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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始没多久,盛夏一跃成为了计算机系最炙热的话题人物。要知道,这专业一向男多女少,好不容易有女生报考,哪怕长相一般,那也是享受国宝级待遇。而盛夏可是货真价实的美女,不高冷,不做作,轻轻松松摘走了系花的头衔。
新生欢迎会上,盛夏安安静静地弹了一支钢琴曲,台下掌声如潮,纷纷打听她的名字和院系,阳盛阴衰的计算机系也第一次成为八卦娱乐的谈资。
不提其他院系的学生,本院的学长更是蠢蠢欲动。
“哎,这个小师妹真不错啊,我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呢?”正在逛校园贴吧的小四一个人碎碎念,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就是想不起咖啡厅的那一幕,“哎,你们过来看看,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他极力撺掇室友们过来欣赏美女,几个人呼啦围了过去。
小二啧啧有声:“咱们院难得有这样的美女啊,真让人眼前一亮。老大,你不看绝对会后悔。”
“老大已经有主了,哈哈哈。”小五挤眉弄眼地说道,“我今天早上在食堂看到他和那个艺术系的美女了。”
“真的假的?老大,你还不老实交代?”
正在书桌前的季长生被他们拖了过去,几个人闹成一团。
“小五,你别造谣了。”季长生无奈地说道,“我就是意外碰到了吴培洁。食堂又不是我开的,难道我能赶走她吗?”
“真是气死我了,你是不是榆木脑袋!”
“算了,反正我也觉得吴培洁那种高冷的女生不好相处,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大你继续努力。”
“对对对,我比较喜欢小师妹这样的,娇滴滴的,哈哈哈。”
季长生当然知道他们口中说的小师妹是谁,他笑了笑,没有搭腔。小四的电脑还开着,贴吧里有盛夏的照片,她弹钢琴的那张尤其显眼,白衣黑发,灯光迷离,她美得如同童话中的小公主。
晚会前,盛夏曾打电话来,兴奋地邀请他去看她表演,他找借口拒绝了,他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拒绝。
小四推了他一下:“老大,你有电话。”
季长生回过神,桌上的手机正欢快地响着。
“小季哥哥,你看了我昨天弹钢琴的视频吗?”盛夏欢快地说道,“怎么样,还不错吧?我就说我很会弹钢琴的,你还不相信。”
季长生无声地笑了起来,回道:“早知道你弹得这么好,就让你报考艺术系了。”
“那不行,我就是喜欢计算机系。”盛夏嘿嘿地傻笑。
电话那头有点儿吵,夹杂着吵闹和笑声,季长生随口道:“你在忙吗?那我挂了。”
“不忙不忙。”盛夏连忙笑道,“我正在参加社团招新呢。小季哥哥,你加入了什么社团?”
“我在辩论社。”季长生建议道,“社团不用选太多,根据自己的爱好选一两个就好,不然你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兼顾。”
“小季哥哥,我也要报辩论社。”电话那边盛夏已经嚷嚷起来。她急急地挂了电话:“社长,你们辩论社的报名表还有吗?我要加入。”
社长?季长生脑海里自动浮现乔燃那张俊秀的脸。乔燃是副校长的儿子,长得斯文白净,成绩也不错,唯一的毛病就是花心,风评不太好。
要不要提醒盛夏一下呢?季长生犹豫了一下,她那么机灵,应该能分清好坏吧。
“盛夏,这个名字真好听。”乔燃看着报名表上的信息,又惊又喜地问道,“你也是计算机系的?太巧了,我是你的直系学长,我叫乔燃。”
“真的吗?”盛夏瞪大了眼睛,一双水灵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乔燃点了点头,几乎挪不开目光。他女朋友换得勤,见多了美女,盛夏和她们都不同,她明艳如玫瑰,还是夏日里开得正好的玫瑰,一颦一笑都无比生动,让正午的阳光也暗淡了。
盛夏热情地攀谈起来:“学长,你认识季长生吧?”她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甜蜜,像是花瓣上的露珠,衬着那娇嫩的小脸,显出一种相得益彰的美。
乔燃立刻警觉了,季长生?他当然认识这家伙。一方面他们都在辩论社,季长生的人气不输给他;另一方面,季长生在系里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大大小小拿了不少奖,他虽然不服气,但确实比不上,而他那当副校长的老爸也对季长生赞赏有加。
乔燃心里是看不起季长生的,再能干又怎么样呢,家里一穷二白,连读书都得靠人资助。人都是现实的,当初评选“校草”时,也有人提名季长生,但最后榜上有名的还不是他乔燃?所谓的校草,那就是高富帅的代名词,季长生长得再好考得再好,哪个女孩关心呢?
“认识,我们还是好朋友呢。”乔燃暗笑道。
“我也是季长生的好朋友。”盛夏调皮地笑道,“请学长多多指教!”
乔燃满脸笑容,看着有些温文尔雅的意味。他大方地邀约道:“这样吧,晚上我请你们这些新社员聚餐,大家多多交流。”
盛夏没有多想,喜滋滋地答应了。一直陪着她的高淼将头垂得更低了,他小声地提醒道:“夏夏,你不是答应了晚上去我家的吗?”
高父常年在国外,因为儿子考上了大学,这才特意回家的。但父子俩见面少,加上高淼生性腼腆,在父亲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反倒是盛夏机灵活泼,一直很讨高父高母的欢心,时常在中间充当润滑剂。
“哎呀,我一激动就忘了。”盛夏拍了拍脑袋,懊恼地对乔燃说道,“学长,不好意思,晚上的聚会我去不了,我还有点儿事。”
高淼嘿嘿地笑了起来,白胖的脸上,那双眼睛眯成了两弯新月。
乔燃瞥了他一下,眼里是掩饰不了的轻视,转头却又换上了笑脸:“这是社团第一次聚会,你还是尽量参加吧,太离群了可不好哦。”
盛夏为难地说道:“要不这样吧,我改天再请大家吃一顿吧。学长,可以吗?”
乔燃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他组这个局就是为了接近她,这姑娘是真傻还是假傻?
“请吃饭就算了,怎么好意思让学妹破费。”他勉强维持着笑意。
“没关系,就这么定啦。”盛夏冲众人挥了挥手,笑着跑开了。
那些大一新生还围在乔燃身边,叽叽喳喳地议论。
“学长,我们晚上去哪儿聚餐?”
“学长,你能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吗?”
每张青春洋溢的脸上都带着笑,就像从树叶缝隙漏下来的阳光,异常灿烂。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天晚上,辩论社新老社员十多个人聚在了A大最好的饭店。趁着乔燃不注意,小四在季长生耳边嘀咕道:“这顿是乔燃请吧?我得敞开肚皮吃。”
季长生无奈地摇头,他一向不爱参加这种联谊性质的聚餐,要不是小四嚷着要看新来的学妹,拉他做伴,他是不会坐在这个饭局上的。
几个新来的学妹倒是很活泼,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时不时发出娇俏的笑声,引得那些男生频频注目。
安静的季长生显得有些不合群,总有学妹试图和他搭话,隔着大半个桌子,大胆地向他索要电话号码。
“哟,季长生,你今天怎么来了?”乔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酸溜溜地说道,“你不用去做兼职吗?”
季长生微微一笑,语气有些无辜:“我收到通知短信,所以就过来了。”
乔燃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解气地嘀咕道:“难道以前就没收到过通知?”
季长生只当没听到,低头吃菜。
一旁的吴培洁忍不住开口道:“乔燃,你是不欢迎我们吗?”
“怎么会。”乔燃的表情有些讪讪的。
说起来,这又是乔燃的一块心病。吴培洁长得清清秀秀,又是有名的学霸,乔燃也曾展开热烈的追求,无奈对方始终不搭理,一来二去,他就淡了这份心思,结果她偏偏和季长生亲近。
小四连忙打圆场:“乔燃,不是说这届招了个特别漂亮的学妹吗?怎么没看到?”
