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升常风为......(五千字章)

咱叫刘可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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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一清对常风的夸赞是出于真心。

    他统辖的思南宣慰司,共有水德江、郎溪、印江等十七个长官司。

    常风在印江推行改土归流,树立了模板。找到了一条行之有效的废除世袭土司的方法——发动百姓,打土司分田地。

    以前朝廷推行改土归流,都是自上而下。收效甚微。

    常风却反其道而行之,自下而上。立竿见影。

    接下来的四个月,常风跟杨一清走遍了十几个长官司。废长官司设县,废除当地世袭土司。

    在弘治七年的深秋时节,思南宣慰司的改土归流大功告成。

    杨一清上折,将常风在黔疆的大作为统统上禀。

    弘治帝龙颜大悦,下旨对常风大加褒奖。

    常风想在贵州切切实实多做出一些政绩,为自己积累资历、声望。从皇帝的宠臣转型为朝廷的能臣。

    于是他上折,请求弘治帝派他去黔北的播州宣慰司继续推行改土归流。

    播州土司杨氏家族,听闻在黔东南废十七县土司的常风常钦差要来,吓得准备主动上缴土司金印,解散族兵,向朝廷委派的流官宣誓效忠。

    只求能保住部分土地和山林。

    然而,一个人的死亡改变了常风的行程。

    锦衣卫指挥使朱骥病逝。

    锦衣卫不可一日无主。再说常风已经通过了弘治帝的考验,证明了他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于是弘治帝下旨,命常风返京。

    播州土司杨氏得以逃过一劫。

    百年之后,播州杨氏出了一个名叫杨应龙的人,在贵州掀起了一场惊天叛乱。成就了万历三大征。

    不得不说,历史也好,故事也罢,总是充满着蝴蝶效应。

    京城里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去世,间接导致了百年后四千里外的一场惊天叛乱。

    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思南宣慰司。

    八百里加急的铺兵向常风传达了弘治帝的旨意。

    常风愣在了原地:朱指挥使薨了?

    朱骥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无论上司还是下属。

    但不得不承认,在成化朝奸党权宦一手遮天时,他不惜丢尽岳父于谦的脸面,卧薪尝胆,潜伏敌营。为保储立下了汗马功劳。

    从常风的角度说,正是九年前那个秋夜里朱骥的夜访,才成就了如今的锦衣卫常爷。

    常风秉承着一个朴素的理念:人,应该知恩图报。不管那位恩人多么不讨人喜欢。

    山高路远,常风回京之时恐怕赶不上朱骥的末七。

    于是常风让书法大家杨一清帮忙,写了一方朱骥的神牌。

    常风将神牌摆在北方,遥拜祭奠朱骥。

    常风对着神牌,轻声说:“朱指挥使,保明君登基的使命,您已完成。”

    “化身一柄锋利的匕首,辅佐明君开创盛世的使命,就交给我吧!”

    祭奠完朱骥,众人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在回京途中,常风与孙龟寿有一场深谈。

    孙龟寿问常风:“常爷,考虑好了嘛,你要不要接任指挥使?”

    常风语塞。

    孙龟寿道:“应该这么说。只要你不拒绝,指挥使的椅子必定是你的。”

    “但伱要考虑清楚,你能不能成为超越历任指挥使的特例。成为唯一既有实权,又有指挥使头衔的善终者。”

    常风开口:“我记得老内相生前,曾对皇上说过一句话——古今成大事者,以找替身为第一要务。”

    这话是常风说给孙龟寿听的,其实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人的一生,总要做出许许多多的选择。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总要面对许许多多的诱惑。

    譬如后世的网贷,很多年轻人明明知道是坑,也要往里跳。证明不是人人都能抵挡住诱惑。

    指挥使的头衔实在是太诱人了,即便明摆着会不得善终。

    能够抵挡住诱惑的人,是为强者。

    常风已不是九年前那个一门心思往上爬的年轻总旗。

    九年朝堂历练,让他从青涩变得成熟。

    这一回,他要做一个强者,抵挡住诱惑!

