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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定远侯府大堂灯火辉煌,盛北川高坐孔雀野风前,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心腹郝安,也就是走脱了的那条狼。
大堂内只有他们两人,郝安要说的已说完,盛北川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问:“你手下可以用的,还有多少人?”
“二十三个。”郝安沉声道:“他们随时都准备为侯爷效命。”
“司马长安方面只怕已倾巢而出。”盛北川摇头:“最成问题的却是他们必定已知会逆贼,援兵相信很快便会赶去。”
郝安道:“所以我们必须及时将皇上救出来。我们二十四个人在夜间动身,试试能否闯进去。”
“不能试试,时间无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盛北川斩钉截铁,神色凝重。
郝安垂下头,盛北川缓缓站起身子,道:“我们的人最理想就是能够不惊动林中的敌人,将消息送上七重天,看如何说服元宝合作,里应外合,全力突围。”
“那必须是一个高手。”
“不错,武功一定要好,机智之外,还要有足够的经验应付司马长安所设的陷断。”
郝安目光一交,道:“侯爷心目中其实已经有了人选。”
“你其实也想到了。”盛北川一笑。
“那飞虹?”
“正是--”盛北川目光大亮:“司马长安既然来了这里,那飞虹必然也在这附近。”
郝安道:“他曾经发誓,一定要手刃司马长安。”
“据说司马长安杀了那飞虹未过门的妻子叶素。”
“而且是先奸后杀。”都安冷冷地一笑:“当时司马长安并不知道那个女孩子与那飞虹的关系,否则一定不愿意与这个杀手结怨,三年下来,那飞虹已经先后袭击了他三次,杀的虽都是他的替身,已令他很不舒服,一度表示愿意偿还那飞虹十个美女、千两黄金。那飞虹却只是要他的命。”
盛北川颔首道:“这个一等一的杀手,积聚三年与司马长安交手的经验,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的了。”
“侯爷能够说服他相助?”
“他本来就非杀司马长安不可,若是在这件事中还能够得到厚利,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郝安没有作声,盛北川接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只是那飞虹行踪隐秘”
“交给我好了。”郝安说得很轻松。
“听你的口气,似乎已有了那飞虹的下落。”盛北州转问:“什么时候我可以见到他?”
“属下尽力而为。”
盛北川注视了郝安一眼,双手一挥,郝安倒退出去,眨眼间消失在堂外。
夜更深,凄冷的月光下,二十四条人影奔过寂静的长街,来到了一座废宅前。
走在最前的是郝安,已换上了一袭黑色紧身夜行衣,脚步一停,倏地一分,十八个黑衣人左右散开,只剩下五个跟着他往前走去。
废宅的大门已经倒塌,门内尽是颓垣断壁,野草遍地长几及膝,夜风中摇动,一阵阵籁籁声响,令人听来为之毛骨惊然。
庄院的大堂亦已大部倒塌,转过回廊,是一个小水池,水草丛生,微路水光,就像无数发光的长虫在游动。
过水池不远,假山旁一座小亭子,还很完整,亭中的石凳上,这时候赫然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如雪,散发飞扬在夜风中,有如幽灵般坐在那里。
他看来仍很年轻,英俊而又峻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只剩半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壶酒,白衣人的手中拿着酒杯,酒香四溢,却是久久不见他举杯。
草丛中秋虫卿卿,凄风冷月,白衣人这个时候走来这种地方喝酒,是不是奇怪得很?
