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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泽野不睡觉,待在秘密基地。听见夜虫呼叫,那些夜虫们,为求偶,扯高嗓,鼓腹热烈叫嚷,这么热闹呢,他好寂寞
站在架前,他仔细观察,一个个菌丝瓶底,幼虫好似躁动着,是不是要成蛹了?数算时间,羽化时间就快到了。
他微笑凝视着架上十个瓶子,一整年心血,细心呵护着,从上一代交配,布置产卵木,以一字螺丝起子削产卵木,取出孵化的幼虫,放入菌丝瓶,贴上标签。每个步骤,繁复琐碎,但他都非常非常的小心,就等着羽化日子到来,它们展开黝黑的翅,用美丽回报他。
它们将快可以飞,本来他要给菁木看的。可是,他的爱情死了。小心捧着的,最最期待的,怎么反而最容易打碎?
回屋内,将拔去很久的电话线接上,心里盼着菁木反悔,盼她打来。果然,电话很快响了。
“终于接电话了?啊?过得很好吧?糟蹋了别人,你睡得着?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嗐,不是期待的那个人,又是恐吓电话。“什么代价?”
“你最好小心!”
夏泽野笑了笑。“好啊,出来看要怎样,我随便你。不要像只可怜的壁虱,只敢躲着玩恐吓电话,孬种。”
币电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打给菁木。
电话接通了,他急狂道:“还没睡吗?你”“不好意思,我是菁木的姊姊,你哪里找?”
菁木的姊姊?“你是窦芷绫?”
“对啊,啊,哈哈哈我知道了,你夏泽野对吧?我知道你们的事,你打来得正好,菁木发高烧,在医院吊点滴哪!”
夏泽野赶到医院,急诊室放着临时病床,菁木躺在其中的一张。他冲过去,旁边守着的女人一见他,就笑了。
“终于碰面啦!我要菁木约好多次了,老是乔不好时间,嘿,你留胡子啦,嗯,好看好看,很性格啊。”芷绫笑咪咪招呼着,瞅着夏泽野看,在那张性格又英俊的脸上,搜寻儿时记忆中的轮廓。
夏泽野忙着担心菁木的情况。“医生怎么说?她要不要紧?”
看菁木昏睡着,手臂又吊点滴,他紧张了。
“躺在这里不好,这里人多,病菌也多,”他询问芷绫:“这医院我有认识的人,我把她换到单人病房。医生呢?医生怎么不在这里?怎么连一个护士也没有?我去叫人”他说着就走,却被芷绫拉住。
“拜托拜托喔”芷绫哈哈大笑:“你干什么啊?她只是发烧欸,不要紧啦,你干么大惊小敝的,刚刚烧到四十一度,现在退了,吊完这瓶点滴就可以回去了。”看样子,夏泽野在n年后,还是好迷菁木啊!
听芷绫这么说,他才稍稍放心,俯身,手覆上菁木额头。“还好,不是很烫。”
“就说没事了啊。”芷绫笑着。“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你还会跟我妹妹碰上,还恋爱了,你们也真不容易。”
看样子,她不知道菁木跟他要分手的事。夏泽野压抑苦痛,疲惫地笑了笑。“我也没想到,我还能遇到她你呢?菁木说你结婚了,过得很好。”
“嗯嗯嗯,还生了个笨儿子。”芷绫拍拍圆滚滚的肚子。“你看,我肚子到现在都是肿的”又对他笑。“你才厉害,当老板啦,菁木说你开宠物店咧,改天我们大家出来吃个饭好好聊一聊,你帮我顾一下她,我先去缴钱噢。”
芷绫刚走,一阵铃声响起来。担心菁木被吵醒,夏泽野翻找铃声来处,从她的外套口袋,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刘小鹭,他震惊,打开接听。没想到,听见爱过的女人,骂出骯脏不堪的字眼。他愤怒地听着
“窦菁木,下贱的窦菁木,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喂,你还是没话跟我说吗?你至少也该跟我说一声对不起吧?嗄?我警告你,不要缠着我未婚夫,听见没?下流下贱,烂女人”
夏泽野握着手机,握到颤抖,气到面色铁青,正听着,看菁木睁开眼睛了,马上关掉手机。
“她一直騒扰你?”
