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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徐世辉没有出现。
第三天,徐世辉也没有出现。
第四天,我把电话答录机敲得快烂了,寻遍了每一个留言,也找不到他的留言。
我去问老爸,老爸说他不知道;去问米瑟夫,米瑟夫也一脸茫然。
我跑去“outofsorrow”却只见那清澈的玻璃门上,悬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然后我站在玻璃门前怔住了,我淹没在城市往来喧嚣的车声里,一时失了方向。
抱贺开业的花篮仍在,红布条上全是署名戴咏芳。她的名字,就这样像一道强光。刺进我的眼中。
我忽然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像被甩了一巴掌,或者,被淋了一盆冷水。
我真的必须找他吗?我问自己。
蓝蓝的天,悠悠的云,我想哭。
突然,我的肩被拍了一下子。
猛一回头,我看见了戴忠臣。他穿着我们社上写着“滔声”的社服,白色的运动裤、球鞋。
他满身是淋漓的汗水,还微喘着气,手上抱着一个篮球。
“你在这边做什么?”他问。
“没什么。”我埋着头要离开。
他挡住我的去路。
“请让路好吗?”我的心情很低落,提不起劲来和他嘻嘻哈哈的。
“你来找咏芳?”他试探地问。
我装作没听见他说的话,左闪右闪,闪不过,我有点生气了,要推开他。“请让路!”还说了“请”表示我暂时自制得住。
“喂喂,”他来不及防备,重心不稳地晃了一下,但随即又站定,也不客气地对我说:“你做什么?喂!吧什么!”
“我心情不好!”仍不放弃要把这尊庞然大物推开。“所以少烦我!”
“范心宇!”他大喝一声。
我震撼了一下。
“你别这么幼稚、这么情绪化,好不发?”他大声说,听得出是受不了我了。
“对,我就是这么幼稚、这么情绪化!”我也不甘示弱,
“我妈早死了,我老爸是黑社会老大,没教过我该怎么不幼稚、不情绪化,我习惯如此,觉得没什么不好,你觉得莫名其妙,觉得受不了,那是你的事,我和你没什么关系,没人叫你要忍耐我。”
“你中邪了,是不是?”他问。
“是,我是中邪了,”中了他那宝贝妹妹戴咏芳的邪。
“范心宇,”他喊我的名字,很忍耐地问:“你能不能好好的跟我讲话?能不能把你全身的刺都收起来?我没有恶意,不管今天是谁招惹你,我相信那绝对不是我‘戴忠臣’所干的事,你不能这样凶我。”
我安安份份地听完他的话,不再对他张牙舞爪的沉默以对。
“我老妹和她男朋友去澎湖玩了,”他心平气和地告诉我这件事。“所以把店关起来。”
唉!“男朋友”
“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沉着声音对我说:“咏芳告诉我了,我问你,你究竟还想要什么呢?”
“想要什么?”我不懂。
“你爱他吗?可是他不爱你。就我所知道的,他和咏芳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了,你难道认为一个肯和其他女人上床的男人对你还有真感情吗?”他问。
“你说什么?”我瞪着眼睛问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心宇,你别不敢面对现实,”他不打算再说一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而你也听得很清楚了,你自己在抗拒事实,那么,我就是说一百遍,你也不会把它听进去的。”
“”我哑然失声。
“心宇,你要当他们之间的第三者吗?你要让咏芳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里吗?你忍心看一个天真的女孩因此而痛苦不堪吗?”他的一字一句,字字都刺痛我的心。
我咬了咬下唇,哭声梗在喉间,眼泪忍在红红的眼眶里。我不是第三者
“心宇,我知道要你想开,一时之间是很难的。我并不是自私得只为我妹妹想,感情的路只能容许两个人走”他说着,好像一下子我变得很该死,罪无可赦
“我不是第三者!”我对着他大吼:“他说过我不是!你不了解我们的事,你说你了解,可是你没有,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他的声音和我一样大“就凭”他冲动得一把抓起我的手。
“凭什么?”我满心抗拒地问。
“好,你听清楚了,”他郑重地告诉我“就凭我喜欢你,我不忍心看你为了一个不爱你、不珍惜你的人,弄得自己灰头土脸,这样实在实在教我好生气,我气不过,才会这么大声对你说话,才会用那种尖锐的字眼分析事实,因为你不清醒,你到现在都不清醒!”