又一阵夜风吹过,虫呜声突然断绝,白衣人同时举杯,仰首一口倾尽,十数道寒光也就在此际从草丛中飞出,四方八面射向亭中的白衣人。
破空声大作,白影寒光中一闪,寒光打空,白衣人骗幅般倒挂在梁下,左手握杯,右手掌壶,八条链子钩旋即飞钩在亭子的四条柱上,哈喝声中,四柱尽倒,整座亭子塌了下来,尘土飞扬中,白衣人却已飞出了亭子“霍霍‘声中,飞掠三丈,落在草丛中,一个绿衣人旋即在他身旁冒起来,长矛插向他后背,他身形一偏,长矛便插空,左手一扬,酒杯紧接拍在那个绿衣人的面上。
绿衣人捂着血肉模糊的脸,惨叫着倒飞了出去,白衣人追而上,左手酒壶接撞在绿衣人的胸膛上。
绿衣人身形未稳,又给撞飞,倒在草丛中,白衣人随即回身,壶一挥,砸飞了后面掷来的一支长矛,身形又起。
数点寒光在他脚下飞过,他人在半空,壶中酒箭也似飞射“续籁”地射进草丛中,一个绿衣人双手掩面从中窜出,双手突然落下,左手暗器,右手长刀,一齐出击。
白衣人酒壶一翻,暗器尽射入壶中,再一翻“诤”的夺上刀锋,那个绿衣人左手立时多了一柄匕首,尚未刺出,刀已断,身形亦断,身亦被牵动,横飞出去,白衣人酒壶同时脱手,痛击在那个绿衣人背脊,他惨叫倒下。
另六个一样装束的人同时在白衣人周围草丛中冒出来,一个厉声道:“那飞虹,你这是作甚!”“杀人!”那飞虹一道白光也似射出,扑向那个说话的绿衣人,一张巨网登时从那个绿衣人手中出现,迎向那飞虹。
那飞虹一身白衣那刹那闪起了一蓬银芒,巨网尚未落下,便已片片粉碎,那飞虹手中间两支银光闪闪的立罪,一旋一合,变成了两个银环。
绿衣人网碎刀出,碎网中欺进,袭向那飞虹,眼看便要插进去,银光飞旋,刀已掉的一齐中断去,另一道飞旋的银光紧接飞进了他的咽喉,骨声暴响,他一个身子倒飞出数丈,载进水池里。那飞虹身形随转,银环尽旋,砸了挪来的三支长矛,左环倏地脱手,右脚足踝随即一紧,竟然已踏进了一个绳圈内,绳圈立即收缩,他也就是觉察,银环才脱手飞出。
那个控制绳圈的绿衣人双手抓着绳子正要拉起来,银环已飞撞在面门上。
那飞虹身形亦随飞翔环箭矢般射前,右手很#港处,将绳圈削断,左手一探,抓住枚飞出的银环,双环急回,截下了射来的暗器,接着一阵旋风也似飞旋到另一个绿衣人面前,那个绿衣人身上带的兵器瞄器几乎一半立即出击,但并未将那飞虹截下,其余三个绿衣人暗器追射,亦无一追得上那飞虹的身形。
那飞虹人到环到,双环一套,便将那个挂在人双臂齐肘削断,左环再一翻。套进了那个人的脖子,那个人一张脸刹那灰白起来,那飞虹银环一紧一松,喝问:“司马长安在什么地方?”那个人一声不发,那飞虹一声断喝:“说--”语声一落,他颀长的身于突然“一鹤冲天”疾往上拔,与之同时。那个人上身冒起了缕缕白烟,两股毒汁从腋下射出。
他双臂虽断,仍可以挤破藏在腋下的两个毒囊,毒汁部分射出,部分流下,衣服肌肉触之腐蚀,那飞虹若非及时发觉反应敏捷,势必也很麻烦。
那个人惨叫声中,一缕黑血从嘴角淌下,他自知无望,所以随即咬碎了藏在口里的毒药自尽。
那飞虹人犹在半空,剩下那三个绿衣入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三条钩绳飞出,暗器接着出手,那些暗器才飞到一半便落下,他们的腕力当然不会这么弱,只是在暗器要出手的刹那他们已先中了暗器,一身气力已差不多给完全打散,出手的暗器所以非独乏力,而且失了准头。
郝安等二十四人旋即在周围现身。
三个绿衣人倒下,那飞虹双环亦已砸飞了绳钩落下身来,目光一转,落在部安面上,冷笑:“是你!”“那兄久违。”郝安抱拳。
那飞虹双环一转,化作两道银虹,缩回袖里,道:“你还是在盛北川那儿?”“盛侯爷忠君爱国,劝政亲民,姓郝的心服口服。”郝安正色道:“能够追随盛侯爷做几件有意义的事,更不枉此生。”“是么?”那飞虹又一声冷笑。
“盛侯爷希望能够请那兄到府中一聚。”“姓那的不惯与官府中人打交道。”“这件事与司马长安有很大的关系。”“司马长安与我,与你们是两回事,没有必要混为一谈。”那飞虹转问:“你们杀掉司马长安那三个手下,要我多少钱?”“我们杀他们只因为他们是司马长安的手下。”“与我一些关系也没有?”“那兄的武功,我们即使不出手,那三个人也不能够伤着那兄。”那飞虹只是冷笑,郝安反问:“那兄杀他们不知道又有多少好处?”
