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行和白板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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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恋爱是在今年夏天刚刚开始的呢,正处于热恋之中的我们可以自豪地告诉你,我们真得好幸福。我还可以毫不隐瞒地背着未未告诉你,我们并不是一见钟情的那种毫无感情根砥的恋爱,那样的恋爱一点品位都没有。实话跟你说我追了未未两年多呢。只是这两年里她一直没答应我的请求,直到两年之后的今年夏天,她才终于为我的始终如一的追求热情所深深地感动。最终还是被我感动了呀!嘘,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她不让我告诉别人的,她怕最终没能坚持住自己的原则立场而被别人笑话呢。呵呵,不管两年来的日月多么艰辛,哥们今天总算尝到真正的爱情的滋味了。我知足了。

    未未当然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儿,要不我也不会花费两年多的时间来穷追不舍。我还是很喜欢追美丽的女孩子的。当然这不是全部原因,更重要的是未未还有另一样好处,那就是她一点也不庸俗,或者叫很有品位。品位这个东西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你身上有没有这样东西,却是一下子就能感觉得出来的。品位不是一个定了型的概念,在不同的人的身上它会表现出不同的形态,同时给人以别样的感受。我就喜欢既漂亮又有品位的女生。然而在现在这年头,这样的要求还真不容易实现呢。且不说我花费的两年多追求的时间,单是为寻找未未这样合我胃口的女生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不是那次爬泰山天缘巧合阴差阳错,说不定我现在还是单身一个人呢。改革开放了,物欲横流了,人心不古了,品位淡出了。尽管现在恐龙还不乏大有市场,但漂亮女生说实话也真是越来越多了。80年代出生的这一代女孩子,花花绿绿的个性十足的衣服裹在美丽的身上,真让我们这样的光棍们挑花了眼。但要谈及品位,那就真不容易找了,女生们就好象跟这个词有仇似的,说什么也不能在她们身上发现哪怕一丁半点儿。品位也只好悻悻迁居落户于侏罗纪公园,找几个有志气的恐龙建立起睦邻友好关系。现在就这年头,要么没品位,要么不漂亮,而能如未未这样二者兼集于一身的绝世佳人真是上天的造化,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的。这两年的奋斗与付出,呵呵,我是乐于此道毫无怨言的。再多两年我也会一如既往呢。

    此刻我们正坐在我们的小屋里,我坐在书桌前懒懒地码字儿,未未则倚在床头上看我写好的小说。我喜欢爬格子,除了追未未,也只有码字儿能引起我的兴趣了。现在我们走到了一起,天天在一起,日子便只靠码字儿来打发。我写她读,她成了我的第一个读者,也是第一个不住口的夸赞我的才气的人。她总是说,你还真行啊何尚,除了嫌不够端庄凝重练达深刻等等之外,总体上还是不错的嘛。她还说幸亏她总算没错过我这块有着不少瑕疵的美玉,缺点随多但总算还有不少可取之处嘛。

    我呆在她的身边真得很快乐,为她的美丽,她的品位以及她对我的理解。这年头男生也越来越不景气了,像我这样多少有点才子气的真他妈的算得九牛一毛千里挑一。未未喜欢上我也真是她的福分呢。

    “偷乐什么呢?看把你美得那个样。”我被未未的呼唤招引到现实中来,发现自己的脸果然乐成了一朵盛开的棉花。

    “哦没什么没什么,想到了一个挺不错的情节而已。”我信口雌黄。

    “什么情节呀这么让你开心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啊不行不行,说出来就不好玩了,等我写好了你再看吧。”我冲未未呵呵地笑,脸上充满了爱与神秘。

    “何尚啊,咱们什么时候去泰山呀?你不是答应要陪我去一趟的吗?”

    唔,到说呢,我记得是有件事要做来着,可一时又记不起是什么,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哪,我们要去爬泰山。

    泰山与我们可有着不解的因缘呢。那得从两年前的那个春天开始讲起。那时的我还是个心比天高的毛头小伙子呢。那一回我随着系里组织的人群去了泰山。啊,泰山!我这个土生土长在平原地上从来没见过山的人第一次领略到了山的豪迈,伟大崇高一类的词在当时一下子便占据了我的全身。

    未未就是在那一次的泰山之行中和我相熟起来的。她也是那人群中的一个。因为在山脚组织者们让自由组合,三三两两搭配上山,我和未未便天差地遣鬼使神差的被分在了一起,成了那一路的同行者。

