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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这段日子被徐太后敲打地狠了,倒是学聪明了,一瞬间听出了徐太后话中带话。
徐太后这是试探的意思!晋国公府犯的那些错,哪一桩都离不开一个“恃宠而骄”。因为仗着大将军的功绩,才敢一次又一次地冒犯皇室;仗着国丈的身份,才自以为是地以为圣上是自家的亲戚,圣上要念着情分云云……
徐太后不止一次地申斥李氏,告诉她皇室就是皇室,徐家是皇室的奴才,这一点不会改变!
既然是奴才,犯了错还谈什么功绩?
“太后娘娘,臣妇绝不敢有这样的念头!”李氏慌忙回答道:“晋国公府虽然有功,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晋国公府犯了错就是该罚的,太后娘娘念在血缘的情分上每每宽宏大量,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徐太后这才微微点头。
“你们明白就好!”她冷声道。
李氏战战兢兢地坐着,看筵席的气氛实在不像话,遂指着天上月亮道:“今日月色正浓,臣妇近来听明觉寺中弘安师父讲经,说是在月圆之夜祈福能功德倍增。正巧今日也请了明觉寺的几位得道高僧前来……”
“祈福就不必了。”徐太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李氏呆愣当场。
“哀家早先就听闻,太夫人崇敬弘安师父,给明觉寺捐了不少钱,想必该求的福分都求到了。”徐太后缓慢地道。
李氏听着心里直打鼓,知道自己撒出去五六万两买符纸的事儿被太后知道了。
自徐荣获罪后,太后三令五申不得再信寺庙里的买卖。李氏也知道那些贪财的尼姑们不是好东西,但有些事儿……不做是不行的。
“太后娘娘……”李氏满脸苦笑:“既然您都知道了,臣妇也就不隐瞒了。臣妇的确去求了符纸……这家里不是出了不少事儿吗,臣妇想求个安心!您知道的,臣妇一辈子都信这个……”
徐太后忍着心中火气,问道:“出了不少事儿?晋国公府高门贵胄,能出什么事!”
李氏既惶恐又尴尬,半晌道:“的确是出了事……是徐荣新娶的那个少奶奶,身染重病,如今快不成了。徐荣前头的原配就是病死的,再娶一个过门才几天,又要病死,不单徐荣克妻的名声要坐实、日后再也娶不到什么良家好女,我们晋国公府没福的名声也会传出去……”
李氏解释着,徐太后不由皱起眉头。
她的确没有听说什么新娶的大少奶奶病重之事……想来这种不吉利的事情,徐家是刻意隐瞒的。
“是长兴侯府的三小姐?”太后问道:“她新婚时入宫拜见,人还是好的,这才过去了一个月而已!”
“谁说不是呢!”李氏愁眉苦脸:“原本,原本人也是好的,只是不慎染了病……已经请相熟的御医瞧过了,无力回天……”
李氏是真的很想把长兴侯府骗婚之事完完整整地讲出来!
一提起这个大少奶奶,她简直恨得心头滴血!但是她却无力反抗,她一个字都不能说,谁让徐荣有错在先,谁让徐荣患有花柳病……只要她敢说出来,长兴侯府那一群恬不知耻的东西们就会告到御前,堂而皇之地宣称李三小姐是被徐荣传染了花柳病……
李氏能说什么?!老天爷都不站在她这边!
“是吗?”徐太后凤眸一眯:“难怪今日没有见到大少奶奶列席!如此看来,晋国公府还真是命途多舛啊,生老病死接连的祸事,都出在你家了?”
李氏惊慌不安地落下了泪。
“也罢,是长兴侯府的三小姐没福分。传旨请几位医术精湛的御医再来瞧瞧吧,若还是不成,日后再说日后的事。”太后随意道,显然对徐荣夫妇并不上心。
李氏听太后的意思,知道太后已经放弃了徐荣这个侄子,不由悲从中来。
她惶恐的是,晋国公府的未来在何方呢?子孙不争气,徐荣废了,徐敏是个文弱书生,下头几个小的,更不成器……
又不由心头恼恨,恨老天爷为何将徐家的钟灵毓秀一股脑儿赏给了徐策那个野种!这太不公平了啊!