“学长太过分了,难道我们都是恐龙吗?”学妹也跟着凑热闹。
吴培洁偷偷地瞟了一眼季长生,问道:“你们说的是盛夏吗?”
“盛夏?”小四笑道,“这名字也好听,难怪人长得好看。”
吴培洁咬了咬唇,低声道:“长得好看又怎么样,你忘了咖啡厅的事?”
“咖啡厅?你说谁啊?”小四后知后觉,想起那个娇滴滴的富家千金,不禁低呼道,“不会吧,这么巧?”
他们正议论着,乔燃插嘴道:“季长生,原来你也认识盛夏啊?今天她还跟我们打听你呢。”
一桌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乔燃微微睨了一眼季长生,说道:“真可惜,小师妹今天晚上已经佳人有约了。”
一个学妹插嘴道:“学长,你还不知道吧,盛夏已经有男朋友了,人家这会儿正在约会呢。”
“啊,她有男朋友?”乔燃既惊讶又惋惜。
“就是今天陪她来报名的那个胖子嘛,我也是听说的。”聊起八卦,几个女生格外兴奋,“不过那男生家里很有钱,盛夏和他还是青梅竹马呢,在一起有什么奇怪的。”
乔燃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那胖子长得太一般了,家里有钱又怎么样?自己条件也不差啊,如果有机会,盛夏说不定会选自己。
季长生知道他们嘴里说的胖子就是高淼,也知道他和盛夏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但他并没有开口解释。在他看来,他们交往是迟早的事,毕竟,就算在童话里,公主也都是和王子在一起的。
“哎,我看乔燃对那个小学妹挺有意思的。”小四踢了季长生一脚,“咱们要不要赌一把,我觉得盛夏搞不好会被乔燃追到手。”
季长生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是有多无聊。”
“我这不是苦中作乐嘛,好不容易来了个漂亮的学妹,结果还是轮不到我。”小四长吁短叹。
吴培洁突然幽幽地接过话题:“我赌她选那个有钱的青梅竹马。”
小四来了兴趣,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吴培洁的语气说不出是嘲弄还是羡慕,她笑容温柔地看着身边的人,“季长生,你觉得呢?”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就像头顶的灯光,就那么飘着,却照着季长生每个细微的表情。又像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在他心里挠着,戳到了那个痒痒的地方。
季长生没有回答,微微一笑,夹起了盘子里的苦瓜炒蛋,那种苦而涩的味道在他舌尖萦绕了很久。
这顿饭吃到很晚,回到寝室,小五已经睡了,小二依然在打游戏,见了季长生,他抽空说道:“老大,你出门没带手机啊,响了一晚上了。”
季长生应了一声,拿起手机一看,四五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盛夏。或许是有事吧,他犹豫地给她回了一则短信。
来电铃声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他一惊,立刻按了“接听”,大步走到了寝室的阳台上。
“小季哥哥,你晚上出门了吗?”盛夏的声音里透着睡意。
季长生“嗯”了一声:“社团里有聚会,你找我有事?”
“我本来也想去的。你不知道吧,我也加入了辩论社!”盛夏笑得很是得意,不一会儿,又唉声叹气道,“真是不凑巧,高淼的爸爸今天回国,我去陪他们吃饭了。”
她零零碎碎地说起和高家的交往,她和母亲关系不好,而高母是那种温柔贤惠的传统妇女,很疼她,常常邀她去家里吃饭。
“高妈妈可会做菜了,我今天都吃撑了。”
这是一种甜蜜的抱怨,看得出,盛夏的心情很好。季长生并没有打断她,但他知道,那是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世界。
“我跟乔燃学长说了,改天请大家一起吃饭。”盛夏霸道地命令道,“你不能缺席。”
“有空再说吧,这不是才聚过吗?”季长生温声道,“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等一下,我还有事。”盛夏踟蹰了一会儿,娇声道,“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小季哥哥,你会回家吗?”
季长生有点儿意外,老实地答道:“应该不会。”
盛夏嘴角的笑意一点点绽开,她欢快地说道:“那你来我家一起过中秋吧。”
“不用了,我那天应该也要去兼职。”季长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你可以下班了再过来嘛。”盛夏嘟起了嘴,“我妈是不回家的,我爸说不定又加班,我一个人过节太凄惨了。”
“你可以叫上高淼一起。”季长生耐心地哄道,“我过去不合适。”
“怎么不适合?你给我补课的时候不也常常来吗?我们算是熟人了吧。”盛夏怏怏的,季长生完全可以想象到她现在耷拉着脑袋的样子。
他没有搭腔,盛夏也没有再继续游说,电话里一时沉默下来。半晌,盛夏突然幽幽地叹气道:“小季哥哥,我发现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
季长生一愣,她继续嘀咕道:“你对别人都很好,要是你朋友让你去家里吃饭,你说不定就答应了,我邀请你,你却一口拒绝。”
似乎真的是这样,季长生有些恍惚。
“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你不是还欠我一个礼物吗?”盛夏放软了声音,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不要礼物了,你来陪我过中秋节吧。”
季长生一时心软,低声道:“那好吧。”
因为室友睡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听在盛夏耳里,比平时的温和又多了几分磁性。她欢快地说道:“真的?太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像是担心他随时改口似的,她匆匆地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却久久没有散去。她捂着自己发热的脸,嘿嘿地傻笑起来,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索性在床上滚了两圈。
月色如水,无声无息地流淌,美好得就像锦帛,轻轻地落在地上,也轻轻地覆在她身上。整个房间里都浮着一层柔和的光,她睡在光里,如同童话里的睡美人。那些少女的心思偷偷地溜出来,是另一种无形的光,一瓣一瓣绽放,看不到,却如昙花般美丽。
中秋节,学校放了三天假。季长生的家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他假期并不回家,因为假期兼职多,而且工资比平时高。
发传单时,季母打电话过来,听说他要去盛家吃饭后,她再三叮嘱道:“可不能空手去盛先生家里,你买点儿东西拎过去吧,别太失礼了。”
“我知道,您别操心了。”季长生温声回答。
“你上次汇来的钱,我收到了。”季母哽咽地说道,“你在学校也别太省了,多留点儿钱吃饭,家里好歹能吃饱穿暖,别再汇钱过来了。”
“妈,我挺好的。”季长生温声哄道,“那钱是给小妹的,她上次说想要一条新裙子,您给她买吧。还有大弟,给他买一双好点儿的运动鞋吧。”
“我记着呢。”季母柔声道,“好了,你去忙吧,妈不打扰你了。”
季长生刚挂了电话,不到一分钟,盛夏就打电话过来了。
“小季哥哥,你的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她咋咋呼呼地嚷道,“记得今天晚上来吃饭啊!对了,你千万不要买礼物,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这怎么行?”
季长生刚皱起眉头,盛夏就笑眯眯地打断了他:“放心吧,你肯定会满意的。记得来哦,我爸也会在家。”
她的兴奋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季长生被感染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其实她还是个小姑娘,由着性子来,有些话、有些事,都是无心的。
六点的天空浮着一些晚霞,烟灰、绛紫、橙黄,绚丽的色彩铺开,美不胜收,偶尔有晚归的鸟雀飞过。
盛夏孤零零地站在公交站牌下,一会儿走走停停,一会儿东张西望,脸上不仅没有焦躁的神色,看起来还很自得其乐。
“盛夏。”季长生一眼就看到了她。
盛夏兴奋地冲他挥手,小跑过来,手上还拎着礼品袋。
“你怎么在这里?”季长生不解地看着她。
“我这不给你把东西拎过来嘛。”盛夏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我前几天在网上买的,为了不让我爸发现,收货地址填的高淼家。”
礼袋里是盒装的月饼和一罐茶叶,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月饼是他家乡的特色手工月饼,茶叶也是当地人采摘烘焙的,特别香,胜在天然无污染。
这是盛夏精心准备的,虽然并不昂贵,但心意十足。盛家业果然很喜欢,一边斥责季长生乱花钱,一边赞不绝口地夸他。
“爸爸,你看这月饼是不是很特别?听说是小季哥哥家乡那边独有的特产呢。”盛夏在一旁不遗余力地称赞。
季长生自小就吃这种小糕点,倒不觉味道有多好,只不过看着漂亮而已,有点儿像冰皮月饼,却染了各种颜色。
“这个都是食材染的。”见父女俩都感兴趣,季长生解释道,“红色的是红豆,黄色的是芒果汁,黑色的是豆沙,绿色的是艾草。”
“艾草是什么?草吗?草也能吃啊?”盛夏满脸的惊讶。
“你呀,就是蜜罐里长大,没吃过苦。”盛家业很是感慨地叹道,“像爸爸这代人,还是不容易的,别说吃草,闹饥荒的时候,连树皮都吃呢。”
盛夏瞪大了眼睛,季长生也动容地看着他。
“我年轻的时候家里可穷了,连饭都吃不上,一栋老房子又漏风又漏雨的,到了冬天,压根儿住不了人。”想起往事,盛家业说不出的惆怅,“你看,你们现在是不是比我那时候幸福多了?”
