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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太终于奉准退休了,倩宜想到她曾经是那么忠心耿耿地助她度过好多个难关,现在却被逼得离开公司,心中十分难过。
可是,毕竟陈太太还可以退休,而自己呢?自己要到哪一天才能挣脱这些桎梏,海阔天空呢?她对自己这一年多来的遭遇一阵心痛,也一阵茫然。
陈太太退休后,去西德看儿子,倩宜特地到机场去送她,也唯有在这里才能避过婆婆的耳目,和她说几句知心话。
当航空公司用播报器催往法兰克福的旅客上机时,陈太太在闸口紧紧握住倩宜的手:“你要当心萧长锋,我觉得他另有企图。”
“你说什么?”倩宜愣了,陈太太这话里有着非比寻常的涵意。
“我只是猜。”陈太太的脸一下子胀红了“我怕他对您不利。”
当她祝陈太太一路顺风,放开手的一刹那,她觉得生命中许多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正离她远去。友谊、爱情、事业剩下的,只是一个徒具形式的空壳。即使她仍是那样的美。
倩宜由机场回到家时,萧长锋赫然在座,这一阵子,他经常来看华老夫人,他的奸佞谄媚令人坐立难安,尤其是他的笑声,倩宜从没听过男人能笑得那么尖那么高的,简直像一只栖息在夜间林中的枭鸟。
和萧长锋与婆婆共餐是她最感痛苦的事,但所幸她已经逐渐习惯了,有时候,她也怀疑自己是否对这一切都麻木了,但她还是决定忍耐。
她曾在心理上背叛过丈夫,现在她要赎罪。
回到房里,她发现梳妆台上有一封来自美国的信,她拿起信时,才发现早就被入拆过了,那明显的撕裂痕迹似乎连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她咬紧了嘴唇,忍下满腔的气忿,除了慈禧太后,谁还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偷看她的私人信函。倩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跟婆婆翻脸的时候,华氏企业需要她,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背叛丈夫了。
倩宜拆开信,才发现写信来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华裔女郎鲍丹妮。她先在信的开端简略地介绍了自己,然后她提起了麦哲宇。
看到这三个字,倩宜浑身像触了电般的一阵颤抖,这个好管闲事的鲍丹妮,竟然率直的提到目前她跟麦哲宇在一块儿,但麦哲宇却一心惦念着倩宜
鲍丹妮用心良苦,可是她一点也不晓得倩宜的境况,以及这封热情洋溢的信会为倩宜带来多大的麻烦。
萧长锋到达倩宜的办公室时,已经将近中午了。倩宜有些惊奇,他这时来做什么?
“董事长到南部工厂区去了。”
“是吗?”萧长锋耸耸肩,那花花公子的模样又出现了,如果太后在的时候他会收敛一点,但每当他单独见到倩宜,她总是对他轻浮的态度退避三舍。
“对不起,我要到电脑室去一趟。”倩宜拿起桌上的公文。
“我是来看你的!”萧长锋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打开公事包:“本月底就要召开股东大会,有很多事情我们该先研究一下,”当他得意洋洋地取出许多盖满图章的授权书时,倩宜愣住了,她不知道证管会如果发现这种行为会怎么说,这简直是作弊。
“反正小鄙向来没有发言权,这个方法最好,小鄙只要盖个章就可以从公司获得实质好处,我们也脑控制更多的股数”他滔滔不绝为自己的杰作得意非凡。
“如果被检举呢?”倩宜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那怎么可能!”萧长锋笑了,笑得十分笃定:“这事我们有专人办理,证管会有再多的证据也找不到公司头上来。”
倩宜觉得他实在是个卑鄙小人,但这是太后的主意,对其他人也没太大坏处,她懒得再搭理他,让他去猖狂吧!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好好收拾他的。“等一等!”萧长锋拦住了她:“夫人”
他语气的暧昧令她全身一震“你做什么?”她的语气态度却十分严厉。
