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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山一番豪言壮语,让船舱内的人人都热血沸腾,就连禤海堂也上前道:“誓死也要护着我们妹妹,那崔氏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们妹妹做妾。”
白素山呵呵一笑:“坐井观天之人,逐臭之夫,以为人人都看重那点功名利禄,孰不知咱们只觉得臭不可闻,愚不可及。”
公孙锷含笑不语,眼里却含了一丝揣测,李知珉,究竟是如何将这等人才、这等势力,笼络到手的?真是——若是他登不上帝位,他都要扼腕叹息这样一手好牌了,可怕,可怕。
他又看向赵朴真,含笑问:“赵娘子如今在崔娘娘跟前露过脸,又被应无咎所救,不知下一步有何打算?”他却是一副七窍玲珑心肝,早就看出了赵朴真避着京中漩涡,如今露了形迹,怕是又有别的打算,却不知秦王,又要如何应对这为他生下长子的宫婢了。
赵朴真转头看向白素山:“我希望能借白老板的宝船,携子出海,寻一世外风土淳朴之地,定居下来,养育孩子。并且将我去处严格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白素山一怔:“赵先生好不容易在羊城创下一番基业,为何倒要远遁海外?你若是怕崔氏,白某人还是能护住你的,你只管放心开你的女学便是了。海外多为未开化之地,你孤身一个女子,带着幼子,太艰辛了。”
赵朴真摇了摇头:“我意已决,还行白老板行个方便——而且要快,我希望今日就能启航。”她没有时间了,应夫人只要细查,很快就能知道自己产子的事,秦王……若是他知道,会不会为了上官筠,坐视不管?她没有把握,她也不能置七斤于险地,她要万无一失,她要风声保密,一旦陆佑庸知道此事,白素山怕是反而不会再帮自己,只有快刀斩乱麻,一旦出海,任何人都无法轻易追上……
白素山先是愕然,又看了眼公孙锷,公孙锷笑道:“赵先生,我和我弟弟也已心慕海外风光已久,不若再信我们一次,许我们同行吧,你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就不要太固执了,世事皆同,哪里都有无赖和小人的。”
赵朴真微微羞惭:“我如惊弓之鸟,出言不逊,如对先生冒犯了,还请先生原谅,两位先生若是能和朴真同行,那再好不过。”
白素山一笑:“放心,我有一处岛屿,修有院落,引有水源,种有瓜果,是留作我本人急流勇退的退身之处,让海堂亲自出海带着你们过去,安心住上几年,每年我可派人给你们送去充足衣食,供几位先生隐居,绝无问题——当然,我本是打算让拙荆带着英儿在那边隐居几年,暂避风头的,既然如此碰巧,还要劳烦列位先生,也照顾一下英儿了。”
白英拍掌道:“太好了!那什么科举,我正好也不想考了,能和先生一起,肯定有趣,将来小七斤长大了,学得一身本领,可真是再好不过!”
赵朴真微微迟疑,白素山却笑道:“我可答应娘子,无论谁来,哪怕是陆刺史身后之人前来探问,我都不会说出赵先生所处之地,这样可以吗?毕竟我人生最重要的妻女,都在那里了。”
赵朴真盈盈下拜:“有劳白老板。”
白素山大手一挥:“事不宜迟,海堂,你带上朱鸟船队,带上你妹妹和赵先生她们,这就出发吧。”他又转头看向赵朴真:“赵先生可还有什么要回女学那边取的吗?我可派人去取。”又转头问公孙兄弟:“公孙先生呢?”
赵朴真摇头:“不必了,都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公孙锷也摇头:“无妨,我们兄弟俩一贯身无长物,随波逐流。”
众人合计已定,便分头安排去。
公孙锷让公孙刃推了他到甲板上,海水暗沉,大海深处动荡不安,公孙刃问:“真要去?”他一贯言简意赅,公孙锷懂他的意思,是担心耽误他的脚的治疗。
他笑了笑:“你不好奇吗?这个女人,明明身旁危机四伏,却硬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更令人惊讶的是,她似乎也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是个遇难呈祥的好命啊,跟着她,我觉得一直跟随着我们两兄弟的厄运,应该能被驱散吧。”
公孙锷长长呼了一口气:“而且,我也累了。能与世隔绝,很好。”
公孙刃安静了下来,这是公孙锷第一次在弟弟面前说累,一直以来,公孙刃为了哥哥的腿四处奔波,公孙锷则一直风轻云淡,随波逐流,听凭弟弟以自己为中心,到处找寻治愈他双腿的希望。
这一刻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来:“我的腿,好不好都没关系,我只希望能安静的生活,不用去计算太多了。”
公孙刃终于点了点头:“哥哥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公孙锷抬头看了眼弟弟:“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只为了我一个人而活……如果我能一个人也生存得很好……”弟弟大概也终于能放下自己这个包袱,去拥有自己的人生吧?
