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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逆云向斩荒汇报了许宣一案的进展。
斩荒眯了狭长的眸子:“事情倒是出人意料……好在他们之中已生嫌隙,这番谋划倒也是不算冤枉……”顿了顿,他又说道,“饕餮望我帮他重塑肉身,只是我千年修炼的妖气溃散,眼下唯有重回地火,聚集灵气。饕餮肉身若不是及早重塑,一身法力将散去,此事他也清楚,难免心急,谁让他败于许宣手中……”
逆云神色凝重地道:“地火处结界已破,灵气溃散,而眼下许宣定会回到药师宫,不知主上可有对策?”
斩荒轻蔑一笑:“那处本就是我的洞府,谁能拦了我去?许宣要阻我道路,便只能一劳永逸……”
逆云眼神一闪:“属下带人前去除了他。”
斩荒抬手阻住,眉目间渐起狂意:“除去一个小小凡人,又何必亲自动手。千年前,九重天对我不义,眼下我想如何,便要如何!元神碎裂,千年我都等了,九重天也该受些颜色。”
逆云为他语声中的霸气而震撼,却又不乏担忧:“饕餮与九重天仇深,可若是叫他得知当日四海之乱的起始,我只怕他不会真心与我们合作……”
“他若空是鲁莽之辈,也不会活至如今,”斩荒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四海野心早有,当年我不过是仗义直言,南海之主便迫不及待攻打鲛族。此中缘由,谁又能说个分明?”何况,饕餮若硬要说他为了立功而挑动南海作乱又如何?眼下除了他,谁还能助他重铸肉身?
逆云终是安心,唇边也扬起轻松笑意,恭声道:“九重天高高在上,天下早有不满,鲛人本属龙族管辖,却偏向天帝乞怜,多年过去,龙族俯首,鲛族湮灭,倒是主上,风采不逊当年。”
斩荒微勾唇角,颇为自矜:“我之风采,不仅眼下,妖族的荣耀,必将通天。”
逆云眸中放光,一拱手道:“手下之人已经准备多时,还请主上吩咐。”
斩荒沉吟片刻:“火、土结界已破,眼下需要尽快找到第三处结界。依照五行推算,那处应与“木”有关。你且去找,那处必是灵气充盈,寻常妖物无法轻易靠近。”
逆云一贯冷冰的脸上浮现隐隐跃动之色,躬身应是。
药师宫从正门起,到正殿之上,两宗弟子分开而立,见许宣踏进宫门,便忽地拜倒:“恭迎宫上回宫!”
许宣一步步缓缓走进大殿,坐上主位,神色却是莫测。
清风激动的呱噪起来:“宫上,您终于回来了,这风波,可算是过去了!”
许宣面色平静,徐徐说道:“宫外之事已了,如此,便可以清算宫内事了。”
排在断阳宗之首的断流闻言,目光瞬时开始躲闪。
许宣盯向他,再由他扫及整个断阳宗弟子,冷声说到:“射杀红芯的箭,是断阳宗之箭。企图劫狱之人,也是断阳宗之人。”
断阳宗众人顿时面色紧张。
许宣刻意停顿片刻,方又缓声继续:“不顾门规,罔顾我的命令,随意插手宫外之事,甚至……将生命作为筹码儿戏。每一桩,每一件,都是逐出宫门之罪!断流,你认罚吗?”
许宣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断流冷汗逐渐从额头浸出,他尚未开口回答,身后的断阳宗弟子倒是悉数跪了下去,其中一名弟子道:“宫上所说之事,是整个断阳宗共同所为,要罚,理应我们同罪!”
许宣神色平静地拍了拍手掌:“好。互相包庇,不知悔改,罚你们,也是应当。”
宋师兄闻言,竟是上前一步,劝道:“宫上,我认为此举不妥。断阳宗弟子的确不该随意出手,只是,因着外人,要责罚所有断阳弟子,实在有失偏颇啊!”