“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萧长锋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龋龊地凑了过来,这跟陈太太当初的猜测完全符合,他另有所图。
“请你放尊重一点!”倩宜这下气得心肺都要炸了。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萧长锋狞笑着:“你就是装得再贞节也没用,反正谁都知道你的丑事。”
“你胡说些什么?出去!”她声色俱厉地吼道。
“你知道老夫人为什么对鲍丹妮那封信”
“出去!”倩宜发出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吼,即使像萧长锋这样奸滑的家伙也吓了一跳,马上夹着尾巴出去了。可是临走前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那眼光中包含的怨毒会使人打冷颤。
他出去后,倩宜浑身颤抖地锁上门,她实在是太生气了。在这个令人不愉快的中午,她保持了三十年,一直高高在上的尊严,竟被这个无耻小人损害了,这种挫伤要比什么都来得大。
“大夫刚给您打过针,请保持刚才的姿势,以便静养。”当倩宜醒过来时,一位护士马上按住了她,不让她坐起来,她才发现,她在办公室因过于激动而昏倒后,已经被人送回家。
她怎能不昏倒呢?她想,所有的压力、痛苦、束缚一切的一切都要把她压垮了,而她所有的努力也因为婆婆的阻挠变成了泡影。
而这种全然失去意义的生活,真的就适合她吗?既然她想反抗,为何又同时感到甘心就缚呢?
老天!倩宜的眼光中出现了无比惊愕,她真担心在这些可怕的挫折与痛苦中,她自己已织出了个茧,再也脱不开了。自华德金去世后,这一连串的日子太荒谬了。
“让我起来!”她推开护士,虽然她是那么虚弱,但乍现的灵光告诉她,无论如何,趁她还没有疯狂时,她要离开这里。
“夫人!不要为难我!”护士叫着,但她不理,迅速地走到套房里的穿衣室中换好了衣服。
也许是葯的关系,她脑袋中一片昏沉,但她心中却一片清醒,自她十九岁时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就在父亲的命令下嫁给华德金后,她晓得自己从没有一个时刻像现在这么清醒。
她要离开这儿,再也没有任何责任,任何义务。
但是当她打开门预备离开这个家时,她傻住了,因为她的兄长江明汉在那里,他脸上也同样的惊愕,但比惊愕更多的是忿怒。
她从没有看他这样过,在所有的哥哥当中,江明汉一直是最钟爱她的。“你要到哪里去?”江明汉抑制着满腹怒气,看着这个从公主变成皇后又变成了寡妇的妹妹。
“离开这里!”倩宜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腔,她不知道江明汉为何忿怒,但她现在心意坚定,促使她无惧一切,勇往直前。
“坐下,我要和你好好淡谈!”
“我们可不可以出去再谈。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回家过夜。”倩宜固执地凝视着哥哥。
“不要胡闹,难道你闹的笑话还不够!”他勉强的抑制消失了,几乎是大声咆哮地。
倩宜心里一沉,连哥哥都这样的误会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倩宜颓然坐下。
但是她对哥哥的失望却使人疑心她是心虚,江明汉又说:“今天你婆婆来看过我,她说华德金去世了,你高兴怎么胡闹,她都无权过问,可是你还是江家的女儿,该给江家留点面子。”
“我没有胡闹!”倩宜沉重地摇摇头,她所料不差,婆婆始终不吭声,一定另有计划,但没料到,竟然说动了最反对太后的哥哥来指责她。
“说这话之前,你自己可要想清楚。”江明汉声音中有着明显的痛楚。
“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这样生气,可是你至少该向我求证后再生气也不迟。”
“用得着吗?”江明汉轻蔑地看她一眼,从口袋中抛出一个东西。
“她找人跟踪我?”当倩宜捡起那些标明了日期与地点的照片后,整个愣住了。
“我一向讨厌她,但没想到这一次她倒是对了,倩宜,你实在太不知检点了。”江明汉沉痛地说。
“可是我并没做什么!”气忿中,她仍为自己分辩,不错,那些照片的确是她跟麦哲宇一道的,但两人衣着整齐,也有第三者在场,并不能证明什么。
“那你究竟还预备做什么?”江明汉冷笑了一声:“这样还不够?”