    常风对孙龟寿说:“孙老前辈,您是七朝老臣。您的劝诫我一定会听。指挥使我是不会做的。”

    “居于帷幕之后,同样能为皇上效力。”

    孙龟寿伸出了大拇指:“二十九岁的人,能够不为高位所动,了不得啊!”

    弘治七年,腊月。在出京办差近一年后,常风终于返回了京城。

    此番常风虽不是出征凯旋,弘治帝却下旨,准他走安定门回京。并派礼部破格执都督同知仪仗相迎。

    在弘治帝眼里,常风能够用不到一年的光阴,完成黔东南的改土归流,不亚于打了一场歼敌数万的大胜仗。

    常风无限风光的骑马进入安定门。

    京城,我常风回来了!

    乾清宫大殿内。

    弘治帝见到常风龙颜大悦:“常卿,你可算回来了!”

    常风跪倒叩首:“臣在贵州,日日眼前浮现皇上的音容笑貌。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有负圣恩。”

    “即便在睡觉时,臣也时常能够梦见跪在这乾清宫大殿,聆听圣训!”

    常风的话,归纳起来就一个意思:皇上,我想死你啦!

    说这话的时候,常风的眼中流下了两行热泪,“啪哒啪哒”打湿了地板。

    跟着王八混,迟早能成精。大明的皇帝、重臣都是演戏的高手,眼泪说来就能来。常风耳闻目染,自然也学会了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人生在世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历史是舞台,朝堂作帷幕。人嘛,该演戏时还是要演戏。才不辜负了皇帝这位金牌VIP观众。

    弘治帝大为感慨:“能跟朕称得上君臣相知的人不多。怀恩算一个,王恕算一个,马文升算一个,你常风亦算一个!”

    弘治帝直接将常风摆在了怀恩、王恕、马文升的高度。

    常风连忙叩首:“皇上错爱臣了。臣岂敢跟国柱相提并论?”

    弘治帝道:“你虽还称不上国柱,但你还年轻。若你有七十岁阳寿,还能再为国效力四十一年呢!”

    “迟早你会成长为真正的国柱!”

    常风嘴上说:“皇上过誉。”

    心理却在抱怨:呸呸呸,百无禁忌。老子要活一百年呢!

    弘治帝道:“朱骥病逝,锦衣卫不可一日无主。朕决定了,任命你为新任锦衣卫指挥使。”

    常风竟违礼,抬起了头,直视着弘治帝:“皇上,万万不可!臣绝不能担任指挥使!”

    弘治帝疑惑:“文官也好,武将也罢。个个盼着升迁。怎么你倒拒绝了锦衣卫的至高权柄?”

    常风开始一本正经的说假话:“禀皇上。自洪武十五年设锦衣卫以来,锦衣卫便是血腥的代名词。”

    “您是古往今来第一宽厚仁慈的君主。弘治朝的锦衣卫,也应以宽厚仁慈著称于世!”

    “臣这九年来杀人太多,满身血腥气,若臣担任指挥使,会让人认为本朝锦衣卫并无改观。”

    “右佥事牟斌,比臣更适合担任指挥使。因为他一直是以仁慈著称的!”

    “他是出了名的喜好诗词,与诗词大家李梦阳私交甚好,在文官中口碑极佳!”

    “且他为人十分正直。普天之下,无一人比他更适合担任指挥使!”

    常风说了一大堆假话,主旨就一个:皇上,为了您好,我宁愿不做这个指挥使,让给牟斌做。

    怎么样,咱小常是个大公无私的人吧?

    其实,常风真实想法是:我怕死于非命。指挥使那个位子是三煞位,可怕、可怕。

    我可不想坐在刀尖儿上。我是肉体凡胎,不是铁屁股!

    至于常风选择举荐牟斌,而非钱宁。则是为他今后在锦衣卫里的实权着想。

    牟斌无论资历还是手腕、心机,都不足以真正执掌锦衣卫。

    牟斌当了指挥使,锦衣卫的实权还是我常风的。

    钱宁则不同。常风太了解这位心狠手辣的替身了。子系中山狼。他身后还站着一位身居司礼监首席秉笔,兼任东厂督公的干爹!

