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言,兵器也

咱叫刘可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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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风确实是在赌。

    后世的电视剧,把锦衣卫底层小官的权力、地位描绘的太重了。

    在大明,内阁阁员跟锦衣卫总旗,地位上不能说是相差悬殊吧,至少也是天差地别。

    一个小小总旗,巴巴的跑到阁员家里,跟阁员说:“阁老,您今晚雇了下三滥的飞贼,偷了我们锦衣卫的东西。交出来吧!”

    说不准会讨一顿好打。

    刘珝的府邸远在贵人云集的北城。

    常风两人一狗,从南城赶到北城的阁老府前,离天亮只剩下了区区三刻功夫。

    在这三刻功夫中,常风要说服刘珝,交出书信匣子。

    (注:一刻=15分钟)

    阁老府书房,刘珝并没有睡。

    常风是个赌徒,刘珝同样是个赌徒。只不过有大小之分罢了。

    今夜的京城暗流涌动,刘珝把所有赌注押在了太子一边。他又怎么能睡得着?

    刘珝在写一幅字。

    他的行草冠绝天下,自成一家。

    此刻,他在纸上写的是“坦荡”二字。

    刘管家站在他旁边伺候。刘管家怎么看,那俩狂放不羁的“坦荡”都像是“妇荡”,倒过来看是“荡妇”。

    其实,朝廷高官跟荡妇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今日服侍这个,明日委身那个。

    刘珝该出门做官轿,去奉天门参加御门早朝了。

    突然,一名仆人进了书房:“禀老爷,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常风求见。”

    刘珝冷笑一声:“呵,真是個奇怪的年月。随便一只阿猫阿狗也想见大明的阁老。”

    仆人补充了一句:“那总旗说,他是为罪官蔡忠的事来找老爷的。”

    刘珝面色一变。思索片刻后他吩咐仆人:“让他来书房见我。”

    不多时,仆人领着常风来到了刘珝面前。

    徐胖子没有跟进来,常风让他在府门外等候。

    常风跪地,给刘珝磕头:“小的锦衣卫总旗常风......”

    刘珝不耐烦的一抬手:“免了那套虚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耽误了本阁参加御门早朝,你吃罪不起。”

    时辰紧迫,常风直接开门见山:“小的知道阁老您找了妙手门的石坚,偷走了蔡忠府邸里的书信匣子。”

    “你这么做是为了保太子。”

    “小的来此,目的与您相同,也是保太子。”

    刘珝先是一愣。他没想到,刘管家做事这么马虎,竟让锦衣卫的人知晓了这件事。

    他矢口否认:“锦衣卫别的没教会你,只教会了你胡说八道嘛?”

    “什么书信匣子。本阁一概不知。”

    “另外,一个小小总旗,自称要保太子?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不知怎得,摊牌的关键时刻,常风想到了一个人,不是尚铭、万通,也不是朱骥。

    而是九姑娘。

    九姑娘之前在湘西巷说的一句话,很适合现在的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常风已经是个性命朝不保夕的人。我怕你刘珝作甚?

    想到此,常风直接站起身:“刘阁老啊刘阁老,你这事办的真蠢。”

    刘管家在一旁呵斥:“你大胆。”

    常风毫不理会呵斥,继续说:“你偷了匣子,只能确保太子洗涮‘意图谋反’的罪名”

    “却无法帮太子洗脱‘用人不当’的罪名。”

    “贵妃党那群人,还是会借着用人不当这个由头,撺掇皇上废储。”

    刘珝阴晴不定的看着常风,一言不发。

    常风直接拿出了那封“洗白信”,拍在了书案上。

    常风道:“这封信,内容是太子痛骂蔡忠,声称要搜集罪证后,在皇上面前参劾蔡忠。”

    “阁老只有交出书信匣子,将这信跟栽赃信掉包,交到皇上手里,才能让太子洗脱一切罪名。”

    刘珝拿起信,仔细看了内容。

    随后他问了常风一个关键问题:“你是谁的人?”

    常风不假思索的回答:“怀恩公公的人。”

    常风不能跟刘珝说自己是朱骥的人。

    一来,朱骥在明面上是万通的走狗。

    平日里,恐怕万通说自己的屎是香的,朱骥都会附和:“我吃过,我吃过。嗯,真香!”

    常风如果声称自己是朱骥的人,刘珝绝对会认为他是贵妃党派来害他的。

    二来,朱骥的内应身份不能暴露。暴露了,常风也会跟着玩完。

    怀恩则不同,天下人皆知他是太子的心腹。

    能够混到内阁的人,个个都是人精。

    刘珝没有轻易相信常风,而是反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万贵妃那边派来诓我交出书信匣子的?”

    常风的回答有理有据:“若我是万贵妃的人,万贵妃已经知道了书信匣子在你手上。以她的为人......”

    “她会趁你参加御门早朝,直接派万家三兄弟,带兵围了伱的府邸。然后慢慢查找书信匣子。”

    “你知道,我们锦衣卫善于抄家。抄出一个书信匣子并不难。”

    “到那时查到了证物,把你和太子一起扳倒还不是顺理成章?”

    “万贵妃何苦派我来诓骗你?岂不成了打草惊蛇了?”

    刘珝仔细考虑了常风的话。心中已有八九分信了常风是太子一方的人。

    刘珝道:“或许,我已经把匣子烧了呢?”

    常风突然大笑。

    刘珝问:“你笑什么?”

    常风笑道:“你得有多蠢才会把书信匣子烧了啊!那是贵妃党栽赃太子的铁证。”

    “等到太子登基那天,你把匣子拿出来,你就成了扳倒贵妃党的第一功臣。”

    “到时候,盖过次辅刘吉,取代首辅万通,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

    刘珝坐到了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那支象牙湖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常风继续说:“可是你漏算了一点,贵妃党的势力太大。皇上太宠信他们。”

    “光是‘用人不当’这条轻罪,就有可能让太子失去储位。”

    “唯有交出书信匣子,掉包栽赃信,由我将匣子带回蔡府,才能保住太子。”

    自古以来,刀、枪、箭、弩是兵刃,言也是兵刃。

    对付老瘸子、石坚等人,蝎子弩有效。

    对待刘珝,蝎子弩无效,言更有效。

    刘管家提醒刘珝:“老爷,要耽误御门早朝了。”

    刘珝做出了自己的决断。他对常风说:“背过身去。”

    常风背过了身。

    刘管家抬起了手,撸起了袍袖。他的手臂上,赫然绑着一支单管袖箭。箭头已经对准了常风。

    刘珝却对刘管家微微摇头。

    刘管家把手放了下去。

    刘珝走到了书架前,半蹲下去,不知按了哪个机关,地上的一块石板打开。里面是一个两尺见方的小小暗格。

    暗格里,躺着事关常风性命的书信匣子。

    刘珝捧出了书信匣子,又关上暗格。他走到常风面前,双手将书信匣子递给常风。

    常风道:“多谢阁老,这回你救了太子。”说完他双手去接。

    刘珝却没有撒手。两个人的四只手,都放在书信匣子上。

    刘珝叮嘱常风:“请告诉怀恩公公。臣,内阁阁员刘珝,愿誓死追随太子,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