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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杜家回来,沈文清第一时间洗了澡。
被杜粤这么一碰,她立刻就回忆起都小寒那野蛮的抚摸,以及满嘴酒气冲天的口臭——一个女孩子最向往最珍视的美好初吻,就这样被那个混蛋毁了,虽然他已经身死,可是犹不解恨。
洗浴间内,她红着眼,不断地搓着身子,心下恨透了蔚鸯那小贱人——慕戎徵,你一意要维护那小贱人是不是,那你就等着吧,你会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的。
洗完澡出来,她的神情已恢复平静。
时有敲门声响起。
“小姐,外头有个名叫涂菲的人找。你要见吗?”
涂菲?
她想了想,记起来了,是千日会元超的一个情妇,瑞都城内有名的交际花。
这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准没好事。
“不见!”
现在千日会正在风口浪尖之上,和这种人私下见面,那就是在自找麻烦。
“小姐,涂菲说,如果您不见,她会让您后悔一辈子。”
佣人小声地转述。
这是一句威胁。
沈文清哪能听不出来,幸好母亲不在。
她恨恨一咬牙,去开门,“把人放进来,带到偏厅,还有,今晚我见过谁,不许对外伸张。夫人那边也不许说。”
“是!”
沈文清换了衣服,一脸平静地下楼,来到偏厅,昔日那风姿绰约的瑞都第一交际花,此刻却是一身狼狈,穿得那是比乡巴佬还要乡巴佬:布衣布鞋,头上还戴了一顶土到掉牙的破帽子,正在打量气派不凡的偏厅。
听得有人进来,涂菲转过了头,看到她时,眯眯一笑,“沈小姐,深夜到访,冒昧了……”
“什么事?说吧!”
沈文清让佣人退下,关门,坐到沙发上。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元超被军政府给扣下了,房产什么的全被查抄,我实在活不下去了,就只能来向沈小姐求个出路。我知道,元超出事是因为毒品,但我也清楚,元超是因为给沈小姐办事,得罪了人才惹来这一场急祸……现在我没了依靠,还请沈小姐帮帮忙……”
这番话说得很动听,可说穿了,就是来敲诈勒索的。
沈文清顿时沉下了小脸。
“哟,沈小姐怎么一下就翻脸了?还真是会过河拆桥啊……那行,涂菲就此别过,回头我要是被警局的人给抓住了,胡言乱语把沈小姐给牵扯了进去,那就对不住了。”
善到察言观色的涂菲,站起来就要走,口气很硬。
这个该死的涂菲。
沈文清气得直咬牙,却又无计可施,说来说去,她就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应付突发状况还是嫩了一些,立刻就把人给叫住了:“说吧,你要什么?”
涂菲顿时笑了,转身时吐出三个字:“我缺钱!”
果然是为钱而来。
沈文清不清楚她到底知道她和元超多少事,她只知道,今天要是不给,这人若被抓了,肯定会胡说八道;要是给,以后就会没完没了。
哎,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当初真不应该鬼迷心窍找元超帮忙,是简姨身边的人介绍的,说,元超是自己人,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如今真是要被坑死了。
“要多少?”
“不多,一万。”
“一万还不多?”
沈文清气炸。
那是一个寻常打工者几年的收入。
“谁不知道沈夫人视小姐如珍如宝,最舍得在你身上花钱了。听说,沈小姐十六岁生日时收到过一枚红宝石胸针,名匠制作,要值好几万。沈小姐的零花钱从来就不短。我要一万,不多。”
涂菲可是打听清楚了才来的,不会对一个小姑娘狮子大开口,也不敢和沈家家长正面交锋——真要落到沈家家长手上,她反而吃不了兜着走,今天敢找上门,也是因为知道沈家家长都不在家。
沈文清没辙一咬牙,转身上楼从自己的保险箱内取了一万现金下来。
“啪……”
她把钱扔在茶几上。
“拿了钱,赶快走……”
“谢了!”涂菲拿起钱数了数,脸上全是笑眯眯之色,“对了,沈小姐,以后多多攒着零花钱,我会继续讨扰的。”
“你……”
沈文清恨不得想杀了她,怎么这么厚颜无耻啊?
她只是一个学生,哪有那么多钱供她挥霍?
到时若惊动了父母,那就惨了。
“对了,为了表示感谢,另外有个很有价值的消息可以送给你。”
“什么消息?”