许宣并未言语,而是再度将目光扫向面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断阳宗弟子, 渐渐陷入沉思。
殿外雷声轰隆,又复是个雷雨交加的日子。
“罢了,你们起来吧。”许宣说完,再不看众人,而是起身,顺着回廊,慢慢走向了冷凝所居的小院。
2
雷声阵阵,冷凝一脸惊愕地望着许宣,她慌忙起身,碰倒了桌上的花樽,她颤声问许宣:“师兄,刚刚雷声太大了,我,我没听清师兄说什么?”
许宣将花樽扶正,声音中透着失落,却亦是坚决:“我要离开药师宫,自此以后与你两不相欠。”
冷凝唇角泛开纯真笑容,眼角的泪却缓缓落下:“师兄,你怪我了……你罚我,骂我,何必赌气离开?”
许宣屈指,轻轻敲着桌子,问她:“红芯错了吗?她不过是爱上了小王爷,但她爱上一个人又如何,谁说妖不能爱上人,你却利用她的爱顶了罪。”
冷凝噙着泪,缓缓摇头:“我想救你,我没有其他办法。你替我顶罪,我不能看着你送死,所以我才找来红芯,她原本就打算与小王爷陪葬,我这么做,不过是成全了她。”
许宣觉得有些头痛,忍不住抚住额头:“做人,一开始就不该犯错,错了之后,只会一错再错,”他看着冷凝的手,目光微寒,“你手上的两条人命,是因为我一开始包庇纵容,我比你更可恨,竟自以为这么做是对的。”
冷凝勉强自己维持住那天真的笑意,声音却在止不住地颤抖:“师兄,自小到大,无论我犯了什么错,你终究会原谅我……我可以等,我可以等的,等你气消那一天,只要你别离开药师宫……”
许宣摇了摇头:“冷凝,这是两条人命,我们无法逆转生死,你一辈子都得背着这两条人命而活。”
冷凝不敢相信地退后:“为什么?难道你与白夭夭一样,也为红芯感到可怜,要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妖,离开药师宫?”
“妖又如何?人又如何?”许宣凝视着她,苦口婆心,“我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天职。你却失了初心,忘记众生平等,善待生命的道理,妄造杀孽,是我没教好你。”
冷凝渐渐平息急促的呼吸,反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声音冰冷地问他:“师兄是铁了心要走?擅离职守,弃药师宫于不顾,等同叛逆。难道你忘了离开药师宫,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人总要为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红芯的死,我难辞其咎,今生今世都无法原谅自己……药师宫宫上之位,我不堪相配!”
“若你走了……药师宫还是药师宫吗?”
许宣声音沉静,缓缓道:“我离去之前,自会在宫中选出合适的继任之人,将师父衣钵心血,传承下去。”
冷凝闻言,猛然抬头,倔强看向许宣:“父亲离开前,要你好好照顾我的。药师宫中,除我之外,哪还有合适之人?”
许宣望着冷凝,目光幽深,平静得令人心惊。
冷凝强迫自己在这样慑人的视线中挺直背脊,咬着嘴唇,一字一句地坚持道:“师兄,若你离去,宫中,便由不得你做主了!”
许宣从她面上收回目光,冷冷道:“冷凝,你太让我失望了。今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转身欲走,冷凝心头一颤,想要起身去拉他,却忽感心脉之中,一阵刺骨寒意泛起……冷凝不敢置信地骇然开口:“师兄,这是……”
许宣目光缓缓扫过方才桌上被她碰倒的花樽:“按药师宫的规矩,成为宫上,必须获得二宗弟子认可,通过药理、毒经的考验……”
冷凝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所以,你对我下毒?要我亲手解开?”
许宣神色冰冷而漠然:“这是你的机会。若想成为药师宫之主,就证明给所有人看。”
冷凝痛苦地捂住心口,大口喘气:“手脚麻木,无力提气,这是我用在红芯身上的毒?”
