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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雪色忍笑道:“那依师兄之意,小弟怎生是好?”应风色正色道:“奇宫的根本,是内功么?”
韩雪色一怔,戏谑散漫之色迅速消褪,才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心中既感动又惶恐,还有几分不可置信。见应风色还等着回话,讷讷道:“不不是内功。”青年微笑点头。
“看来你还没那么蠢。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可用心记好了。”把夺舍大法心诀传授给纯血毛族。
毕竟冒了偌大风险,但应风色不是一时冲昏脑子。同情韩雪色的处境,可能是最薄弱、最不重要的理由,虽然仍是理由之一。韩雪色贯串拳路的天分。
对于解析天仗风雷掌确有帮助,但他既无内力,也不懂内功,心法方面派不上用场。所幸风雷一炁性命双修,心识于这套系统别具意义,若韩雪色也有底子,能从拳法中盘剥出什么新鲜玩意,委实教人期待不已。
韩雪色在龙庭山孤立无缘,应风色慨然伸出友谊之手,不怕他不在此事上尽心尽力。韩雪色一无内功,二无势力,所悟既对增益自身没有帮助,不像与龙大方同盟,还得担心翅膀硬了不受控,没有背叛之虞,简直是最理想的工具。
但应风色不希望动摇自己在鹿希色心目中的天才形象,不打算告诉女郎这个堪称天才的传功计画。除此之外,他也不想让她知道有那个名叫阿妍的少女存在。将韩雪色掌握在手里,自有结识阿妍的机会。
他本能认为鹿希色不喜欢这样,索性连那柄有她馥郁体香的折扇也不留,大方还给韩雪色做人情。
果然韩雪色感激涕零,回头便将还魂拳谱的真本交还,为避宫中耳目,两人仍约在玄光道院。
应风色给了他一部没有题封的新抄本,嘉勉青年好生修习,日后将定期查验云云,并嘱咐切不可来风云峡,也不准对任何人泄漏两人的关系,韩雪色无不应允。
夺舍大法其实没啥练头,便有奇宫正统内功相佐,练上三年五载,也看不出明显的效果。
应风色所传,乃是经冰无叶增幅加强后的冰心诀,只拿掉了寻识搭桥的秘奥,保留心识交流的部分。
这样一来,韩雪色的意识就像是一间被人开了暗门的屋子,掌握密钥的应风色自能轻易进出,屋主也未必能察觉。
最理想的情况,此后韩雪色于他将无秘密可言,就算想隐瞒拳法所得,也逃不过应风色的心识搜索虽说如此。
毕竟全是理论,能不能如预期般生效,谁都说不好,只能尽力推敲得更细致一些,并祈祷冰无叶真是天才,让这个建构在其伟论上的小小修正,不致成为空中楼阁。
这也是不能向鹿希色透露的原因之一。女郎绝不允许冰心诀流出,哪怕阉割版也不行,为了这份新活计,应风色避开所有人抄誊删补,绞尽脑汁,忙得不可开交,十日之期转眼即过。
鹿希色编好了下山的理由,而应风色连对福伯都没怎么交代,只说出外散心,让他简单收拾好行囊,便偕鹿希色离去。
东溪县与阳庭县相邻,从龙庭山脚到县城尚不足二百里,两人未特意赶路,驰马大半日,太阳没下山便已入城投店,喂了马匹上等草料,探听到养济院之所在,打算翌日起早往访。
养济院收容鳏寡孤独,多由地方大姓的宗祠筹办维持,以照拂族中老弱为主,行有余力,方及乡里。东溪县郊的养济院不属此例,邻着一座名为“观心庵”的老庵堂,乃庵中比丘尼所设。
前朝覆灭,东溪左近有许多骤失父母、惶惶无依的可怜孩童,为观心庵的尼姑收容保护,甚至在庵外增建院落,几十年来抚孤无数,县衙仕绅等无不感佩,日常多行方便。观心庵与养济院一早便大开中门,庵内时有香客进出,庵外树下设有茶棚,虽不及龙庭山诸丛林之盛。
在东溪县这个小地方倒也不寂寞。养济院外头,有几名孩童嬉戏,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拿竹帚扫地,偶尔制止顽童胡闹,以免扰了隔壁清修。
应、鹿二人在道旁乘凉,足足观察了一刻有余,赶在路人生疑前起身,正欲上前攀谈,鹿希色却拉住了他。“你喝碗茶歇会儿,我先去问那小妞。”颔尖朝茶棚里一抬。应风色想想也有道理。
两人同行,万一被拒,只能鼻子一摸齐齐滚蛋,不如分作两路,必要时能换个名目再试一回。
果然少女似被女郎的美貌与气势所慑,频频摇头,抓着竹帚慌乱退后,只不敢撒腿就跑。见一名中年女尼步出庵堂,如溺者遇浮木,大叫:“师太,师太!”