“爸,你真能干。”盛夏亲昵地抱住他,娇声道,“你建了这么大一家公司,还娶了妈妈,还生了一个这么聪明的女儿。”
盛家业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为了我的宝贝女儿,我必须得能干啊。”
盛夏在他怀里蹭了蹭,笑容天真,而季长生的心情却复杂得多。
“好了,咱们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来来来,吃饭。”盛家业热情地招呼季长生,“小季,你家离得远,有空就来盛叔这儿吃饭,姚姨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不是我自夸,我可不比外面那些厨师差。”姚姨笑吟吟地接过话,端上一锅刚煮的绿豆沙。
季长生连忙起身,给盛家业和盛夏各盛了一碗。
正说笑着,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盛夏冲姚姨笑道:“肯定是高淼,他最喜欢喝姚姨煮的绿豆沙了。”
姚姨急急忙忙地开了门,果然是高淼提着礼物来了。
“盛叔叔,夏夏。”高淼腼腆地笑着,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两个酒窝,显得憨厚可掬。
“高淼,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盛夏亲昵地挽着高淼的胳膊,嚷嚷着让他拆开礼品袋,回头又对季长生说道:“小季哥哥,你有口福了。”
高淼的嘴角咧到了耳边,将特意买给她的甜品拿出来:“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店的。”
盛家业及时喝住她:“先吃饭,等会儿又嚷嚷肚子饱了。”
盛夏乖乖地坐回了饭桌旁,朝高淼吐了吐舌头,说道:“都怪你,谁让你这时候买蛋糕过来。”
高淼抓了抓头发,满脸憨笑地说:“那以后等你吃完饭,我再给你买。”
盛夏调皮地摸了摸他的头,夸奖道:“真乖。”
盛家业看得连连摇头,脸上的笑容却骗不了人,满是宠溺。
季长生在旁看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四的那个赌约,或许他是有道理的,盛夏和高淼才是一个世界的。
“小季哥哥,小季哥哥?”
盛夏一连叫了好几声,季长生才回过神,他歉疚地笑了笑:“怎么了?”
“高淼说吃完饭去看电影,你也和我们一起吧?”
她湿漉漉的眼睛看过来,笑意盈盈,就像一只山林里无忧无虑的小鹿。季长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你们去吧,我就不凑热闹了。”
“去吧去吧,高淼他一定要请我们看电影。”盛夏冲高淼眨眨眼,“是吧?”
高淼连忙点了点头。
“我可能要早点儿回学校……”
“你都忙了一天了,也要劳逸结合嘛。”盛夏眨巴着大眼睛,讨好地看着季长生,“你说对吧?”
盛家业在旁笑道:“也有几分歪道理。小季,你可别成了书呆子。”
季长生也不好再坚持,松口答应了。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临走前,盛家业还叮嘱季长生常来,他只是笑,没有搭腔。
天色渐渐晚了,呈现出一种幽暗的光晕,夜来香的气味弥漫开来,若有似无地飘浮着。他们三人沿着别墅前的林荫道慢悠悠地走着,清静而闲适。
眼看就要到公交站了,盛夏伸手拽住了高淼,暗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呀!”高淼涨红了脸,飞快地看了一下盛夏,随即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爸让我早点儿回家呢。”
季长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看电影了。”高淼的脸更红了,双手不知不觉地握在一起。
“没关系。”季长生笑道,“你要是有事,我们不看也行。”
“怎么能不看呢?小季哥哥,你可答应了的,不能反悔。”盛夏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拉扯着往前拖,同时回头对高淼说道:“高淼,你去忙吧,改天我请你看电影。”
她调皮地扮了个鬼脸,高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她,心里既甜蜜又酸涩。
也许是节日的关系,电影院很热闹。年轻的小情侣成双成对,喁喁私语,连空气里都是甜蜜,像甜丝丝的棉花糖,让人想咬上一口。
买票的队伍有点儿长,季长生倒很有耐心,一声不吭地排着队,偶尔低头看看手机。他让盛夏在零食售卖区等着,那里开着空调。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挑选零食,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看买票的进展。
季长生个子高,长得又好,在人群中很打眼。盛夏再次看了过去,他穿着最普通的黑色T恤衫和浅色牛仔裤,留着干净的板寸头,低头看手机时,露出白净俊朗的侧脸。
他好像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回过头来,微微笑了笑,带着安抚的意味。
盛夏的脸不可遏制地红了,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怦怦乱跳,躁动如即将破土而出的小草。
他们这样看起来就像一对男女朋友。这个念头让她面红耳赤。
她胡思乱想时,季长生拿着买好的票走了过来。
“要吃爆米花吗?”他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体贴地问道。
盛夏胡乱地点点头,看到他走向柜台,连忙说道:“我自己来。”
“你就别争了。”季长生将一桶爆米花塞到她手上,微笑道,“买礼物的钱还是你出的呢。花了多少?我给你。”
“没多少钱。”她那双水灵的眸子乱转,就是不肯看他。
季长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盛夏觉得自己的脸又热了,她急急地说道:“你这不是请我看电影了吗?咱们算是扯平了。”
“两张票才多少钱。”
“那你有空再请我看一场呗。”盛夏嬉皮笑脸地说,“就这么说定了。走吧,电影要开始了。”
她急匆匆地往放映厅跑,季长生无奈,笑着跟了上去。
不远的地方,吴培洁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季长生什么时候和盛夏关系这么好了?小腿处的酸痛一阵接着一阵,她回过神,跺了跺脚,望着手上厚厚的一沓传单,忍不住叹了口气。
整个晚上,吴培洁都有些心不在焉。
宿舍里有些空荡,两个本地室友都回家过节了,只有一个外地姑娘留在学校。见到吴培洁,她诧异地问道:“怎么弄到这么晚?”
“一个小时六十块呢,能多挣一点儿就多挣一点儿。”吴培洁自嘲地笑了笑。
“你呀,钻到钱眼里了。”室友笑着打趣,“过节嘛,就该开开心心地去约个会。”
吴培洁被她逗笑了:“约会?我和谁约啊?”
“之前乔燃那样追求你,你也不搭理,现在后悔了吧?”她来了兴致,追问道,“哎,你不是对那个季长生有意思吗?他今天没约你啊?”
吴培洁并不喜欢这种太私密的聊天,但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可能是在电影院撞见的那幕让人灰心,她接过室友的话茬,说道:“我和季长生可没有什么关系。”
“有猫腻哦。”
“我在电影院发传单的时候,看到他和盛夏了。”吴培洁幽幽地说道,“就是那个计算机系的系花。”
“真的假的?”室友大惊小怪地嚷道,“季长生这是谈恋爱了吗?大新闻啊,想不到他也喜欢那种胸大无脑的美女,不过盛家有钱啊!”
