回头,见到夏红尘冷淡的表情,他心情好不好他现下可没心情去理会关心了,他的事情才重要啦。
“夏大侠!”夏红尘浓眉一聚,显然又发怒了。他才管不了这么多,抓住夏红尘衣袖:“夏大侠,你认识我吗?”
夏红尘强抑怒气:“沈素心,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你就以为可以一再地戏侮我。”甩开沈素心的纠缠。
“我不是。”沈素心连忙摇头否认:“我真的不记得了,你是谁?我又是谁?我来自何处?我是什么人?我我统统都不记得了。”
夏红尘冷冷地直视沈素心的眼眸底处,想要直看到他心底。沈素心昂然无惧地迎视。
倔强的眼神,倨傲的态度,是沈素心没错。
“你”正想冷冷讥笑回去,笑他为何使出如此幼稚的手法来欺人,眼光飘到他头上沾血的布巾,话就没出口。
他不会真的丧失记忆了吧?
他认识的沈素心,冷淡、沉默、温文潇洒、与世无争,不像坠崖清醒后爱笑多话的他。
半信半疑,不敢深信。被挚爱和至交联手欺骗的打击至今尚未复原啊。
“我不信你。”这会不会又是一次阴谋?
如果他再学不乖,再次上了他的恶当,那他也不用再在江湖上立足了。
人,被骗一次就足够了。
“我没骗你。”沈素心急急申辩,得到的却是夏红尘鄙夷的眼光。“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头,头好痛。
鲜血快速染红沈素心头上的布巾,眼前一黑,再度坠入深渊之中。
第三度醒来,山洞中红光温暖,夏红尘坐在离他不远处正在烧柴火。
“醒了?”
好冷淡,冷得像冰。沈素心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后脑凉凉的颇为舒服,沈素心决定还是该对救命恩人感恩图报,微笑问道:“谢谢你帮我包扎,你懂药理?”
夏红尘冷冷地观察他的言行,一直看到他头皮发麻为止。
沈素心强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好看吗?”
不是。夏红尘心下有一角松动了。真的不是他,不是沈素心。他这么骄傲不群的人,不会摆出这么亲切的笑容,不会说这些风言风语、言不及义的话。
他真的丧失记忆了?
回忆回溯到两人坠崖那一天,他从冰冷的水潭底将昏迷不醒的沈素心救起,沈素心睁开失去焦点的眼睛,眼神穿过他的身子,望向极远极远的远方,喃喃地道:
“我要忘了你,夏红尘生生世世”
是真的吗?他就从此把他从记忆中抹煞?这二十五年转瞬间化作烟云,哈哈!哈哈!
那眼前人是谁?沈素心?如果不是沈素心又是哪个?
那他呢?他该恨谁、怪谁?命运之神!-在跟他开什么玩笑?
沈素心不知道该不该打断他的沉思,这人的脸色变化阴晴不定,古怪得很。
“夏大侠”又来了,又是那种可以杀人的眼神。他是欠他很多债吗?“要是你不喜欢我叫你夏大侠,我可以换一个称谓。”微笑着等候他下一步的指示。
没有动静。沈素心微微著恼,他可不是神仙,哪知道怎么称呼他他才不会生气?
“夏公子”再换个称呼吧,探探他反应如何。
无法忍受沈素心会有如此卑躬低颜的时候,夏红尘粗声打断:“我有名有姓,夏红尘,你直呼我的名即可。”
“是,夏红尘公子。”沈素心从善如流,顺带附上一抹浅浅的微笑。
“有什么好笑?”夏红尘微怒。他不喜欢他谦卑柔顺的姿态,不像他。
这样也生气?收敛起三分笑意,不笑就不笑,这个人太不好伺候了吧?
“夏红尘公子,”惹来他不甚愉快的怒视,他改。轻轻拉扯嘴角,这样的笑够礼貌又不失庄重了吧?“夏兄,直呼您的名讳似乎略显不敬,我称一声夏兄可以吗?”
瞄了瞄夏红尘木无表情的睑,不说话?那就当他默许了。
“我有事想请教您。”身世之谜不解不快,依他聪明的头脑前后一推敲,他定是从山崖上掉下来时摔著了头,而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而他的救命恩人对他的过去似乎了如指掌。“你说我叫沈素心,不知道我家住何处,家中有什么人,我是做什么的,可否请你一一告知?”
夏红尘直勾勾凝视他片晌,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回答道:“你住在湖州同安县秋林村,世伯尊讳上慈下恩,世伯母是临安人氏,沈家历代都是名医,你自然也继承了你家的衣钵,你没有兄弟姊妹,沈家只有你一个单丁独子。”
“你称呼我父母为世伯世伯母,我们两家是世交?”
“是!”简短有力。
那他干嘛摆这副臭脸给他看?沈素心本来只是心里随便想想,没想到嘴巴自动把心声传送出来。
“我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该打该打,这张只会惹是生非的嘴巴。
他不笑的时候真的很严肃啊。沈素心好想去拉拉他眉间的皱纹,老是皱眉头对身体不好哩。
“哼!”好好冷啊!
“你好像对我怀有恨意,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他这么善良,应该不会吧?
本来只是想说说笑缓和一下两人间紧绷的气氛,夏红尘一番话炸得他笑都笑不出来——
“你诱拐我的未婚妻,和她设计一个诈死的骗局,让我以为她被我的仇人杀死,之后你又对她始乱终弃,让她藏在深山羞愧面对我和她的家人。‘沈公子’!”