一溜烟躲到女尼身后,动作竟十分敏捷。中年尼姑的身量不逊鹿希色,橄榄子似的尖削长脸甚是严峻,像是会打顽童板子的那种人。
鹿希色背影站得笔挺,曲线婀娜,路上回头瞧她的人却不多,说话缺乏三姑六婆似的激情,让女郎少了点人味。
但对手在这点上倒也不让,两人只动嘴唇,身不颤、目不斜的模样,活像是一对雕刻人偶。蓦地鹿希色回头一指,女尼眼皮微眯,投来的威压毫不亚于高手对垒。
应风色头皮发麻,僵硬点头微笑,暗将鹿希色骂上五百遍不止。你要上戏,怎么也得打个暗号吧!
哪有说来就来的?女尼冷冷移目,薄唇歙动了几下,携少女拂袖转身,泼喇喇的衣袂劲响宛若风卷野火,无比飒烈。要是门楣上挂的不是“观心庵”
而是“无乘庵”应风色都想猜她是惟明师太了“怎么样?”“小妞说没有姓江的姑娘,尼姑认了,只不让见,教我们死了这条心。”“你怎么谈的,”应风色听得蹙眉。“能谈成这样?”
“我同尼姑说,我家公子爷陶夷应氏出身,三妻四妾也是寻常,江姑娘的出身做不了正妻,就算怀上骨肉,也难说动老爷夫人。
劝她莫以此要胁,公子爷肯来接她,足见有情”你这是往渣里编啊!要是传到江露橙耳里,还不活劈了咱们俩?应风色气到笑出来,咬牙切齿:“那尼姑居然也信?”
“本来不信。”鹿希色压低声音。“但她看出我欢喜你,做这事可委屈了,说我日后若无处容身,可来东溪养济院,保管我安心生下孩儿,谅陶夷应氏也不敢寻衅。”合着你是在拔舌狱买田置产,几世人都不想上来了。
青年余怒未消,思路却先于意气,灵光一闪,忙捉女郎腕袖起身:“回头再找你算帐这边来!”
两人避开往来耳目,窜上一顶枝叶繁茂的树冠,眺见院后羊肠路间,一抹衣影越奔越小,不是洒扫的竹帚少女是谁?
应鹿一路尾随,穿过田野林间几处聚落,当中少女只在一间小茶舖稍作停留,讨了碗水喝,不多时便来到一座独门独户、南方“一颗印”式的小巧宅院前。
少女娇喘未止,单薄的酥胸不住起伏,连叩门环无人相应,急唤:“露橙,露橙!”半晌,黑漆大门“咿”的打开门缝,乌影遮光。少女凑近说一阵,才转身离开。
“原来江露橙躲在这儿。”应风色与鹿希色交换眼色,一人望风,一人绕着小宅转了一圈,确定无有埋伏,才联袂跃上墙头。
院中的青石墩上,一名黄衫少女支颐闲坐,身材腴润、雪肤花颜,微眯的眼缝里透着一抹狡黠灵动,模样娇俏可喜,遑论鼓胀成团的丰满奶脯是何等惹眼。正是结识于第二轮降界的水月弟子江露橙。
“应师兄、鹿姐姐,果然是你们!”江露橙一跃而起,薄薄春衫裹不住双丸跌宕,明明只露出小半截乳肌,却被橙黄色系的衣料子衬得加倍精神,晃得人满眼雪耀,无比酥莹。
忽想起什么,匆匆停步,朝着门廊叫道:“还躲什么呀?又不是别人。”明显是说给应风色听的。
但这很江露橙,谁都不意外。露骨的讨好与直率相抵,只要最终好感大过了反感,就令人讨厌不起来,廊檐下响起一把清脆的嗓音:“净是你喊,我又没瞧见,你让他下来啊!”明晃晃的剑尖递出门廊,声线虽是跋扈嚣张的大小姐,依然十分动听,可以想见少女皱着鼻尖挑眉的狠劲,仿佛高高翘着蓬松的尾巴走在老虎前,却以为自己是万兽之王。
应风色忍着笑意,偕鹿希色一跃而下,转身长揖道地:“小师叔安好。久疏问候,望师叔原宥则个。”储之沁的小脸“唰!”胀得通红,到了但凡有眼都无法假装忽视的地步。
还好她自己就是最慌的一个,没工夫理会旁人,束着嵌金道冠的高马尾和蓬松柔软的卷鬓一阵乱晃,双手抓着长剑踉跄倒退,小而美的娇翘圆臀无预警地撞上粉墙,只差没喊出“你、你别过来”的老套台词,一身高明剑术全喂了狗。
呼的一声长棍朝剑尖压落,储之沁本能旋腕,一抖剑圈让过,无数晨昏锻炼的身体记忆抢得主导权“铿!”
还剑入鞘,恢复镇定,只拉不下脸,冷哼一声,迳往内堂行去,看着倒是熟门熟路。应风色并不以为是长棍落空,在狭窄的门廊运使长兵,打不中怕要比打中难得多。
言满霜将长棍搁落,冲二人摆手:“请。”巧笑倩兮的江露橙小手背在身后,腴臀一扭,迳于前头引路,领应风色等进入。
堂内的摆设与寻常人家无异,只不过居间供奉祖先的神桌换成了佛龛,几把酸枝僧帽椅排成两列。
神桌旁斜靠着一块竖直的泥金匾,虽不甚新,却无风吹日晒的痕迹,仿佛早早便拆下闲置。上头所写,赫然是“无乘庵”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