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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上一次的刺杀,陆修远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让易白再独自出门了,一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这二来嘛,防着女帝的魔爪。
麒麟国既然是女尊国,那么身为帝王,她就少不得与男权国的皇帝一样三宫六院,虽然用这个词可能有些不恰当,但陆修远相信,曼殊往后绝无可能只有一个皇夫,要知道她那金碧辉煌的后宫可不是建出来当摆设的。
作为一个泡在男尊女卑礼教中长大的男人,陆修远忍受不了一个女人同时坐拥那么多男人,阿白若跟他不是一家,那他指定不会管,可既然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那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了,所以别说是让易白去灵云观,哪怕他想去买几本经书,陆修远都一律让人给代劳了,阿白跟前,他也不弯弯绕,直接说不放心。
易白很无奈,“兄长这么关着我,我都快与世隔绝了。”
陆修远淡淡道:“本来阿白就没想过要沾染俗世,与世隔绝了那正好。”正好断了女帝的念想。
易白觉得陆修远很奇怪,一向劝他动情欲的人突然间改了口,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你别看着我。”陆修远又岂会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上次去灵云观那件事,我是真给你吓坏了,不想再来第二回,让你在家乖乖待着你就乖乖待着,老想着出去做什么?”
易白满额黑线,“我是个男人,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
“你又想去灵云观了是吧?”陆修远站起身道:“那我陪你去。”
化尘仙长与易白是忘年交,他上次遇刺虽然让人带了信说明缘由,不过易白还是觉得不妥,想亲自走一趟,至于陆修远说的陪他去,易白压根就不在乎。
而被陆修远处处防备着的女帝曼殊,此刻正头疼。
她向来是个闲不住的,镜花水居那顶楼住着的确是舒坦,不过要让她乖乖待在里头喝茶赏花吟诗作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这不,一大早就换了身便服出来闲逛,没让皇骑护卫跟着,然后,顺手救下了一个险些被逼婚的姑娘,那姑娘走投无路,赖上她了。
曼殊性情豁达,心中有点什么想法,绝不会像普通女子那样藏着掖着,她喜欢长得貌美的郎君,这一点从来无可厚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可她好像没说过自己喜欢女人吧?
虽然这南凉的女子吧,娇软起来与麒麟国的男子有得一拼,可男女有别,那玩意儿,身后这个小美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
“哎我说”
曼殊被跟得实在无可奈何,转过头,用策马的皮鞭挑起那姑娘的下巴,“小美人,再这么跟着我,一会儿要挨打的知道不?”
那姑娘眼圈红红,声音微弱,“奴婢奴婢实在无家可归了,还望主人收留奴婢,奴婢愿意当牛做马伺候主人。”
见她要下跪,曼殊忙托住她,“快别!”女人怎么可以这样没地位,动不动给人下跪,实在不像话。
那姑娘面露喜色,“主人这是愿意收下奴婢了?”
曼殊正思忖着怎么应对,远远就瞧见陆修远骑着马过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不用想也知道是陆家的马车。
心念一转,曼殊往后退了几步,趁着那位姑娘不备,身手敏捷地朝着陆家马车飞奔而去,在陆修远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下钻了进去,顺便狠狠一脚踢在马屁股上。
马儿受了惊,飞快跑起来,很快就把那位姑娘甩在后面。
终于把包袱给摆脱,曼殊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然后,脸上有那么一刻的僵硬。
因为马车里打坐的不是旁人,正是易白。
易白看着她,清澈如波的双眼漂亮得不像话。
那雷打不动的样子淡定到了极点,显然是深切地领悟到了“清心寡欲心无杂念”八个字的精髓,甚至比上次在城外遇到的时候更精进了。
若不是知道他乃陆修远的表弟,曼殊险些就以为自己见到了哪个寺庙的得道高僧,不过用僧人形容他似乎也不太贴切,毕竟头发还在呢,更何况许多地方不太像,一定要较真的话,他更像满身仙风道骨的道人。
从来不拘小节的曼殊此刻竟然觉得有点尴尬,忙解释,“我遇到点麻烦,借你的马车用一下。”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脸红。
易白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打从曼殊进来到现在,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似乎连上次那小小的不愉快都给忘了,既无不适,也无厌恶。
越是这样,曼殊对他就越好奇,不都说男权国的男人大多重情色吗?为何他会与旁人不一样,重不重情色且不论,单看这通身的气派,就与陆修远有着莫大的区别。
这次见易白与上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上次在山上,大抵是自己主动碰了他的缘故,他浑身都充斥着排斥的冷峻气息,好似一朵不可攀附的高岭花。
而这次,他的气息很温和,可是这种温和又与陆修远的温润不一样,看似没有任何戒备,实则比上次更难亲近。——倘若他介怀于上次的事,那证明他生气了,是个有情绪的人,有情绪就有弱点,好拿捏,可他这副做派,分明就没打算跟她“秋后算账”,不受她干扰,心如止水这下难办了,她似乎亲手将他越推越远了。
陆家车夫的驭马技术那是没得说的,没多久就控制下来,此时已经出了城。
陆修远也追了上来,皱皱眉后对着马车里道:“女皇陛下,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曼殊想起先前那件事,颇为无奈,“被个女人缠上了。”
陆修远嘴角扯了扯,心道谁让你出去沾花惹草了?——还别说,曼殊的性格以及装扮,若是把曲线遮一遮,任何人见了都不会把她当成女人看,所以,能在男权国撩到女人是很正常的,不过在男权国的男人眼里,这种举动就有点违背礼教惊世骇俗了。
虽然陆修远自认为自己的接受能力已经足够强大,但还是在听到她被女人缠上这句话时忍不住咳了咳,那什么,女皇陛下,你风流倜傥处处留情可以理解,但是,能不能区分一下性别?
