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三章瘦

午后方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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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一眼全明,眼光收回来,平视着韩琦,说:“请稚圭兄指教。”

    为这件事,郑朗烦恼了很久,所以亲切的用了韩琦的字,又加上一个兄,场合也不对,虽是家宴,有几位官员,还有歌舞妓在此,特别是歌舞妓,她们能赴此宴,也是一种荣誉,回去后会将席间所发生的种种,各人的谈话当作资本说出。韩琦今天若想出办法,证明他比郑朗智高一筹,传出去,韩琦也很有脸面。

    郑朗越对他尊敬,韩琦越有脸面。已经感到脸面,韩琦一张长脸绽出笑容,说道:“想知道关系,请郑行知授我宽严之法。”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大家相互请教,没有彼高此低。

    富弼又松了一口气。

    郑朗从富弼脸上扫过,说执着,富弼内心执着比自己比韩琦皆厚了几份,所以在出使契丹时有了惊艳的表现,也因为这份执着,才有后来的种种,不但富弼,范仲淹执着更厚。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他们。

    丢下这个想法,徐徐说道:“稚圭兄,唐朝盐价最低时一斗才十文二十文钱,酒之利要么缺少粮食不准酿酒,要么听任天下人酿酒。但如今呢?si盐几十个si曲者五十到一百斤者一律处死,这是太平盛世的律法吗?”

    王拱辰道:“郑知府,我朝盐酒之政,都是在唐朝基础上改良过来的。”

    “也,但是君贶兄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盐酒之政是我朝从唐法上进行改良过来的,然而唐朝什么时候出现了在盐酒上谋利,用之于国的?晚唐时期!唐朝开始走向末落,不得不从百姓身上进行渔利。老百姓开门数件事,柴米油盐,还有酒茶矾,朝廷从这几件事上进行苛剥,是不是在向百姓进行苛政?是不是变相的加税?”

    “非也内治之功,我朝当数第一。”

    “这话我也说过,比起其他朝代,我朝胜也就胜在内治上外交昏暗,军事软弱,若没有这个内治遮一下羞,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宋朝人了。也因为这个内治,虽苛剥于民,民怨之心不重。没有内治,被契丹人欺侮,马上党项人又要欺侮了。你还以为这个国家会坚持多久?”

    “行知不用多说我已经明白但我怕失去警戒井用。”

    “无妨,此案中除盐案外,还有多起命案,盐,是国家从百姓身上谋利所造成的弊端,但命案不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关律法也要进行处执。这是我的看法,何去何从,还由三位钦差作主。”

    没有那么简单这一案牵动天下人的瞩目,无论怎么判,以后必然会被各地官员当作法例依准,轻判有轻判的后遗症,重判有重判的后遗症。郑朗提供的仅是一个谏议。必须要轻判,要错最大错误是朝廷,这是民生,却让朝廷当成了敛财工具,但也怕造成不好的后果,有些人牵扯到命案,必须重判,用他们以示警戒的。

    具体怎么做,是功是过,郑朗不想参与,更不想与韩琦与争这个处执权。又道:“请稚圭兄教我,为什么中庸与迁民有什么关系?”

    “你著中庸,写的是调济之道,其中包括天下,故有天下篇。虽你是杭州知府,也要胸怀天下,平安监暂时由杭州兼管,可它终于朝廷的监,陛下的监。

    “尼”郑朗正襟兔坐。

    全明却喝了一杯闷酒,郑朗服气,他不大服气,这一切全是郑朗带来的。说句不好听的话,是郑朗胸怀天下,让利于朝廷,否则蔗糖作坊,与海外的矿藏,si心重一重,不交给朝廷经营,自己经营,朝廷也无可奈何。

    想法有些偏佐,不交给朝廷经营也行,麻烦多,见效慢,特别是海外的矿藏,任何一家一户,都没有办法将一处矿藏经营好,能找出来,但未必能守得住。能守得住,利太厚,朝廷会有人眼红,最终也保不住。

    富可敌国是美词,换那一个国家,如果国内有一个人财富比国家财富还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宋代也不行,会坐视你拥有几百万贯财产,但能坐视你拥有几千万、上亿的财产么?

    再说,拥有这么多财富做什么?