沈文清随口问了一句。
涂菲把钱收进包内,说道:
“之前我去找过何昆的老婆孟鹃,想了解何昆的下落,找他算账,听说元超这番出事,全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昨天,我带人在第一医院找到了孟鹃,结果这女人却是一问三不知,完全不知道何昆去了哪里。我让人恐吓了她一番,她才老实交代了一件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
“什么怪事?”
“她说:有个姓慕的要帮助他们母子三人出国。而这两天另有个姓陆的在帮他们办手续。”
啧,这消息,还真是有点价值。
“然后呢!”
姓慕的自然就是慕戎徵,姓陆的肯定就是他的左右手陆经年,对于慕戎徵的身边人,沈文清先前了解过一些。
“我又细细问了问,才知道不久之前,她女儿何欢曾被何昆关了起来,是姓慕的亲自去救的。最后,孟鹃还说了一件非常离奇的事……”
涂菲的语气是那么的富有悬念。
“什么离奇的事?”
“那何欢居然不是她亲生女儿,生母叫程蒽,程蒽和姓慕的认得。最最诡异的是:程蒽居然不想认回亲生女儿,而姓慕的则想把孟鹃母子三人送出国。我不知道这其中藏着什么内幕,但是,我确定孟鹃的存在,一定是触到了姓慕的利益。至于是什么利益,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我觉得:这个消息对你肯定会是一个有价值的消息。走了,谢谢你的钱……以后有需要我会再找你帮忙的,再见……”
涂菲笑眯眯走了。
沈文清没理会,整个人陷入了深思:
蔚武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如果何欢是程蒽的女儿,那蔚鸯就是收养的,好奇怪啊,哪个亲生母亲会不要亲生女儿,会只想管养女的?
重点,慕戎徵还这么紧张,居然要要把这母子三人一并送走?
为什么?
这里头肯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行!
他们不能出口。
藏在他们身上的秘密,她一定要弄清楚不可。
呵呵,蔚鸯啊蔚鸯啊,原来你连烈士女儿都不是,而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这样一个野种,身份一旦爆光,南宫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为此,她不觉发出一阵冷冷的笑,莫名就兴奋了起来,跑到书桌前,冲往头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喂,简姨,烦您再帮我一件事……找人悄悄去第一医院,把何昆的老婆还有孩子给我看管起来。必须做到悄无声息……”
*
又一个清晨,蔚鸯还没起,就听得楼下吵吵闹闹的,她爬起来,赤着脚翼手翼脚往楼下去,没走到底,而是掩在隐秘处往下探看:只见蔚文带着邓玉,还有蔚老太太,及蔚兰齐齐地坐在客厅。
她凝神一思,明白了:因为那则新闻,大伯蔚文这是想和她们攀关系来了。
“大哥,一大清早的,还带了这么多礼物过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程蒽瞅着桌面上堆着的礼物,轻轻地问着。
她没有寒着声音把人斥走。性子柔弱的她,不会当面赶人。
何况迎面不打笑脸人。
“蔚鸯呢?”
蔚文一团和气,笑着问。
蔚老太太左右张望这个了客厅:西式的,特别的洋气,也特别的精致,比他们家精致多了,厨房那边还配了一个干练的厨娘,这小日子过得倒是舒服,还有,那个园子,啧啧啧,打理得真是够气派。
“还在睡,最近要期末考,小鸯压力大,每天晚复习到大半夜,早上起得会有点晚。”
程蒽规规矩矩回答。
邓玉听了,马上皮笑肉不笑地接话道:“我家小兰也是每每复习到半夜,早上照样早早起了,我说,二弟妹,你不能因为小鸯现在被人养着,就这么娇惯着她吧!”
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闭嘴。”
蔚文沉声喝断。
邓玉挨了骂,不觉撇撇嘴。
“阿玉说得一点错也没有,不能娇惯。蔚兰,去,上楼把你三妹叫下来。长辈来了,就该来行一行规矩。”
蔚老太太力挺,说得还底气十足。
“是。”
蔚兰起来,要往楼上跑。
楼梯口,苏冉突然闪了出去,大剌剌把人给拦下,伸手轻轻一推,就把人给推了下来,直把蔚兰推了一个踉跄。
“喂,你干嘛?”
蔚兰稳住身子,惊怒直叫。
“干什么?哼,请问,这里到底是谁家?
“别人家的地盘,哪轮得到你们这些客人想撒野就撒野,说去打扰就能去打扰的?
“你们这是把我们这些底下人当装饰了?
“我不想知道你们是谁,我只知道,四少临走交待过,不许任何人去打扰蔚小姐学习和生活。
“你们算是哪根葱,一大清早跑来这里吵吵嚷嚷地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去扰人清梦?滚边上去!”