    就在那一次,我被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深深地吸引了,而且爱上了她,并且一追就是两年。

    然而这追求的两年却是极不寻常的。我差一点就心灰意懒到真地要去做和尚呢。未未很温柔但很丑的我,以一种善意和友好的态度拒绝了我直白的请求。当时我伤心的什么似的。但过后想想哪有那么多好事能让我一下子就撞上呢?什么事都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与不懈的努力。于是我鼓足勇气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势,丝毫不因累累的伤痕而退缩。去年有一次伤得实在太厉害了七佛出世六佛升天了,简直就要萌生看破红尘驾鹤西游的念头,幸亏又去了趟泰山,是她博大无私的胸怀再次拯救了我。虽然我们渺小得微不足道,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呢。况且我若死了谁来照料我的未未呢?谁照料我都不会放心的。

    所以我真得很感谢泰山,是她为我们结续了这份缘,她也是我们感情的忠诚的见证者。

    “今天太晚了,那就明天吧。”我说。

    未未的脸上现出吃惊的样子“看不出你还会雷厉风行呢!”未未从来都是小看了我,即使现在我们走到了一起,她也是出于对我的“痴情”的感动,说到真正了解我的脾性却是谈不上的。还差得远呢。因为这两年里,她根本就不屑于去了解我。当然我不会怪她,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彻底看清我的“嘴脸”的。“情圣”加“才子”才是最准确的称谓呢。

    “那我们收拾一下为明天的行程做些准备吧。”看得出来未未兴奋得不得了。

    “没什么好准备的,晚上出去买些吃的喝的也就是了,再买两卷胶卷带上。”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们拎回了所需的东西。未未看得出仍然有一些兴奋,她一刻不停地把它们装进背包,然后又收拾屋里的卫生,把一切都归整的井井有条。

    我打开日记本。说是日记其实只能算是随笔。有时十天半月不着一字,有时却一日十千,完全按心情而定的。当然一般情况是每天都多少写一些,几百至数千不等。书架上已整整齐齐地排列了十几本这样的日记了,它们记载了我五六年来的人生历程。

    明天要去爬泰山了。泰山离我们的德州有三百多里路。我从小土生土长在鲁西北平原之上,十几年没有见过山。两年前和未未一块去的那次,是我第一次与山的亲密接触。去年的那一次却是第二次了。可惜我们不能在山区长时期生活,一旦归来便只能又融身于鲁西北平原的黄土之中了。这明天马上就要出发前去的,却是第三次了呢。然而这一次却与前两次有着明显的不同的意义,我是携了自己的女朋友未未的手,二人双双赴泰山的呀!

    未未在身后搂住了我的脖子,望着我写下的两页纸上关于泰山的无限感慨,仿佛也觉出了一些愧疚,于是无限温柔地轻声地说:“不要想以前的事了,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

    我微笑着亲吻了一下未未的脸,告诉她这只不过是我的习惯罢了“文人嘛,总要变着法的找一些没有的病来呻吟呻吟。”

    未未被我的话逗笑了,我也被自己的话逗笑了。我们笑作一团,紧紧拥在一起。有未未在我的怀里,还有什么能比得了这更幸福的呢?

    我们收拾停当明天路上所需的东西,仔仔细细又盘算了一遍,然后才各自长长出了口气,准备上床休息了。

    未未枕着我的胳膊,我想她能从我的臂弯里感受得到无限的男性的胸襟。这是通过逆向定律推理出来的。因为我能从怀中的她的温软的躯体上感受到那种彻底的女性的温柔。我实在是太爱这个女孩子了。从两年前我们第一次爬泰山那天,我就被她彻底俘虏了。

    “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的那次爬山吗?”未未总像个小孩子,她明明知道我的记忆非常好而且尤其喜欢怀旧,我怎么可能忘了有关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呢?