    总之,郑朗的态度暂时让韩琦很满意,包括在公堂上引起的不快,韩琦暂时忘却了,说道:“杭州没有人力,然而此监乃是国家之监,事关国家的大量财富,不一定从杭州拨出人力。全国各地,有许多禁兵、厢兵还有浮户。”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最好是禁兵,朝廷数冗当中,以冗兵危害最大,其实移一移,有了收入,又适应了当地天气,等于是在替朝廷解决一部分冗兵,而且禁兵好啊,他们本身就有一定的战斗力,对国家忠心耿耿,到了海外,若有原住民来犯,可以随时拿起武器进行反抗,拱卫供给点安全。稚圭兄,回到京城,一定替我多多美言。”

    “为了国家,是当然耳,但是行知,南方必须有准信,我才能在陛下面前替你进谏,否则也不能轻易兴师动众。”

    “放心吧,不久后自会有消息传来。”郑朗说道。

    元蒙两次远征偻国,让郑朗心中留下一层厚厚的阴影,到了杭州后,仔细地盘问,有海只沉没的事件发生。毕竟这是在宋代,但也不是他想的那么严重。如果隔三岔五就会有船沉没,怎能有人出海?不要说宋代船舶技术发达,就是在唐朝时,大食那种船也没有发生过多少起沉船事件。后世打捞沉船,那是多少年,甚至一千多年积攒下来的。就是这样,也没有发掘多少宋朝大型船只,无他,不是沉没寿终正寝,而是到了报废的年龄拆卸寿终正寝的,所以后人很少发现大型宋朝沉士兵外,还有大量国内各矿最顶尖的矿工,一直没有回来。是在找矿,不可能全部出事的。

    说完拍了拍掌,让歌妓唱歌,舞妓跳舞。

    尽兴而散,全明留了下来,惭愧地说:“郑知府,我不及韩知谏远矣。”

    郑朗摇头笑了一笑。

    不要说你,我带着无数金乎指,许多地方也远远不及韩琦。但全明今天的表现让郑朗略有些失望。

    今天郑朗谦让,是郑朗庞大计划中的第一步,有的对富弼说了,还听了富弼的建议,有的没有说。这个计划就是瘦身计划。

    为迁民的事,郑朗困惑了好长时间,韩琦所说,郑朗很早之前就想过了,但不是韩琦所讲的那么简单。国家三冗不是郑朗先提出来的,很早之前陆续就有先见的大臣提了出来,包括范仲淹在内。

    冗官之弊,没有人敢动弹,这牵扯到官员本身的利益,包括冗政在内。唯一敢动的是冗兵,他们疏忽了重要的一点,皇帝的意愿。北宋自宋真宗以后,皇帝渐渐变得弱势,将权利一一放给了大臣。

    不谈好坏,有益有弊,但越是这样,几任皇帝会在心中产生不安全感。因此,始终不愿意裁兵,这才是本质。郑朗过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参悟此节。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再谈赵祯的心路,一开始主政时,象一个莽撞的小青年,横冲直撞,这肯定不行的,要么成为嘉靖皇帝借助乎腕与朝堂大臣争斗一生,要么成为隆庆皇帝,将军国大权交给权臣,做一外名副其实的傀儡皇帝。但赵祯两者都不是,无论是那一者,都不会成为历史上有名的仁宗。

    他也在成长之中,成长速度很快,先是心灰意冷,差一点象隆庆妾帝进军了,可“君子”“小人”们的争斗,给了赵祯一次楔机,重新把握了朝政。

    然而这时候赵祯还是不成熟的,为了怕麻烦,又选了几个长者为宰相,后果让赵祯十分失望,但没有重新启用吕夷简与范仲淹口不过章得象等人使朝堂太安静了,让赵祯有些不放心。

    站在局内,很难看出一个人好与坏,就是郑朗带着史书,又能看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于是赵祯对韩琦的进谏言听计从,因为赵祯直觉到也需要一个敢说话的人站在朝堂上,吏治才能清明。不是郑朗写的那本中庸,而是赵祯已经成长到这境界。到了范仲淹等人主持军国大事发动庆历新政时,赵祯已经完全成熟了。所以这时韩琦说话比较管用。

    郑朗计划正是直指这个冗兵。

    为什么出现厢兵,是为了收养流民的,将流民与浮客供养起来,不会有大批无家可归的百姓,而这些流民则是每一次起义的主力军队,包括黄巢与张顺王小波,全部以流民为主力军队。

    再者就是禁兵,宋代惩唐朝之弊,将大批禁兵驻扎在京畿要地,干强枝弱,不会有军阀藩镇割据,然而北有契丹,西有党项,不得不驻扎大量军队。边军越多,京城的军队也随之更多。土地兼并严重,又造成大量流民产生,厢兵也随之越多。也就是冗兵越往后越多,已经失去军队的本来作用。

