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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就是贵府上的八小姐吧?”周御医浅笑道:“下官正是承八小姐的嘱托过来问诊的。”
傅老妇人惊愕地看着傅锦仪。
傅锦仪一时也愣了,随即想到是徐策要周大人这样说,便讷讷地点头。
傅老夫人脸上的惊色更甚了,她想不通自家这个年幼的孙女是怎么请动了周御医。
“先让下官为少爷诊脉吧,”周御医站了起来,傅锦仪连忙上前引路。
傅德曦此时已经从逸云斋搬了出来,住进了景和院后头的一间小院里。傅老夫人看到傅德曦如今的样子后,和傅锦仪生出了同样的心思。她意识到自己这个痴傻的孙子不能一味关着了,不论病情如何,让他能够出来走动、多和不同的人说话,总比一个人闷着强。
众人一路往后院去。不约片刻到了地方,涵香早已得了消息等在门口,脸上的神色却有几分尴尬。
内室里传来一个少年倔强的叫喊声。
傅老夫人眉头微皱,周御医却不顾忌,率先迈了进去。他一路进了内室,便瞧见傅德曦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用手捶着地面嚷道:“要果子,要果子!”
四周丫鬟们都哄不住,五姑娘傅萱仪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祖母,八妹妹!”傅萱仪迎了上来,看向周御医道:“您就是御医大人吧?大人,您快看看我家的长兄吧,他今日也是奇了,听说平日里都是不声不响的一个人,这会儿倒闹得掌不住。”
傅萱仪同住景和院,这几日没少过来瞧傅德曦,也是傅老夫人嘱咐了她平日要帮着照应傅德曦。
傅萱仪满脸焦急,傅锦仪看着傅德曦闹脾气的模样,也不禁担忧起来。傅老夫人看傅德曦竟没个消停,叹着气问左右道:“大少爷这是怎么了?他要什么果子,你们给他就是了!”
“老夫人,这”涵香一脸为难跪下了,道:“大少爷方才一直把玩一颗海棠果,少爷将海棠果搁在壁橱上头的时候,偏巧景和院里养的猫儿偷着进来,叼着果子就跑了。少爷不依,闹着要他的海棠果,我们几个去寻了新的果子给他,少爷还是不满。”
说着,又解释道:“奴婢伺候少爷多年,少爷要果子的意思是,要他原先玩的那个,后头的那些都不能令他满意。可原先那个早不知被叼哪里去了,我们也找不着。这是少爷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少爷此前也常有这样的症状,他看中的东西,是万万不能动的。老夫人也不必太担心,少爷每每犯了脾气,让他自个儿呆着,过上一天一夜,等第二日就好了。”
听着这番解释,傅老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东西没了就没了,他偏偏不依不饶!”傅老夫人既担忧又紧张,有些哀求地看着周御医道:“周大人,幸好您来了。您快帮我们瞧瞧他吧!我家这个长孙摔伤后,症状也古怪地很。我听说,寻常的痴傻孩子要么是整日发疯、甚至伤人,要么是除了哭什么都不会,整日躺着不动的。这个孩子却都不是这样的。”
周御医点了点头。
傅德曦扔在捶地板,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重复着“要果子。”
他的声音不是很吵,看上去也不是发疯的模样。他只是低着头看地面,似乎在跟老天爷要他的果子,完全不理会身边的丫鬟们和后头进来的周御医等人。
周御医蹲下来瞧他。半晌笑了笑,轻声道:“小少爷,你就是傅德曦?”
周御医没有立即诊脉,这令傅老夫人有些惊奇。
傅德曦一贯是不理人的,他自然也不会回应周御医的话。他讷讷地道:“要果子”,盯着地面似乎要看出个洞来。
周御医静静打量他。过了一会儿,周御医站起来,顺手拿过小几子上的一只白瓷茶碗,放在傅德曦眼前的地面上。
常人眼前突然多出个东西都会有反应,偏偏傅德曦一动不动。
周御医将手指屈起,在茶碗底上登登地敲起来。他敲的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那傅德曦不为所动,叫着“要果子”。
傅德曦的样子让四周众人更加担忧了。傅锦仪和傅老夫人都眉头紧锁,不住地叹着气。
“御医大人,我家少爷一直是这样,就好像看不见也听不见一样。”涵香道:“最坏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模样,什么都不理。好的时候,如果他愿意,就能听进去话。”
周御医倒面色平静。他继续敲茶碗,这一回,他开始用同样的力度有节奏地敲,茶碗发出整齐的脆响。
傅德曦一开始是不动弹的,敲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突然,他伸手抓住了周御医的手。
“要!”他说道,去抢周御医手里的茶碗。
周御医把茶碗给他了,但这样一来就没人敲茶碗了。傅德曦听不见声音,脸上显出急躁的神色,看着周御医道:“给我!”