    “那次你肯定被我吓坏了。”我笑着去咬她的耳垂,我的爱便包涵在我无限温柔的一举一动之间呢。

    “是呀,我们才初次接触,你就表现得那么过分,还总是拉着我的手,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不好意思呢。”未未抱紧了我的胳膊,生怕我溜了似的,仿佛要用这份亲昵将两年前的那份羞惭彻底抵消掉。

    “我真得感谢泰山那次让我结识了你,就凭这一点明天咱们咱们也得去给泰山老奶奶烧几柱高香磕几个响头。虽然那次爬山没留下什么印象,但心里装一个你回来却是我永远引以为豪的。”

    未未咯咯地笑,把小小的脑袋钻到我的胳膊底下去。她说:“我也一样没留下什么印象,心里就想着怎样才可以挣脱开你拉着我的那只手。那太让人难为情了。”

    我们都笑了,然后紧紧地把对方拥在自己的怀里。

    那一次的泰山之行真得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以至于如此重大的一件事情在中文系才子的日记本上竟只字未提。我当时完全被怀里的这个女孩子击昏了头了,其他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可才子终归是才子,除了有才华之外,还具备面对人生历史总须有个交代的强烈责任心。于是乎终于在那次泰山之行的半年之后凭空胡诌了一首诗,算是对此次事件的一种笔录。

    半年前去过泰山

    半年前去过泰山

    现在几乎没什么印象了

    只记得路很长

    汽车上没有厕所

    山上到有

    只是座座像名胜古迹

    要收昂贵的门票

    我不能痛快的小便

    很难受所以印象很深

    半年前去过泰山

    照片上带回来的泰山残缺不全

    小腹里带回来的却很圆满

    我的印象属现实主义

    半年前去过泰山

    泰山淹没在我的小便里

    印象已经很淡

    后来未未在见到我的这首诗的时候绯红了脸,说你怎么能写这么不雅的东西呢?而且你写的也不对呀,山上不是有免费的厕所吗?

    我呵呵地笑,未未真是天真得太可爱了。我告诉她说我是在写诗而不是在写日记。这是艺术——艺术你懂吗?并不是只有现实主义的才叫艺术。

    我给未未讲了半天“艺术”但是未未最终也不能答应为我的艺术的结晶——我的半年前去过泰山说半句好话。她说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我这样高水准的艺术模式。

    未未附在我的耳根上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我在想我的诗。“半年前去过泰山?!”未未的口气里依然是没有丝毫欣赏的色彩存在,却满是惊讶和不屑。我亲爱的未未,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理解我呢?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理解我所热衷的这些东西呢?

    我把她搂在胸前。吻她。好甜呐!跟未未在一起,真是我这一辈子最最幸福的事,她不理解我的诗又有什么所谓呢?我永远这样认为,永远不改变这种观点。

    我们也做我们都会快乐幸福飘飘欲仙的事。虽然全天下的男人女人都要做这样的事,可在我们自身来说,这件事却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我就像不愿意别的男人欣赏我的亲爱的未未的美丽一样不愿意向旁人提起我们自己的这件事。未未永远是我自己的,我们的爱也永远是我们自己的。

    未未抚摩着我的脸颊。她已经无私地把她的全部温柔都给了我了。我拉过被子盖在我们身上,我说睡吧亲爱的明天我们要早起呢。

    火车在向着泰山行进。我能从车窗外的田野撒开了腿向车尾奔跑这一点上看出来。我们坐在窗前边聊天边欣赏窗外的风景,这莽莽苍苍的华北平原啊,像放大了的我们校园里的那块足球场一样,平展展没有到边的意思。这就是我们的家乡。我们美丽的坦荡无垠的家乡啊!我们都是这片土地的孩子。

    未未倚在我的怀里睡着了,她是太累了。她在我穷追不舍的强大攻势下顽强抵抗了两年,现在终于身心俱疲躺倒在我的怀中了。我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胜利的姿态和快感,我只顾了心疼我的未未彻头彻尾的疲累呢。我是要好好地爱我的女孩子。我会认真地爱。像对待一件最最神圣的工作那样认真负责。我除下我的外衣为她披上。她睡得真像一个孩子呢。

    车到黄河的时候,我轻轻摇醒了她。我抓起她的小手指着窗外那条黄浪滚滚的宽宽的河流,那就是我们的母亲河了。她孕育了多少中华儿女啊!她从遥远的青藏高原一路跋山涉水,把她千年不变的精神根植进我们作儿女的心里。你看那些翻腾奔涌的浪花,那些泛着金子般光泽的浪花里,腾跳着的就是我们民族的血液和传统呢。

    未未回过头来凝望着我此刻锁紧的眉头,凝重的面颊,我知道她终于发现了她一直想从我的身上寻找到的一些东西,尽管她不能确定,但她总算可以在我满脸的严肃与庄重里埋藏进一些美好的憧憬了啊。

