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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您进去吧。”刘管家将人请到书房门前,而后退离出了书房所在的院落,在月亮门外候着,防止有人闯入。
云浅凉跨过门槛,走进书房。
云起南正坐在书案后等待着她的到来,听到声响,他抬眼望向门口。
云浅凉换了身月白衣裙,披着绣有寒梅烟青色披风,门口屋檐下的灯笼烛火映在她白皙泛红的脸蛋上,衬着人红润有光泽。她踏着夜色走来,寒夜里的雾气像是烟波在她身上荡漾开,美得晃眼,活脱脱像是暗夜里走出来勾人魂魄的妖精。
云起南看着那张脸,脑海里浮现出画像里的人,同样是惊为天人的美艳,但那人上翘的眼角总是藏着愁绪,挥之不去,不像眼前这个女子,清辉满目,眉梢却显出了锋利。
云起南捏捏眉心,将脑海里美好的画面甩掉,对走进书房的女儿说道:“把门关上。”
云浅凉侧身,偏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清晖院,最终还是转身将两旁的门扉揽住,合上。
“夜已深,父亲怎还未休息?”云浅凉仿若忘记方才闹得厉害的刺客一事。
“过来坐。”云起南朝云浅凉招招手,让她到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坐。
云浅凉听话的走过去,乖巧坐好,像是个听话的乖乖女。
“你是早产儿,出生时小小一个,这一转眼你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嫁作人妇了。”烛火下的云起南说起往事,好似老了许多般,烛火因窗子吹进来的风摇曳,忽明忽暗的落在他的侧脸,那张还存着年轻时英俊的脸,多了沉稳与沧桑,以及眼底深藏的精明与算计。
“女儿家及笄后总是要嫁人的。”云浅凉淡淡回道。
“是啊,女大不中留。”云起南哀叹一声,像个慈父,“白日里你嫡母看着,许多话我不便问起,趁着今夜为父便与你说说。”
云浅凉点头,认真聆听。
“浅浅,你可曾怪过为父?你与瑾王早有婚约在身,为父却纵容青烟与瑾王往来甚密,以至于你后来闹到自尽,险些丧命的地步。”云起南注意着面前人儿的神色,生怕错过一点异样的端倪。
云浅凉愣了愣,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落寞,嘴角却是上扬,笑道:“有句话说得好:得知我幸,失之我命。往日执念我已不再执着强求,父亲不必为此愧疚。”
“你当真对瑾王无意了?”云起南执着追问。
云浅凉点头,“当真。”
她这人越是重情越是绝情,当决定丢弃一样东西时,哪怕对方万般恳求示好,都会无动于衷,甚至吝啬于施舍一眼。
云家是她要丢弃之物,宋疏瑾亦是她要丢弃之人。
两者没任何利用价值时,在她眼里还不如垃圾!
“你能放弃是件好事,你母族犯事发配苦寒之地,当年我狠心将你娘降为姨娘,方得保全你母女性命,但那时你已对瑾王情根深种,可以你的身份嫁给瑾王只会受苦,沦为皇族一桩过不去的笑谈。”云起南自顾自的解释让反对她嫁瑾王之因,情真意切,但在云浅凉眼里他此时的行径,更像是笑谈。
“当年圣旨写明罪不及出嫁女,父亲还是毅然决然的将我娘降为姨娘,以至于我娘日日心伤,最终香消玉殒。”云浅凉清澈的双眸烁然望着那伪装慈爱的父亲,那眼底的算计藏得深,却还是躲不过她的眼睛,她平静的诉说着往事,平静到她话语里听不出她的心伤与责怪。
“你还小,太多的事不懂,我若不那么做,云相府一旦衰败,朝中官员就会寻各种由头争对云相府,如何护住你母女二人?”云起南急切的解释,试图挽回慈父形象。
“那您护住了吗?”云浅凉反问。
云起南刹那间语塞,喉咙里堵着诸多话语,一字说不出来。
窗外的寒风急促地拍打着门扉、窗棂,衬着书房内气氛安静的诡异,面对那恬静的人儿,心间竟感觉到了压迫,生出了些许紧张。
云浅凉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只不过是抿唇轻笑。
云浅凉半敛眉眼,睫毛的阴影投在眼睑处,人越发安静沉着。
“父亲,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妨直说。”云浅凉直言不讳,阴影遮挡住她眼神里的精光,只烛火映着她的侧脸染上了难言的落寞。
云起南收起那副亲和的嘴脸,眸中涌现出探究与警惕,精明满布。
“你可知顾相来云府的目的?”云起南谨慎出声。
“目的?”云浅凉不解的重复一遍,而后摇头,抬眸皱眉,眼中流露出不安,“我不懂父亲的意思,难道顾相陪我回门是假,来云相府另有目的是真?”