    郑朗看到韩琦,便想出一个办法,看能不能借用韩琦的力量与自己联乎说服赵祯,向海外派驻厢兵或者禁兵,做为供给点的开拓者,再加上原来的派驻军队,这等手是替国家的冗兵进行小小的瘦身计划。

    若成功了,以后带回大量金属,海葬矿藏在君臣眼中地位更高,还能找其他的理由,这里可以种植果蔬,水稻,还有一些珍贵的木材,香料,西夏战役打响,国家经济会越来越紧张,那么敛财手段更多。为了敛财,会进一步派出更多的士兵前去开垦,不是为了殖民地,而是开垦敛财。人多了后,可以就地调动,相互联手拱卫安全。

    若铺得好,一路铺到大洋洲,能得到大量空旷的大草原放牧,带回优良的战马与牛羊,到时候朝廷想放都舍不得放手了,这些人手,就会渐渐将冗兵减去。

    主要还是赵祯的想法。

    自己呆在杭州,不是六年前,两人可以随便谈谈心,进行一些说服。只能靠韩琦了。

    因此示弱,韩琦很好脸面的,自己不如他,会调动韩琦的积极性。

    然而全明表现略让郑朗感到失望。

    主持军务的人,他想推选祖仲孺,另外主持政务的人,在朝堂上选臣子不约不能了,岭南都不愿意去,谁会愿意去海外。或者再喊一名太监?他想推选全明去,对海外的土著人不能学习朝中的那些大臣,仁义礼信,应当要,阴“一点。不过全明出的主意太糟糕了,担任此职还没有那个资格。

    看来只好交给朝廷,自己不插手这件事务了,尽管眼下这是他份内的事。

    但没有多少天,南方的船只就回来了。

    必然没有那么顺利,在地图上画一画,多方便哪,但是到了实际当中,是多广大的地域,找了很久,只找到三处矿藏。可这个结果让郑朗十分满意,人手多,又知道了准确的地点,不然盲目地去找,十年也找不出这三个铜矿。另外还有铜矿还在继续寻找之中,借着南方的信风,先派人回来尊报,这三矿可以开采。

    不但找到三座铜矿!还找到铁矿,周围雨林诸多,无论火法治铜或者水法治铜,都创造了条件。所谓火法治铜就是以木炭作为燃料与还原剂,也是中国古老的治铜方法。水法治铜要晚一些,取胆水,即硫酸铜溶液,放于石槽,将碎铁片或者废铁条放于石槽里,经过化学反应,铁取代了铜,铜从溶液里游离出来,稍经冶炼,就得到纯铜了。这一法以前一直在民间流传,还是几年前东头供奉官钱逊将这技术上报朝廷的。朝廷已验证,没有正式推广,然信州得此技术,一年可冶铜三十八万斤。这种方法冶铜成本最低,后世都在延用。但水有穷,土无穷,胆水毕景是少的,多是固体矿石,干是以火法冶铜与水法冶铜的基础上,民间又发明了胆土淋铜的技术。

    朝廷没有推广,但在郑朗的要求下,象这些拥有先进找矿冶金技术的工匠,先后被带了出来。

    因此,想要冶铜,必须附近要有铁矿,不可能从国内带废铁条过去,虽然废铁条不值钱,但越了海,黄土也变成了黄金。要有树木。技术的落后,必须要有更多的劳力。

    三者全部具备,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附近是有原住民,以后可以强行掳来做矿工,是劳力资源,不过言语不通,风俗不同,一路过去,已经发生了五次大小不一的小型战役。

    有铜,比想像的要好,甚至有的铜矿找到大量的胆水,也比较容易开采出来。但当地的原住民诸多,想要平安开采,也必须要进驻大量军队进行拱卫。而且铜矿虽大,乃是最贫的斑岩矿,侥幸面积大,可以多处同时进行开采,弥补矿藏的贫疮。所以想要产量高,必须要进驻更多的劳力。

    郑朗哭笑不得。

    贫?