“感到很快乐。”“不是为了钱?”郝安笑笑问。
“这是我最感遗憾的事,他们投靠司马长安也是他们的不幸。”“我们的出发点虽然不同,最终目的还是杀司马长安,又何妨携手合作?”“这是盛北川的意思?”“侯爷希望那兄明白这件事。”郝安缓缓道:“一是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其次有我们对付司马长安的手下,那兄大可以全力对付司马长安,还有侯爷为了酬谢那兄的帮忙,准备了一份厚礼,而事成之后,只要那兄有兴趣,一官半职,决不成问题。”那飞虹没有作声,面容似乎已没有那么冷,郝安又道:“反正那兄非杀司马长安不可,又何乐而不为?”那飞虹缓步踱了开去,终于道:“做官姓那的不感兴趣,至于酬金,不知道盛北川可知道,我的价钱一向高得很。”
“这一点,那兄大可以放心,侯爷的出手一向也都很阔绰。”“他是否现在要见我?”那飞虹脚步一顿。
郝安有些诧异道:“那兄好像已知道是什么回事?”“我只知道司马长安是燕王朱棣座下的死士统领。”长夜终于消逝,灯光如水,盛北川仍然在大堂上,本已有些疲倦,听说郝安已请来那飞虹,立时又精神大振,急忙迎了出去。
郝安施过礼,退过一旁,那飞虹背负双手,并没有任何表示。
盛北川上下打量了那飞虹一遍,道:“那飞虹?”“盛北川?”那飞虹也这才打量盛北川。
郝安没有理会,他知道盛北川的脾气,也知道那飞虹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总算没有令我失望。”盛北川随即大笑。
那飞虹却道:“至于你是否会令我失望,我却是正要知道。”“一万两黄金,你意下如何?”那飞虹一怔,大笑:“郝安没说错,你果然阔绰得很。”“那公子同意,事情便这样决定了。”那飞虹一旁坐下,问道:“侯爷要我怎样做?”盛北川反问:“这件事以你看是哪方面对?”“有什么关系?”“人生数十寒暑,能够做几件有意义的事,总是好的。”那飞虹沉吟了一下,道:“你是说错在燕王的了?”“也不是全错。”盛北川微叹:“洪武三十一年五月皇上登基,大赦天下,改元建文,当时只有二十一岁,毕竟生长宫廷之内,对国家的情势知道得并不多,一切都听信老师太常寺黄子澄。”“这个人据说并不是好人。”
“也不是坏人,只是个愚人,以为汉朝有过一次七国之乱,本朝也必会有一次,除非朝廷能够防患于未然.所以保荐兵部侍郎齐泰,说治兵如何了得,皇上于是升齐泰为兵部尚书,实则这个齐泰所懂的不过是一些将校与边塞地名。皇上接着又任黄子澄兼翰林学士,与齐泰同参军国事,有了这个名衔,便成了事实的宰相,不到一年,先后废了周、齐、代、蜗、湘五王。”那飞虹沉吟道:“湘王好像还自杀了。”盛北川点头:“这五王倒还罢了,他们实在不该动燕王的脑筋,假使真的非动不可,也不能胡来,必须有一个完善的计划,操之过急,那是自讨苦吃。”一顿一叹。“燕王最初其实也并无反意,他有的只是一个宫城,三个护卫属下总共不过一万五千人,又被朝廷抽去精锐,调往多伦,所以他虽然对先帝传位于孙不传给他,这儿子深感不满,亦无可奈何,皇上与齐泰若处理得当,让他安心作一个太平盛世的亲王,不去逼他,也不致甘冒天下之大不题,孤注一掷。”那飞虹道:“燕王逼反,人所共知。”“先帝驾崩,他南下奔丧,被朝廷挡驾,已是不该,五王被废之后他装病装疯朝廷还要追杀他属下大将,再包围宫城,又焉能不反。这场仗打了三年,只苦了百姓。”盛北川长叹一声。
“六月乙丑日京城失陷,据说皇帝纵火自焚,已死于非命。”那飞虹深注盛北川:“这可是事实?”“你说呢?”盛北川反问。
“司马长安本就是燕王属下死士首领,现在亲率死士南下,不保护花王,却跑来这里拿人,除了皇帝,还有什么人值得他们这样紧张?”盛北川道:“他们在七重天周围设下重重埋伏。”“侯爷可知道七重天是什么地方?”“贼巢。”盛北川有些无可奈何:“城破之日皇上在我们的人保护下逃出来,途中却不慎误投黑店。”“那必是元字号的店子。”“朝廷中人哪知道这许多?”那飞虹道:“元宝一定开心得要命。”“命还在。”盛北川摇头。
“我看他却有些疯了。”那飞虹笑道:“你说他有些疯了,要的赎金当然是一个极惊人的数目。”“黄金三十万两。”盛北川叹了一口气。
那飞虹本来是一个很冷静的人,现在仍然吓一跳,嘟哺道:“看来他真的有些疯了。”
