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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事。”刘氏见苏玉畹虽然脸色苍白,但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眸却如黑曜石一般,晶莹透亮,皮肤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鼻梁挺直,嘴唇饱满有型,尤其是那通身的出尘气质,竟然让人觉得对她稍有不敬就是亵渎了神灵一般。
赵太太这才了然,心里叹道:“原来是这样一个神仙般的姑娘,难怪那镇北候心心念念都要见上一面,还想纳她为妾,果然名不虚传。”
因为那次苏玉畹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帷帽,她美貌的名声在休宁城里可是十分显赫。
打量完苏玉畹,见她不咳嗽了,赵太太这才用手帕貌似不经意地按了下鼻子,笑着走过去,在谷雨递过来的绣凳上坐了,笑着看她道,“我听说苏姑娘早先才去了茶楼签契书,怎的一下子病得这样重了?”
苏玉畹欲要说话,却又是一阵咳嗽。
立春给她顺着气,一面回道:“我家姑娘自打从徽州回来时便不舒坦,所以这阵子一直在家里养病。因着夏至会些医术,便自己开着方子调养着。想是这天气的原因,这病虽不重,却缠缠绵绵一直不见好。故而回来这么些日子,姑娘都在家里养病,失礼地没有去拜访赵大人和太太。
今儿个因要改契书,是大事,姑娘是强撑着病体出去的。约摸着出门受了寒,刚一回来就咳的不行,赶紧请了郎中来开药。因此赵大人和太太的邀约,我家姑娘才失礼没办法赴约,还请赵大人和太太见谅。”
这会子苏玉畹咳嗽平息了些,接过立春的笑,感激地望着刘氏笑道:“不过是风寒,没甚打紧,却劳得赵大人和太太又是请郎中派婆子来看,又是亲自探病的,实叫我感动地不知怎么好。待病好了,必上门谢过大人和太太。”
“一家人莫讲两家话。”刘氏用帕子按了按鼻子,又仔细地打量苏玉畹的脸,“这气色还真不好,黄郎中的药喝了吗?”
黄郎中,就是前一次县令派来的婆子请的郎中。
“喝了。”苏玉畹点点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床头放着的药碗,“刚喝过没多久。”
“那就好。”刘氏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她顿了顿,这才道:“镇北候想见你一面,谈一谈炒茶秘方的事。”
说着,她用帕子捂住嘴,笑道:“其实镇北候这个人挺不错的,有权有势,有才有貌,对人却十分谦和有礼,苏姑娘你刚回来可能没有听说,咱这城里的姑娘平日里没事都要在街上逛上几圈,就期望着能遇上镇北候,得他青眼,嫁到候府里享福呢。
唉,那可是候爷,功勋之家,天子近臣,镇北候又年轻,也才三十出头,看样貌就跟那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似的,相貌极英俊,要是我有女儿,没准就也起了送女儿进候府里享福的心思。”
大概是因着赵县令官位低,在官场里的交际少,偏在县城这个小地方他坐的还是头号交椅,平日里设宴都是乡坤们巴结他们夫妻俩的份,这位赵太太完全不像邢太太和陈老太太那些官家夫人那么会交际会说话。
邢太太那些人学问高深得很,一句话里七弯八拐的,脑子不好的人还听不懂她们的意思。而赵太太就比较直白,说的话也粗鄙不堪,偏还自以为自己会说话,一边说一边还拿着手帕捂着嘴笑,十分地得趣儿。
这位是父母官的夫人,苏玉畹也不好太过不给面子,只得扯起嘴角,象征似的笑了一笑。
见苏玉畹只是笑,却没有半句应和她的话,赵太太便感觉自己有些下不来台。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盯着苏玉畹的目光便有些不喜起来。
她又用手帕按了按鼻子,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又笑道:“依我看,苏姑娘容貌如此美丽,又是个极能干的,要是嫁个咱们这个小地方的普通男子,还真可惜了。要是苏姑娘有意,我倒可以拿话去试探一下镇北候爷。
他们如今在收购茶园,想来定是需要个懂行的人。苏姑娘打小就跟在父亲身边打理买卖,如今又独自一人挑大梁,定然在这方面比许多人强。依我想来,镇北候定然也愿意与姑娘共同把这一片的茶生意给做起来。”
“我不过蒲柳之姿,打理家中生意也是出于无奈,实没有那个福份能侍候候爷。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再者,我父亲常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不怕太太笑话,我是宁愿嫁给一个普通男子做正妻,也不愿意去那些权贵人家家里做小妾的。太太作为县尊大人的正妻,想来定然能明白我的想法。”
她这话说得极为直接明白,就唯恐说委婉了,赵太太听不懂,还得误会她欲擒故纵,没的白费许多口舌。
“呃。”赵太太被苏玉畹的坦然噎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讪讪地笑着,脑子里思忖着如何说服苏玉畹。
想起自家老爷的话,赵太太灵机一动,决定从另一个方向再接再励:“苏姑娘这话呢,也对也不对。”
“哦?这话怎讲?”苏玉畹很给面子地应和了一句。
“做正头夫人虽说没错,但做权势人家的妾氏和普通人家的正妻,区别还是很大的。普通人家的正妻,看似不用伺候正室,不用受气,但在外头,却要受很多人的气不是?”
说到这里,她看了苏玉畹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说你那位二叔吧,在你父亲去世后,没少欺负你们孤儿寡母。要不是你舅祖父护着你们,估计你们如今连家产都保不住。
可如果你嫁了镇北候,还会受这样的气吗?只要你露出一点口风,多的是人为马前卒,替你向你二叔讨回公道。而你二叔,除了拼命巴结讨好你,想让你别记着前仇,哪里还敢生出半分不好的心思来?这就是权利的好处。
除了这个,好处还多着呢。你想想,你进了候府,不光是我跟你县尊大人,就是你舅祖父和舅祖母,都得执下属之礼。你想想,这样的尊荣又岂是普通人家的正头太太能有的?”
她说得渴了,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这才又继续道:“再说孩子,候爷的孩子,能跟普通人家的孩子比么?天生就比人尊贵一等。长大了封候拜相,对候爷的孩子而言就跟吃饭喝水一般简单;普通人家的孩子,能考上个秀才,就已是祖坟冒青烟了。到头来能熬个白首的举人,已是了不得的,却不一定能为你挣个诰命夫人的名头。而且,退一万步说,要是候爷前头的夫人没有儿子,你却生了儿子,那候府一府的爵位家业,还不都是你们娘儿两个的?你说是不是?”
赵太太说起这些,倒像是亲眼见着了这样的美景,而且其中的女主人还是她一般,圆圆的脸上红光满面,两眼放光,十分地志得意满。
“或许,人各有志吧。”苏玉畹淡淡的这句话,却像一盆冷水一般,瞬间把赵太太从美梦中浇醒,她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猛地沉了脸,看向苏玉畹的目光不满到了极点。
“唉,这位县令夫人,城府也太浅了点吧。”立春和谷雨在一旁暗叹道。
“你再细想想吧。”赵太太没耐性再说下去,见苏玉畹时不时地咳嗽几声,她实在忍不住,用手帕按住鼻子站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