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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被安慰、被理解的需求下,混有另一份想望──每当彼此靠近时,下腹便会涌起某种悸动,那是一种令她困惑的想望,但他充满戒心又疏离,除了生硬的客套问候,两人甚少对话。他会弄两人的饭食,也尽力确保煮的都是她喜欢的食物,而她做好自己的角色──餐后会洗碗,也会做些家务活。
但他还是尽量与她划清界线。第四天午后,华高到林中散步──到可以远离木屋和她的地方散步。他离开时,她正坐在后门外的走廊上,鼻子埋进陀思妥耶夫斯基营造的西伯利亚时空里
德芬合上书,终结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命运。书一合上,视线与意识便自然而然地漂向树丛,越过华高,漂向康奈德。
一想到他,脑内影像连闪:他强迫她打开双腿,手指滑进她底裤内。他的脸,满带挑衅、嘲弄,却又那样自信兮兮,右侧唇角微翘时的邪气。那晚他吻了她。还有另外那些人,他们把她压在床上,康奈德被那金发男人按着时,他脸上的表情“死开。”
德芬站起,水气迷蒙了双眼。另一本书,她需要另一本书。回到屋内,在书架上搜索了好几分钟,最后落到加缪的陌生人上。望向沙发,屋内渐暗的光线,会让她想起另一间木屋,这叫她受不了。
再次走到屋外,她想让清新的空气、秋日的阳光还有书的异想世界驱走心中的苦。约一小时后,华高回来了,以他平日的狼踪狐行,他竟没直接走回巢穴──他的卧室。
而是走近并坐到她身旁,这叫德芬诧异不已,她正陷入沉思,目光穿过空地凝视着树林那边,翻开的陌生人就躺在腿上。“我注意到你看书的style了。”语毕,华高把视线从书本移向她眼眸。
“要一个人整天只泡杀人题材的书,可不是件易事啊。”她仍望着树丛某处。眼角瞄到他正看着自己,心里一窒,怎么办?
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她想用瞎扯来掩饰别扭,但话一开闸,便像缺堤的河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华高也会偶尔接上几句。
“我很少接触这种环境,真正的自然世界。”顿了一会,有点出神,几秒钟后她接着说道:“有时候我会忘了日常的生活有多虚伪。每条道路都已铺砌好,每个地方都很干净。水,食物,所有东西,需要时垂手可得,总在那里等着你,如此简单。
但另一方面,你又似乎成了公园里的动物。穿梭在石屎森林内,睡在小斗室里,每天三餐定时进食,但这与真实的、自然的世界又是那样相隔万里。
生命的本能、挣扎求存的意识被完全切断。每天扮演着自己的小角色,让导师满意,令游人开心,但这些在生命的轨迹、时间的洪流里又得那样渺小,那样的微不足道。”
德芬像往常般尽力让华高自在点,想用说话的声音把他俩幽禁在此的孤寂感扫走。华高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旁。他也想交流。很久没这样了──坐在另一个人身旁闲聊,交换想法。
以前总是乐队的事业,也有人与他交谈,但内容,不是对别人的中伤就是对他的一味奉承。他想说:是的,他有同样的想法,有时候他也自觉像被饲养的囚鸟,被迫活在有违本性的环境下。
她之前的谎言在两人间竖起难以逾越的厚墙。现在,他想把那堵墙拆下“你在唱什么?”他的嗓音并没生气的意味。她意识到自己唱出声时已经太迟了,其实嗓音很低,他也是仅听见而已。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那是我写的曲。”德芬有种行窃时被逮着的感觉。那不是易记的曲调,旋律过于复杂。只是当音符一个接一个自吉他流泻而出,弥漫到空气中时,音阶跋涉前行的晦涩诱发德芬的想象。
后来即使放下吉他,他还经常哼那调子──一遍又一遍,重复再重复,就在他的气息下。从他声带发出的强而有力的旋律让人无法抗拒,无怪乎他会成为天皇巨星。
自喉咙溢出的洪亮嗓音,共振在他双唇间,让忧郁悲凉的气息笼罩她,但同时,又有一份甜蜜的感动。那些歌词是何时在脑中形成的?她也说不清楚,但它们就在那里,清晰可见,像它们本就是歌的一部份。
现在每当她听到那音符自吉他跳跃而出,或从他嘴唇振鸣开来时,她也会听到那想象中的歌词,就像由他亲自唱出般清晰。
“我知道。对不起。它们总是缠绕在脑里。我没注意到,就哼了出来,”像往常般,一紧张她说话就会像发炮般飞快。“你不是哼,你是在唱。”他靠上前,她自觉的挪后了点。“再唱一遍。”