“谁知道呢,反正不关我们的事。”见室友絮絮叨叨地说着,吴培洁莫名地厌烦起来,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去洗澡了。”
室友“嗯”一声,进了校园贴吧,开始热火朝天地八卦起来。
第二天,关于季长生和盛夏的绯闻在学校被传得沸沸扬扬,大家津津乐道地议论着男神和校花的爱情,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等着看笑话。
小二最先在贴吧上看到新闻,他立刻跳了起来,嚷嚷道:“你们快来看,老大有重大新闻!”
季长生身为系里的男神,偶尔也会出现在各类“比美帖”上,所以室友的反应并不热烈。
小二急得直跺脚:“快来快来,不看绝对会后悔的!”
几个人这才围了过来,连季长生也好笑地问道:“什么事啊,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笑容在看到那硕大的新闻标题时僵住了。
“男版灰姑娘:季长生与校花盛夏不得不说的故事!”
“计算机系草季长生暗地里与校花交往,有人亲眼看到两人在电影院约会,举止亲密。”小四仔细地念道,“吧主赌十包辣条,这绝对是假的,我们的女神应该配个高富帅啊!”
季长生面无表情,另外两个人已经惊掉了下巴。
“咳咳咳,老大,你别伤心,这里也有支持你的。”小四连继续念道,“‘就冲高颜值,我决定站这对CP(人物配对)’。嘿嘿嘿,这人真有意思。”
小二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笑道:“这是重点吗?重点是老大竟然把校花追到手了啊!”
“哈哈哈,老大是不是该请吃饭?”
“老大,这是真的吗?”
“谣言止于智者。”季长生镇定地推开了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认真地说道,“你们就别以讹传讹了。”
几个人同时露出失望的神色。小四促狭地追问道:“什么是假的,你没有和人家看电影,还是没有和她交往?”
季长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利落地收拾着东西,说道:“等会儿还有课,你们不去上?”
“你敢不敢回答我?”小四嬉皮笑脸地缠着他不放,“老大,你心虚了吧?”
回答他的是一记清脆的关门声。
从宿舍通往教学楼的是一条宽阔的林荫道,两旁的香樟树长得青葱茂盛,在地面铺了一层深深浅浅的影子,阳光透下来,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季长生沉默地踩着那些斑点往前走。那些纷杂的流言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就像从头顶洒落的阳光,虽然灿烂,虽然歇在他肩上,却很快会被抛在身后。
不过,在众人眼里,这显然是一则值得议论的爆炸性新闻。
但其他人可能只是凑热闹,乔燃却是真真切切地恼火。
“你说贴吧上的消息是真的吗?”
“季长生还真是艳福不浅啊,下手真快。”
乔燃翻了个白眼,哂笑道:“这种谣言你也信?季长生那小子有什么好,盛夏怎么会看上他?”
“看不看得上季长生,我不知道,但我听说你给人家送了好几次花,都被退回来了。”一旁的同学开始起哄。
乔燃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屑地哼道:“季长生不就有副好皮囊吗,长得帅能当饭吃啊?你们还不知道吧,他连读书都是靠盛夏家里资助的。”
“真的?以前没听说过啊?”
“我还骗你不成?”乔燃笑得很得意,“我爸不是副校长吗,季长生的事我听他提起过。”
“季长生真有心机啊,他找的不是女朋友,是长期饭票吧。”
“乔燃,你得加油啊,说不定咱们的校花不喜欢高富帅,就喜欢季长生那样的穷小子呢。”
“你们等着,盛夏迟早会是我的女朋友!”乔燃恼羞成怒。
谣言的传播堪比一场流感,来得莫名其妙,去得却很拖沓,还伴随着一系列的不良反应:发烧、咳嗽、打喷嚏等,好不容易熬到痊愈,还有后遗症的折磨,你畏寒,你消瘦,你食欲不振。
整个学校都在议论季长生攀上富家女的事,他自己倒像是台风的中心,异常安静,虽然上课时免不了被几个好奇宝宝追问,他也好脾气地解释。
“季长生,说吧,这是真的吗?”
“假的。”季长生无奈地说道,“你们信吗?反正我自己都不相信。”
周围唏嘘声一片,有质疑,也有调侃。季长生摇了摇头,自顾自地看起了书。
教室里正热闹着,一个俏丽的人影急急地从窗外跑过,她停在教室门口,犹豫了片刻,对前排的学生说道:“不好意思,我找季长生有事,能帮忙叫一下吗?”
那人头也不抬地嚷道:“季长生,有人找你!”
他身边几个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冲着季长生挤眉弄眼,有人还促狭地吹起了口哨。
季长生看到盛夏时,心里也有些惊讶。她大概是跑得急了,脸上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红色。当然,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教室里的人齐刷刷地看过去,盛夏似乎有点儿难为情,退了几步,低下头,目光在自己的鞋尖上打转。
“啧啧啧,你还不承认?人家都找上门了。”同桌暗笑着搭上季长生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
季长生没好气地拍开对方的手,起身走了出去。
这是盛夏第一次来找季长生。A大说大也不大,偶尔她也会在校园里遇见季长生,她远远地打个招呼,不等走近,他就和身边的同学一起离开了。
“有事吗?”季长生看出她的纠结,主动开口。
“小季哥哥,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谣言啊?”盛夏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讪讪地笑道,“那些人真无聊,背后说人坏话,算什么英雄好汉嘛。”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漂亮的眼睛仿佛在说话,带着试探,也带着委屈。季长生无端地有些尴尬,他索性沉默了。
“你是不是觉得是我说出去的啊?不是我,真的!”盛夏委屈地说道,“虽然那天看电影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但真的不是我说的!还有我爸爸资助你的事,我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她似乎要哭了,瞪着泛红的眼睛,就像不知所措的小兔子。
“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季长生淡定地说道,“我的确是接受盛叔的资助才能上学的,这不算什么谣言。至于看电影的事,清者自清,以后咱们见面少了,他们自然就不会再八卦了。”
盛夏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胸腔里扑通扑通,热闹如擂鼓。
“你也别为这个困扰了,这种八卦,过两三天就没事了。”季长生的语气就像在哄一个小妹妹。
“小季哥哥,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盛夏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季长生面露疑惑。她深吸了一口气嘀咕道:“虽然传谣言的人是很可恶,可是,你就没有想过无风不起浪吗?”
她的脸更红了,这时却大胆地直视着季长生,亮晶晶的光芒在眼底闪烁:“我不介意把谣言变成事实。”
季长生几乎是立刻皱起了眉头。盛夏心里一慌,连忙磕磕巴巴地开口道:“这只是我的建议,你可以考虑考虑。”
她不敢看季长生的反应,慌忙转过身,一溜烟地跑了。
空荡的走廊上,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距离那次冲动的告白已经一个星期,盛夏再也没有见过季长生。她心里忐忑不安,又有几分埋怨:难道他打算一直躲着自己吗?
她真是冤枉季长生了,他们在学校碰面的机会本来就少,一向是她积极地联系他,现在她却连短信也不敢给他发,怕他觉得自己不矜持,更怕从他嘴里听到拒绝。偏偏他又不主动打电话过来,她委屈而焦急,一颗少女心七上八下的。
季长生并不知道盛夏的小心思,也没有她想象中的欣喜和为难,他像平时一样上课、兼职、帮老师做课题。学校的流言已经平息了不少,毕竟一则再劲爆的八卦也会过期,况且当事人不搭理,大家也就没有兴趣了。
当然,偶尔还会有人私下嘀咕,尤其是季长生的室友,这已经成为他们挂在嘴边的笑料了。
“老大,乔燃刚刚发消息过来,说是晚上社团有聚餐。”趁着洗碗的工夫,小四偷偷地和季长生咬耳朵,“好像是盛夏小师妹请客。”
季长生没有吭声,瞥了一眼厨房外面。也许是雨天的关系,今天咖啡厅没什么人。
“今天客人少,经理又不在,咱们提前走呗。”小四兴致盎然地说道,“这免费的大餐,不吃白不吃啊!”
