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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只有自己逃走是没用的。乔瑟夫会不惜一切将他找回来,唯有将乔瑟夫毁了,那双在黑暗中窥伺的眼,才会彻底消失。
因此,他不能离开家族庇护,他必须善用每一分资源。他只能靠争夺,来保全自己生命的完整性。
他恨这个自私的哥哥,为了一己无望的爱,从小将他拉进地狱里,陪伴那已毁败的灵魂!只因为在地狱里才能拥有他,乔瑟夫便不惜一切把两人都拖进深渊。
若乔瑟夫是暴烈的潘,他便要当一只阴狠的蝎,不惜舍自己的性命,也要把敌人毒死!
“后来两人的战争白热化,但只有少数人知道成因是什么,包括老夫人也以为这纯粹是兄弟阋墙,因此她对杰森非常不能谅解。她一直以为,罗氏家族接纳他们母子俩,毫无成见地将他抚养长大,已经够宽大了,却没想到他会长大之后只想争权夺位。老夫人很自责,认为自己做错了,如果当年她没允杰森母子进门,罗氏公司不会弄到这步田地,元气大伤。”
“于是她要求儿子把洛送走?”婉儿静静地问。
“是,于情于理,老爷都无法拒绝。到底乔瑟夫是正统,又没犯什么大错,没理由将他逐下太子宝座。于是,杰森在二十六岁那年被驱离罗氏,从此不曾再回来,直到去年为止。”瑟玲叹息。
原来如此,婉儿点点头。莫怪乎老夫人希望洛重返家族怀抱,却又防他像在防贼。原来她是担心重蹈覆辙,将来洛又和小杰森打内战,罗氏基业二度受到重创。
如此说来,自已平时对老夫人冷淡不已,满心以为她是存有私心,还算是错待人家了。婉儿频频叹气,唉!回去得找个机会向老人家赔个罪。
“洛离家之后,乔瑟夫便和你结婚了?”
“是的,一年后,我生下儿子,他取名为杰森。许多人都以为,乔瑟夫是以父亲之名为儿子命名,可是我知道,不是的。”瑟玲轻声说。“我知道,他是因为谁,而替儿子取名为杰森。”
“他的生活里布满了你的影子,连我,都只是你的影子。”盖伦踱回窗前,正好隐在帘幕洒下的阴影里。“我是如此爱他,可以为他舍弃生命,他看见的却从来不是我。”
这就是他一生的写照吗?
毕洛望着盖伦,和自己相似的身形,相似的发色,相似的寂静,忽然为盖伦感到悲哀。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悲哀?即使离家多年,乔瑟夫的狂热依然无时无地不影响著他。若自己真正挣脱,在金融界纵横的,就只会是“杰森·洛·罗夫特”而已,不会是“魔蝎盖佩欧。”
这世上,原不该有“毕洛”是乔瑟夫造就了“毕洛。”
“即使是影子,我们三人之中,你却是最幸福的。”毕洛缓缓开口。
扒伦回身望他,眼中充满悲伤和不解。
毕洛走到他身旁,也望着红尘间的行色勿匆。
“即使我是正主儿,又如何呢?乔瑟夫给我的,全部是痛和恨,给你的,却是他最好的部分。那些不及给杰森的温柔,全给了盖伦。因此,在乔瑟夫眼中,无论你是盖伦,或是杰森的代替品,都不重要了。”
扒伦怔然不语,彷佛从未从他所说的观点来看事惰。
是啊,杰森何其悲惨,童年被毁得一塌胡涂,及长还被逐出家门。而他,他享受过乔瑟夫的关怀和温存。甚至连乔瑟夫最看重的事业和后代,临死后,也一并托付给他。
乔瑟夫对他,不全然只是影子,应该是有感情的吧?即使只是影子,相较于杰森的苦恨,他也是一道幸福的影子啊。
扒伦缓缓扯动嘴角。
多年的桎梏,在这一天得到释放。而解钤之人,竟是那最不可能的杰森·洛·罗夫特。
午阳透过帘幔,将他的笑,点缀得分外温存。
“我不爱盖伦,他也不爱我,但我们俩都有心,即使缺乏爱,仍愿意和对方共度今生,因为我们都关心小杰森,希望尽可能让他在没有缺憾的环境下长大。”瑟玲轻吁一口气。
累积在心头多年的巨石,终于得到舒缓。原来,把它说出来的感觉这么好。
“他是为了不负乔瑟夫之托,那你呢?”婉儿温柔地问。
“我也是啊。”瑟玲微笑,一颗莹亮的水珠在眼尾凝聚,终至缓缓滑落。“乔瑟夫不爱我,可是我真的爱他,他是我的丈夫,永远是。”
“我也爱洛,永远爱他。”婉儿揽住嫂嫂的肩,依偎在她肩头,像只依人的小鸟。“无论他们兄弟俩有任何纠葛,对旁人而言,罗家的男人,是天生让人爱的。”
两人相视微笑,两颗心热融融的,因为她们刚才分享了同一种情怀,同一个秘密。
顶上的云层更浓密,甚至起风了。
“哇,我有点冷。”婉儿打了个寒颤。
瑟玲猛然醒悟。“快下雨了,你身体还虚著,我们回宅子里去吧!”
两人随意收拾一番,瑟玲提起野餐篮,婉儿收起毛毯,两人走到缚船的杆子前,愣住。
“船呢?”婉儿的下巴掉下来。
“在那里!”瑟玲手指发抖,指向飘到湖心的小船。
“老天!”婉儿大叫。
两人面面相觑。是哪个白痴没把船绑紧?