周御医看着他,慈和地笑了:“好,我给你。”说着将茶碗递给身后的药僮,吩咐道:“照我方才的样子,继续敲。”
药僮笃笃笃地敲起来,傅德曦满意了。他裂开嘴笑,完全忘了之前要果子的事儿。
直到此时,周御医才拉过他的手腕开始按脉。傅德曦因为高兴,对周御医完全没有防备,任由他按了左手又按右手。那边涵香看着都惊了,道:“御医大人,您真是神医,我们大少爷平日里脾气一上来谁都制不住,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更不让别人碰,能把我们愁死了。”
周御医按完了脉,浅笑道:“雕虫小技而已。这样的病人,我从前并非没有见过。”说着看向傅老夫人道:“下官先请您放宽心。贵府公子摔伤脑子导致痴傻,但他的症状,是痴儿里头最有希望治愈的一种!而且完全有可能恢复如常!老太君,您要往好的方面想。”
傅老夫人一听这话,几乎喜极而泣。
身后的傅锦仪更是要落泪了。她此前千方百计地要救傅德曦出来,心底却更存着莫大的惊恐。即便不通医理,她也明白脑子这种地方是最难治的,脑伤的病人能痊愈的概率很低。而前几年的时候,傅家为了傅德曦的病四处求医,不是没请过有本事的郎中,都说治不好。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傅老夫人双手合十要行礼。
周御医伸手扶她道:“老夫人也不要以为一定能治好。脑伤不好治,日后究竟如何,还要看这位公子的造化。下官会先给公子开药,这药每日两次,不能断。只是,公子这病仅仅喝药是不成的。”
傅老夫人忙道:“可还要做什么?”
周御医道:“这件事情,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公子伤在脑部的神经,若要解释,那就是公子的一部分意识沉睡了,导致公子看起来痴傻。若能唤醒他的意识,才是治愈的关键。”
“唤醒?”傅锦仪焦急地问道:“御医大人,这,这该如何唤醒他呀?”
周御医叹道:“难就难在这里啊。表面上,是需要给公子一个外界的刺激,让他骤然从沉睡中醒过来。但这个刺激到底是什么,就需要你们来找了。”说着,看傅家人黯淡的脸色,周御医又宽慰道:“若是一直唤不醒,也不会很糟糕。只要公子坚持服药,症状会一点一点减轻,至少能看起来正常一点。但想让他考科举入仕途,就不可能了。”
傅锦仪轻轻咬着嘴唇。
“大人,我明白了。”她点头道,旋即跪地拜倒:“多谢周大人的大恩大德。”
周御医连忙将她扶起来了,笑道:“下官是个医者,能帮还是要帮的。你也不必谢我,若到时候你这长兄真能恢复如初,那都是你自己的福气。我今日先留下一副药,你们给他吃上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再看境况如何。”
傅锦仪郑重地点头。
“哦对了,下官平日里在宫中当差,也不能时常过来。就让下官的药僮留下来,方便随时看顾公子。”周御医说着,指着身后那位蒙面纱的药僮道:“她虽然医术浅薄,到底也跟着下官学了些东西,平日里若是公子发病了,有她在总要好些。她叫蓉儿。”
药僮上前朝傅家众人行礼。
“蓉儿?”傅锦仪的眉心一跳。
药僮并不说话,周御医又道:“她是个哑巴。”
傅家众人了然,傅老夫人再次拜谢周御医。
周御医拱手朝众人辞别,傅老夫人领着傅萱仪亲自恭送至二门。傅锦仪静静站着守在傅德曦身边。傅德曦依旧要听敲碗的声音,药僮蓉儿拿着茶碗敲给他听。
“你,是叫做蓉儿吗?”傅锦仪踟蹰着朝药僮问道:“会写字吗?能否将你的名字写给我看。”
药僮抬头看了看她,点点头,随后将茶碗递给涵香。涵香接过去继续敲着,傅德曦咯咯咯地笑起来。
药僮迈步至一旁的小几子上,用手指蘸着茶碗里的茶水在案上写了一个“容”字。傅锦仪轻轻呼了一口气,原来是容易的容,不是芙蓉的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