一旁的同事“扑哧”笑起来,调侃道:“你自己就算了,拉上季长生干什么,旁边坐个绯闻女友,估计他什么都吃不下吧。”
“谣言,这都是赤裸裸的谣言啊!”小四连忙跳出来说道,“我们老大还是货真价实的单身人士。唉,我也是为他操碎了心。”
“你还是操心自己吧,人家季长生好歹还能和校花传点儿绯闻,你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
小四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一脸自尊受挫的表情,大伙轰然而笑。
吴培洁心不在焉地叠着纸巾,听着大家的调侃,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季长生的身上。他正在帮师傅拉花,这细致的活儿,他做得有条不紊,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格外引人注目。
“季长生。”吴培洁低声叫他,同时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其实这几天她一直都在犹豫,学校的谣言传得热火朝天,这和室友在贴吧上的爆料脱不了干系。说到底,她就不应该把那些事告诉室友。
季长生侧过脸来,微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吗?”
在柔和的灯光下,他的脸明净得像一幅水墨画,吴培洁有种莫名的卑微。她轻声道:“你和盛夏的事,我听说了,其实……”她支支吾吾的。
正在和小四耍嘴皮的那个同事插嘴道:“都说了是谣言,吴培洁,你就别八卦了。”
吴培洁顿时红了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就是想问他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传这种闲话,挺无聊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老大得罪谁了。”小四随口说道。
“你说会不会就是那个校花自己传的?她喜欢长生,但是长生不喜欢她,于是她伤心之下选择了报复。天啊,这简直是一出相爱相杀的狗血剧。”
大家一时被逗乐了,纷纷调侃道:“爱情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
吴培洁也跟着笑,眼角的余光却跟随着季长生。她暗暗地安慰自己:算了吧,他看起来并不在乎那些流言,自己的道歉无关紧要,只会让他对自己的印象扣分。
想到刚才收到的短信,她再次瞟了一眼那个清俊的身影,他真的会去吗?他和盛夏之间真的只是绯闻吗?
外面的雨似乎越下越大,玻璃窗上爬满了狼狈的水渍,那些噼里啪啦的雨声更是杂乱无章,就像她纷繁的思绪,理不清,断不了。
同样的雨声,在盛夏听来却格外欢快。她刚刚接了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辩论社的社长乔燃。她隐约有些印象。这个乔燃一直约她吃饭看电影,她没搭理过,这次她却茅塞顿开,一口应了下来。
她不是说过要请社团的人吃饭吗?要是乔燃通知了大家,季长生肯定也会知道吧?他肯定也会参加吧?那样自己就能跟他见面了。
盛夏越想越开心,在床上滚来滚去,笑得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晚上的聚会定在海鲜城,地点是乔燃选的,他早就打听过,盛夏喜欢吃海鲜。他赶到时,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盛夏正在和小四闲聊,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一头长发扎成马尾,看着既清新又活泼。尤其是她笑起来,粉面盈盈,就像一束刚摘下来的栀子花。
乔燃一眼看到了她,连忙走过去。等看到小四身边的人时,他的笑容僵住了,为什么季长生也来了?
绯闻的余波还在,在场的人有意无意都在打量盛夏和季长生,至少从相貌上看,他们相当般配。乔燃也察觉到了,他愤愤地瞪了一眼季长生,小师妹是自己约出来的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热切”的注视,季长生抬头看了看乔燃,微微有点儿不自在。他当然也想过自己的出现会引发话题,但小四的话也有道理,“要是你不去,大家更会觉得你心里有鬼。再说了,人家小师妹第一次请客,你缺席多不好啊”。
其实,当他意识到自己想避开盛夏时,他就决定来了。他不想让盛夏误会,也不想让自己误会。想到这儿,季长生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盛夏。
盛夏表面上在和小四聊天,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季长生身上,时不时地还偷看两眼。当他的目光转过来时,她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两人的视线顿时撞在一起。
乔燃立刻打翻了醋坛子。小四和季长生坐在盛夏的右边,左边则坐着一个学弟,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人,直到对方灰溜溜地让出位子。
“夏夏,这里的虾和螃蟹都不错,你等下多吃点儿。”乔燃殷勤地跟盛夏搭讪。
盛夏笑着点了点头,跟他打过招呼之后,就继续和小四侃大山。这两人倒是一见如故。乔燃也不灰心,满脸笑容地听他们聊一款游戏,时不时地插话,画面看上去竟然很和谐。
等到上菜时,乔燃主动端过盛夏面前的盘子,温柔地说道:“说到剥螃蟹,我最拿手了,你就等着吃吧。”
小四诚心看热闹,推了推身边的季长生,促狭地说道:“老大,你也帮夏夏剥龙虾嘛,你看人家手多细腻,要是伤到了怎么办?”
季长生拍开他的手,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小四肆无忌惮地吐吐舌,转头对盛夏嘀咕:“我们老大就是有点儿木讷。这年头,木讷的男人才可靠——”
季长生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他冷不防吃痛,尾音都颤了起来。
盛夏忍着笑,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季长生,却刚好看到吴培洁将一碟龙虾推到季长生跟前,她立刻嘟起了嘴。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吃完饭,乔燃立刻提议道:“我们去唱歌吧,我预订了KTV的包厢。”
人群立刻分成了两派,一派表示要早点儿回去,一派则兴致勃勃地赞同。吴培洁和季长生、小四站在一处,微笑着说:“太晚了,要不,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口中的“我们”自然是指季长生。他静静地站在人群里,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盛夏有些闷闷不乐,赌气似的转过头, 对乔燃说道:“我去。”
小四连忙拉过季长生,笑着说道:“哎,女孩子是该注意安全,早点儿回去没关系。老大,咱们还是去唱歌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下过雨的街头,有一种独特的气味,像是草腥味,又像是行道树被冲刷出来的树皮的味道。马路上车子疾驰而过,偶然卷来一股混合着尘土和汽油的空气,在车灯里扬长而去。
霓虹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季长生站在背光的地方,看不清表情,只听到他轻声应道:“好啊。”
他身上总有一股安静的气质,即便到了最热闹的KTV,他坐在那里,四周便都静了下来,自成一个小世界。当然,他并不离群,包厢里充满欢声笑语,他也和旁人搭话,也喝酒,也会应要求唱歌。但他就是那么独一无二,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盛夏不知不觉地又盯着季长生。这不知是今晚第几次了。她偷偷地叹气,心酸中又觉得甜蜜。
“你刚刚喝了酒,吃点儿水果吧。”吴培洁把刚剥好的橘子递给季长生。
“学姐,你刚刚不是说要回去吗?”明明知道这样不礼貌,盛夏还是忍不住开口挤对她。
吴培洁不自在地缩回了手。想到自己当众改口的尴尬,以及大家心知肚明却又佯装无事的窃笑,她的脸顿时涨红了。
季长生不赞同地瞥了盛夏一眼,对吴培洁说道:“盛夏和你开玩笑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谁跟她开玩笑?盛夏气鼓鼓的,却也知道收敛,只在心里嘀咕。
“小夏夏,你怎么不去唱歌?”刚唱完歌的小四挤过来,顺手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你觉得我跟老大谁唱得好?”
盛夏生着闷气,学他倒了一杯啤酒,眼也不眨地灌下去。
“女中豪杰啊!”小四的话还没说完,正在和吴培洁聊天的季长生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地抢下盛夏手里的杯子,顺带给了她一记恶狠狠的眼神。小四顿时泄气了,小声道:“这关我什么事啊,真不是我教唆的。小夏夏,你没事吧?”
盛夏喝得急,大半杯酒都进了肚子,这会儿呛到了,不停地咳,小脸憋得通红。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扯着季长生的衣角,声音像猫叫似的:“小季哥哥。”
季长生没搭理她,一只手却不轻不重地替她拍着背。
吴培洁一下子被晾在了旁边,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关切道:“没事吧?女孩子还是不要喝酒,很伤身体的。”
“夏夏,这啤酒不好喝。”正在唱歌的乔燃这时也跑了过来,“我去叫人送几瓶红酒吧。”
季长生盯着盛夏说道:“不许喝酒。”
乔燃立刻不乐意了,哼道:“季长生,你跟盛夏什么关系啊,在这儿唧唧歪歪的。”
季长生没有搭理乔燃,自顾自地说道:“我会告诉盛叔的。”
“季长生,你什么意思啊?”乔燃立刻火了。
“哎哟,喝酒多没意思啊,灌人家小姑娘喝酒更没意思啦。”小四连忙站出来打圆场,“我们来玩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输的人喝酒,怎么样?”