李氏正心浮气躁,上首徐太后再次开口了:“太夫人既然说今日月色正好,还特意预备了祈福之事,那就请几位高僧上来吧。”
李氏忙换了一副笑脸,和国公爷一同请先前安排好的高僧们入厅堂。她请过来的人都是明觉寺主持坐下弟子,价钱虽高,好在有真本事。众师太进堂,向太后行礼后开始诵读经书。
徐太后本是喜欢听人念诵佛经的,但今日来一趟晋国公府是为着正事,并没有心思耽搁。她不过听了两句,摆手道:“这祈福的经文哀家听得多了。太夫人不是求了一盒子灵符吗,不如拿出来贴在厅堂之上、月光之下,想来是很灵的。”
李氏讪讪笑道:“这灵符……已经被臣妇用了,贴在了别的地方!”
“是吗?”徐太后缓慢问道:“是贴在了府中大少奶奶的屋子里?”
“正是呢,臣妇只盼着她能再熬些日子,至少把这新婚头三月给过了呀!否则一进门就病死,这实在太晦气了!”李氏说话的时候,拼命忍着心中的怒火和厌恶。
徐太后微微沉默,片刻后才道:“来人,在前引路,哀家要去探望大少奶奶。”
李氏和国公爷等人齐齐一惊。
这太后娘娘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还要去探望那个痨病鬼?
“太后娘娘使不得呀,您千金贵体,怎么能去沾染晦气呢!这大少奶奶还是晚辈,身份又不高,如何值得您去探望!不如,您就稍稍赏赐她一些药材,就是给了她天大的体面了!”李氏几乎想跳着脚叫。
天知道那个长兴侯府的女人给了他们徐家多么大的羞辱啊!用一个快病死的女人换来半张《夜宴图》,还让徐家背负克妻和晦气的骂名……这是骗婚,是抢劫,是无耻!
太后娘娘竟然去探望她?她也配!
徐太后却不知是什么心思,竟兀自站了起来道:“无妨。哀家跟随弘安师父学佛,学了不少行善的道理。哀家既是千金贵体,福禄厚重,去瞧一瞧这徐家的少奶奶,她或许还能托了哀家的福分减轻病痛,岂不是一件好事。”
说着让人在前带路。
李氏的眼角都开始抽搐了。
她在后头叫了两声,见太后执意如此,也只能跟上去。很快一众人浩浩荡荡到了李三小姐养病的屋子,徐太后左右瞧了,感慨道:“物是人非,当年哀家在闺中时,也是住在这附近的。哀家年幼时,和生母似乎是住在南边的那间院子里?哀家没有记错吧?”
徐太后在李三小姐的院门前停下脚步,指着距离此地不远处的另一个院子说道。
李氏和国公爷都连忙笑道:“是呢,太后娘娘当初就是住在那间院子里,离这里很近的!太后娘娘要不要进去看看?”
徐太后虽然身为正宫能够时常回娘家,但她也很少去看自己曾经住过的闺房。
徐太后五岁之前是与何夫人一同住的,那时候她还是个不起眼的庶女。后来何夫人死了,她被接到李氏膝下,就住进正房了。再等后来她嫁入皇室、甚至做了皇后,她与何夫人年幼时住过的屋子就再也没有别人住过,国公爷做主将那间院子精心修缮,并吩咐专人打理,俨然是如供奉神位一样供起来了。
国公爷看徐太后提起那间屋子,忙想撺掇着太后去瞧,瞧瞧晋国公府将那屋子布置地何等金贵,就能知道国公府对她的恭敬和忠诚了。
只是太后却没有走过去。
“哀家先瞧瞧大少奶奶。”太后淡淡道,一壁跨进院子。
院子里意料之中地飘出来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徐太后一路前行,不顾身后李氏和国公爷两人阻拦,径直进了李三小姐的卧房。只是刚进卧房,徐太后就怔住了。
“哎呀,太后娘娘,微臣说了这里头闷热潮湿地,这大少奶奶病着的样子又很吓人,您进来做什么……”国公爷还以为太后被那疮疤都长到脸上的李三小姐吓着了,连忙窜上前来。而这时候他才发现,太后面容上并没有被惊吓的神色,那个长兴侯府的女人,被包裹在深重的帐幔后头,连一片衣角都没露出来。
“太后娘娘,您,您看也看过了,还是回去吧?”李氏轻声劝道。
徐太后没有回答她。
“太夫人。”她说道:“先不要急着走。哀家还有一事,想问太夫人。”
徐太后张口闭口的“太夫人”,这让李氏心里很不舒服。
她可是太后的嫡母啊!从前,不都是称呼“母亲”的吗?
但她也知道,自家是犯了错才被太后嫌恶的……也罢,她是太后的嫡母,这一点无法改变;等太后气消了,她的日子就好过了。
“太后娘娘请问吧。”李氏恭敬道。
“哀家想知道,太夫人贴的灵符在哪里啊?”徐太后左右环顾墙壁道:“哀家怎么一张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