    当列车驶离黄河驶进济南的时候,未未似乎才从那种美好的感觉里重新回到我身边来。她说刚才你怎么没想起伊沙的那首著名的车过黄河?我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她是想验证她的憧憬有没有值得信赖的根据。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我发现了一种强烈的希望之光呢。

    我怎么可以让她失望呢?我的亲爱的女孩子,我会竭尽全力让你快乐让你开心的。然而当时我正被一个可怕的发现困扰着,我努力把它驱赶开,再努力把下边这些话用嘴巴表达出来。

    我说我想到了,但是当我直接面对黄河的时候,我的心里真正想吟哦的是我的高声赞美而绝对不是车过黄河。虽然我热衷于这样的诗,但我真的没有勇气把它当面读给我的黄河母亲听。就像我的半年前去过泰山一样,我绝对没有勇气在泰山面前提起它的一个字。

    未未笑得好开心。她从我这里得到了她最想听到的答案。她真正是幸福的呢。然而我自己呢?那个可怕的发现是,我向未未表白的,恰恰是我当时内心所想的。可是那怎么可能呢?面对我的艺术,我的那个神圣的殿堂,我的内心里确实充满了反叛。而且我自信我为我的反叛义无返顾。可是事实上,当我面对传统面对一切的庄严和神圣时,为什么我的心里竟掀不起一丝诋毁的波澜呢?相反却总是为那一种气氛所感染而彻底放弃自己的原则立场呢?我的内心的深处原来是充满了无尽的矛盾的,而这时刻纠结在一起的矛盾的斗争实在是谈不上快乐和开心的,未未,你不知道我的理想和现实之间深藏了多少痛苦呢。而最让人痛苦的是这些痛苦我却不能向你说,不能从你的温言软语中得到慰藉和解脱。

    “真想不到何尚同志还有这么一份庄重和神圣呢。”未未幸福地笑着。她把我的痛苦的凝重误当作神圣的延续了。我只好痛苦地笑笑,无论如何我不会舍得让她陪我不开心的。

    我们到站台上去买了一些东西,然后又回到车上来,嘻嘻哈哈地说起一些让人开心的事。列车叮叮咣咣的重新启动,像老牛一样气喘吁吁地爬行在广阔的平原。车进济南的时候已经看见山了,小小的一座座孤立着的石头和土混合在一起的山。它们小得连名字也没有,但在我们这些常年在平原上生活的人的眼里,它们已经称得上是造物的奇迹了。未未紧紧依偎在我的怀里,望着窗外的这些孤单单的平原的卫士,和我一道陷入了对那更伟大的连绵跌宕的泰山山群的向往之中。泰山,你就在我们面前了。

    未未温软的呼吸均匀地回响在我的耳边,摇摇晃晃的列车车厢像一个巨大的摇篮,我的亲爱的女孩子伏在我的怀里再次昏昏睡着了。她的长长的睫毛像放射的月亮的或星星的光芒,甜甜蜜蜜地排列成那一弯优美的弧线。我的唇不由自主地轻轻吻在那光芒上,饱蘸了我的爱与温柔。我歉这个女孩子的,也实在太多了。

    未未的最终答应做我的女朋友,说实话并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感动。“何尚是个十足的情种。”“大情圣”的桂冠便是这样被公众推到我的头上来的。我自信当之无愧呢。

    我对未未的爱也确实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我无微不至地照料她的生活,尽可能的让她过的快乐开心,为她过生日,送她回家,接她回来。当然最最主要的还是我的一颗始志不渝的痴情的心。我爱这个女孩子的心完全是出于至诚的。也正是这份至诚支撑着我一路等下去一等就是两年。

    未未也的确太善良了。多少次她都不肯狠下心来太伤了我的心,并且最终还是被我的痴情所感动“违心”地做了我这个她并不爱的男生的女朋友。虽然她知道我会待她好,真心待她好,但是她并不能真正从我身上找到她所需要的那些东西,这些东西在我这个充满叛逆与悖论的人身上,永远都只是些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我和未未不一样,绝不是一个对什么都充满美好幻想的“好孩子”

    但未未是。她不允许自己发出对这个世界的诋毁的声音,也不希望她的男朋友会长出一颗不安分的心。

    我真得好幸运,我的亲亲的女孩子怎么就委屈了自己做了我的女朋友呢?我温柔地凝望她美丽的脸庞,轻轻地吻着她,整个世界都如未未所愿,变成十分美好的了。

    未未睁开惺忪的睡眼冲我微笑的时候,泰山已在我们的身边了。那连绵的起伏的山的群落,在莽莽苍苍的大平原上,钢铁巨人般地岿然矗立,有了它们的护卫,广阔的平原再也不怕豺狼虎豹的侵袭了。