乔燃看看季长生,又看看盛夏,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于是,那些正在扯着嗓子唱歌的学弟学妹也被叫了过来,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局。
“我先来。”小四积极地热场子。啤酒瓶转了一圈,瓶口对准了一个小学妹。他乐了,嬉皮笑脸地问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小学妹清清秀秀的,脸上有些许羞涩。
“那行,我问了啊——”小四拖长了声音道,“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笑声,另外几个学妹相互撺掇着,将她的号码报了出来,气氛很是欢乐。轮到那个小学妹时,瓶子却对准了乔燃。
乔燃选择了“真心话”。几个女生挤眉弄眼,纷纷和那个小学妹低语。最终,她羞涩地问道:“学长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乔燃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他特意看向盛夏,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们一时既开心又失望,小四暗暗翻了个白眼,催促道:“乔燃,该你了。”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偶然,乔燃手下的啤酒瓶停下来时,瓶口刚好朝着季长生。
“选真心话吧。”乔燃似笑非笑地问道,“季长生,你跟夏夏是男女朋友吗?”
那明晃晃的笑容里都是挑衅,盛夏下意识地看向季长生,可惜他的脸色太平静,连回答都波澜不惊:“不是。”
有人松了口气,有人暗暗失落。
季长生动手转啤酒瓶,这次中招的对象却是吴培洁。
“真心话。”吴培洁的目光中暗含期待。
季长生想了想,笑着问道:“你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这算什么问题啊!”
大伙儿一阵鄙夷。盛夏忍不住偷乐,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玩过几轮后,主动权终于到了盛夏手上。她盯着那个转动的啤酒瓶,心里不停地念叨:对着小季哥哥,对着小季哥哥。
或许她的祈祷真的奏效了,酒瓶的瓶口稳稳地对着季长生。
“夏夏,你得问个有深度的问题啊。”小四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老大,你不能不答。”
季长生好脾气地应道:“尽管问。”
盛夏没有立刻接话,她拧着眉,巴掌大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不知道是那杯啤酒的缘故,还是别的。大家纷纷看过来,等着她提问。
包厢里自动播放着歌单,正放到一首慢情歌,轻柔的声音在耳边飘着,仿佛梦境。
盛夏咬了咬唇,轻声道:“小季哥哥,你能做我的男朋友吗?”
周围静了下来,这意外而大胆的告白是每个人始料未及的。盛夏直直地盯着季长生,加重了语气:“可以吗?”
“天啊,吓死宝宝了。”年轻的学弟学妹很快回过神,兴奋地嚷嚷起来,在一旁拍手叫道,“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乔燃和吴培洁是最意外的,两人同时看向季长生,一个是恼羞成怒,一个是泫然欲泣,似乎他们的喜怒就由他的答案支配。
“不可以。”盛夏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期待,季长生有些恍惚,但他还是明确地拒绝了。
包厢里比刚才更加安静了。
“为什么?”盛夏几乎要哭了,她早忘了这是游戏,一股脑地开始倾诉,“我一直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柔柔的音乐里,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格外惹人怜爱。
乔燃没有帮忙圆场,他心里正乐着,恨不得季长生更过分一点儿才好。小四不停地假咳,想要说点儿什么,几次都咽了回去。
“因为我不喜欢你。”季长生打破沉默,一字一句地道,“盛夏,你不能指望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对你多好。”
眼泪无声无息地滚落,趁着被众人发觉之前,盛夏慌忙用手捂住了眼睛。很快,她松开手,一双眼红透了,却强装无事地说道:“这轮结束了,你们继续吧。”
“夏夏。”小四有些不忍心,给季长生递了个眼色。
季长生沉默着。暗影里,那些模糊的光晕投在他身上,依稀可见清俊的轮廓。盛夏猛然站起身,勉强笑道:“我先回家了。”
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拿起包,匆忙跑出了包厢。乔燃回过神,很快追了出去。
她应该是哭了吧。季长生恍惚地想。
小四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下,低声道:“老大,你就算不喜欢人家姑娘,也不能这样啊,让她多没面子。”见季长生没有搭理,他继续碎碎念,“我要是盛夏,肯定恨死你了。哎,可怜的盛夏。”
小四平时就爱唠叨,不知道怎么回事,季长生觉得他这会儿格外聒噪,像夏日中午的蝉鸣,扰得人心烦意乱。他闷声道:“我也先走了,你玩吧。”
“啊?”小四直发蒙,眼看着季长生站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包厢,他摇摇头,转头对学妹吆喝道,“别管他们,来来来,我们继续。”
正说着,吴培洁也站起身,微笑道:“那我也先回了,刚好还能和季长生做伴,大晚上的,我一个人还有点怕儿呢。”
当事人陆续走了,倒也带走了尴尬,剩下的人还可以明目张胆地拿他们开玩笑,气氛倒比之前还热闹。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吴培洁出了KTV,没走几步,她就看到了路灯下的季长生。她一喜,小跑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季长生不是在等公交车,他一直盯着前方那个蹲在地上的身影。不用说,那肯定是盛夏。
他是特意出来追盛夏的吗?还是刚巧撞上?吴培洁心情有些复杂,她这时格外期盼乔燃出现。不过,看到停车场上那辆拉风的宝马不见了时,她知道自己的希望要落空了。
盛夏似乎在哭,偶尔传来几声呜呜咽咽的声音。半晌,她大概是蹲久了腿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前走。季长生默默地跟着,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算什么呢,他要是喜欢她,刚才为什么拒绝?吴培洁心里发苦,她扭过头,不再看他,大步跑向了公交站。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惨淡,连星光都没有,月色淡得就像被雨水冲过的粉底,随时会被抹掉。卧室的窗户半开着,楼下的夜来香一簇一簇的。偶尔吹来的风里,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盛夏没有半点儿欣赏的心情,她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觉得自己格外悲惨。只要想到季长生那句“你不能指望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对你多好”,她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自来水不断落下。
伤的是少女的自尊心,痛的是夭折的暗恋,她说不上哪种情绪更深刻,但她知道,它们都是真切的。
这一晚在她凄凄惨惨的眼泪里过去了,等到第二天醒来,昨天的难过和委屈里,又多了一分后知后觉的羞赧。好丢脸啊,社团的人都知道她被拒绝了,会不会嘲笑她?上次的流言刚平息,这次又有新话题了。
盛夏越想越凄凉,再看看镜子里一双红肿的眼睛,决定撒谎请个病假。
倒是乔燃第一个打电话过来慰问,嘘寒问暖之余,他提出要过来看她。
“夏夏,昨天我开车找了你很久,还以为你出事了。”他深情款款地说道,“我去看看你吧,这样才放心。”
盛夏一口拒绝了,现在她谁都不想见。
挂了电话,她发了一会儿呆,忍不住又去翻看手机。从昨天到现在,没有季长生的任何短信和电话。
果然,他真的不喜欢我,一点儿都不关心我的死活。盛夏这样想着,满腔的委屈顿时化作了苦涩。
“夏夏,高淼过来看你啦。”
姚姨在楼下扯着嗓子嚷嚷,不一会儿,便听到楼梯间有“蹬蹬蹬”的脚步声,高淼很快推门而入。
盛夏一把拉过被子,倒头躺下,闷不吭声。
高淼跑得急了,他一边呼呼地喘气,一边问道:“夏夏,你哪里不舒服啊?咱们去医院吧。”
盛夏不搭理他,他也不敢吵她,那么大个子,傻傻地站在她床边,时不时地瞅她几眼,想说点儿什么,又不敢开口,白胖的脸上带着潮红。
盛夏猛地掀开被子,朝他嚷嚷道:“高淼,你回去吧,我心情不好,想找人吵架。”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呜咽了。
高淼慌忙扯来纸巾,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泪:“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盛夏猛点头,抽噎地说:“我失恋了。”
“是那个季长生吗?”高淼胖乎乎的手攥成了拳头,“我去帮你揍他。”
他总是笑眯眯的脸第一次板了起来,看着有些滑稽。盛夏破涕为笑,捏了捏他的脸说道:“高淼,还是你最好了。”
高淼傻傻地笑了起来,讨好地说道:“我带了你喜欢吃的蛋糕。”说着他打开了纸盒,结果傻眼了:刚刚那一番动静,蛋糕都被压扁了。
盛夏乐不可支,笑着笑着,却又想到季长生,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呢?