菁木挣扎着坐起,他按住她。“躺好,不要乱动。”
“走开。”菁木手一挥,头昏了,又躺下,翻身,背对他。“谁让你来的?我不要看见你,你走。”
“我会警告她,要她不准再騒扰你。”
“不用麻烦,我会换电话号码。我不是怕她騒扰,是怕你烦我。”又冷笑道:“反正我也不是没经历过,随便被怎么骂都无所谓,这都要谢谢你。”
菁木热着眼眶,硬心肠说着。最悲哀的是,这么气他啊,看见他时,仍然好想扑进他怀里,躲进温暖胸膛,装没事,又继续之前欢愉的日子
这念头教她感到可耻,呕自己太不争气。怎能因为爱上了就是非不分?想着哪,另一头,有个女人因为她的存在,而痛不欲生,她怎么还有这种自私念头?不去看他,不要心软,不要管他的神情看来多无助多悲伤,不要理。
“所以你永远不可能原谅我了?”他悲伤道,凝视着床上,纤瘦的一条身影,想抱她,拽紧了护在怀里。讽刺的是,伤她的,也是那个很想爱护她的自己。
菁木咬牙道:“那电话你也听到了吧?刘小鹭爱你爱到疯了,怪我抢走你?真好笑,你有那么希罕吗?值得我去抢”回望他一眼。“还不走!我看到你就烦。”又回过头,背对他,瞅着邻床病人,不理他。
“好,我走。”他语气悲惨。“如果当年我十二岁,就知道在三十岁时,你还会再出现,那么,我不会在这之前,爱任何人”
她僵着身体,还是不理会。
他还说:“如果,当年你没撒谎,你承认你也喜欢我,我们也许不会有十几年的空白所以,你也说谎,你也骗我的,对吧?你承认过,那时是喜欢我的,可是那时候你伤害我。也许这和我骗你的动机都一样的,因为太喜欢,顾虑太多,反而搞砸的人不是只有你。”
她还是不理,但眼睛蒙眬了。
他继续说:“当然,你会说我又在狡辩,你会笑我不愧编剧很遗憾,我们变成这样。既然你不再爱我了,我想,以后我怎样也无所谓,坦白讲,我现在心里只有恨,恨我自己,也恨你太顽固,恨你不相信我。”
夏泽野沈痛道:“窦菁木,我现在,真的是非常讨厌你,从我活到现在,让我痛不欲生的只有两次,两次都因为你。小时候一次,长大一次,你讲得好,你没那么希罕我。很好,很好,就通通当我是在作践我自己,我不该喜欢你。”
夏泽野走了。
菁木热着眼眶,强迫自己研究对床的老婆婆。
老婆婆出了车祸,脸上手脚都有擦伤,头发花白的老伯伯围着她,紧张地问着:“哪里疼啊?脑袋清楚吗?听见我声音吗?忍一忍,医生就来了”
他们是夫妻。
菁木想着
差一点,我也跟夏泽野成为夫妻。
我真的不会后悔吗?
如果,这就是今生唯一的真爱,尽管有一点瑕疵,我就不要了吗?如果他是真心的,要这么让他伤心远走吗?我要孤单一个人,这样过一辈子吗?
但刘小鹭呢?我可以不管她的伤心,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的幸福吗?我不会良心不安吗?
菁木好想撇下理智,冲出去追回夏泽野,想到心揪痛。可是她没有,她安慰自己,这都会过去的,不要趟浑水,不要累自己了,没事,没事的。
“终于醒啦!”芷绫回来,扶她坐起。“爸被你吓死了欸?夏泽野呢?”
菁木没好气。“干么找他来?”
“喂,女朋友生病了,男朋友当然要来顾啊。呴,那家伙比小时候更帅了,留胡髭看起来超性格的,难怪你会那么心动噢。”她笑嘻嘻的说:“我还想跟他聊欸,他回去啦?”
“以后不要再提他了。”
“怎么了?”
“我跟他没关系了,我以后也不想再看到他。”
“是怎样?吵架吗?什么不想再看到他,不知道是谁昏迷的时候,一直喊他的名字,现在是怎样了?”