“还没回来?”
毕洛和盖伦俱是一愣。
“对啊。”小路也开始觉得不对了。
方才她抱小朋友回家后,因为有孕在身,容易困顿,不小心也睡著了。待五点多醒来,毕洛正好回家,大家都发现婉儿和瑟玲竟还没回返。
后山距离近,安全上不至于出问题,庄园里一时竟也没想到要派人出去寻。
“外面已经开始飘雨了。”盖伦忧心忡忡地望天色一眼。
“我们去湖边看看。”毕洛当机立断。
“我跟你们去。”小路连忙说。
“不用了,你若出去淋雨,受了风寒可就不好。”毕洛劝止了她,偕同盖伦马上出门。
两个男人迅速来到林间湖畔,雨已从飘飘鹅毛,便成绵绵密密的发丝,虽然雨势仍不大,却让人湿得很快。
视线被雨幕阻隔,他们只看见湖心的沙渚有些淡黄影,却瞧不真切是不是她们两个。
“其中一艘船在这里,那另一艘呢?”盖伦指著方才小路划回来的小船。
毕洛张望了一眼,下巴抽紧。
“在那里!”他指向飘往另一侧的小船。
沙渚上的黄影开始挥动。
那两个白痴女人把自己困在湖中央!
毕洛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他决定先气,要笑可以回家窝在棉被里笑,但这两个女人得好好教训一番!
和盖伦交换一眼,显然对方也有同感。
两个男人愠愠然,先登上小船,划向另一艘,再各划一船,回到沙渚上。
瑟玲一头长藩淋淋的垂在脸旁,手足无措地站在平台上,一迎上丈夫担忧恼怒兼而有之的眼神,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而婉儿呢?
她抱著膝坐在地上,身上盖著毛毯挡雨,并不装可怜,反而是很忧郁的神情。
毕洛面无表情地蹲在她身前,两人都不说话。
“想回家了吗?”他终于先开口,声音还是很冷淡。
婉儿不应声,也不看他,只郁郁颔首。
“还不起来?”毕洛向她伸出手。
婉儿摇摇头,终于看起来有些可怜相了。
“怎么了?”毕洛倾身问,心里终究是担心的。
“你背我。”婉儿低声撒娇。
毕洛长叹一声,真拿她没办法!转过身去,宽伟的背蹲在她眼前。
婉儿漾出甜笑,软软趴在他背上。
“我们各自回去吧!”毕洛向盖伦夫妇交代之后,先走向自己那艘船。
即使在他振臂划船时,婉儿仍腻在他背上,不肯下来。
船靠了岸,毕洛又负起娇妻,漫步在林木间。
有了枝叶的遮荫,雨势稍微小些,只是上方常凝聚大滴大滴的水珠,扑通滴落到头顶。幸好婉儿全身还覆著毛毯,雨打不著她。
“你想瑟玲和盖伦会幸福快乐吗?”婉儿倚在他背上闲聊。
“你想做媒人婆?人家已经结婚了。”毕洛微微一笑。
夫妻俩继续在林间行进,毕洛小心避开一些阔叶,以免太大颗的水珠透湿她的毛毯。
“他伤害过你吗?”婉儿忽然问。
毕洛的脚步顿也没顿,一种自然存在的默契,让他们彼此都明白话题是什么。
“如果你是指,他有没有对我性侵害,答案是没有。”雨声的影响,让毕洛的话语淡而缥缈。“他的自尊不容许他做出这种事!而且他很清楚,即使我的年纪比他小,力道比他弱,我也会奋勇抵抗至死。他硬要得逞的结果,只会毁了我的自尊和骄傲。而我一直吸引他的,就是这份自傲。”
“他伤害了别人?”婉儿轻声猜测。
毕洛没有马上回答。
“伤害了她。虽然强暴未果,对娇弱的萝兰而言,却是一项不可磨灭的耻辱。她既不可能再嫁进罗家,日日面对曾伤害过她的大伯,又不愿和我分开。于是第二天她溜出医院,爬上罗氏轻航大楼的天台,往下跳。”
婉儿收拢双臂,紧紧埋在丈夫背上。一股心酸的感觉,让她想为那个傻女孩而哭。
“她才十九岁,是那样一个纯良柔美的女孩我只需和她说一句话,她就会开心老半天,仿佛我做的不只是说话而已,而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毕洛喃喃低语。“我曾经站在她往下跳的地方,想像她那样胆小的女孩,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跳得下去?”
婉儿微微颤抖。她不知道最让自已伤心的是什么,是乔瑟夫毁灭性的爱,或是洛心中的痛?
“我恨他。”毕洛低声说。“我恨他让我恨他。”
恨一个人不难,但被人逼得不得不去恨,却是鲜血淋漓的痛楚。
其实,若有选择的话,乔瑟夫也不愿意爱得如此无望吧?因此,洛受迫离去之后,他才有了盖伦,一个隐性的“杰森。”
并不是每个故事里都有坏人,这个故事里,也没有坏人,只有无望受苦的灵魂。
“我爱你。”婉儿轻吻他的耳垂。“我爱你让我爱你。”
毕洛突然把妻子放下来,反身将她紧紧搂入怀中。那样热切缠绵,无穷无尽。
“你会永远爱我吗?”
“永远。”
“让我陪你一起看好莱坞公式文艺爱情片?”
“保证。”
“即使我是一个输家?”
她微笑,踮起脚尖,吻上老公的唇。
“杰森,洛,盖佩欧,或不管什么名字,你都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公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