公孙刃斩钉截铁:“不,我跟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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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已经启航,与此同时,另外一侧收到刚刚打听回来信息的应夫人大吃一惊,将情报直接拍在了桌子上,霍然站起来:“无咎!分兵两队,你带一队去堵港口,另外一队去银杏巷明慧女学处,去把你妹妹给接回来!”
应无咎虽然不解其意,但他一贯军人作风,立时应了,带了一队人冲回珊瑚港,一打听,白家一支船队刚刚出海,另外一处明慧女学,看门老苍头不明所以,只说自己家先生去探亲未回,有要入学的等过完年后再来报名。
应无咎回来,应夫人脸色苍白如纸:“你妹妹定是和白家船出海去了,这次惹了崔家,白家想必是要送女儿避一避,他本来根基就在海上,自然是遁去海外了,茫茫大海,我们母女缘竟如此浅!”话才说完,两行珠泪已滚落下来。
应无咎不解道:“白家要逃,妹妹自有我们护着,如何也要逃?”
应夫人拿了那张折子给他看:“是我大意了,只觉得她一反常态的警戒和紧张,想着让她宽一宽,缓缓再和她说,没想到,原来你妹妹已生了孩子!”
应无咎一目十行看完那折子,第一反应却是:“孩子是谁的?”
应夫人噙着眼泪:“算算时间,再看她对我的警惕和抗拒,那孩子,必是秦王的无疑,秦王恐怕也不知道,她含辛茹苦一个人跑到了这儿,私下生了孩子下来,开了女学,号嫏嬛女史,学问渊博,人人称羡,招了不少学生,名声极好,受人尊重,眼看着能安定下来了。结果偏偏遇到了我,她以为我是上官筠生母,上官筠至今未孕,她自然害怕我要拿她的孩子开刀,替上官筠出气,所以她一见我才如惊弓之鸟,她怕啊,为母则强,她为着那孩子,放弃了这一片大好基业,远遁海外,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
应无咎震惊之余,也想通了其中缘由:“原来如此,难怪她如此着急要见到白家人,怕是她刚见到我的时候,就已再做最坏的打算了。”
应夫人道:“也不知这一夜,她是怎么煎熬过来,先落入崔婉那贱人手里,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遇见所谓秦王妃的亲生母亲!她该有多么惊吓啊!”
应无咎看母亲悲伤得不能自抑,只得安慰她道:“白家豪富,又是海上霸主,想必也不会亏待了妹妹的,母亲且先安心,咱们再慢慢探访,借白家的手,想法子给妹妹送信,让她安心回来,我们应家,永远都庇护她。”
应夫人垂泪:“不会如此容易的,我本也是个已死多年的幽魂,不过是多一口气罢了,说出来谁也不会信,反而要怀疑我们居心叵测。”
应无咎迟疑了一会儿,却道:“本来只是惊鸿一瞥,倒没什么,但刚才听母亲这么一说,适才我在港口,却是看到另外一支船队集结,也出海了,看上去,却似乎是军方的水军。如今这时节,不像要练兵,这时候出海,时间有些巧了。”
应夫人诧异抬头:“水军?”
应无咎道:“广州临海,自然是驻有水军的,岭南这一代,没有设节度使,只设了经略使带了一万多兵力,镇压獠蛮所用。水军是广州刺史这边总领着,广州刺史陆佑庸在民生政绩上都只是平平,但听说倒是练兵不辍的,这支水军名瀚海军,听说军备挺强,用了不少当初东阳公主倒时被牵连流放过来的将领。”
应夫人抬起头来,声音尖锐:“陆佑庸难道是崔氏的人?”
应无咎道:“不大像,崔氏的手还伸不进军方,东阳公主那边的人和崔氏的人一贯也不大对付。”
应夫人已经霍然站了起来:“去查一查!总有蛛丝马迹!籍贯,科举名次或者保举人的姓名来历,平日里交往的人!”
应无咎道:“找了个军方的人打听过了,倒是听说陆佑庸与白素山是好友,白素山还替他训练过水军的。”
应夫人深呼吸了一口气:“高丽、倭人这些年不大老实,这样的军事眼光,我倒想起一人,秦王李知珉,他于这军中事上,天分极高,目光能看到这里,布下这一步闲棋,一点都不奇怪。”
应无咎轻声道:“会不会,秦王早就知道妹妹在这里。”
应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完全理不清楚这一团乱麻:“如果真的如此,秦王真的是我生平仅见,心机最深沉,最可怕的一个人,我不希望和这个人做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