“三十万两固然是一个问题,但最成问题的还是司马长安已封山。”盛北川沉声接道:“所以我们必须借助那公子的大力帮忙。”郝安这时候才插口道:“以那兄对付司马长安的经验,当然知道他弱点所在,要进去应该不是一件难事,而以那兄的一身本领,要上七重天也应该易如反掌。”那飞虹道:“你们是要我说服元宝,并肩携手护送皇上出来。”盛北川道:
“届时我们里应外合,要冲出司马长安的封锁应该是很简单的事。”那飞虹摇头道:“你们不清楚元宝这个人如何固执。”郝安道:“所以那兄最好能够先说服另一个人。”那飞虹霍地转身盯着郝安,道:“你知道的事倒不少。”郝安道:“那兄有一位好朋友孙凤翔与元宝是生死之交,有他的一句话,元宝一定会答应。”“那你们去找孙凤翔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那飞虹冷笑。
“孙凤翔有谁不知道对官府中人全无好感,那兄与他却也是生死之交,也只有那兄才能够说动他。”那飞虹只是冷笑,郝安又道:“事非得已,那兄”“付出黄金万两便要买这么多人的命,侯爷亦可谓精打细算了。”那飞虹冷冷地望着盛北川。
“那公子莫要误会。’”盛北川忙道:“万两黄金只是那公子的酬劳,至于孙公子,我们也决不会亏待他,七重天元宝方面,我们也希望他能够明白,我们的能力到底怎样。”那飞虹面容稍宽,道:“如此一来,侯爷只怕倾家荡产,一无所有。”盛北川淡然一笑:“燕王若统一天下,本侯亦一样。”那飞虹转问:“朱允纹这个皇帝真的值得侯爷这样牺牲?”
“这个皇帝如何,那公子未必清楚,但燕王是怎样的一个人,那公子相信多少也知道一点儿。”“我只知道司马长安胡作非为,燕王非独不加管束,还引为心腹。”“不知其主,先看其巨,天下若是落在燕王手中,不堪设想。”“我只管将皇帝交到你手上。”盛北川道:
“这已足够,那一万两黄金那公子可是现在要?”“将皇帝交到你手上再收也不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短欠过我的。”盛北川一笑长揖:“多谢那公子鼎力相助。”那飞虹偏身避开,道:“我与侯爷素未谋面,所以答应做这件事完全是因为侯爷出了一个令姓那的心动的价钱。”“不管怎样,那公子肯插手这件事,本侯已感激得很。”那飞虹淡然一笑,长身而起,举步前行,盛北川又道:“一切拜托。”“放心。”那飞虹头也不回。
盛北川道:“郝安替我送那公子一程。”郝安方待起步,那飞虹已一声:“不必!”身形加快,消失在堂外。
盛北川目送那飞虹消失,一会儿才转问郝安:“长兴侯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没有,也没有听到他张罗金子的消息,看情形,他是要退出了。”“难说--”盛北川叹息,随口道:“二十七万两黄金到底不是一个小数目。”“难不成越有钱的人越吝啬越贪生怕死。”
“你错了,这个人决不吝啬,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随他,也绝非贪生怕死的那种人,所以才会与我们一同前往金鸡口迎接皇上。”“那天他却是未免走很快一些。”盛北川道:“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绝对拿得出那个数目的金子,一是他另有妙计将皇上救出来。”郝安诧异地望着盛北川。
“我们既没有他的人多势众,也没有他的富有,那总是他一个人可以做得到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跟我们合作?”郝安脱口道:“他看来”“是一个很平庸的人,这也是他最可怕的地方。”盛北川轻叹一声:“我从来就不敢看轻这个人。”“属下完全看不出。”“这个局面,皇上身旁也的确需要一个他那样的人。”“皇上若是真的落在他手上”盛北川正色截道:“皇上就是皇上,无论在哪儿,对我们都是一样。”“侯爷忠肝义胆”盛北川挥手:“你继续留意七重天与长兴侯府方面的变化,必要时,得全力相助。”郝安叹息道:
“大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难道竟然看不出?”“决不能信任别人,是作为一个成功的政客必须遵守的信条。”郝安垂下头,这些事他实在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