倩宜的心整个都碎了,从小,哥哥最疼她,照顾她,从没对她说一句重话,当她需要时也总是伸出援手,可是现在,她真不知道慈禧太后跟他说了什么,会惹得他如此光火,她心一痛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别提如何替自己分辩了。
“你太过分了!”他重重地说:“我一直到昨天才知道华德金是为什么去世,倩宜”他的脸孔扭曲着,那种严厉的表情使她不自觉倒退了一步:“你太不检点了!这是个丑闻!”
“他是病死的!”她终于挣扎地叫了出来。
“是吗?”江汉明的眼中几乎喷出了火花:“如果你不是我妹妹”
“请听我解释!”倩宜哭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无法抑制的痛苦,看到哥哥这样,她真是无限的难过,她也愿尽一切力量解释自己的清白,来挽救兄妹间最可贵的亲情。
可是江明汉只是把手一挥:“不用说了,现在事情既已发生,我只有替你善后。”
“你要做什么?”她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我要你到莲心小筑去静养,等这段丑闻平息之后,我再告诉你怎么办。”
“办不到!”倩宜直挺了脊背,说也奇怪,当她明白江明汉的意思后。她反而勇敢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反对她的哥哥,但她只觉得痛心。
“你非到莲心小筑去不可!”他的态度更严厉了。
“我不去!你不能为了自己想竞选就逼我!”倩宜忽然大叫出声。莲心小筑是他们的父亲江显群的产业,是一座位于人迹罕至深山里的西班牙式庄园,取名莲心是为了纪念他早年去世的妻子,在他去世的前一年,他把它捐给了教会,现在管理这座产业的是几位修女。
“你再说一遍!”
“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苦苦相逼了,因为年底你预备竞选议员,我婆婆捏造事实让你相信,万一我的事传了出去,对你将十分不利。哥哥。你为什么那样自私?难道我的幸福还不及你竞选议员来得重要?”倩宜流出了眼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住嘴!”江明汉的脸色铁青“既然你非迫我说出来不可,那我也只好不给你留面子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反而镇定了下来。
“好,我问你七月六号你在哪里?”
“我要查一下我的记书本。”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七月六号、七月六号
“不用找了!”他阻止她打开皮包“我可以告诉你,七月六号的早晨你去公司开业务会报,中午和陈太太在资讯室,下午又开下个会议,四点钟后”他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还要我说下去吗?”
“你可以继续说!”她一阵晕眩,她终于想起来了,七月六号那天下午,她到薇尚去,然后然后
“我想你不会那么健忘!”江明汉的表情很冷,可是声音却充满了沉痛:“那天晚上,有个男人跟你在一起,就是这个房间,对不对?”他虽然因为羞耻的关系竭力避免去看那张床铺,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更让倩宜灰心。
“哥!你弄错了!”她摇头:“你真的弄错了,那天麦哲字在薇尚被金夫人”
“麦哲宇!你终于说出他的名字了!”江明汉不等她说完就截断了她的话“我真替你感到可耻。”
“你不必替我可耻,我承认他是在这里,可是,我们并没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她昂然直视她的兄长,他把她当成了什么?贼吗?还是一个荡妇?
