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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南宫皓,是大焱王朝唯一的皇子,但父皇却迟迟不肯立我为储君,为此母妃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今天是我十岁生辰,朝臣们联名上书劝谏,请求父皇立我为太子,这次还拉拢了皇祖母。宴上,父皇耐烦地听完皇祖母的劝说,却不以为意地转过话锋,考了我几句《四书》之后便准备离席。
我知道,他又要回那个地方去了,那个有妖女的地方。
母妃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连忙起身抓住父皇的衣袖:“父皇,儿臣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这和你无关。”父皇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
我的心倏然一震,这句话、我曾在梦里听过,但那声音轻柔凄楚,应该出自一个绝望的女子。
我默然将手收回,手腕上的印迹清晰可见,大家都说这是胎记,只有我知晓,这是梦中女子遗留的掌印。
那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天地混沌不清,放眼皆是一片空茫。我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孩,柔弱得随时都可能消失。突然,一道符咒如毒蛇般缠上我的手臂,右手顷刻似点火般燃烧,所幸有只冰凉的柔荑及时攥住我的手腕,舒缓的凉意似一脉清泉般从掌心漫延至全身,浇灭了可怕的欲望之火。
“你再多管闲事当心魂飞魄散!”
“别一错再错了,你怎能妄改别人的命运?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
女子为我甩开了桎梏般的符咒,又咬破指尖,在我腕上画了一道血符。那血符如有灵性般,升起淡红的烟雾,将我护在内里,直到漫天晨曦划破阴霾,才缓缓散去,化作一朵红云,落在我的手腕。
夕阳西下,父皇的背影渐渐远去,母妃口中又是一阵怨愤的诅咒。我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等着那个妖女咽气,可她在父皇的书房躺了十年,纵然气若游丝却依旧地位稳固。
*
“那个该死的妖女,死也不死彻底!”
“真弄不懂皇上在想什么,难不成还在等那妖女醒过来?”
……
母妃和两位姨母又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我乘机溜出了宫门,暗暗筹备自己的计划。
相传我出生次日,皇城便历经了一场浩劫,彰显王朝运势的玉宇阁就此焚毁,从里面走出来的人都很寂寞。父皇、皇后、国师、哑公主和我。对了,还有母妃口中那个将死未死的妖女。
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我在脑海中想了无数遍,终于决定见一见这个让母妃嫉恨、让父皇寂寞的妖女。
我悄悄走到宫墙一角,是我之前就勘过的地形,那里有一扇小门,锈迹斑斑的铜锁自然敌不过我锋利的匕首。
我行至墙下,却看见一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捧着一盏莲花香油灯,静静地立在墙角。清风拂起她衣袂飘然,灯芯却如有生命般,火光平静,未见丝毫闪烁。
“你在做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哦,我在点莲花灯,据说可以招魂凝魄,让游魂找到回家的路。”女子俯下身,温和地望着我。
忽然,一阵疾风袭来,吹落了她的面纱,露出一张满是伤痕的脸。我吓得跌坐在地,天色渐暗,那伤痕累累的脸庞在我惊惧的目光中愈发可怖,宛若厉鬼索命。我连呼救都发不出,只得假装晕厥,企图逃过一劫。
“呀,别是把孩子吓坏了吧。”青衣女子探了探我的鼻息,语气慌乱:“这可怎么好,我并未起报仇之心啊,即便是报仇也该找颜氏姐妹,怎么让这孩子给碰上了……”
报仇?我的心不由一沉,她的容貌难道跟母妃和姨母们有关系!
“别担心,他没事的,你回去吧。”清脆的声音响起,我眯起眼睛,看到一个年岁跟我相仿的女孩捡起面纱,递还给女子。她的眸光纯澈而镇定,安慰地摸了摸女子的手背,我不由为自己方才的恐惧感到歉疚。
“青容华,此事别对任何人提起。”女孩接过女子手中的莲花灯。
“公主放心。”
“赶紧起来吧,我可没功夫照顾你。”
“你是哪个公主?”我站起身,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一袭水色纱衫,月白色丝裙,乌发披散着,只戴了一个小花冠,清秀明媚,宛若云中的小仙子。
“什么哪个?你不就我一个妹妹嘛。”女孩撇撇嘴:“怎么当哥哥的,对自己妹妹太不上心了吧。”
“南宫曦?”我诧异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伶牙俐齿的女孩:“你不是、不能说话吗?”
*
皓月,晨曦。是国师给我们兄妹取的名字,我出生在前日子夜,她出生在次日清晨。
相传她出生时祥光漫天,还被预言为下一任的国师,但众人皆不相信,因为她是个哑巴。皇后亦不辩解,只是紧紧将女儿护在怀中,命人关上了凤仪宫的大门。而父皇也抱着传说中的妖女,将所有人拒在御书房之外。
“对着一群装瞎的人,我装哑有什么不对。”南宫曦耸耸肩:“就是比较同情你,每天都要跟那些人在一起。你也是来看颜忻的么?”
“颜忻?你是说父皇书房里的那个妖女?”
“你才是妖女呢!”南宫曦生气地拍了我一掌,我眼前闪起了点点星光。
“你不知道,她是很好很好的人……”南宫曦的声音竟有些哽咽,转身朝旁边的小门走去,她没用匕首或利器,只在门上贴了一张黄符,斑驳的木门便缓缓打开了。
“你又没见过她,怎么知道她很好?”