    除非将整个现成的铜山堆放在哪里,不然就象永兴场、岑水场一样,有矿了,轰,涌过去几千几万百姓,要不了多少年,就采“完”了,其实没采完,是将胆水利用完了,剩下的固质矿石,淋铜法成本高,百姓不乐愿继续开采下去,于是矿山报废。

    反正最后这几个大型铜矿会让各矿工糟蹋成什么样子,郑朗不敢想像。好在几矿很大,虽是所谓的贫矿,那一矿也是信州铜矿的几百倍储藏量,即便让他们糟,也能糟上好些年。真不行,往里面去,大洋洲矿藏分布更丰富。

    喊来三个钦差与两个转运使,将情况说了一遍。

    韩琦瞪着两只眼睛,问:“真有矿?”

    郑朗不由地翻眼睛。

    “行知,你误会我意思,对国家是好事啊,你马上写奏折禀报陛下。”

    没有利益冲突下,韩琦对国家这片忠心也不们怀疑。

    也不用这么急,一旦正式派人过去开矿,去的人多,带的辎重供给也会很多,这不象去偻国,当年可以从偻国交易来获得大量的粮食物资。有一个准备时间,各契股也要安排。还要等朝廷的旨意,要朝廷提供士兵与武器、火药。也要等,七**月台风多,航行不是很安全,又多是南风,船速慢,不是载货船,有的船装着许多人,更要注意安全,迅速到达目的地最佳,所以要等到九月末。

    然而是一个好消息,终于给阴霾的杭州带来一份喜气。

    因此主要是送行,不能等偻奴国的使者回来了,马随先带着各种物资向偻奴国航行。

    再随着赦书下达,一个个人犯被先后从轻处理,杭州渐渐恢复平静。就在这时候,又出了事情。于潜城北有一山寺,名曰燕尾寺,其寺立于燕尾岭故名也。

    这个寺香火很盛,是杭州城治内一个大寺庙之一,寺下多有田产。有一处田产侵占了天目溪河道,不但占了河道,又就着溪边一个小湖治圈围起来,成为良田的。

    郑朗没有指望远些大和尚们有这个自觉,会主动配合官府,还田于湖于河,以畅水道。富弼与其他的一些官员做了卓试,有的成功,有的没有成功。

    郑朗没有过问,只是画了一幅图,标明那些田产是非法的,但没有做什么行动,强行拆除。

    直到辨论佛法的事传开后,有的大和尚们开始松动。因为郑朗做得不过份,是用田换田,不是真正去强行拆田。但郑朗还是一直没有表态。实际上经过去年与今年春天的治理,许多地方大户侵占的良田逐一退还于湖于河或者于民,水道比去年畅通的情况好得多了。包括今年梅雨时季,西湖一直平安无事,都是水利之功。

    可这些侵占的田地,依然形成局部的威胁,燕尾寺这块田产就造成了危害。

    七月开始,一场台风到来,带来了倾盆大雨,因为这个围田,天目溪上游水不得泄,从旁边泛滥起来,淹没了两千多亩良田,包括三个百姓让洪水淹死。

    台风过去,山洪停了,左侧却是一片狼籍,换以前,自认倒霉,老百姓哭一哭,遇到好心肠的官员免去税务,就算不错了。不过有的人看到郑朗意欲对这些寺院侵田动乎,于是蛊惑了一下,三个讼鬼找到这些苦主,包括三个被洪水淹死的家属,替他们打官司告状,状成给他们钱,不成不收费用。

    一百来户苦主听信了三个讼鬼的话,来到于潜县打官司告状。司马光接案后,做出判决,判燕尾寺立即将那块围田拆除,同时赔偿受害家属一千贯钱,以补偿与抚恤。

    判决下,双方皆不服,苦主认为所赔少,燕尾寺根本就不想赔偿,更不要提无偿拆田。

    于是又闹到杭州府。

    郑朗接案后,再次做了判决,立即拆除,不是判,而是立即强拆,不顾里面有没有即将成熟的庄稼,让州里官吏带着一群衙役将这个围田掘开。不但如此,又重判让燕尾寺赔偿百姓损失三千贯。

    这一来,苦主愿意了,燕尾寺的大和尚们不乐意了。正好三个钦差还在逐一判决人犯,没有离开,几个和尚在主持的带领下,将杨安国拦佞,强行告状。

    杨安国将郑朗喊来,不知如何说,过了大半天,才说道:“即便拆,也要等他们将庄稼收割,你这一来,不但害了这些僧侣,也害了种植的僧户。”“杨学士,此案一了,我就要清理这些寺院的侵田。九月中旬,我想杭州真正恢复平静。”郑朗答道。

    杨安国不能作声,他总算听出来,不是判决此案,是郑朗又吹响另一件大事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