    我的确是以一个朝圣者的姿态来寻访泰山的。我不得不相信。我的神圣与反叛冲突着的斗争的灵魂愈发衬托出我表象的庄重与纯粹。

    然而,我永远都不可能是一个纯粹的为登山而登山的游者,怀一颗朝圣的真卓的灵魂。

    一群山羊在一个缓坡的下面啃着稀稀拉拉的黄草,有石头的山地,植被是不怎么景气的。放羊的孩子已爬上高高的坡顶。那里是一个突起的帽子样的风化了的大石,孤零零地高踞在坡顶,仿佛是一只飞得累了的雄鹰在空中发现了这块高地,于是俯冲下来落在上面作短暂的停留。未未,你看那个孩子,已经站在了大鹰的背上,伸展开双臂正欲飞上更高远更广阔的蓝天呢。

    “有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未未先前是不喜欢我作这样的沉思的。因为气氛死板而又莫名其妙,仿佛高深莫测而她又想象不出我可能在想的是什么。我也说不准她此刻会不会爱屋及乌,因为选择了爱我而一并连我乌七八糟的沉思也捎带喜欢上呢。

    “我看见一只鹰,在那边的山顶上飞上蓝天去了。”

    我更紧地搂住了未未暖暖的身体,我们的体温像水一样流动起来融会在一起了。

    车进了泰安市区,山却消失了。这座现代化了的城市和我们的德州没什么区别,钢筋混凝土的建筑,显示着人为的豪迈。人类真是伟大呢,居然把泰山藏在了不知哪一家楼房的阴影里了。

    然而感慨不等我发完,未未的高声欢叫便把我重新置入神圣和庄严的氛围之中——我们已经站在红门宫的入口了。这里仿佛是一条窄窄的缝隙,在两旁挤挤挨挨的林木与建筑之间硬挤出一条山路来,作了这神秘大山的门户。

    两年前我们就是从这里开始我们的行程的。未未多像一个快乐的小女孩儿呀!跟两年前在这个地方初识时的她简直没什么区别。是纯粹的晶莹的透明的天性——也就是深深吸引了我的灵魂并被我赋予一个名称叫做“品位”的东西——像漫天飞舞的圣洁的雪花一样开满并占据了我的整个的心。我的不安分的心原来就是需要这样纯粹的一个伴侣呀!在灵魂的最深层的呼喊中,我听到了这样清晰而坚定的声音。我不能不爱她,我的雪一样的女孩子。今天,我们终于又回到这个我们曾一起出发的地方,重新体会一种别样的开始。前面或许会如这山路一样充满艰辛曲折坎坷,但我们迈出的每一步,都更在它前一步的高处呢。我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温暖便会在彼此之间流淌。不要在意我们不同的向往吧,正是它们才使我们与众不同呢。正是十八盘的高陡艰险,也正是天街的平静坦荡,才筑就了它们各自的威名吧。然而它们不是亲密的依偎在一起,一直相处得很好吗?未未你听,它们现在正躲在南天门的门洞后面交头接耳呢。

    未未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她的欢乐的身影融入我疏浚了的充满爱怜的眼神,变得更清晰却也更飘渺起来。我应该赶上去和她并肩去攀登这座伟大的山了。一切都不再难以想象。我会牵了未未的手,跋涉那漫长的山路;我们将穿过中天门的石坊,去攀缘十八盘的天梯;我们将漫步在天街,赶上日落之前租好我们的旅舍,然后再回到天街的漫道上,直到冷风把我们和天上的星星冻得一道瑟瑟发抖。我们会在那间舒适的旅舍里度过一个长夜。我们什么都聊什么都说,只要未未高兴的快乐的开心的我们便都高兴的快乐的开心的。我们还会做很多事情包括不想告诉你的事情。我们还要静静地睡着等待第二天的黎明。当那个时刻来临的时候,我会为未未披了暖和的外衣,握紧了她的手,一块来到日观峰的眺海石前,去迎接将要从正东方的宽广深沉的大峡谷里爬出来的那轮冲出云围的血红的温暖的美丽的太阳

    脚下仍是出发地的山路。我拉起未未的手,抬脚迈向前方和高处。我什么都不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