喊他的名字?菁木黯了眸色,面容惨淡。
夏泽野寒着双目,驱车返家。路两旁,深山峻谷,山头盘踞起伏,这一路,曾欢快赞叹过的美丽景色,午夜时,黑压压一片,像无人鬼域。看在伤心人眼中,更绝望了。
车灯射出两道光束,映照泥黄的山路,时有飞蛾被光影迷眩,扑飞过来,冲撞挡风玻璃,枉死在玻璃上。他看着,笑飞蛾愚昧,却在微笑中,眼眶热烫,仿佛看见,那拚命追逐菁木的自己。
车右边,是山谷,谷深水急,他听见虫呜,他听见湍急的水流声。在心底,有声音鼓动他,亚心魔似的声音诱哄着
把车冲入山谷,来场生离死别,她就会原谅你。来让她后悔,让你的死亡,换回她的感情
夏泽野眼睛燃烧,胸腔热烫,血液沸腾,面色一凛,油门踩到底,一鼓作气,冲向山谷。就这样吧,写烂的爱情剧,也是这么安排啊,观众百看不厌,他们都感动到热泪盈眶。
车子往山谷俯冲。
夏泽野凄惨地笑了,就让他,为爱殉情,轰轰烈烈,在他们的爱情故事里死去
唧车猛地煞住,半悬在山谷边。黑暗笼罩,雾气弥漫,冰冷的空气侵袭皮肤,沁入鼻肺。
他俯在方向盘上,放肆痛哭。
悲伤地发现,自己,像个羽化不全的甲虫,鞘翅无法闭合,过程中,遍体鳞伤,最后还功亏一篑,遗失美丽的结局。
心爱的女人,将他想得太完美。是他愚蠢,没达成她梦想的形象。
懊怎么办?被抛下了,好难受。也许,日后时间会吃掉这心痛,吃掉这很爱很爱的感受,但现在痛着,该怎么熬过去?没有她,怎么办?他不要回家,他要家里有那个她!他变贪心了,不再能安于一个人的生活了。
在黑暗山区,他哭到不能自已。
菁木,菁木,你真狠心。
黄昏,马路,街道,人车汹涌。人海中,窦芷绫昂首阔步,笑盈盈地走向茉莉芳疗馆。她穿着名牌风衣,她微笑,这风衣名贵,但,却是免费的呢!
她刚拜访完客户,事情办得顺利,买了蛋糕探望菁木。她担心菁木身体好了没,更急着想知道菁木和夏泽野怎么了。
唉进门,先转一圈,对菁木嚷:“快看看,今天穿的这件是marcjacobs的。你摸摸,料子好滑啊,怎么样?跟上次那套misssixty的洋装比,哪一套好?”
放下正收拾的什物,菁木打量芷绫,芷绫身上穿着小尺码的粉红色名牌风衣,腰处束着一朵黑蝴蝶结,腰身不够细,蝴蝶痛苦地绷着,鼓得像下一秒就要弹飞出去。
“现在穿风衣还太早了吧?”菁木笑了笑,继续整理堆满桌子的杂物,依序装入纸箱,贴上标签。
“已经秋天了,可以穿风衣了。”
“擦擦汗?”菁木递出面纸盒。
“呵呵呵。”芷绫抽面纸,揩汗。确实,好热,穿得满头大汗,可是,是marcjacobs欸,刘小鹭送的好货,恨不得天天穿给人看。
“你最好把衣服换下来。”菁木道。
芷绫叫:“为什么?不好看?”
菁木拿起遥控器按,将电视的音量调大
“没错,就是茉莉芳疗馆的窦菁木!”
电视里,一把女声,凄厉地骂喊,芷绫吓一大跳,转身看。
萤幕中,一场记者会正在进行。刘小鹭躺在病床上,记者们包围着她,她两眼红肿,不停咳嗽,面色苍白,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厥。她颤着唇,滔滔不绝地说
“我房子便宜租给她,还介绍很多客户给她,连她在化妆品公司上班的姊姊穿的衣服包包都跟我拿的,咳咳”“搞什么!”芷绫瞠目,拽紧身上风衣。“她说什么?吓?”
刘小鹭面孔胀红,忿忿道:“我对她这么好,把她当亲妹妹看,她竟然勾引我的未婚夫,还跑到医院跟我示威,咳咳咳咳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啊”她瘫软下来,旁边的人忙着安慰,镁光灯啪啪啪地闪。
“你抢她未婚夫?”芷绫骇叫。“不对,你跟夏泽野在交往啊,跟她未婚夫什么关系?”
“夏泽野就是编剧夏明,编剧夏明就是刘小鹭常挂在嘴边炫耀的未婚夫,懂吗?”
不懂,芷绫继续问:“那么开宠物店的夏泽野又是谁?从小苞我们认识的那个夏泽野咧?”