苏冉寒目一瞪,就把蔚兰给吓到了边上。
蔚老太太见孙女被欺负了,立刻也怒了,站起来一敲手上的拐杖,“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呼呼喝喝?”
“我是这里的管家。四少说了,往后头,谁敢在这个家里闹事,我就替蔚小姐作主,有恶犬欺上门,我就打恶犬,有恶妇瞎蹦跶,我就赶恶妇。老太太,你们只是客人而已。既然只是客人,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号司令?来来来,你这是想被打出去,还是想被赶出去,你自己说说看……”
楼梯上,蔚鸯差点笑出声,现在完全明白慕戎徵把苏冉请来的原因了。
这个人在这里,远远要比苏喆好用。
一,她是女的,住在这里明正眼顺;二,她嘴巴毒,出身好,长年待在那些长官身边,见得多了,对于这种喜欢倚老卖老的刁难,最有手段,且不怕得罪人。
“你……你放肆……”
蔚老太太气得声音都抖。
蔚鸯捂着笑:呵,这死老太婆,在家耀武扬威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跑到别人地头上来撒泼,真是丢人现眼。
“妈,您够了……”
蔚文头疼死了。
今天他们是来和二房拉关系的,不是来结仇拉恨的。
最近这几天,他被市里组织出去考察了,天天忙,忙得不可开交,隔了好几天才看到那则绯闻,然后震惊地发现:慕戎徵居然是裴家四少裴御洲。
他是昨晚上回来的,今天忙不停蹄就跑来了这里,不为别的,就是觉得作为大伯,他必须表示一下。
“怎么就够了?
“我是她奶奶,我这是想教她做人的规矩,不要以为现在得了一点娇宠,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像她这样完全不懂得规矩方圆的,怎么可能进得了裴家的大门?
“蔚文,你老糊涂了吧是不是,你当真以为裴家能容得了这种没教养、没品性的下三烂货做媳妇。
“我可以打包养,她是风光不了多久的,早晚会落一个无家可归……”
来之前,蔚文本不打算让老太太一起来的,他知道老太太摆显惯了,根本不爱夹着尾巴做人,结果还是被老太太撞见,非要跟过来。之前纵然约法三章了,可老太太那脾气哪压得住,这不,三两下就把气氛给搞砸了……
“既然你们这么笃定蔚小姐迟早会被四少抛弃,还来这里干什么?真要看笑话,等蔚小姐落难了再来。现在嘛,请,我们这里不欢迎像为老不尊的访客,几位从哪来就打哪回……恕不远送。”
苏冉说话,完全不留情面。
“邓玉,扶妈到车里坐去。”
蔚文厉声喝了一声。
再由着母亲这么闹下去,就真的要闹翻了。
邓玉张了张嘴,见自己男人那么生气,只得扶上愤愤不平的蔚老太太出去了,一边还在低声安抚。
蔚兰没走,恨恨地望着楼梯方向。
蔚文待母亲走远了,才陪着笑,说道起来:
“二弟妹,对不住啊,妈年纪大了,又被我捧着,说话总是没轻没重的,其实呢,她也是因为心里着急,你也瞧见了,现在小鸯虽然跟了四少,可到底是没名没份,裴家门第又那么高,今天妈瞧着小鸯起得有点晚,难免怕她被养娇气了,会被裴家看轻。你不要怪,千万不要怪。”
程蒽不说话。
苏冉则冷冷笑着,也不接话,由着这个温市的财税局长继续憋屈地往下解释:
“今天我们来呢,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们:四少既然喜欢小鸯,我们蔚家自然是鼎力支持小鸯的。
“回头啊,等四少在时,我们再正式登门拜访,到时必须好好讨论一下小鸯和四少的婚事,总不能一直这样没有名份在一起。四少的想法,我也想了解一下。
“说来我们蔚家也是书香门第,虽然和裴家没得比,可是配总归还是可以配一配的,想我父亲、你公公在世时结交的友人,现如今在政府机关当中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比如,第一高的老校长就和蔚鸯爷爷关系极好,而老校长又和瑞都关系不错……
“如果可以请动他们保媒,蔚鸯嫁进裴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二弟妹,这可是大事,我们理应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合计合计的……”
明白了,蔚文这是想撮合这门婚事。
与他,这是一桩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他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蔚鸯暗暗想着:蔚文可能还不知道吧,他的儿子曾想害她们母子性命,而蔚虎的脚,也是被她给弄断的。真要知道这些,今天,他只怕是不可能来见这一面的!