“你先看看这是什么。”江明汉又取出一张照片,倩宜接过来之后只看了一眼就呆立在那儿,像中了魔一般,然后跌坐在椅子上,照片由她手中滑落,上面是她跟麦哲宇站在小教堂里,麦哲宇用双手环拥着她,那一吻曾让她感到甜蜜与窒息,但此刻,甜蜜已变成了苦涩,只剩下了窒息。
“你不肯承认,我只有把它拿出来给你看!”江明汉把那张红外线拍的照片由地上捡起来,厌恶地撕了个粉碎:“老实说你婆婆告诉我这件丑闻时,我起初也不相信,直到她拿出这张照片,倩宜,你太愚蠢了,你如果要,”他很费力才咽下去那个难听的字眼,道:“你也应该选一个别的地方,怎么会在家里让你婆婆雇的私家侦探逮了个正着呢?”
车子在婉蜒的山路上爬行着,一路上的山色青翠欲滴,野花的香风一阵阵由敞开的车窗吹进来,拂过了倩宜的发丝,也拂过了她的面颊,但她仍是动也不动,似乎没看见这样清幽的风景,也没嗅到这阵好闻的香气。
她的眼睛望向远方,仿佛凝视着远处山峰飘浮的云雾,又仿佛视线穿透了那云雾,看到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她的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的衣物重重包裹着,黑色的上衣,黑色的长裙,黑色的袜,黑色的鞋,只有鬓边一朵小小的白花。她在为去世的丈夫穿孝,她是个寡妇,但现在她心中却觉得自己是个荡妇,一个十恶不赦的荡妇。没有人会原谅她,连她自己也不能。
别人惩罚她,是认为她犯了罪,她惩罚自己,是自己的确饮了那杯爱情的蜜汁。
虽然她并没有犯任何淫邪之罪,但,在为期数天她婆婆和哥哥连续不断的洗脑下,她承认了自己想犯都没有犯的罪。于是,她被达到山上来。
有一半,也是出于她的自愿,她太累了,她宁愿就这么远离尘世。她也绝望了,没有了爱,也没有了家,还不如到这深山里来。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背弃她呢?她曾哭过,曾自问过,但是没有答案。也许这就是命,能怨谁呢?从古代到现在,有多少女人像她这样的偷偷哭泣过?埋怨过?但又有几个能逃脱这命运的束缚?
车子又转过一个弯,山更静,也更美了,倩宜茫然地直视着,她突然想起来曾经有一天,华德金在清晨送她去薇尚,那样美好的风景中,她是个无忧无愁的少妇,但她既不觉得快乐也不感到不快乐,而此刻呢,她变了,她变得痛苦、变得多忧多愁,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连这些感觉都会消失,她的心境将像水一样的平静,没有起伏,没有波浪
“到了!”坐在她身边的江明汉突然冒出一句,她才发现车子果然已停在那座宛如中古世纪城堡的建筑前。
他们被请进了客厅,行李则由一个实习修女提到她的房间去。
“我走了!”江明汉干咳了一声。倩宜看着他,眼神空洞洞的,那茫然的神情突然令江明汉一阵激动,他环顾四周,在这个死寂的城堡中,除了修女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荒凉如死城,他有一种把亲妹妹遗弃在这里的感觉。
“倩宜”他努力抑制自己想带她走的冲动,她是咎由自取!他心里想,她应该接受惩罚,让她在这里好好悔过,虽然不能弥补她所犯的错失,但至少可以使她的未来不会更趋堕落。
倩宜没有送他,甚至对他的离去都置若罔闻,那静坐的姿势,仿佛心里沉到一个又深又远的地方,对人世间毫不关心。
“请好好照顾她!”江明汉临上车时,郑重地托付送他的嬷嬷。
嬷嬷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们会的。”
“这是我对院里的一点捐献!”他掏出一个信封递到嬷嬷手里:“我走了,一切拜托了。”
车子扬起一阵轻尘,响起一阵刺耳的噪音,但一会儿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空山中,只有幽幽的鸟鸣。
她还活着,但心已经死了。她的过去,她的未来,也跟着寂灭。
“哲宇!”鲍丹妮从后头追了上来,在漫天的雪花中,她跑得气喘呼呼,头冒热气,但不管她如何的苦苦追赶,麦哲宇就是不理她,依然大跨步地走着。