“你喜欢我?”我呆呆地覆诵了他的话“你喜欢我我?”听来,是多么陌生而熟悉的话。
他倔强得紧抿着双唇。我明白,要对一个人说出这几个简单的字,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我也明白,一旦面对感情,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其实都是脆弱得像小孩。
“我才不要你喜欢我!”我说着,哭了。“你现在说喜欢我,以后也会跟别的女人上床,然后让另外一个人来告诉我,我是那个可恶、下三滥的第三者!你们都是这样!都是这样!”
我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去,进了脚下的红砖。
路上忙碌的人群不断向我们这边抛来异样的眼光,他们是怎么看的呢?
一个犯了错的情人,和一个受了伤害的情人吗?
“心宇,你这样说不公平!”他严肃地对我说:“虽然我不很清楚他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可是,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拿一个被你宣告死刑的人,来和一个不确定是否有罪的人来比较,并不公平。”
“别说了,”我只觉得脑子像要被炸掉。“我想回家。”
“我送你”“不要。”
“心宇”
“我很好,真的很好,”我揉揉双眼,勉强对他挤出一丝笑容。“我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败的,我是无敌女超人。”
然后,我才看见戴忠臣脸上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些。
但我,实在一点也不好。
我回到家,没有老爸,也没有米瑟夫,是不是如果这个时候我死掉了,也不会有人眷顾?
我漫无目的的随意敲着电话录音,翻遍了,也只找到一个米瑟夫的留言。
米瑟夫的留言?
奇怪,米瑟夫留言给我做什么呢!我好奇的按下按键听。
“心宇,咳”米瑟夫清清喉咙,准备开口说什么大事似的“你还没回来吗?你爸爸呢如果你回来了,就马上来xx医院吧!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你不要急,不要慌、不要总之,赶紧过来就是了,ok!”
米瑟夫要我别急,可是我听完了留言,却不禁心惊胆跳。老爸?老爸怎么了?
我震惊地呆了一下。
真是!还磨茹什么呢?我慌着,要往外跑去。可是就在这时候,电话又响起了,我赶紧抢过去抓起电话。
“米瑟夫?”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喊。
“心宇姐姐。”传来的却是咏芳的声音。
我听了,心似狠狠地被揪了一下。但是,对老爸的挂心却更甚于此。
我顾不得如此的煎熬,因为我的心似火烧灼着。煎熬是为他们,烧灼是为我的老爸。
我对她说:“抱谦,咏芳,我有急事要出去,回来再跟你谈吧!”
“我们从澎湖回来了。”她像没听到我的话似的,只是平平静静地传达这个消息。
“咏芳,”我盯着半开着的门,也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心急如焚的说:“我得去医院看我爸爸。”
“心宇姐姐,”她说:“我正在医院。”
“你在哪里并不重要,”我还是没仔细去听她所说的话,看了看墙上的钟。“重要的是,我现在急着要去医院呢,等等,你刚才说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在手术房外面看着你爸爸,”她一字一句耐心地对我说:“他得了急性盲肠炎,应该没事,你别焦急。”
要我别焦急?开什么美国玩笑,那可是我最最亲爱的老爸呢!即使只是小小的盲肠炎。
等等,她这是什么意思?她的语气听来有点奇怪。
“世辉也在这里。”她说。
原来如此,答案近在眼前,我恐怕可以自己组合出标准答案来了。
我心痛地问她:“你是不是希望我别和他碰面?”
她默然不语。
我也无言以对。
两个人,就这么僵了一分钟不开口。
“心宇姐姐,”她带着哭腔央求“别来了,好不好?为了我,也为了我哥,我哥对你那么好,你应该接受,而不该一直巴着对你变了心的世辉不放。我们现在正在共同编织着我们的人生,人要往前看,不是吗?”
“他爱你吗?”听了她一大段我不想去弄清楚的话,我只沉沉地问她这一句。
是的,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谁晓得,千古以来,就是这么一句,折磨了皇帝,也折磨了庶民;折磨着英雄美人,也折磨着匹夫匹妇;折磨着有情人,也折磨着无心人。
所以,我只想问她。
没有想到,答案却铿锵有力地敲进我的心坎里。
“是的,他爱我,”她很激动的告诉我:“只要你不要在他的面前出现,他就会把你忘记,好好的,继续专心地爱着我,你明白吗?”