看来他脑筋还没转过来,窦菁木睐她一眼,撇撇嘴角。“你知道吗?有趣的就在这”她自嘲,冷笑一声。“他们全是同一个人。”
芷绫呆坐沙发。“我头昏,我头昏所以你抢她未婚夫?夏明?夏泽野!她的未婚夫?我头痛”
“往好的方面想,我有进步了,上次是有妇之夫,这次只是未婚夫。”菁木揶揄自己。
窦芷绫笑不出来。“夏泽野怎么说?”
“他说在跟我交往之前,就跟刘小鹭分手了,他们分手,跟我无关。”
“你信吗?啊,夏泽野,他来了,快看快看!”芷绫指着电视叫。
菁木抬头,看见直播记者会现场乱成一团
夏泽野朝记者咆哮,赶他们出去,和记者对骂。刘小鹭尖叫,哭吼。记者们见猎心喜,将他跟小鹭围住,争先恐后要问问题。警卫来了,画面摇晃,众人推挤,有尖叫、有怒吼、有赏耳光、有摔摄影机的,记者会被迫暂停,画面接回新闻主播
“现场有点混乱,我们待会儿再继续追踪这则新闻,现在”
“唉,你怎么办啊?怎么会有这种事?”芷绫看着菁木,替她着急。
“换电话号码,收掉芳疗馆,就这样。”菁木撕胶带,封住纸箱,都想好了。
“啊?你甘心?你好不容易才开店,你舍得收?”
“你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少人打来骂我吗?还有,记者会放过我吗?这家店也是刘小鹭的,我开得下去?”她苦笑。“这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对了,既然你拿了那么多名牌衣服和包包,是不是该贡献一点劳力,站起来,帮我打包东西?”
芷绫呵呵笑,站起来,挽起衣袖。“了不起,还这么镇定。欸,如果是我,应该会躺在床上一直哭吧,我不懂,你怎么能一副没事的样子?”
“这个啊,叫做一回生、二回熟。上次告到法院去,这次还好,只是开记者会,呼”
“你少给我装坚强!”芷绫看穿她的伪装。“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夏泽野,我看过你跟他玩的样子,我看过他为你写的作文,你们是天生一对。菁木菁木”芷绫抱住她。“可怜的菁木,你这次,一定比上次痛得更厉害你的心一定都碎了。你怎么老是碰上这么可怕的事?”
菁木仰头,让热热的泪,通通流回肚里。“搬家公司快来了,少废话,快帮我打包。”
“菁木是无辜的,你怎么可以公布她的名字!”夏泽野对刘小鹭咆哮。他一看到新闻预告,就冲过来,可恨还是晚了一步,没来得及阻止。
“我偏要说。”刘小鹭恨恨反击道:“你越维护她,我越恨你们。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们高高兴兴去结婚,然后我一个人在那边痛苦伤心,被大家当笑话看。要难过就大家难过!你喜欢她?想跟她结婚?去啊?去啊!去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你跟那下贱的女人结婚”
眼看她失去理智,恨得咬牙切齿,像个恶魔。
夏泽野心中寒透,面色铁青。瞪着她,心想,菁木离开他,真是对极了。他有这个背后灵,菁木在身边,只会被牵累。他想给菁木幸福,可是,瞧瞧,他只是让菁木痛苦。
刘小鹭冷笑。“怎么?不说话?没话说了吗?来,骂我啊?”