鲍丹妮从没见哲宇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不过写了那么一封信,却惹下了这场大祸。自从哲宇晓得她跟江倩宜写信后,大发了一阵雷霆,马上搬出了她的豪华公寓。
“我不要听你的好意,你们这些在美国长大的,就是这么天真!”麦哲宇忿怒的责难,深深地刺伤了她。但一向高傲惯了的鲍丹妮却不怪他,由这件事,她更能够明白麦哲宇爱江倩宜的程度,一切的祸端毕竟是由自己惹起来的,该如何善后,她绝不退缩。
“哲宇,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愿意”
她的话还没说完,麦哲宇就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转了过来:“你把所有的事都弄糟了,现在我只求你别跟着我成不成?”说完,他掉头而去,留下她一个人目瞪口呆站在那儿。
不错,她是很天真,天真到以为自己把热心掏出去别人就会笑纳,天真到明明晓得哲宇根本不爱她,还一片痴心的程度。
她没有继续再跟下去,因为她晓得麦哲宇心意已决,一怒而去就是个最好的明证,无论她再如何的证明自己愿意善后都没有用处了。
晶莹的泪珠不由地自她眼中滚落,瞬间结成了霜,长到这么大,她不是没哭过,但从没有一次像这么伤心过,她也这才明白,爱人却不被人爱是种什么滋味。
也许,这是该到了觉悟的时候了,但为什么还执迷不悟呢?鲍丹妮边哭边问着自己。
如果一线灵光掠过了她的心头,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如果她能到台湾去,跟江倩宜解释她写这封信是出自善意,那么哲宇该不会再这么恨她吧!可是她假如弄巧成拙,愈弄愈糟呢?但乐天派的鲍丹妮很快地打消了这个顾虑,她想,只要能找到江倩宜,促成她跟麦哲宇,天大的误会也能迎刃而解了。
但她自己呢?鲍丹妮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酸,又是一阵说不出来的苦。她爱麦哲宇,爱得整个人都痴了。但他就是不领情,这是他们之间没有缘份,怪不了谁。
鲍丹妮坐在飞机上时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但机舱上四周的景物马上提醒了她这是她第二次的亚洲之旅,而且已过了中途点,再也回不了头。
说也奇怪,像麦哲宇这样冷漠的人居然也会堕入情网。他不是有个绰号叫“一夜天使”吗?任何女人他都没有兴趣!他只是从她们身边“经过”而已,丹妮也早就习惯他的态度了,但对江倩宜他竟然动了心,动了情,那个江倩宜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竟屡次拒绝哲宇
鲍丹妮心里一酸,眼泪就滑落进酒杯里,她干脆一饮而尽,谁也不知道这个在全美出版物畅销排行榜上赢得过冠军的女郎在伤心些什么。
下机后到了饭店,她好好喘了口气,因为经过换日线,她全身疲惫不堪,但冲了个澡后,她勉强打起精神,拨江倩宜的电话,可是怎么拨也拨不通,她只有向陈恳纳求助。
“我刚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你回来的消息,”陈恳纳在电话中半责备地:“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我也好去接你!”
丹妮想到刚才在机场上被半途拦劫的狼狈,不禁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使她一直承担着重压的心情好过多了。
“这也是临时决定的。”她解释道:“下次我一定不敢这么冒失了,在机场里简直被整惨了,我不晓得我在此地还这么有名?”她半开玩笑地。
“那是当然!”陈恳纳一点也不认为这是开玩笑,很正经地说:“你的书在此有人翻译,早就一版两版三版四版那个出版商都发财了。”
“我怎么不晓得有这回事?”
陈恳纳很吃惊地:“你已经是本地最受欢迎的女作家,你还不知道!”
“我回去再查这件事!”她叹了口气:“我来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是为了麦哲宇才回来的。”
“哲宇还好吧?”
“他不太好,在生我的气。”
“为什么?”
