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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一夜的贵人们各自回房歇息,直到了下午,才又起来开始了度假休闲活动。
虽然此事出力是赵朴真,但是她是秦王府的侍婢,自然这功劳是得计在李知珉身上的。不知是不是因为一贯默默无闻的李知珉在关键时刻解决了问题,存在感强了起来,临汝公主便拉了上官筠直接来了三秋院这里,笑着对李知珉道:“筠姐姐说要谢大哥,我就说了哥哥这样好性子,一贯特别照应我们,有什么能帮的,都是尽量帮的。”
上官筠看得出还有些萎靡,眼睛里都是血丝,但仍是肃容给李知珉施礼致谢:“此事多有劳王爷做主。”
李知珉微微点头致意道:“不必客气,受你们款待,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主要还是靠那大夫妙手为之。”
之后场面就冷了下来,李知珉本来就寡言,上官筠今日也不知有什么事,少了日常的灵动,有些神思不属,公主好不容易带了上官筠来,冷场了有些着急,只好勉强扯话题:“大哥也来了这园子两天了,觉得这院子景致如何?”
李知珉点了点头:“挺好。”惜言如金,一旁正在烹茶伺候的赵朴真看到又冷场,几乎要笑出来,可怜李若璇还在努力地活跃气氛:“上官姐姐,听说你们家有个青钱路,是用铜钱铺成的?”
上官筠勉强笑了下:“是有位老祖宗年纪大了,因怕摔,住的院子里有断路临着湖,下雨怕滑到水里去,又住惯了不肯换别的地方,因是铺子里收的历年不能用的铜钱,才拿来让人缀起来铺了防滑,就一段路,怕是都没乡宦人家过年打赏戏班子的多,只是被好事之徒传了出去说我们奢靡罢了,实是误传。”
李若璇:“看来也是那起子小人不怀好意,见不得人好。”一边尴尬笑了声只好再次换话题:“要我说这园子住的舒爽,都不想回宫了,是不是大哥。”
李知珉道:“嗯。”
这次连上官筠都有些尴尬起来了,悄悄抬眼看这位据说木讷平庸的王爷,天热,又是在园子里消夏,他只穿着一身银灰色单绸便袍,手指修长握着杯子在沉思,眉目静默,单看长相并不差,总是沉默寡言大概也是得了高人指点,藏拙为上。性情上听李若璇说很是软和,从前还听说受奴才撺掇过,想必耳根子也软。
这时一旁的蓝筝端了一个大水晶碟过来,上头是晶莹的雪冰,里头缀着去皮了削成一片片的雪梨、梅子、藕片、蜜瓜等新鲜果子,笑道:“请公主、小姐吃果子,我亲自洗手削的,很是干净。”
上官筠时常随着上官老夫人进宫,认得蓝筝,忙站起来笑道:“怎么姐姐如今在殿下身边伺候?我竟不知,可怠慢了姐姐了。”
蓝筝笑道:“前儿窦娘娘担心王爷身边无人伺候,把我拨到了秦王府伺候,托福能到园子里玩,还没谢过上官小姐。”
上官筠笑着又客气了几句,蓝筝本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左右逢源,先问了上官老夫人的身子一番,再和上官筠说起这院子的景致和掌故,又说起京里其他人家的事情,渐渐场面上不再似之前冷场,李知珉就慢慢吃着果子,偶尔也说几句,一时蓝筝看到李知珉吃过几个冰果子后,又去伸手拿那冰盘子里卧着的冰酪杯,忙道:“王爷您适才饭后才吃过了,如今天气也转凉了,昨晚您还熬了夜,怕是肠胃弱,还是少吃些凉的。”
李知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又转手去端一旁赵朴真才沏好的热茶,蓝筝忙又道:“王爷才吃了冰的,还是再缓缓再喝热茶,若是口渴,不如先用一碗银耳羹?我早上盯着泡了煮的,因王爷嫌甜,没放多少糖。”
李知珉放了茶碗,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看蓝筝又下去过了一会果然端了碗银耳羹来,上官筠看这般便也起身告辞,李若璇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哥哥一眼,起身也拉了上官筠的手亲亲热热地出去。
出去时李若璇拉着上官筠的手说悄悄话:“蓝筝去大哥那边我挺高兴的,她在母后身边,整天借着母后的名头管我,母后偏偏就是信她。”
上官筠含笑:“蓝女官年纪大点,为人稳重,看来您母后是关心殿下。”心里却明白这时候给秦王忽然放个身边女官,怕是房里人了,秦王平庸却是嫡长子,齐王听说聪慧,但到底没有嫡长子的名头,窦皇后多半也寄希望于秦王能生出个优秀的皇长孙……真是蠢而不自知。
李若璇撇了撇嘴:“大哥也是脾气好,被她这样管着一点也没脾气,依我说大哥就是性情太软和了,别的不说就说那赵朴真,也是能背几个书,就宠上天了,巴巴地还给她去春明楼里当差。”
上官筠笑道:“殿下也是惜才。”
李若璇道:“大哥是心好,昨儿那样情况,若是和太子哥哥一样,真的听之任之,由丈夫做主,偏偏又碰上个没主见的,岂不是就没命了?筠姐姐,生孩子这么可怕,女人为什么要嫁人?真的到时候会为了孩子连命都不要吗,我觉得我还没有活够啊,到时候我若下降哪家,生孩子的时候一定要母后盯着,不然随便丈夫婆母就能害了我!不……”李若璇又喃喃自语,她昨日是真的被那血淋淋的场景给吓到了:“还是不要生好了,我看东阳姑母,也是只生了一个就不生了,听说侯爷根本见不着她……”