“夏夏。”高淼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很喜欢季长生吗?”
盛夏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高淼想起她第一次提到季长生的情形,嘴角紧紧地抿了起来。
是因为他那副好皮囊吗?或许吧,她第一次看到他就觉得惊艳,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注意这个人吧。
盛夏有些恍神,难道自己真的这么肤浅吗?不,不是的,她喜欢他的样子,也喜欢他给她讲题时的耐心,也喜欢他认真工作的细致,也喜欢他走上领奖台的自信和光彩。
“反正我就是喜欢。”盛夏赌气似的说。因为他,她想要变成更好的人。
“我支持你。”高淼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夏夏,你不要放弃。日久见人心,你这么好的女孩,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真的?”
高淼肯定地点点头,说道:“他不接受你的告白,那你就用行动来感动他,他总会明白的。”
“有道理。”盛夏来了兴致,拉着高淼分析道,“说不定小季哥哥觉得我学习不好,他喜欢学霸;或者他觉得我性格不好,他喜欢温柔一点儿的。你说我要不要改变一下呢?”
“你已经很好了。”高淼认真地说。
盛夏没有留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哈哈大笑起来:“高淼,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嘛,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谁……谁说的。”高淼结结巴巴的。
盛夏乐了,指着他通红的脸,笑话他此地无银三百两。
高淼一边笑,一边在心里偷偷难过:我喜欢你啊,可是,我有勇气劝你去跟别人告白,却没有勇气来跟你告白。
盛夏的欢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高淼,我正式聘请你当我的爱情军师,帮我出谋划策。”
暗恋就像一出皮影戏,他是玩偶,她是那个牵线的人,悲欢嗔怒,都由她掌控,他跟着表演。
“好啊。”看到盛夏喜笑颜开,高淼的欢喜大过苦涩。
为了陪盛夏,高淼旷了一整天的课。盛家业回来时,刚好撞见两人在吃午饭。两个孩子不知道在聊什么,脑袋凑在一起,举止亲密,时不时发出轻快的笑声。
“盛叔叔。”见了他,高淼连忙起身打招呼。
“高淼来啦。”盛家业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转头对盛夏说道:“头痛有没有好点儿?要是还不舒服,下午让高淼去医院吧。”他话音还没落,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盛夏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苍白,她慌忙扔了碗筷,冲过来搀住他,急声问道:“爸,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高淼也关切地问道:“盛叔叔,您没事吧?”
盛家业摆摆手,笑着说道:“我没事,可能昨天晚上着凉了。”
他喘着气,说话似乎有些吃力,盛夏连忙扶他坐下。
“您今天忘了吃药。”姚姨听到声响,从厨房里跑出来,端着温水和药,麻利地伺候盛家业吃了。
“爸,你平时都在吃这个吗?这是什么药?”盛夏惊惧地追问。
盛家业冲姚姨使了个眼色,她迅速收了药瓶,解释道:“你这孩子,瞎操什么心,就是感冒药。”
“爸爸没事。”盛家业拍了拍窝在怀里的盛夏,轻笑道,“这么大了还撒娇啊?也不怕高淼笑话你。”
“爸。”盛夏的眼睛红了,“你生病得告诉我呀,我陪你去医院,还可以照顾你。”
盛家业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好好好,那现在陪爸爸去吃饭吧。”
“我去给您盛饭。”高淼积极地跑去了厨房。
姚姨忙不迭地跟上去:“我的小少爷,你可别砸了锅碗。”
没一会儿,厨房里果然传来清脆的瓷盘碎裂声。
“高淼,你笨死了。”盛夏笑弯了腰。
高淼讪讪地跑回来,见她取笑自己,不但不生气,反而跟着傻笑起来。
盛家业看着嬉闹的两人,脸上露出伤感的神色,又掺杂了几分欣慰。
午饭后,高淼离开了。趁着盛夏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盛家业有心和她聊了起来。
“夏夏,我看你昨天都闷闷不乐的,幸好有高淼,爸爸可不会哄人。”
盛夏突然坐起来,认真地问道:“爸,我是不是有点儿任性啊?”
“怎么这么问?”盛家业笑了起来,“你是爸爸的掌上明珠,再任性也没关系。”
那就是承认喽?盛夏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和高淼关系挺好的啊。”盛家业继续兜圈子。
盛夏随口答道:“我们一起长大,关系当然好了。”
“夏夏,爸爸觉得,如果你要找男朋友,还是找个像高淼这样的吧。”盛家业斟酌着用词,“其实高淼挺不错的。”
“爸,你怎么说这个啊?”盛夏心虚地嚷了起来。
“咱们父女不能聊聊天吗?”盛家业呵呵地笑着,“爸爸希望能有个稳妥的人来照顾你。”
盛夏猛地扑到他背上,撒娇道:“我有爸爸就可以了。”
盛家业无声地叹了口气,可是他会变老,会生病,会死去。
新的一天来临时,盛夏已经斗志昂扬。按照高淼的建议,她决定“曲线救国”,从他的室友身上下手。
到了学校,她立即约了小四。在食堂,两个鸡腿、一盘红烧肉、一杯奶茶的攻克下,两人结成同盟。
“这样吧,回去我就把老大的课程表发给你,顺带给你整理整理他的爱好。”小四摇摇头说道,“不过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学院有很多青年才俊,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盛夏傲气地昂起头:“别人都比不上小季哥哥。”
“好吧,看上你这么诚心的分儿上,我再给你支一招。”小四煞有介事地说道,“像我们这种男生最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当然是温柔体贴的啊。嗯,你每天来送送早餐,给他洗洗衣服,经常发个短信慰问一下,肯定能打动他。”
盛夏的眼里充满了不信任:“真的?”
“你看,你竟然不相信你的盟友!”小四拍着胸膛保证,“我有经验啊,我比老大那块木头有眼力多了。”
“那你怎么还单身?”盛夏毫不留情地插刀。
“你……你怎么人身攻击呢?”
小四还是很喜欢盛夏这姑娘的,关键是没有架子,他打心眼儿里觉得她和季长生挺配。
回到宿舍,季长生依然埋头在书桌前。小四忍不住蹿过去,小声道:“你猜猜,我刚和谁一起吃饭?”
“又去勾搭中文系的学妹啦?”小二吐槽道,“眼看你从一百斤吃到大胖子,也没带回个女朋友。”
“咳咳咳,往事不必再提。”小四嘿嘿地笑道,“今天盛夏请我吃饭,让我多多汇报一点儿老大的消息。哎,看来这姑娘挺死心眼的,老大都拒绝她了。”边说,他边偷偷地去看季长生的反应。
寝室其他人也听懂了弦外之音,很有默契地安静下来,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扫向了季长生。
“老大,我觉得盛夏真不错,你要不再考虑考虑,给人家一个机会呗。”小四索性挑明了,“人家小姑娘还说要给你做ài心早餐呢。”
季长生盯着面前的那本书,半天没有翻页。那些方块字突然扭曲起来,漫天地浮着,耳边还有那嗡嗡的念叨。
“小四,你能不能别跟着她胡闹了!”季长生猛地合上书,“啪”的一声,在安静的寝室里显得有点儿突兀。
“我怎么胡闹了?”小四急了,“我不就热心了点儿吗?我看盛夏是真喜欢你,她条件又好,你上哪儿再去遇到这么好的事?”