曼殊显然并不知道陆修远心中所想,她也不问他们要去哪里,反正她闲着无聊正愁没事儿做,刚好跟他们出去见识见识,于是没再说话,学着易白的样子盘腿打坐。
深呼吸,凝神静气。
这法子似乎有点用,刚才的浮躁没多久就全部退下去了。
没听到马车里传来声音,陆修远很想直接掀开看一眼这俩人在做什么,毕竟以曼殊的性子,不该这么安静才对,何况阿白是她盯上的人,怎么也得搭句话弄出点声响来才正常啊。
只是,他虽有心,却不能这么做,曼殊就算不是南凉人,她也是帝王级别的,在没得到允许的前提下自己这么做,那是以下犯上。
为了阿白,还是再忍忍吧。
一路去往灵云山的途中,曼殊发现了一件事,自己这一打坐,似乎变得越发耳聪“目明”了,外面的蝉鸣鸟叫声以及微风吹过草尖树梢的声音,她隔着帘子都能听到,更让她大为吃惊的是,她能听着声音就在脑海里想象出外面的各种景象来,偶尔睁开眼挑开帘看一眼,外面的实景与她脑子里勾勒出来的,竟然还有些相似。
她悄悄看了一眼对面的易白,对方仍旧在打坐,纹丝不动如一尊玉雕。
曼殊甩甩脑袋,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本来是要把他从高岭上摘下来的,哪曾想却被他带入了无为之境,险些就把什么世俗情欲给扔到一边去了。
不行,这么下去太危险了。
“陆修远。”曼殊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女皇陛下有何事?”陆修远放慢了马速。
“你的马借我骑一骑,你来坐马车,要去哪,我给你们开道。”曼殊说着,人已经挑帘出了马车。
陆修远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那奇异的一幕,曼殊还真解释不来,轻嗤一句,“让你下来你就下来,哪那么多废话?”
马车里她是万万待不得了,再待下去,她保不齐一会儿就鬼使神差地跑到庵堂里削发为尼遁入空门。
开玩笑,她可是大杀四方一统麒麟的女帝,怎么能跑去当尼姑?
陆修远没再说话,很快跳下马背,曼殊走过去,一个漂亮的翻身骑上马继续往前走。
马车内,易白已经缓缓睁开眼睛。
陆修远在他对面曼殊坐过的那个位置上坐下,笑问:“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怎么突然之间脸色变得那样古怪?”
易白面露茫然,“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还能把那个女人给撵出去,这可有意思了。
马车最终停在灵云山脚,显然是要踩着宽大的石阶步行上去了。
曼殊抬目望了望那云遮雾绕的山顶,什么也看不清楚,跳下马后拍了拍手,问陆修远,“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陆修远道:“这上面是个道观,阿白应邀而来,我陪他。”
“道道观?”曼殊目瞪口呆,“那易白他”
“修道之人。”陆修远莞尔,那笑容里面含着几分幸灾乐祸。
“胡扯,朕未来的皇夫怎么可能是道家人?”曼殊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先前在马车上还只是猜测,没想到直接就给猜中了啊?她怎么那么悲催呢?头一个看中的男人就是个“异类”。
陆修远挑眉道:“道阻且长啊,女皇陛下仍需努力。”
修道之人,努力个屁!
曼殊很想来句糙话,但是即将出口的时候看到易白下了马车,又给咽回去了,烦闷地挠挠脑袋,怎么偏生看中了他呢?
难怪刚才在马车上的时候自己险些就被他给带进去了,如今看来,这厮道行还不浅啊!
陆修远脸上的幸灾乐祸更明显了。
曼殊瞪他一眼,咬牙切齿,“怎么不早说?”
陆修远回了一个眼神——你也没问啊!
曼殊咬咬唇,好好好,修道就修道,谁让小白是她看中的皇夫呢,只要入了她的眼,别说修道,就算他在佛祖面前修行,她也会想法子把他给扒拉到自己被窝里去。
对于女帝的豪情壮志,陆修远不以为然,他坚信阿白不会为之所动。
于是,各怀心思的几人踩着石阶往山上去。
来之前已经让人知会了灵云观,所以化尘仙长早就给易白铺设了讲法的坐席。
几人入观的时候,灵云观的弟子们早就在太上老君殿前的广场上盘腿静坐,易白简单地与化尘仙长打了个招呼就入座,陆修远和曼殊是客,道观自然不会怠慢了他们,化尘仙长的意思是把他们带到客房休息,曼殊却说想跟弟子们一起听易白讲法。
然后就有弟子给他们俩另外设了席子。
曼殊盘腿坐下,望向高台上的易白。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人讲道法,对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些东西,曼殊从来都领悟不了,但是听着上面神情肃穆的易白那么一说,她觉得自己被鲜血浸染的双手以及心灵都得到了由内而外的洗涤净化。
“陆修远,你听懂没?”曼殊悄悄问。
陆修远将手凑到唇边掩饰性地咳了一下,小声说,“我刚才走神了。”阿白讲的法明显得到了灵云观所有弟子乃至化尘仙长的认同和赞誉,对他们的启发也颇为大,但陆修远不能听,他怕自己一听就给彻底听进去了,要知道,家里还有个没养成的娇妻等着他呢!
虽然道法三千,与佛家的六根清净不同,不过从阿白嘴里出来的,那就另说了,毕竟阿白本身就是个摒弃七情六欲的人,他讲的法,最好是少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曼殊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走神呢?”
陆修远索性来了句,“因为我与道法无缘,听不懂。”
曼殊嘴角微抽,“你这么一说,好像我跟道法挺有缘似的。”因为她听懂了一半,心境上的那种改观,简直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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