    让钱宁当了指挥使,他会为了大权排挤我常风。

    钱能会为了厂卫皆姓“钱”而打压我常风。

    到那时,我就成了养狼为患。所以,让牟斌当指挥使对我最有利。

    常风,七窍玲珑心也!

    弘治帝再次被常风感动到了!

    常风的话句句说在了他的心坎儿上。

    弘治帝感慨:“高官厚禄在前,而无动于衷,只心怀朕和朝廷。常风,你堪称本朝贤人!”

    九年相处,已经让常风摸透了弘治帝的好恶。

    弘治帝就喜欢因公废私的臣子。

    皇帝被一个家奴摸得透透的,其实是皇帝的悲哀。

    常风正色道:“禀皇上。贤人二字臣万万不敢当。只有怀恩、王恕、马文升那样的人,才称得上贤人。”

    “臣,只是一个忠于皇上的庸碌之徒罢了!”

    弘治帝一拍龙案:“好一个庸碌之徒!朝廷多几个你这样的庸碌之徒,天下何愁不安?百姓何愁不宁?”

    “你此番出京,作为钦差在思南宣慰司完成了改土归流。此乃大功一件,朕不能不赏!”

    “钱能何在?”

    钱能走进了大殿:“老奴在。”

    弘治帝命他道:“命内阁拟旨,升牟斌为锦衣卫指挥使;原左同知张鹤龄,升后军都督;原右同知张延龄,升右军都督同知。”

    “常风接任指挥左同知!”

    “另,右同知、左右佥事三员空额,由常风选定人选。报内阁拟旨升授!”

    这道旨意有两个亮点。第一个亮点,弘治帝时时处处想着两个小舅子。打着给常风腾地方的名义,将二人升为了明军的督帅。

    第二个亮点,锦衣卫的右同知、左右佥事皆是要职。历代都是皇帝钦点。

    这一回,弘治帝却将三个要职的任免权交给了常风。可谓是恩荣无二,信任无二。

    常风不能再客气了。再客气就显得假。

    他叩首道:“臣领旨谢恩!”

    弘治帝笑道:“你出京办差一年了。快回家团聚去吧!哦,朕命御膳房去你府上,算朕赐你一桌团圆宴。”

    这又是一桩恩赏。传出去:瞧,皇上派自己的厨子来我家做饭。嘿,我常家真是倍儿有面子!

    常风走退出乾清宫大殿,走到了宫门口。

    徐胖子迎了上来:“咋样了?拿下指挥使的金交椅了嘛?”

    常风微微摇头。

    徐胖子目瞪口呆:“皇上不肯把锦衣卫交给你管?”

    常风笑道:“错了。皇上本来说让我当指挥使。被我拒绝了。”

    徐胖子一拍大腚,激动得瞪大了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常爷,你飘了还是疯了?指挥使你不当,你还想当什么?”

    常风微微一笑:“我没疯,也没飘。我的确不适合当指挥使。我向皇上推荐了牟斌。皇上已经让内阁拟旨了,木已成舟。”

    徐胖子捶足顿胸:“你有病吧!牟斌是个好人,但他没有当指挥使的本事啊!”

    常风沉默不言。心中却在暗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举荐牟斌,就是因为他没当指挥使的本事?

    徐胖子是直人,没常风那一肚子弯弯绕。

    他气得两腮鼓起,活像是一只大蛤蟆:“真是气煞我也!得了,我回定国公府跟我爹团圆了!你啊你!”

    常风牵着马往家走,开始考虑锦衣卫的新体系。

    一个由他确立的新体系。

    左同知是我。我要举荐一位右同知,这个人既不会分我的权,又得能服众。

    有了,孙龟寿就是绝佳人选!他跟我关系不错。此番黔疆之行,他几乎成了我的忘年交。

    老爷子过完年就八十五了。伞寿之年的人,能有什么野心,又怎么会跟我争权?

    至于服众,“七朝老臣”四个字足矣!