“你很了解她?她才多大?她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她有责任感吗?”
季长生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里只有汹涌的沉默,看不出难过,也看不出无奈。
“她和我们不一样。小四,你别再掺和了。”他没有去看各人的反应,迅速出了宿舍。
余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良久,小四嘀咕道:“我真是费力不讨好。”
一直没有吭声的小五开口道:“老大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他是不喜欢呢,还是不敢喜欢?”
不管怎样,季长生开始有意疏远盛夏。
当盛夏捧着爱心早餐等在宿舍楼下时,只有小四磨磨蹭蹭地下来,告诉她季长生早就走了;当她打电话不通,发短信不回时,他干脆换了手机号;当她兴冲冲地去他们班旁听,他身边总是坐满了人,从头到尾不看她。
盛夏本着越挫越勇的精神,有事没事就去他兼职的店子,喝饱了咖啡,然后灰溜溜地回家。
这几天一直阴雨连绵,天气渐渐凉了,咖啡店外面的那一丛秋海棠也冒出了花骨朵儿,零星的粉色惹人怜爱。
盛夏推开玻璃门,进了店。她身上还带着水汽,乍然到了暖和的室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看吧,我就说她会准时来的。”客人不是很多,几个服务生闲聊着。
吴培洁淡淡地嘲讽道:“闲的呗,人家跟我们不一样,有大把的时间和钱。”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聚会后,吴培洁很难再对盛夏心平气和,那种微妙的心情混合着嫉妒和不屑。
“吴培洁,你能好好说话吗?”小四瞪了她一眼,转头又没好气地瞪着季长生。这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吧?人家都坚持一个多星期了,他连多说句话都不肯。
“给她拿条干毛巾吧。”季长生低下头,睫毛盖住了他眼里复杂的神色。
“自己不会去送啊。”小四眼睛一亮,再看季长生,却仍是面无表情,他只得嘀嘀咕咕地拿了毛巾过去。
盛夏见到小四,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她埋怨道:“小季哥哥太小气了,跟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她发梢上还滴着水,脸色白得像纸,柔弱得像外面的秋海棠。
“毛巾是老大让我送的。”小四悄悄向她泄密,“你赶紧擦擦吧,小心感冒。”
“阿嚏!”像是为了响应他的话,盛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
小四看她有点儿不对劲,连忙问道:“你是不是感冒了?看着像是发烧啦。”
盛夏摇摇头,说道:“给我一杯热咖啡吧。”
小四狐疑地盯了她半晌,回到厨房,还是不放心地对季长生说道:“我觉得她好像病了,你还是把人送回去吧。”
“这可是上班时间,难道你要他翘班吗?”吴培洁不咸不淡地说道。
季长生没有任何犹豫,解了身上的工作围裙,大步跑了出去。
小四笑得跟偷了油的老鼠似的。
吴培洁咬了咬唇,低声道:“你觉得你是在帮季长生吗?他们差距那么大,就算你生拉硬配,他们还是不合适!”
“你凭什么说他们不合适啊?我觉得挺合适的呀。”小四似乎跟她杠上了。
吴培洁摇摇头,转身出了厨房。她到大厅时,刚好看到季长生和盛夏推门而去,他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两个人缓缓走进雨里。如果忽视心里那股苦涩,吴培洁必须承认,这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从咖啡厅出来,盛夏偷偷看了季长生无数次,他的体温隔着相触的肌肤传过来,带着说不出的暖意。
他明明就是关心她的啊!
“我们要去哪儿?”季长生伸手叫了出租车,她乖乖地坐了进去。
季长生微微叹了口气,神色却很柔和:“你好像有点儿发烧,去医院吧。”
盛夏连忙摇头,看到他蹙起眉头,只得别扭地解释道:“我就是痛经而已,又淋了雨。”她的声音细细的,还打着颤儿,显然是又羞又窘。
季长生不知怎么有点儿想笑,看她在座位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又觉得她格外可怜。
“盛夏,你以后别往店里跑了。”季长生的表情有些无奈。
“我来喝咖啡不行吗?”盛夏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你大雨天的还出门喝咖啡?”季长生放软了声音,“盛夏,你还小,别整天把喜欢挂在嘴边。我对你就像妹妹,你这样胡闹,难道你想让我一直这样避开你吗?”
盛夏摇了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心里又急又气。
“我很感激盛叔,你有任何需要,我都愿意帮忙。”季长生认真地看着她,额前的碎发掉下来,那双明亮的眼睛就像星辰。他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不要继续喜欢他吗?盛夏沉默了,她看出了他的坚持,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喜欢她吧。
雨水顺着车窗玻璃往下滑,留下水痕,像是上帝恶作剧的涂鸦。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车子稳稳地停在盛家门前。
“小季哥哥。”进门之前,盛夏突然停住了步子,她盯着季长生的眼睛,问道,“我以后还能去找你吗?”
季长生微微一笑,用哄劝的语气说道:“像今天这样就不可以。”
盛夏仓皇地点了点头,胸腔里像被塞进了一个柠檬,又酸又苦。他就是不要她的喜欢,他只想当一个哥哥的角色。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门,盛家业居然在家,看到他们,他的表情有点儿微妙。
“盛叔叔,盛夏有点儿不舒服,我就送她回来了。”季长生主动解释。
“夏夏,你怎么了?没事吧?”
盛夏脸色惨白,摇了摇头。
“记得多喝点儿热水。”季长生体贴地叮嘱了几句,很快就离开了,“盛叔叔,那我先走了。”
盛家业看起来有些疲惫,他并没有留季长生。等季长生走了,他叫住正要上楼的盛夏,涌到嘴边的话变了又变,最后只说道:“你妈妈回来了。”
盛夏头也不回,轻声道:“我不舒服,想去睡一会儿。”
“去吧,晚饭好了我让姚姨叫你。”
盛夏回到房间,躲在被子里,将自己缩成一团。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水珠落在树叶和草丛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一场歇斯底里的摇滚。
盛夏听着雨声发呆。她不知道怎么才叫喜欢一个人,可是她到这一刻才觉得,她是真的喜欢季长生,而且是很喜欢。不是因为他好看,不是因为他优秀,不是因为他体贴周到,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宁肯为了他委屈自己。
他不喜欢我不要紧,我喜欢他就好了,我以后偷偷地喜欢。盛夏想着,咬着唇傻笑。
吃晚饭时,盛夏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盛家业看了她好几眼,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追问。
盛母似乎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了?”
“不知道啊,可能是眼睛发炎了。”盛夏支吾道,“我去看看姚姨的汤好了没。”
她起身往厨房走,隐约听到饭桌上又争执起来。
“你看看,她还学会撒谎了!”
“要是你肯花时间关心她,女儿怎么会什么都不愿跟你说?”
“你有脸怪我?当初是你要的孩子,说一个人照顾。”盛母的声音又尖又利,“瞧瞧你们盛家的家教!”
“你也是夏夏的妈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饭桌发出“砰”的撞击声。
盛母不甘示弱地嚷道:“你凭什么指责我!要不是你,我会嫁到这儿吗?我会生个这样的女儿吗?盛家业,是你毁了我一辈子!你还想我做个贤妻良母?”
盛家业的声音疲惫不堪:“别说了,夏夏会听到的。”
盛夏怔怔的。这种吵架的话她从小听到大,久而久之,她就懂了,妈妈不喜欢爸爸,所以连带着不喜欢她,甚至压根儿不愿生下她。
“夏夏。”姚姨叹了口气,劝道,“去吧,让他们别吵了。”
盛夏端着盛满汤的陶罐往饭厅走,盛母还在咄咄逼人地追问:“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夏夏怎么办?”
看到盛夏回来,盛家业的话戛然而止,笑了笑,改口道:“夏夏,这是特意给你煮的参汤,多喝点儿,你最近老生病。”
盛夏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看笑容满面的父亲,再看看异常沉默的母亲,心里总有点儿莫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