特意加重这三个宇的语气,严厉的眼神直射而来,沈素心的笑容愈来愈虚,愈来愈挂不住。
“你说,我该怎么对待你才是?”
他有那么坏吗?哭笑不得的沈素心尴尬地呵呵傻笑两声。
夏红尘将两根木柴丢进火里后,头也不回的大步跨出山洞。
将养了几天,沈素心的伤势慢慢好转。
期间夏红尘曾为他敷过几次药。
对一个拐走自己未婚妻的人还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其人胸襟之宽大实非常人能及。这是沈素心所下的评语。
可是试著跟他说说话,他不是转头就走,就是充耳不闻。
“太小气了。”前几天的评语重新改过。
闷死他了,这荒谷只有他们两人,他老板著张棺材脸,又不搭理他,存心教他疯掉吗?
整天躺著也是累,倒不如到洞外晃晃走走。
“不错。”顺手拈起一朵不知名的蓝色小花,站在湖边山青水碧,好一处世外桃源。
头顶有巨大黑影掠过,一愣,有这么大的鸟?
抬头一看,一条蓝色身影在山壁上腾挪飞跃,借力不断窜高、窜高
“小心哪!”看得沈素心心惊胆跳,深恐一个不小心,就此魂断幽谷。
那人听到呼声,在半空中倒转身子,笔直而下。
“厉厉害!”看得张目结舌,沈素心举起右手大拇指大赞夏红尘:“你的轻功真了得,这功夫叫什么?”
“栖云凤。”
他曾和顾宁清在南山之颠用师父所教的这套轻功比过脚程,顾宁清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他故意放慢脚步,听她在后面追赶娇唤:
“师哥,你可要小心了,我要追上你了。”
夏红尘的嘴角泛起甜蜜的浅笑,那段时光而今安在?剑眉一凝,瞪向身边的罪魁祸首。
沈素心连忙倒退三步。他又哪儿招他惹他了?前一会儿他还不是自顾自地在笑吗?
“练练功夫不错,强身健鼻。”
坠崖后他变得嘻皮笑脸、油嘴滑舌,他是沈素心,又不是沈素心,该怎么面对他,夏红尘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身体调养得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就上去吧。”
“上去?”听他说得像吃饭喝茶那么简单,光抬头仰望山顶,他脖子都发酸,有那么容易上得去?
“我背你。”他称过沈素心的身子,依他的功力,自信自己可以背他上去。
沈素心一听脸色吓得惨白,连连摇手:“你要背我上去?我很怕高,我会吓死。”
夏红尘不悦:“怕什么?我不会摔著你的。而且要死我也陪你一起死。”
“你跟我死有什么好?两个大男人死在一块儿,呸呸呸,丑也丑死了。”
“你不会武功,这深谷深逾百丈,没有我的帮忙,你打算在谷底终老一生?”
夏红尘抬头仰望谷顶天空,心思已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再说,世伯世伯母必定想念儿子,你做人家儿子的难道不应该回家一趟吗?”
夏红尘最厉害的就是他那双含霜带威的眼睛,一眼一眼的扫来,扫得他招架不住。
“是,是。”沈素心唯唯诺诺,汗流浃背。“该回,该回。”
但他还是不打算拿自己小命开玩笑啊。
翌日清晨,啁啾的鸟鸣声将沈素心从睡梦中叫醒,伸伸懒腰走出洞外,夏红尘正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凝神练功。
“你醒了?”
冷冷的话语,冷冷的态度,他当他在和死人说话?
他要抗议,他不接受这样的精神摧残。
“我说你”这种态度到哪里都不会受欢迎。看在他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他有必要点醒他。
“醒了就走吧。”夏红尘没让他有机会说完。
夏红尘闲闲的语气像是要去赴一顿饭筵,沈素心立刻头皮发麻。
“我不”很高呀,不是普通的高。
他什么都忘了,就偏偏这等事情他没忘。
“夏大侠,”沈素心很没志气地求饶。“我们不能用别的方法出去吗?比方说挖洞之类的。”
“一盏茶时间就能出去,为何要白费力气?”
若不是沈素心有伤在身,他早就带他走了。
“走吧!”略整衣冠,眼神示意他走过来。
沈素心倒退一步,又一步。
“呵呵,不能商量一下吗?”
他真的很不想这样出去啊。
“不如这样好了,你自己从上面出去,我潜下去看看潭底有没有路通到外头。”他会游泳。
“淹死不会比摔死痛快。”夏红尘蹙起眉头,更何况他根本不用担这门无谓的心事。
“我看”
“不必再看了。”
疾指沈素心上身穴道,他瞬间成了不能动弹的木头人。
“喂喂!”这是做什么?不要啊。
夏红尘解下腰带,将沈素心像捆包袱似的绑在自己身上,左臂夹住他的腰,喊道:“走吧!”
“救命啊!”好可怕!
山风呼呼吹过耳边,夏红尘的轻功堪称武林一绝,每一提气,藉著山壁横生的树枝使力,两人就向上跃升两三丈高。
“救命!救命!”
吵死人了。
若非身在半空,不得分心,夏红尘真想点了他哑穴,教他别再大呼小叫。
咦!怎么没声音了?
崖顶就在眼前,夏红尘一声轻喝,双足连番空中轮踢,如大鹏般直跃上崖,带著沈素心轻轻落在地上。
回头一看,沈素心竟然已经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