上官筠第一次听说,十分吃惊:“不是说她有很多面首吗?”她到底未嫁,说起来脸上飞红。
李若璇摇头道,悄悄道:“听说有什么秘法,不生子的,以前我好奇打听过,被我母后骂了,说不管什么秘法,都是极伤身的,生子是天赋女人的责任,若是以外力扭之,则有伤天和,上天要惩罚的,那些不生孩子的秘药,大多是外边花楼不正经的女人用的……”
李若璇想了下又道:“听宫里的嬷嬷说,圣后二十八岁才生了先帝,之后四十一岁才生了东阳公主,六十七岁称帝,称帝之后再也没有生育,听宫里伺候过圣后的女官说,圣后一直在服用避子药,会不会真的有什么不伤身子的秘方啊……”她和上官筠关系好,倒也无所不谈,上官筠喃喃道:“连圣后都不敢生吗……”
李若璇道:“可不是,后来圣后宁愿不侍寝,扶了好几个听话又门第低微的妃子起来……”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有些难堪,毕竟自己父皇,正是那所谓“听话有门第低微的妃子”所生的,又因为“听话”,身份微贱而被东阳公主选作新帝,这正是她的耻辱。
她匆匆转换话题:“听说世家小姐嫁人,都有备下媵妾的习惯?”
上官筠淡淡道:“差不多吧,我母亲嫁到上官家的时候,外家也陪嫁了个庶妹,就是如今的卢姨娘了。”
李若璇是知道她家如今是卢姨娘打理内宅的,点头道:“范阳卢氏,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了,不过如今你没有庶妹,不会要从远房里挑吧?”
上官筠忽然觉得这个公主真的和窦皇后一般,讨嫌而不自知,淡淡回道:“兴许吧,公主来了这两日,想是没有去泡过我们庄子上的热泉池吧?不如我们一会儿去泡一泡。”
“好啊!”李若璇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拍掌笑着说起别的来:“之前想让父皇带我去华清池,父皇老说不能奢靡,要俭省,不然言官要上谏的。宫里就那么点东西,吃的也总有讲究,不当时不许吃,过了饭时也不许再叫,菜还不许叫多了,御膳房做的那都是些什么不温不火的东西……”
上官筠觉得这公主真的有些缺心眼,啼笑皆非道:“宫里规矩大,也是有道理的,若是随时随地生火做饭,那么大的地方,起火可不得了……”两人正说话,忽然看到前边站着个月黄袍子的男子,原来是太子李知璧站在树下,看到她们过来,看到他都曲膝行礼,李知璧忙挥手免礼,温声道:“本来想着昨晚熬了一晚上你们要休息,没想到后来问伺候的下人,说你去找皇弟道谢了,我想着我过去怕是大家拘礼不自在,所以在外边等你。”
上官筠端端正正曲膝行礼:“多谢殿下。”
李知璧张了张口,看了眼李若璇,犹豫着开口道:“昨天那事,我知道那丫头是从小伺候你长大的,你看重,只是她若还在你房里,那自然生死都由你,这既已出嫁,这事又涉及到子嗣上,道理上原该由她丈夫决定,偏偏昨日遇上个糊涂的,我本意是他们夫妻恩爱,他无论如何都该保住妻子才对,孩子以后总还会有。你们上官家也是大族了,自然是知道的,这等大族的世仆,也是厉害得很,将来为官的也不少,你开了先例,又是女子,将来是要出嫁的,被仆佣非议,怕是对你不好,若是上官大人出面,那又还好一些……”
上官筠神色清淡,甚至还带着些微笑:“太子殿下不必自责,也是那丫头的命,丈夫是她自己挑的,生死关头,她又选了孩子,既然她自己都不在意自己,那我们也不必再介意,妻子为丈夫的私人财产,为丈夫决定生死,原是该的。”
李知璧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知道的……昨日只是那丫鬟的丈夫没甚担当,咱们和仆佣又不同……你是上官丞相的千金,将来……自然是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急得脸上发红,鼻尖上起了薄薄的一层汗珠子,就差说出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不会如此罔顾人命来,但又知道不能说得直白,急得汗都出来了。
上官筠嫣然一笑:“说这些做什么,后来不是母女平安了吗?再说一个丫头罢了,我和公主殿下正说到我们庄子上的热汤泉,不知道殿下可和我大哥去试过了吗?”
李知璧看她神色果然像是全无芥蒂的样子,松了一口气:“我适才也命人问过令兄的下落,结果他们说他出了庄子,好像听说是哪里有好酒,要去找来尝尝。”
李若璇扑哧一声笑了:“上官大哥真是天马行空,我行我素。”上官筠微微有些歉然:“我大哥如今进了军营,越发有些混不吝了,殿下别在意。”
李知璧看着少女笑起来明媚如春光的脸蛋,脸一红:“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