“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江倩宜。”
“你认识倩宜?”
“从没见过。”
“那她跟你回来有关系了?”陈恳纳马上很敏感地问道。
“可以这么说。她现在情形怎么样?”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跟婆婆住在一起。”
“她不是一个人?”鲍丹妮这下才有些领悟过来,怪不得麦哲宇对她大发雷霆,难道江倩宜这个尊亲是典型的恶婆婆。
“德金去世后,她婆婆就从欧洲回来。”陈恳纳在电话里把华家目前情形大致告诉了丹妮,放下电话后,她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苦恼中。她真的闯下一个大祸了,她想,但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江倩宜也从嫉妒转为同情。
生在美国的她,简直不能想像婆媳相处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而且她在写秋月的时候,去华盛顿图书馆中搜集到许多的资料,都是有关恶婆婆如何虐待媳妇的。
丹妮想到这儿就摇了摇头,也许她太多虑了,陈恳纳只是说江倩宜和婆婆住一起,并没说她的婆婆是好是恶啊!
“你找谁?”华家的管家在门口拦住了鲍丹妮。
“华夫人!”
“我说过她不愿见任何人。”
“这是我的名片,你拿去,她一定会见我。”丹妮由手袋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烫金名片。
“好吧!我替你递进去,不过她正在静养,你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丹妮坐在花园中白色的凉亭下等,美国东部现在下雪,但这里却热得跟夏天一样,湿热的气候使她十分难以适应。
过了不久管家又出来了,还是那样抱歉地笑“对不住,夫人不能见你,不过老夫人倒愿意见你,请吧!”
鲍丹妮走进华家气派堂皇的客厅时,她由高雅的布置就能了解到麦哲宇爱的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但当她看到端坐在那儿,像只老虎般盯着她的老夫人,就不禁凉了半截。
“你就是的丹妮?”老夫人颇具威严地问“你跟倩宜是什么关系?”
“我有些私事找她。如果她方便可否请她出来一见。”鲍丹妮对老夫人颐指气使的态度简直厌恶透了。
老夫人咳了一声:“她正在静养,不方便见你。”
“我可以等,直到她愿意见我时,我住在”她把饭店的电话和房间号码都说了一遍。
“你在美国是做什么行业?”
“写作!”为了要见江倩宜,丹妮只有对这个可恶的老太太忍气吞声。
“我记起来了,我在电视新闻上看过你。”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就是那个写信给倩宜的女人。”
“是的,我曾写过一封信给她,但她没有回!”鲍丹妮双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这个无礼的老太太,但她猜得到为什么老夫人会对她如此不客气。
“你在美国跟麦哲宇同居?”老夫人间了个令她大惊失色的问题。
但丹妮只愣了半秒钟就恢复了镇定:“倩宜告诉你的?”
“不!我看了信。你不觉得自己乱搞男女关系可耻吗?”老太婆突然目露凶光。
“那是我的私事,可是我觉得偷看别人的信很不名誉。”丹妮说完之后,已经气得全身发颤,她不能再跟这个可恶的老太婆说下去了,再这样她一定会发疯,她掉头就走。
“那是你的私事当然没人管得着,可是你要注意,不要随便来败坏我家门风!”老太婆冷冷地说完,然后提高了嗓音:“赵管家,送客!”
丹妮一肚子气出来,可是也怨不了谁,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更何况她早就有预感,去华家绝得不到什么好脸色,但她不会因此而气馁,她千里迢迢地来,总应该把事情办完。
可是江倩宜到底在哪里呢?她不见丹妮只是因为丹妮的信令她困扰?当她正在街上一边思索,一边漫无目的踯躅时,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下来,是陈恳纳。
“你找到江倩宜了?”
“很抱歉,昨天我还没查出来,所以害你白跑了一趟,老夫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鲍丹妮摇了摇头:“我不在乎,我来此地不是为了她。”
“我刚才知道,她竟然把倩宜软禁了起来。”
“老天!难怪她不肯见我!”丹妮吃惊地叫起来:“她被关在哪里?”