“大伯,你的好意我知道了,回头等小慕来了,我们再商议这件事吧!”
程蒽也没和他道破,只虚虚应着。
“那就好,那就好。”
蔚文点了点头,随即又指了指蔚兰,“还有,我听说之前,小鸯和小兰闹了点小矛盾,都是小孩子,有点小摩擦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是一家人,回头你和蔚鸯说一说,千万别伤了和气。”
蔚鸯很想跳出去,冷笑:我们的和气早被伤没了。转眼一想,何必当面撕破脸,不管怎样,蔚文在温市地面上还是有点势力的,真要闹僵,他要是暗搓搓搞点事,倒霉的还是她们母女。
想来母亲也知道,立刻虚应了一句:“知道知道。”
蔚兰在边上暗暗扭着衣角,心下恨恨地,实在不敢告诉父亲哥哥的事——父亲真要知道了,肯定要骂死她还有哥哥的。
*
蔚文没有多待就出来了,坐到自家车里时面色阴沉沉,一声不吭就把车子驶了出去,耳边是老母亲在一个劲儿的叨叨叨,叨叨叨,没完没了。
“我就不明白了,知道裴戎徵就是裴家人又怎么了?
“阿文,你有必要为了这件事特意跑来拍这死丫头的马屁?
“瞧瞧,瞧瞧,马屁拍到马脚上了吧!
“她现在啊,神气得就好像已经变凤凰了,根本就瞧不上我们这种穷家人……”
蔚老太太气炸了。
现在,只要事情和这对母女沾上边,就能把她气疯。
这不,那一团火气被挑起之后,到现在都还没平息下来。
“妈,您能不能别闹了?我们和蔚鸯的关系必须处理好,这关系到我的职位升迁……”
今天出来没带司机,是蔚文自己开的,他一听母亲还在那里冥然不灵,气得直拍方向盘,由于车子还在行驶当中,这么一动方向盘,车子就打了飘。
这一飘,吓到了副驾驶座上的蔚兰,也把后座的蔚老太太和邓玉给惊震住了:她们俩从没见蔚文发火发得这么大过。
蔚文也吓了一跳,忙把车子往边上停住,凝了凝神,这才转过头又谆谆教化起来:
“妈,你要明白一件事,像我这种职位,在南江一捞一大把,根本不是什么大官。
“全江南一共有州府共八个,市级城市108个,说来我只是这108分之1。
“而我最近正在竞职州厅财税厅的职位,那才算是个真正的肥缺。可正因为是肥缺,看上它的至少有二三十个级别相当的官员。如果光靠考核和上锋推荐,最终能不能拿下还得靠运气。但是,如果能说动裴四少打一个电话,这种位置我随随便便就能顶上去。
“妈,你得牢牢记住这么一件事:不管未来,蔚家能不能和这位四少爷成就好事,现在,我们能在四少手上捞到好处,那就快点捞,过了这个村,就不会有那个店。
“所以,从今往后,蔚鸯和程蒽,我们不光不能得罪,而且还得巴结。只有巴结上了,我才能飞黄腾达,巴结不了,到时,我们通通只能去喝西北风……
“这不危言悚听,我这是在说认真的。”
蔚老太太听得直咽口水,整个人心惊肉跳起来,语气更是匪夷所思的,“就那小子,有那么大能耐?”
“对啊对啊,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来头,何况他本身还是一个有军功在身的现役军人,他说的话,怎么可能没有份量?
“所以,妈,求求你行行好,以后别在他们面前耍横了。我们横不起来的……
“你要明白,我们蔚家,和裴家,那级别是天差地别,只要蔚鸯能傍上他,那就是天大的喜事,绝对可以光耀祖上……所以,往后头,我们不能再去得罪蔚鸯了,你懂不懂?懂不懂啊!”
蔚文双手合手求告起来。
蔚老太太心里憋屈啊,那死丫头运气怎么那么好啊?
“哎,不对呀,我们兰丫头才是有富贵命格的人,怎么这运道反旺到那死丫头身上去了?”
“妈,只要我们把那位四少爷哄好了,兰丫头就一定可以大富大贵的……现在,裴四少就是那尊活菩萨,以后,我们只能供着,凡事必须投其所好,我们家才有一个锦绣前程,否则早晚得家破人亡……”
蔚文不断地叮嘱着。
邓玉背上冷汗直冒,蔚兰则暗暗掐着手心,两个人不约而同想着:已经得罪了,已经得罪了,这下是不是代表他们家要完蛋大吉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