“什──么?”她脸红得像被煮熟的虾。“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再唱一遍?”“哦──不行,我不会唱歌的。我的嗓音可恐怖了,就像沙纸刮地板一样,”“不,一点也不。”
“是真的。我不会唱歌的。”他微笑。“好吧,告诉我这里的歌词是什么?”他哼出其中一段调子。“破碎翅膀的拍击。”
她红云满脸的低语道,眼睛别扭的漂向地面某处。“那这里呢?”他哼出紧接着的旋律。“纤弱身形──冰冷的手──难掩发痛的伤口。”“好!”他兴奋的说道。
他满带惊异地看着她──那是研究性的估量凝视,然后,他温柔几乎是热切地微笑──与几秒前给她的沉着、耐心的裂齿而笑有着天壤之别。
“为了写这首歌的歌词,我头皮都快抓破了。”他说道,还用着那奇特的眼神看她。“你知道吗?通常歌词会自动来到我面前,一点问题也没有,事实上,有一半的歌,我是先想到歌词再有旋律的。可对这首歌,我就是没辙,半点头绪都没有。”
“它们自然而然地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你不觉得吗?”“它们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你──面前。”她脸上刚散的红霞再度凝聚。“可以把它写下来吗?”“写什么?”“那些歌词──既然你死活不愿唱出来,”他略带揶揄的笑说道。
“好,我写下来。”他给她纸笔,坐在餐桌前她写了起来,字句泉涌──一行接一行,由头到尾没稍停片刻。看她写完,他自桌面拿起那张纸,凝望了她好一会,才把目光调向那歌词。
他品尝每个词语、每行句子,为其中的意境吸引,就像那是她的一首抒情小诗,却又与他来这木屋后才创作的曲调配合得天衣无缝。歌词充满脆弱、黑暗之美──曲风亦然。细味行间字里他感到心中某部分在回应她。眼神从她的字移到她的脸。
“你是个诗人!”她的脸更红了“真的,德芬。这太深刻、太感人了,可以撼动灵魂深处。真的──是你写的吗?”“是的。”
“我可以留下它吗?”手里抓着那张写满她纤秀字体的纸,他问道。“当然可以。”“介意我用音乐伴奏吗?”“不。”
在她脑海里,它们本就属于彼此──那歌词与旋律。她不会自发想出那歌词的,因为有那音乐它们才会钻进脑海。她常写诗──体面的见得人的诗,看着纸上墨水写就的词句,它们只是冰冷的死物,没有他韵律的承托根本毫无活力、生气可言。
他坐到壁炉旁,拿起吉他,边弹奏边哼曲调,一遍完了后他重新弹奏,目光扫过她的笔迹,唱出她填的词。
听到那歌词──她填的词,带着沉重的苦痛与希望,经他喉咙的温润,自他唇间逸出,乘着浑厚的嗓音飞翔,那种亲密就像灵魂被抚触一样,是她此生经历过的最最亲密的体验。
晚饭后,华高斟酒时问德芬是否也要一杯。“好啊。”她站起正想朝厨房走去。“坐下吧,”他说话的方式一如往常──温文简洁,嗓音洪亮、柔和,又带点低沉“我来。”她坐回炉火前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过了一会,他走来把酒杯递给她。
“这是什么?”“威士忌加冰。”她试探性地浅尝了口,马上吐舌。“很少喝酒吧?”“大于等于滴酒不沾。”“那是大于,还是等于?”“本来是等于的,刚喝了一口,现在是大于了。”他笑着走进厨房,拿回罐可乐。
“加点可乐试试看。”把可乐倒进她的杯子内,直至气泡泛上杯缘。又尝了一口“嗯──”她赞叹性地向他点了下头。两人静静的坐在壁炉旁,啜饮着各自的饮料,她坐在地上,他则坐在沙发上。一杯喝罢,他马上为她补上第二杯。
“亲爱的,给你。”他彬彬有礼的把第二杯威士忌加冰加可乐递给她。他的用语比嗓音来得亲切。
他在向她献殷勤,下意识的想弥补之前对她的冷漠,想以友善的相处抹杀连日的黑暗幻想,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也想与人交谈。犹疑了下,他坐下──不是坐在沙发上。
而是坐在地板上──她身旁。第一杯酒让她小脸酡红脑瓜昏然,把杯子放在腿上,她想先歇一会。他靠得很近,有一种害怕在心底滋生,同时又有一份骚动在心里缭绕。
斜睨他垂在软垫上的手臂,再次为它的型格所惊异──外侧肌肉即使放松时也自然贲起,如此强健,手臂内侧的皮肤却又像牛奶般白滑细腻,满带纤柔之美。目光上移,看向他的脸,刚好触上他投来的视线,思绪像被破译了般,她困窘。他却只是看着她,温柔地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