云起南盯着她皱起的眉头,以及眼里的不安,没有立即回答,揣测着她与顾亦丞间相互知晓的程度,胆敢让刘管家带那番撇清关系的话,她已然有把握在顾相府占据一席之地,而今却声称不明其目的,这番话可信度很小。
“浅浅,你该不会……”云起南面目阴森起来,“是在试探为父吧?”
云浅凉无惧地迎向那双寒眸,半晌未作声。
两人盘算着打心理战,看看谁先退缩。
然而云起南流露出的情绪越多,越发显得云浅凉沉稳,她只是端端正正的坐着,安静的直视对面的人,没有心虚地闪躲,亦无惧怕地逃避,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优势越发明显。
云浅凉的稳,是常年累积而来,面对生死亦是要镇定自若,那是刻在骨子的不惊。
“今夜闹出这些事,我以为父亲该想明白了。”
良久,云浅凉无奈开腔,在稳操胜券时退让了。
云起南保持着高深莫测,等待她的后话。
云浅凉眼神望向摆放着珍品物件的架子上,目光准确的落在贴着东西的那一层隔板,“父亲先前将话说得那般好听,声称不让嫁给瑾王是为我好,我体谅了父亲的难处嫁给了顾相,那父亲能否体谅女儿在顾相府的难处,将秘密给我做嫁妆呢?”
“云相府哪里有什么秘密。”云起南顺着视线望去,呼吸一滞,眼神转瞬移开。
“是酸枣纸吧。”云浅凉轻巧地道出五字。
“前夜闯入书房的人是你?”云起南猛地惊起,眼中满是震惊。
云浅凉心间刹那浮现疑问,瞬间藏起心绪,眼珠转动,微笑点头。
“居然是你,居然是你!”云起南受了打击般跌坐在椅子上,重复低喃着同一句话。
半晌,云起南才从打击中回过神来,为了不再云浅凉面前泄底,强撑着精神应付。
“你这次回门是为了我的秘密?”
“是。”云浅凉承认。
“我的东西,没有你的份。”云起南的拒绝脱口而出。
云浅凉心思百转,笑道:“父亲不打算听听我的条件吗?”
云起南不再言语,铁了心要将秘密守好,不让云浅凉拿走。
云浅凉长舒一口气,悠然起身,却还是把条件道出,给云起南思考的时间。
“用一个秘密,换日后云相府有难,我保云相府一次。”言辞间的自信在烛火下难以忽视,眉目飞扬,聪慧机敏。
这一改常态的精明,让云起南心中存了犹豫。
今夜的两批人,助他之人早盯着那个秘密,怕是瑾王对他不放心派人暗中盯梢,而那个秘密暂时不宜交给瑾王,在此之前他的确得寻个保障,以确保青烟能顺利嫁入瑾王府。
“隔板下的东西,你拿走吧。”在云浅凉要开门离去前,云起南突然松了口。
“明日顾相会亲自来取。”云浅凉开门往外走,临走时一句轻飘飘的话掷地有声。
云浅凉回到箫笙院,顾亦丞还在小厅里等待。
烛火下男子清隽容颜少了狡猾,温暖烛光在他面庞上摇曳,渲染着他五官轮廓,生出几分温柔来,他深邃的眼眸注视着进屋的女子,那深深的凝望仿若许久未见的故人。
“到手了?”顾亦丞放下茶杯,起身相迎。
“书房里隔板下的东西,你拿什么来换?”云浅凉开口便是买卖。
顾亦丞摸着下巴思索,她爱钱又惜命,这会对她最有价值的无非……
“解药。”
“成交。”云浅凉眼中未见惊喜,“明日去找老头取。”
顾亦丞心不在焉地点头,提醒一句,“我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拿到?”
“很难说。”云浅凉皱眉。
云起南已然是宋疏瑾那条船上的人,却还死守着那个秘密,连宋疏瑾觊觎都未交出去,可见他的谨慎,强取豪夺不成,威胁利诱不行,确实有点棘手。
“但我能保证你拿不到,宋疏瑾同样得不到。”
云起南那般谨慎,让她不得不谨慎行事。
“不落到外人手里即可。”顾亦丞放宽条件,“休息吧。”
云浅凉走后,云起南在书房里待了许久,寻思着她临走前说的话。
“有些东西固然是好,但要不要得起,得自己掂量清楚了。”
无实力者得此天大秘密,护不住惹来的便是杀生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