“我在梦里见过。”
梦里?我的梦里也有一个女子……
我轻轻跟在南宫曦的身后,呼吸莫名变得急促,仿佛又回到了记忆深处的梦境,四周皆是虚无的寒冷。而这次,又会有怎样的遭遇?
*
“嘘——”
依稀有脚步声传来,南宫曦抓着我的胳膊,躲到了树后面。
这株枯瘦的梅树根本遮不住我们两个的身影,但美人在怀的父皇显然目不斜视,只深情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放在廊下的贵妃榻上。
“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十年了,你怎么还没睡够呢?”
“今夜的月色真美,想不想看看?”我从不知道父皇的声音竟能这般温柔,他爱怜地看着榻上的女子,伸手轻抚她额间的发丝,一举一动,极尽呵护。
我转头望向南宫曦,她神情落寞,食指依然竖在唇边,并紧紧地按着,仿佛在提防有什么话会冲口而出。
一语成谶。她装作不能说话,是想躲开国师的宿命么?
“启禀皇上,赵将军求见,他说西疆战事有变。”内官隔着门禀告。
“知道了。”父皇为女子掩了掩披风,方起身离去。
他一走,南宫曦就急忙朝贵妃榻跑去,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冷风沁骨,南宫曦轻轻拨开女子脸上的发丝,我低头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父皇方才温柔怜惜的眼神、母妃和姨母们平日里嫉妒的言语,让我一点防备都没有,怎么想也该是个花容月貌的佳人,谁知竟是这般模样。
女子双目紧闭,菱唇泛白,瘦削的脸颊好似一弯残月,根本没有一丝生气。她还是人么?恐怕只是一具不会腐烂的尸身吧?
我惧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南宫曦却依然镇定地站在旁边,探完女子的鼻息和眉心,又给她把脉。
“她都这样了,还有救嘛?就算你是以后的国师,恐怕也无法起死回生吧。”我皱着眉,目光落在那枯瘦的手上,这一看便再也无法移开。
女子的中指指尖,有一道伤痕,那是被咬破的痕迹。
我的心不可抑止地颤抖着,想赶紧逃离,却又像受到了什么指引般,想解开重重的迷雾。
“曦曦,你把她的手、放到……我的手腕上。”
南宫曦担忧地看着我,但还是拿起女子的手,对着我手腕上的掌印放了下去。
完全吻合。
母妃口中的妖女,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抬起头,夜空幽静、月凉如水,我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玉宇阁,在凛冽的寒风与破碎的呻吟中,一个清丽绝尘的女子将我藏进了暗格:“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拼尽所有,护我们死里逃生,自己却生不如死。
*
“颜忻,你会醒过来的。”南宫曦按着颜忻的眉心,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吃力的模样,仿佛在扭转命运的巨轮。
“不要紧吧,这样会不会出事?”我担心地看着她唇角溢出的鲜血。
“我不管,当初若不是有她相护,我根本没机会来到这世上。我哑了十年,就为了今天这句谶言!”
南宫曦将自己的掌心与颜忻的掌心合十:“谢谢你当年为母后和我做的一切,我们瞒下了所有人,只为用我与生俱来的灵力换你余生的寿命。”
她说完便闭上眼睛,似乎开始运功。我不知晓这是什么法术,只看到一团白光从南宫曦的掌心转到了颜忻的手中。那团白光缓缓游走在颜忻的全身,她纤细的身形不再如纸片般单薄,脸上也渐渐有了生气。最后,颜忻恢复了当初清逸出尘的模样,只是眼睛仍然紧闭,无法醒来。
“曦曦。”我扶住疲倦的南宫曦,却发觉手上一阵热流涌动。
“这是什么?”
“她当初在我手上画了一道血符。”
“太好了!这里有她的灵血。”南宫曦欣喜地望着我:“真是善有善报啊,你现下也给她画一道符吧。”
“当然,可我不会啊。”
“我教你。”南宫曦执起我的手,示意我将指尖咬破。
“傻瓜,你在做什么!”母妃和两位姨母急急赶来,一把将我拽到身后:“她要是活过来,我们就惨了!”
“她当初若是这么想,我是不是就成为你们争夺皇权的傀儡?”我挣脱开母妃的手,拿出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划破了手指,将血水朝颜忻甩去。
南宫曦赶忙沾了鲜血,在颜忻的心口画了一道符。
“你这个小妖女,给我皇儿下了什么妖术!”
母妃还在为我的受伤而尖叫时,那只微凉的柔荑再次握住了我的手腕,用丝绢为我包好伤口,将我和南宫曦护在怀中。
“别害怕,不会有事的。”轻缓温柔的声音在耳畔荡涤,天地登时一片澄净。
*
“唉。”
“唉——”
“干嘛叹气?”
“比你老了十岁啊,你干嘛叹气?”南宫逸辰努力挑出一根白发,颇为幽怨地看着颜忻。
“白听了你十年的唠叨诶,要不是曦曦和皓皓,我还得继续当你的人偶呢。不定百年之后还得陪葬,永生永世听你的唠叨。”
“听你这意思,好想还不打算跟我葬在一起?”
“我好不容易才醒,能不能别说睡觉的事。”颜忻黛眉一扬,侧头望向窗外的皎月繁星。
“不能。”南宫逸辰按住颜忻的肩,将她箍进怀里:“今天可是洞房花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