我明白,唉!我也不明白。
我陷入了混乱、错乱。
“我不可能不去看我爸爸。”我最后说了这句话,淡淡的,不带感情的。“可是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
“”她没有回答我什么,这结果显然仍不合她的意,所以,她仍倔着,不肯放下电话。
我实在没有必要做出这样大的让步,可是我的心死了,我不是在让步,而是决定放手了。
如果一份真情挚爱早已发了霉、发了质,苦苦追求只会徒增痛苦,不是吗?
但是,挂下电话之前,我仍丢了一句话给她。“咏芳,你爱得太辛苦了。”
不是夸张,不是讽刺,而是掏了心说出口的一句话。
这大概是我生平第一次搭公车吧!原因是出门时太匆忙了,身上只有四个十元铜板,只好战战兢兢地学着搭公车。不出所料,我还是多绕了几圈才正确无误地抵达目的地。
一下了车,我的眼睛就被眼前的这个气派排场刷亮了。
这使我忽然记起,我在读幼稚园第一次上学的那天,老爸也涸其张地帮我弄了一个这样的排场。
两排穿着黑色西装的叔叔,各一字排开,从医院大门口一直排到铁门的地方。
我见了,马上躲起来,硬着头皮绕到后门溜进去。
谁知大老远这样绕去后门,还是被十几位叔叔的声音吓到。
“小姐!”他们喊。
我只好尴尬地对他们一笑。
这还只是“开始”而已,从门口到电梯,从一楼电梯口到六楼电梯口,再从六楼电梯口到病房前前后后,我这样被吓了十几声。
难怪米瑟夫不跟我说病房的号码,因为实在没必要。
唉!真受不了。我真开始怀疑起咏芳的话了一个小小的盲肠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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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去的时候,嘱,不需要走进去,在门口就可以听见我那伟大的老爸的谈笑声了。
真令我半是喜,半是无奈。
“爸!”我跑进去,厥着嘴问:“你怎么了?生病了还这么大声说话?哎呀,是谁把香烟弄进来的?这是什么可乐?老爸!”
现场鸦雀无声,人人襟若寒蝉。
老爸却压根儿没把我的话听进去,用力把我困进他的怀里。“你呀!小丫头,老爸想死你了,还以为你又去和世辉在一起,结果,竟然世辉来了你没来,差点没把我吓坏了。如果不是米瑟夫一直说你可能去学校办事,我啊,已经准备忍着不进开刀房了。”
我听了,回头看了徐世辉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几秒钟,他垂下了眼皮,不敢看我。
倒是没有看到咏芳,她人呢?
我又把头转回来面对我的老爸。“等等,老爸!你别故意转移话题。是谁拿可乐进来的?会喝死你的,老爸!你是不是病到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大头病了,是不是?”
“那用个”一代枭雄,这时竟被他的女儿问得不知所措。“那是米瑟夫喝的!”他坚持说。
我看了米瑟夫那张无辜的脸,煞是好笑。
“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乐是他们美国人的东西,米瑟夫多爱啊!我就允许他带进来喝了。”
“喔,那香烟呢?老爸!”我把老爸那个k金的龙头打火机拿在手上把玩着,问。
“那那个”他东寻西找还有谁能赖,最后他找到了,说:“是世辉的,他心情不好嘛!我让他抽两根解解闷。唉!真是的,死丫头,怎么问你老爸问题,好像警察在做笔录一样?真伤你老爸的心。”
“爸,人家是为你好耶!要是我不够爱你,你就是吃毒葯,我也不管你”我觉得无辜而负气地说。
“什么话?你这是什么话?呸呸呸,存心咒我啊?”他听了,反应很激动。“谁惹到你了,女孩子家讲话这么火辣!”
说完,我还没回答,还没抵死否认,老爸已经精明得把眼光绕到我身后那个在一旁一直闷不吭声,只能呼吸来判断是否存在的人。
老爸不怀好意地问他:“世辉,你说,我这宝贝女儿是不是和你闹憋扭了?”
他还来不及回答,就被我抢话。
“老爸!你怎么可以这样问人家?这样多尴尬!”我对他抗议“你好好照顾自己,不可以再抽烟、喝可乐,赶紧好起来才”
“我是在问世辉!”老爸大概察觉有所不对,语气变得严肃了。“你说,你是不是欺负了我的心宇?”
“老爸!”
