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汪直,汪直!

咱叫刘可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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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风回到了怀恩外宅。

    徐胖子、石文义等人正在忙着挂红绸、红带。

    常风问:“刘公公呢?”

    徐胖子回答:“刘公公在后院鸽房呢。”

    常风来到了鸽房,恰好撞见刘瑾正在放飞一只信鸽。

    常风道:“刘公公,我想了想,我借用怀恩公公外宅当新房的事,您还是给他老人家去一封信吧。”

    刘瑾笑道:“刚才我放飞的那只信鸽,腿儿上绑着的就是你成婚的消息。”

    “还有太子在正月二十八大婚的消息。”

    “他老人家在南京接了这两个消息,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与此同时,两千里的外的南京孝陵。一座有些破败的房屋里,一位老人、一位年轻人、一个娃娃正在坐着吃饭。

    老人是怀恩,娃娃是糖糖。

    那年轻人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白衣,举止文雅,衣带飘飘。

    这俊朗的白衣青年就是曾在朝中一手遮天的一代权宦,汪直!

    成化十二年,汪直建立西厂,“斩杀妖狐”,独得圣宠,权倾朝野时,不过十六岁而已。

    汪直给怀恩斟了一杯酒,感慨道:“谁能想到,天下第一奸宦,跟天下第一贤宦,竟因被贬,在孝陵相聚。”

    “谁能想到,在这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金陵初春夜里,两个曾经的死敌把酒言欢?”

    怀恩笑道:“你是天下第一奸宦不假,我却当不起‘贤宦’二字。”

    汪直的眼神中,忽然闪现出一丝骄傲的神色:“可是,就是我这个第一奸宦,率军三征女真,两征鞑靼。五战五胜!”

    “就是我这个奸宦,提拔了成化朝第一名将王越!”

    “就是我这個奸宦,救了名臣秦纮!”

    “就是我这个奸宦,礼贤下士,三顾茅庐。提拔了天下第一清官杨继宗!”

    怀恩收敛笑容,一时语塞。虽然是死敌,但他知道,汪直刚才说的功绩都是事实。

    人,没有非黑即白。

    汪直当权时做过的混蛋事,正史、野史中罄竹难书。但对于他的功绩,却鲜有人提及。

    汪直拥有杰出的军事才能。他三次征讨女真,导致女真人“闻汪公公至则以泪洗面,引颈待戮”。

    他两次征讨鞑靼,率骑兵深入草原腹地偷袭鞑靼部落。堪称小号的霍去病。

    汪直提拔、重用了王越。推荐王越做了大明首任三边总制。王越负责塞防期间,打得外族不敢觊觎。

    王越也成为了大明唯三因军功受封爵位的文官,另外两位是王骥和后世的王阳明。

    汪直失势被贬后,王越也被夺爵罢职。

    汪直礼贤下士。他得知嘉兴知府杨继宗有理政大才,且为官清廉。他以西厂督公之尊,亲自前去拜访。

    杨继宗桀骜不驯,孤傲得很,不愿跟太监结交。汪直一连去了三次,都吃了闭门羹。

    以汪直的地位,要是记了仇,挟私报复,杨继宗的官儿铁定当到头了。

    可是汪直不但没报复,反而在成化帝面前大力举荐杨继宗。

    杨继宗得以破格提拔为浙江按察使,旋又升云南巡抚。后被世人尊称为“天下第一清官”。

    名臣秦纮弹劾了汪直好几年。几乎每月都上奏章历数汪直的罪状。

    可是,当秦纮被庆成王污蔑下狱。是汪直以德报怨,动用西厂的力量,找到证据,替秦纮洗脱了罪责。

    据说秦纮官复原职后,汪直笑逐颜开的去找成化帝,夸赞秦纮是大明第一贤能的封疆大吏。

    成化帝尴尬不已,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是秦纮刚上的参劾汪直的奏折。

    汪直只说了一句话:“举贤不避仇敌。”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细数起来,谁能说汪直是个浑身漆黑的人,没有一点白?

    饭桌前陷入了沉默。

    糖糖打破了沉默,她将一枚大虾米扔进嘴里,边咀嚼着边说:“虽然听不懂汪阿哥说的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汪直摸了摸糖糖的小脑袋。

    怀恩道:“可是你不能否认。你掌权期间迫害的忠良不下数百人。”

    汪直针锋相对:“在你看来,他们是忠良。在我看来,他们是腐儒!”

    怀恩道:“难道刘大夏也是腐儒?”

    汪直怒道:“他不是腐儒,有理政大才。但他是天字第一号的王八蛋!郑和宝船的图纸是不是他烧的?”

    “若图纸还在,我就能说服皇上打造一只无敌的水师。哪还有东南沿海的倭患?”

    怀恩道:“那马文升呢?他也是王八蛋?他第一次被夺职,是不是你参劾他导致的?”

    汪直狡黠的一笑:“马文升嘛。的确是个军事奇才。”

    “我参他,撺掇皇上罢他的官,是为了磨砺他的意志......算了,我不装了。我参他,纯粹是因为他跟我不对脾气。”

    “我头一回见到一头比我还倔的驴!在朝堂上,我跟他只能留一个。”

    说完汪直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今日这酒,喝出了点儿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意思。”

    怀恩笑道:“咱们现在都是被贬的司香奉御,朝堂上的恩怨,都是过眼云烟喽。”

    汪直摇摇头:“你被贬只是一时。我被贬才是一世。”

    “就尚铭、万家三兄弟那几个蠢货。他们斗得过太子嘛?”

    “迟早你有起复回京,担任内相的那一天。”

    怀恩道:“嗯,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汪直突然给怀恩跪了下来。

    怀恩问:“你这是做什么?”

    汪直道:“我这一生,只对不起一个人,就是王越。他是受我牵连丢的官职。”

    “王越是帅才,你心里很清楚。我求你,等伱回京掌权之时,重新启用王越......为了大明。”

    怀恩道:“快起来。我答应你。”

    汪直起身后,又连饮了十几杯,他面露醉态。

    汪直狂笑道:“我被贬,是因为我做到了纸糊三阁老、尚铭、梁芳、李孜省、万家三兄弟、还有你怀恩,永远做不到的事。”

    “你们心生嫉妒,这才合起伙儿来,一起坑了我。”

    发泄完毕后,汪直举杯敬向天空中的一轮明月,慷慨悲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一阵江南初春的暖风吹过,年轻的汪直白衣飘飘,如痴似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