许宣不再多言,只冷冷留下一句:“你只有十二个时辰。”便转身离开。
冷凝眼中绿光益盛,痛苦的扶着桌子,嘶吼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可许宣早已远去,门外只有暴雨与惊雷,为她回应。
3
暴雨停息,许宣让清风重新召集两宗弟子。大殿之上,他复又当着全部药师宫弟子,宣布了此事。
两宗弟子闻言,俱是面色凝重,正殿内弥漫着压抑气氛,一时,竟安静地落针可闻。
终是清风先开了口,他委屈地扁着嘴,瞪向断阳宗弟子,气道:“眼下终叫你们逼走了宫上,这下可称心了!”
宋师兄呵斥道:“闭嘴!”
清风嘴巴扁得更是委屈了些,终是不敢再言语。
断流则向前一步,跪下身来,身后断阳宗弟子,也跟着他齐刷刷跪了下来。
断流拱手道:“宫上,我愿意认错认罚,恳请收回成命!”
断阳宗弟子也齐声恳求:“请宫上收回成命!”
许宣断然摆手拒绝,转而聊起了选人一事:“药师宫在许宣之后,总是要有继任的。眼下两宗之内,必要选出新宫上。”
断流不免十分惊讶:“两宗之中,皆可参与?”
许宣淡淡瞥他一眼:“能者居之,你可有疑义?”
断流忙俯下头去,脸上却是欣喜之色。
许宣目光一寸寸扫过殿上之人,郑重开口:“继承之人,只需做到一件事:治好一名病人。无论是明决宗的医术,还是断阳宗的法子,能够医好,便是新任宫上。”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宋师兄率先抱拳问道:“敢问宫上,是哪位病人?眼下又在何处?”
许宣淡淡看向他:“难道你未曾发现,殿上少了一人?”
宋师兄不解,清风倒是乖乖的数起人头,没数两下,忽然发现——
“大小姐?”
众弟子纷纷哗然。
宋师兄关切地问:“大小姐生病了?”
许宣不置可否地一笑,给了他们同样一句话:“你们只有十二个时辰。”
清风闻言,早已目瞪口呆。
其余众人则急切地涌出大殿,奔向冷凝所住的小院,以断流和宋师兄为先。
暴雨之后的药师宫依旧是迷雾缭绕,整个山头皆隐而不见。
小青同白夭夭站在药师宫界碑处,齐齐望向这隐约泛着紫色妖气的毒瘴。
小青觉得怪异,直接想要上前试探,却被白夭夭一把拉住,压低声音叮嘱:“今日的毒瘴似乎与以往不同,浓烈异常,且这气息,我竟从未见过。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小青认真地点了点头,在二人身边布下防护。白夭夭望向毒瘴深处,神色却是十分担忧。
小青不由了然问道:“担忧许宣?”
白夭夭轻轻摇头。
小青“唉”了一声,摆出深沉的模样,不懂装懂道:“这男女的感情啊,我比你懂得多!你们二人虽有争吵,但小白你呢,还是放心不下他,对不对?”
白夭夭眉心紧蹙:“不止许宣,我看药师宫封山闭林,定是发生大事了。”
小青想了片刻,迟疑问道:“难道与地火灵气失踪有关?”
“上次让你探查,可有线索?”
小青摇了摇头:“我与齐霄在内,遇到一股奇怪的屏障,可轻易便能破除,后来也并未查出异常……”
白夭夭有些诧异:“你怎么之前从未向我说过?”
小青撅嘴,嘟囔道:“我们发现了小动物尸骸,后来你不是断定,与冷凝有关?”
白夭夭陷入思虑,小青见她沉默不语,便是有些紧张:“我是不是做错了?”
白夭夭叹气道:“看来还得再去地火处一探究竟,不知药师宫到底发生何事。”
小青点了点头,犹豫良久,才试探着问:“不然我让锦雀去一探究竟?”
白夭夭知她怕做错了事情,所以如此紧张,赶紧宽抚地对她一笑,点了点头。
小青见她笑了,也松了口气,吹了口哨唤来锦雀,低声吩咐两句,便任其飞走,自己则拉着白夭夭走入了界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