不喊他还不打紧,这一喊,他的声调愈是上扬,火气愈大,令在场的人不禁不寒而怵。
照着他到四、五十岁还改不掉火爆浪子脾气,谁都知道徐世辉麻烦大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不知所措的依然习惯性地寻求米瑟夫那种“一切没事”的。冶然释怀的眼光,可是,他这次居然只对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世辉!”老爸举起手狠狠地、重重地往茶几上敲下去,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他厉声问道:“你对我的宝贝女儿做了什么事?你胆敢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不要以为心宇爱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得寸进尺。我可警告你,心宇她不和你计较,可是我范建成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你敢移情别恋,我就把你和那个女人一起毙了!”
一个孩子似的行动,唉!
“我并没有”徐世辉闷闷地答着。
我听在耳里,却没有半点感觉。所谓的语言,和人内心真正所想的,还是距离太遥远了。
如果真有什么感觉,那就是,我不想他继续被轰炸下去,不想他再受到质问,因为我还是爱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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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大概是急坏了。“不是他,是我。”我垂着头说。
说一出口,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往我这边看,好像我是一只世界上最奇怪的动物。
我眼角的余光扫到米瑟夫,他是表情最夸张的一个,老爸是第二号。
反而是徐世辉,看来出奇的平静。
但我不管这些了,迳自不可自制地编说下去。
“我变心了,老爸!”我说:“你一定要问,我只好说了。爸,我不再爱他了。”
“心宇”老爸傻住了。“你在说什么?”
“我和世辉吹了,因为我爱上别人。”我把我的话解释一遍。
老爸还是不相信,硬是要问世辉。“是真的吗?你们?”
“他还不知道,可是老爸你既然要问,我就只好现在跟他说清楚了。”我按捺着满腔的深情厚意,言不由衷地说着:“他这次回来了,我才弄清楚,我对他的感情只是依赖,可是,依赖不是爱,是像哥哥和妹妹那样。我那时候太小了,弄不清楚,才会这样痴迷,现在我懂了,我明白为什么我对他的感情淡了。”
世辉原以为我在开玩笑,可是,没想到我愈说愈直劲,愈说愈有力分道理,越说越像是真的。这才不顾一切,不管我老爸还不准备放过他,便一个箭步上来,抓着我的肩问:“你说的是真的?你确实你不是在说气话?不是在生气我和”
“不是!”傻瓜!这一说他就死定了啊!我只好马上回答,堵住他的嘴。我看着他,用那种快要精神分裂的痛苦心情对他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感情本来就是这么难捉摸的东西,不能勉强”
是啊!是不能勉强。所以,如果你想走,如果你的心还任凭第三个人在你心里悠游,那么,我只有和你说再见了。
爱,若是不能完整,怎么去爱呢?爱是半颗心,半个人吗?
“你说谎!”他不相信地对我吼。我低着头,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这个谎言,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只好赶紧挣脱他,扑到还一头雾水的老爸怀里。
“爸!”我哭着“我也不想这样啊!你叫他别这么凶啊!老爸!”
眼泪一来,这个谎言看来更有说服力了。
老爸呆了一下,然后便随着我的哭声慌了,他急急地哄我“乖女儿,别哭,别哭!老爸帮你摆平,帮你摆平!你没有错,一点错也没有。本来谈恋爱就免不了分手的,何况你还小,心情不定,老爸在遇见你妈之前,分了不知道有几十次,不要难过。”
“世辉,”说完了,他要对世辉说话。这一次,他的语气和缓许多了,大概是因为“我变心”让他觉得在道义上该负“愧疚”的责任吧!“听我一句话,就这样算了。让她去找她自己想要的吧!你们从小玩到大,她会把你当哥,也是无可厚非的。”
世辉听着,一言不发。大概过了几秒钟后,他才开口:“爸,我可以和心宇单独谈一谈吗?”
“老爸!”我耍赖,因为知道这一“单独谈一谈”我一定又要不能自制地错下去了。“我不要!”
“心宇,”看来,他也学会了几分奸诈的本事,不像以前那样,又硬又直。“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哥哥来看待,那么,你还有什么‘不敢’和我单独谈呢?”
“谁知道你会不会生气得把我扁一顿。”我胡乱说着。
“傻丫头,”老爸一听,很不以为然,觉得这句话像冒犯了他的权威一样。“谁敢?我把他剁成十六块!”
我还是不肯动。
最后,还是我亲爱的老爸硬把我推出去的。他的理由是:有些问题,你该自己去面对,自己去解决,这是对自己成长负责的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