他笑了,刘小鹭惊愕。
他走近,直视她。“你愤怒是因为我不爱你,还是因为你的自尊受伤害?因为你,能给我幸福的女人,离开我了,如你所愿,我跟菁木结束了,你放心,不会有我跟她的婚礼。这结果,你满意吗?”他哑着嗓,笑道:“窦菁木,是我唯一想爱的人,现在既然失去了,我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也冷笑,眼睛发烧。“我很气你,不过,因为你表现得非常在乎我,我被感动了。”
“啊!”刘小鹭惊呼,他拽住她的手,那力道,教她痛了。
看着她,夏泽野目光炯炯。“我们非结婚不可,我还非要娶你。有了婚姻的约束,你可以用一辈子证明你有多爱我,有多坚贞。不管我冷落你,忽视你,不爱你,轻视你,你都会用你伟大的爱证明给大家看,你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就是要跟我在一起。”
瞧着他目中闪着冰冷的光,刘小鹭心惊胆战。
他笑道:“小心,你要小心,你演得太悲惨可怜,博取到大家的同情,这种角色,演上瘾了,想下戏了还由不得你。现在,我们把婚礼的时间订出来,我觉得越快越好,我等不及要跟你白头偕老。”
刘小鹭瑟瑟发抖,没见过这样阴郁的夏泽野。他疯了吗?现在反而要娶她了?她不高兴,反而觉得恐怖。
夏泽野微笑问:“刘小鹭,你会尊重我们的婚姻吧?婚后即使我不抱你,你也不会和别的男人乱来。当然,我也会非常尊重你的存在,虽然不爱你,但我保证,我不会出轨,我做得到,希望你也做得很好,我们好好来演模范夫妻给大家看。”
刘小鹭瞠目结舌,这站在面前的,是夏泽野吗?他头发紊乱,眼色疯狂,带一抹冷笑,像邪恶的鬼。她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他赠她个悲惨的笑。“祝我们,永浴爱河”
不理屋外聚集记者,持续的门铃声,也不接电话,菁木跟芷绫躲在屋内,吃义大利面,喝红酒,两人喝到醉醺醺。
“这时候还喝酒,我们会不会太好笑了?”芷绫躺在地板上笑。
菁木躺另一边,瞅着手中的酒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吃好一点啊”“她公布你的名字,摆明要让你混不下去,真过分!还有,她干么提给我衣服的事?是她自己不要的好不好!”“现在知道乱收礼物不好喔。”菁木睐她一眼。
芷绫叫:“喂,你们好朋友是这样当的喔?”
“我又没说她是好朋友。”菁木叹道。
“好。”捉住菁木的手,芷绫激动道:“既然不是好朋友,那我们更不能让人家骂好玩的,我们要反击!”
“啊?”
芷绫翻过身,啾着她。“不能白白受委屈,你无辜的。听我说,在这个社会上要是被误会了,不能沈默,要反击,不然人家就当你默认了。我们来开记者会,找媒体sng跟大家解释清楚!”
“什么啊?”菁木听得是头昏脑胀。
“喂喂喂,你不能当缩头乌龟。上次的事爸跟妈已经快抓狂了,现在又闹出这种事,你想被骂死啊?刚刚我已经先打电话帮你跟爸解释了,他是能听进去啦,但是,你知道我妈的,唉,你又要回高雄住,不出来澄清一下,我妈会念你念到你烦死,你是想被她整天骂吗?”
“反正我又没做亏心事,你妈要怎么说,随便她。”
“你不出来讲,谁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就是这样!我跟你说,记者会可以在我们公司,我有场地,反正刚好最近有新系列要打广告,顺便摆新产品在桌上就可以”
菁木瞪她,芷绫嘿嘿笑。
“好啦好啦,要是不想帮我们广告也没关系,不过,你一定要开记者会澄清,现在,我们来好好想一想,记者会上要说哪些话?”
菁木啜着红酒,显得意兴阑珊。
芷绫兴致勃勃,分析得很起劲。“你要向大家解释你们小学就认识了,所以一重逢了,才很快就发展恋情”
“无聊。”菁木嗤一声。
“这很重要!一定要说。”芷绫又道:“对,把夏泽野找来开记者会,既然他说早就和小鹭分手,就请他当记者面为你澄清。最好他还能提出人证,证明你没介入他跟小鹭的感情。”
“呵。”菁木笑了。“挺像回事的。”
芷绫热血沸腾。“为了增加可信度,找测谎机来。你和夏泽野接受测谎,这下就没人诬赖你了,哈哈哈哈哈,我聪明吧?”拍手叫道:“对了,也找刘小鹭来测谎,看她敢不敢?”哼哼哼,佩服自己啊,这样就真相大白了。事关三人的爱情前途,厘清真相,要是夏泽野通过谎测,菁木跟他就可以继续恋爱。“嗯嗯嗯,就这样。你觉得咧?”问事主,事主背对躺着,漠不关心。“喂?喂!有没有在听?”
菁木装睡。
不,不想和不相干的人报告她的爱情。也不想为自己辩护,不想跟那些无关的人解释自己是怎样的人,他们明白又如何?他们真的关心?并不会因为他们明白她,她窦菁木就比较高贵,也不会因为他们误解,她就低贱。她还是她,她为什么要去解释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可笑!她最厌倦要去不断地争辩不休。
小时候,继母人前人后两样对待,她问爸爸为什么。爸爸刚开始还愿意听,后来给她脸色看,怀疑她挑拨他跟新妈妈的感情。
“我明明看新妈妈很疼你啊?你不可以说谎喔。”当时爸爸这么说的。
她急了,急着解释,但口齿不清,越想说清楚,越讲得前后矛盾颠三倒四,语焉不详,状甚心虚。
结果,爸爸相信新妈妈。
后来,她结巴的毛病好了,但已经习惯不被了解,干脆很多事都不解释了,爱上单纯简单的关系,那种大家不用多说话,就心意相通,很有默契的关系。可是,为什么老被卷入更复杂的关系里?