“一个修道院。”陈恳纳特别强调这个字:“但我想是她自愿去的。”
“那怎么可能?”
“可能!谤据我推断,她一定被老夫人洗脑了,自从德金去世,各种谣言不断。”
“什么谣言?”
“谣言一共分两种,一种是对老夫人不利的,传说里,老夫人为了从媳妇手中取得儿子的产业,不惜使出种种手段,达到目的。”
“那第二种呢?”
“如果你不介意”他干咳一声:“这个谣言跟麦哲宇有关。”
“可是哲宇是冤枉的。”
“我也相信哲宇,但他们说得太难听了,说倩宜为了哲宇而”
“简直是岂有此理!”丹妮一听他的意思仿佛倩宜篡夺家产,谋害亲夫,不由得怒气冲冲,说话的声音也不禁提高好几倍。
“不要激动,可能也是老夫人放出去的风声。”
“都是我不好!”鲍丹妮用手捂住脸:“这场麻烦可说是我带来的,那天我一时冲动写了封信给江倩宜,其实也没什么,但老夫人竟然偷拆了,正好拿我的信作文章,陷害倩宜。”
陈恳纳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跟她的大哥江明汉联络时,他始终吞吞吐吐的。现在我才明白他何以忍心把倩宜送到莲心小筑,原来他也中了老太太的毒。”
“我们想办法把倩宜救出来!”
“如果她愿意走,她早就走了,她不肯走,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们何不试试看?”
车子在蜿蜒的山道上开着,远处山头的云雾,缥缈在翠蓝色的虚无里,一路上伴着山风野花,美得教人惊叹,但当快驶进莲心小筑的大门时,丹妮又恢复了原先的紧张。
陈恳纳看她的表情,她的热情与对哲宇无私的爱是那样深深地感动了他。
执事嬷嬷出来接待他们,当鲍丹妮说出来意后,执事嬷嬷很为难地说:“华夫人在此地静养,已经吩咐了不见客。”
“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有重要的事想找她说。”丹妮恳求着。“我们谈完了就走,不会耽误她太多时间的。这是我的名片,麻烦转交给她。”
当倩宜从执事嬷嬷手中接到鲍丹妮的名片时,她大吃一惊,鲍丹妮不在美国和哲宇一起,到这里来干什么?但她迅速地恢复了镇定。
“请告诉她,我在此地静养,不方便见客。”
“她说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您谈!”
倩宜的心因为执事嬷嬷的这句话,像海浪澎湃般,整个翻搅了起来,鲍丹妮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从美国来到这里,难道说哲宇出事了?不不!她心里不断叫着,不会的!哲宇不会出事的。
“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倩宜勉强抑制心中的激动,到修道院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变了,变得心如死灰,但鲍丹妮的出现却把一切都给破坏了。
“没有!”
倩宜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她不能任丹妮随便破坏她的平静,她需要这份安宁,即使是哲宇她心中又是一阵可怕的翻搅。她咬住嘴唇,打开了圣经,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半晌,她才发现她瞪视的竟是路加福音的第十三章教人悔改。
执事嬷嬷悄悄地退下去,回到大厅后把倩宜的意思告诉他们,陈恳纳固然失望,但丹妮简直就失魂落魄似的,他劝了好半天才把她劝走。
“我该怎么办?”她喃喃自语。
“你已经尽了力。”他虽然敬重她,但对她目前的境况也爱莫能助。
“我知道我不能强迫江倩宜见我,但我相信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我倒想听听看,为什么你这么坚持要见江倩宜?”陈恳纳摇摇头。
“我希望江倩宜能原谅我的无心之过,但我更希望她能接纳哲宇。”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出口:“德金去世还没多久。”
丹妮倒抽了口冷气“我看是够久了,久得让她把自己活活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