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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之战过去一年后,陈浩再次见到了朱文正。
此刻的朱文正已经变了个样子,成熟了不少,两腮长了一层稀疏的络腮胡子,身材也比从前高大了很多。
他的精神很差,眼神无光,颧骨鼓鼓冒起,眼窝深陷,好像没有睡好。
孩子看到娘,有理没理哭一场,朱文正看到师傅跟看到亲娘一样,抱上他的腿就是一声嚎啕。
“师傅了,你可来了,徒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他委屈地不行,亲叔叔将他关了禁闭,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啥错。
陈浩一声长叹把徒弟搀起来说:“文正,你受苦了……。”
“师傅,我可想你了,天天在想,你跟我叔说一声,放我出去吧,我再也受不了了……!”
陈浩问:“你出去干嘛?这儿不是挺好嘛?有吃有喝,有媳妇陪伴,快乐似神仙啊。外面风大浪大,我想找这样的地方还找不到呢。”
朱文正擦把眼泪说:“我是个男人,也是您亲手教出来的,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要出去建功立业,干出一番事业,光宗耀祖。”
陈浩苦苦一笑:“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建功立业个屁!我要是你啊,巴不得在这儿躲一辈子!听话,你叔把你圈起来是好意,这样就不用担心被人算计了,也不用算计人了。”
“可是师傅,我学了一身的本事,却没有用武之地,岂不是白学了?我想带兵打仗,作为一个军人,战死沙场才是我最好的结局!
我叔就听你的,你答应把我放出去,他一定会同意。
给我一支人马,我一定直捣高邮,活捉张士诚跟张士德……。”
陈浩眼睛一瞪:“你这孩子,咋还说不听了?打仗有啥好?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别管你死,还是别人死,都是我不想看到的。
我当初教会你各种战略战术还有功夫,是让你杀人的吗?”
“可我在这儿憋得难受啊,师傅我求你了,求你了,把我放出去吧……。”朱文正说着,砰砰砰冲陈浩磕了好几个响头。
他是个好动的人,说白了还是个孩子。
按说,这个年龄的人正是风华少年,正在见识外面的花花世界,胸怀天下。
但是却被人当作老虎关进了笼子里,一身的野性无法施展,怎么能安静下来?
他已经被困半年多了,都要被逼疯了。
陈浩语重心长说:“文正,你听我说,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危险,如果给你一支军队,你未必会抓住张士诚,很可能会大败,因为大周国兵强马壮,不是那么好惹的。
你叔都没办法,你能把张士诚怎么样?
就算你打败他,哪又如何?老朱家声名显赫,君临天下,那又如何?
够了,这个世界已经够乱了,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你就别添乱了。
好好活着,一样能活得很精彩……。”
陈浩在劝朱文正,也等于在劝自己。
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打仗还上瘾了。
他还真想跟他换换,自己独居在这儿,让朱文正出来。
可朱重八不会这么做,把朱文正圈起来,就是要逼着他再次出山。
因为朱重八知道,想要打败张士诚,非陈浩莫属。
“可是师傅,我圈不住自己啊,一直想报效沙场,建立盖世功勋,人生苦短,要不然我这辈子就白活了,我求求你了,求求你让我死在沙场上吧……徒儿不想这么一生碌碌无为啊。”
朱文正磕头如捣蒜,好像笼子里的雄狮,对猎人低下了高贵的头。
“你给我住嘴!”陈浩忽然火了,抬腿踹他一脚:“你知道自己在说啥吗?不用参加战争,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我他娘的早就打烦了。
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我退都退不出来,你还屁颠颠往上蹭?脑子进水了吧你?
这些年,你知道因为战争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失去了丈夫,儿子跟父亲?
好吧,就算你立下盖世奇功,封侯拜相,你以为争斗就完了?那才刚刚开始。
以后会有大明朝,你叔叔朱重八会当皇帝,当上皇帝以后,要杀数万人,而且都是功臣!
因为功臣不死,朱家的天下就会受到威胁。
还有你,到那时候,他恐怕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为……为啥啊?”朱文正莫名其妙问。
“因为你是他侄子,能力比朱标朱楠强之百倍,麾下雄兵数十万,能不跟他们争夺帝位?
你叔叔朱重八为了自己的儿子坐稳江山,绝不会放过你!你会死的很惨很惨!!”
陈浩一着急,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他这样做完全是向着朱文正,不想他掺和到军事跟政治中去。
一旦混入朝野,党丨争就会不断,染缸里出不来白布,还不如浑浑噩噩过一生。
难得糊涂,就是这么来的。
“啊!你的意思,我叔叔把我关起来,是为了他……儿子?”朱文正好像明白了。
“你说对了一半,因为你太优秀了,二十岁不到就立下盖世奇功,抢了你叔叔的风头,他羡慕嫉妒恨。
朱标跟朱楠是两个饭桶,啥都不会,他担心有天他死了,你会带领群臣造反,懂了吗傻小子?