    从千户直接提升为右同知,也算奖掖他为朱明皇族效劳一个甲子的功劳、苦劳。

    得,右同知就是孙老爷子了!

    钱宁是我的替身。北镇抚使升左佥事是理所应当的。

    让他卸任北镇抚使,升左佥事吧!他和他干爹都会感激我。

    空出来的北镇抚使一职,由石文义接任。

    石文义伺候人、应酬交际是一等一的好手。办事的水平却一般。

    他当北镇抚使,北司就还是我在实际操控。

    至于右佥事,让小国手王妙心担任,同时兼任南镇抚使。他跟我是在达官营共过患难的,私交甚厚。

    不知不觉中,常风已经构建好了锦衣卫的新体系。

    指挥使:牟斌(宽厚仁慈,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幌子指挥使。)

    左同知:常风(掌锦衣卫实权。南北司皆唯他马首是瞻。)

    右同知:孙龟寿(资历深厚,年老,无野心。能服众但威胁不到左同常风。)

    左佥事:钱宁(心狠手辣,常风干脏活儿的不二替身人选。)

    右佥事兼南镇抚使:王妙心(常风至交。精于南司情报事务。常大领导需要的实干型人才。)

    北镇抚使:石文义(会伺候人,善于应酬交际。但不善办实事。有这个不称职的人在,北司还是常风实掌。)

    屁股决定脑袋,常风已将权谋术钻研到了极致。

    他的权谋术老师,是弘治帝,是怀恩,是王恕,是马文升。甚至是他的敌人万安、刘吉。

    常风志得意满的回了府。

    已经订了婚约的常恬,出落的愈发标致了。简直就是出水芙蓉,楚楚动人。

    壮壮长高了不少。

    小虎也长成了大狗子。

    刘笑嫣愈发有妇人风韵。久别胜新婚,常风看着她那一身肥瘦适中的肉,甚至微微一立,略表敬意。

    在府门口迎接常风的,还有老丈人刘秉义。

    刘秉义可谓是精神矍铄。甚至比九年前他当布政使时还显得有精神。

    忝列假堂官,无案牍之劳形。整日光有扬州瘦马的丝竹乱耳。不精神才怪呢。

    九夫人比常风先一步到府,已经沐浴更衣。刚洗完香香的她,更加白净。风韵不输刘笑嫣。

    一家人高高兴兴,进府去了饭厅。

    刘秉义笑道:“贤婿,皇上褒奖你的圣旨都上邸报了!说你顺利在黔东南推行改土归流,有治世之大才。”

    “怎么样?朱骥病故了。指挥使该轮到你了吧?”

    常风微微摇头:“皇上让我当,我不当。我举荐了牟斌。皇上只升我做左同知。”

    九夫人惊讶:“哪有把官帽往外推的道理?”

    刘秉义却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捋了捋胡须:“牟斌那人.贤婿,你愈来愈奸猾了!你像极了一个人。”

    常风问:“谁?”

    刘秉义笑道:“永乐朝的黑衣宰相姚广孝。靖难之役后,太宗爷要任用他做辅国重臣。”

    “他却坚辞不受。建议太宗爷设立内阁,把解缙、胡广那群人推向前台。”

    “替身者,替我挨刀也!”

    常风笑道:“我可没有让牟斌替我挨刀的意思。人家口碑好,他当指挥使能改善锦衣卫在百官心目中的形象。”

    “您把我比作道衍和尚不妥。他身负屠龙术。我只有屠狗技。”

    常恬半开玩笑的说:“哥,你该不会馋炖狗肉了吧?想把小虎屠了放锅里。”

    常风道:“我只屠贪污纳贿、心怀叵测、擅权误国的恶狗。小虎是咱家的心肝宝贝。我屠它作甚?”

    刘秉义感慨:“贤婿啊贤婿,九年光阴,我都快不认识你了!脱胎换骨!脱胎换骨呐!”

    常风举起了酒杯:“咱们还是喝酒吃饭要紧,莫谈国事。这第一杯酒,贺咱们合家团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