再遇见夏泽野时,她多感动,多庆幸老天的安排,还以为终于找到了她渴望的那种关系,结果呢?他也是满口的谎言,陷她于不义。
芷绫推推她。“你睡了啊,真是你怎么还睡得着?”
菁木缄默,感到身心俱疲。当然,她可以挺身而出,面对刘小鹭的攻击,争取自己的爱情;她也可以退出战场,放弃深爱的男人
她该怎么选择?
“她想住多久?没拿钱回家就算了又跑回来白吃白住。”那个声音嫌恶道。
“你少讲几句行不行?”另一个声音低吼。“芷绫每个月寄一万块回来,她就不用?你太宠她了。”
“她最近手头比较紧,干么计较那么多?那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已经够难受了,你别还给她压力。”
“哼,难受”那个声音更激昂。“该难受的是我们吧?脸都给她丢光了,上次跟有妇之夫,这次抢人家未婚夫,你女儿真了不起啊,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她不要脸也要为我们想啊!”“小声点!芷绫不是说了吗,这是误会她不是故意的”
“这么巧?每次都无辜的?窦至诚,讲话要凭良心,我看你女儿品行有问题,你再不说她,她以后”
“你住口!”
嗡
楼上,机器急速运转,淹没争执声。
菁木在二楼客厅,打开搅拌器,左手拽铁盆,右手握搅拌器,面无表情,处理盆内皂油。它们因为搅拌,逐渐浓稠,她的心,也跟着粘糊糊。
回高雄一个多月了,平日做精油手工香皂,放有机商店寄卖。只赚少少的钱,但成功地远离是非,生活平静,还不赖啊,她自认适应得很好,只除了要看继母的脸色还好,从小就习惯了,麻木了,也不太难受。
搅拌器搅出一圈圈漩涡,她好像又看见某人的手,重复搅拌的动作,而她在旁边看着,笑着,检查那个人做出的成绩
唉。
叹气了。
菁木走去阳台,眺望屋外风景。从这里看出去,十二月的天空灰蓝,市立公园里,树们顶着黄头发。这是个星期天,小孩们在游乐场嬉戏,几对夫妇聚着闲聊,有个小女生,冰淇淋掉了,弄脏裙子,小脸皱着,嚎啕大哭,妈妈蹲下来安慰她,帮她揩泪
菁木呆看着,机器嗡嗡响,眼泪掉下来。女孩哭着哭着,怎么越看越像自己?从小没妈妈疼,哭的时候,谁揩泪?谁叫她别哭?是年少的夏泽野,他表情慌张的,急切地伸手过来,揩去她的眼泪。
“别哭别哭”那时他焦急地要安慰她。
为她揩过泪,现在弄哭她的,也是他。
这不是茉莉开的季节,是记忆顽固,她才隐约好像又看见夏泽野,又闻到雨天的茉莉香。
只因为他曾经温柔,所以没办法纯粹去恨。
菁木矛盾,恨自己软弱。想快快忘记他,好多夜里,这么对自己说。快忘记他们一起看片子,忘记一起打电动,忘记他拿虫吓她,说一堆谜语似地甲虫术语,说时么时候结蛹,说什么时候羽化。他眼色那么亮,跟爱她的时候一样热烈她从来没听懂过。
现在,他和谁讲这些事?
他说甲虫羽化后,要第一个拿给她看,现在羽化了没有?他高兴吗?他拿给谁看?
每个星期六晚上,她坐在电视机前,看夏泽野编写的“宠物恋人。”他真可恶,昨晚剧情安排男女主角,手牵手,响应科学家号召的跳地球活动,剧中男女手牵手跳,他们笑得愚蠢,幸福得教人嫉妒。
菁木知道,夏泽野是故意的,故意写给她看。
她生气,哭到天亮
她离得远远,可恨心魔常驻,生活平静,内心却不得安宁。她希望藉距离和时间,去消耗,去排泄掉对夏泽野的感情。谁料到,他,却在她血红心房结晶。痛痛地闪耀着,闪耀着不再属于她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