不过这样也好,你足不出户,他就挑不出你一点毛病,反而能保全性命。
你隐居吧,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做个闲云野鹤,未尝不可……。”
陈浩摸着朱文正的头,在谆谆教导。
这是他做人的经验,也是他的无奈。
自己何尝不想隐居?不想回到元宝山过轻松的日子?从此不问朝事,落个逍遥自在。
可根本不可能了,命中注定他将跟朱重八纠缠不清。
“师傅,我懂了,懂了……。”朱文正小声说。
“好,这些话只是在家里说,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听师傅的话,好好活着,不要逞强好胜,将来不要跟朱楠朱爽争夺帝位……。”
“那如果以后大明有难,我也要袖手旁观?”朱文正问。
“大明不会有难的,就算有难,也是几个皇子的帝位之争,你不掺和还好,一旦掺和,就是乱上加乱……。”
“喔喔,徒弟明白,徒弟明白。”朱文正感激不尽。
因为师傅在教会他做人的道理。
而且这以后几百年的事情,陈浩都是了如指掌。
朱重八先打陈友谅,后败张士诚,再后来,三年的时间就把鞑子兵彻底赶出了中原。
他还修建了伟大的明长城。
朱重八死了以后,并没有把帝位传给儿子朱标,而是传给了孙子朱允炆。
因为那时候朱标已经死了。
正是因为这样,引起了四皇子朱棣的不满。
朱棣一怒之下从北京杀到南京,留下了燕王扫北的故事,天下的百姓几乎被杀戮殆尽。
所以他为了保护朱文正,就告诫他千万不能随意出来。
兄弟之间自相残杀的局面,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朱文正立刻说:“师傅教训的是,可惜我没想到这一层,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好,你起来吧,记住我的话,藏匿锋芒,不求万世留名,只求天下太平!!”陈浩说着,把他搀扶了起来,还帮着徒弟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师傅,您屋里坐,巧姑!看茶!烧火做饭啊,今天我要跟师傅大醉一场。”朱文正一扫刚才的晦气,变得英姿勃发起来。
陈浩却摆摆手说:“算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发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师傅您要走?”朱文正恋恋不舍问。
“是,我明天就离开,带着你两个师母回到元宝山去。因为我不想掺和进你二叔跟张士诚的争斗中去,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帮谁都不好……。”
“恭送师傅,那您以后来应天,记得找我,我时刻等着听师傅的教诲。”
陈浩说:“一定,一定,巧姑,好好照顾他,千万别让他犯傻!!”
巧姑点点头道:“知道了,陈浩哥。”
他们之间的辈分很乱,朱文正管陈浩叫师父,巧姑却管他叫哥。
从前,朱文正也跟他兄弟相称的,鄱阳湖一战后,他太佩服陈浩了,干脆直接称呼师傅了。
陈浩没敢多留,因为他今天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道破天机。
朱重八的老底都被他给掀出来了。
所谓言多必失,所以必须走,走得越快越好。
离开朱文正的府邸,陈浩叹口气:“哎,希望这小子吉人天相吧。”
云萝在旁边问:“老公,文正就这么……完了?”
“是,一代军事天才,到此为止,永无出头之日。”
“朱重八真的会当皇帝?”
“是,他就是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洪武……。”
“那文正会不会死?”云萝又问。
“人当然会死,他又不是妖精。”
“那文正最后是怎么死的?”云萝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她知道陈浩是未来人,知道明朝所有人的最终归宿。
“史书上记载,他是病死的,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他很可能是被朱重八……杀害的。”
“为啥啊?朱重八为啥要弄死亲侄子?”
“很简单,朱重八晚年多病,多疑,那时候四个皇子都在争夺帝位,他担心文正被放出来,谁也弄不住,所以就杀了他。”
云萝一听气得粉面通红:“想不到朱重八是这样的人,那还保他做啥?一棍子敲死算了!”
陈浩赶紧过来堵住了她的嘴,眼睛来回踅摸:“姑奶奶,你小点声儿,别被人听到,朱重八这人会秋后算账的!任何一个帝王都会这么做,没啥可稀罕的……。”
“哎,帝王人家真是个奇怪的家族,为了皇位,亲人也不放过!”云萝叹口气道。
“是啊,唐朝的时候,李世民还杀弟屠兄呢。”
“那他还被人称为英明皇帝?”
“历史都是后人书写的,也是百姓书写的,百姓只管你为他们做了多少好事儿,不管你的手段如何……。
好多帝王都是脸厚心黑,那个位置上没有好人,白骨垒成金銮殿,鲜血染得山河红,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老实人坐不到那个位置……。”
“好,那咱走呗,这次离开,求爷爷告奶奶也不出山了……俺要回家为你生儿子。”云萝说。
玉环一听也扑了过来,笑嘻嘻道:“我要看你俩怎么生儿子……三个人一块玩啊。”
“好,回家生儿子了,一炮双响,干脆弄个双胞胎……哈哈哈。”陈浩笑了。
果然,第二天他就收拾东西,要带着两个媳妇回家,传宗接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