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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不敢?”楚瀛飞瞥了穆皓轩一眼。
“这明显就是布好了局,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我们两个难道冒然去送死不成,当然应该回去多召集些高手过来。”
“带再多的人有何用,他们分明就是等着谈条件,我们两个足够了。”楚瀛飞说完,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瓷瓶,扔进漆黑的洞穴中,探了一下高度,而后扯住穆皓轩的衣襟,拽着他一起跳了下去。
阴风从耳边刮过,楚瀛飞以为穆皓轩定会吓得大叫,没想他这时候居然又变淡定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由有些诧异,还想着不要是被吓晕了,但听那咻咻的呼吸声,自然是没有。
虽然心里有些准备,但这洞穴比楚瀛飞预想的还要深,更糟糕的是下面满是碎石,摔落之后,别说是穆皓轩,连他都忍不住呻吟了几下。
楚瀛飞再次点亮火折,但火焰立马就被幽冷的阴风吹灭了,即便用手笼着也是枉然。无奈中,只得先站定了,判别方向。
“空穴来风,自然往风吹来的方向走。”穆皓轩说道,黑暗中,楚瀛飞看不见他的神色,但他的语气似乎坚定下来,不再犹豫。
“你不担心陷进了?”
“已经掉进来了,还有什么办法。”穆皓轩竟比楚瀛飞先迈开了步子,走了几步后,又冷笑着道:“别误会,我指的不是掉进洞穴,而是、我们两个都中毒了……我满耳充斥着哭声,至于你、等会是什么情境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等下也会发作?是因为身上带着(阴)血石,所以毒性不像你们那样马上潜入体内?”
“不知道,反正这个千魑百魅散没人能逃过。”不知是耳边的幻音太吵,还是这么早就掉入圈套,穆皓轩显得有些烦躁,加快了脚步。
楚瀛飞还在竭力地嗅着洞穴中的空气,但阴风一阵一阵地吹,那点苦涩的药膏味估计早就烟消云散了,好在没有血腥味,楚瀛飞如是安慰自己,然而、一缕阴沉腐朽的气味却幽幽地飘入鼻端。
走了一会之后,便开始上坡,路也越来越窄,很快便恢复到起初窄窄的一条,那腐朽的气息自然愈加浓郁,楚瀛飞不禁皱紧眉头,这“漫漫长路”究竟要通到哪里?
“奇怪了,这不是楚溟飞的作风啊。”穆皓轩狐疑道,他和楚溟飞总共也没打过几次交道,现下连他都这么说,那问题恐怕就不止是奇怪而已了。
“怎么,你看出这条路通到哪里了?”楚瀛飞追上穆皓轩,透过他拨开的荒草,看到了一抹幽蓝的夜空,残月如刀。
“你大概没来过?这是你们冷宫的后山,乱坟地,专门埋葬冤死、惨死的宫女内侍。”穆皓轩说着,已经爬了出去。
“我知道了,皇兄当初应该只是另外挖了一条岔道,这条岔道其实是死路,预备误导追赶之人用的,独孤烬可能近日发现了,就继续在洞穴之下又开了一条密道,通到这里。不过,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楚瀛飞话未说完,便已经想到了,看来穆皓轩之前扮猪吃虎,暗地里早把召国的情形打探个通透,居然连乱坟地这种地方都没放过。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之前不过想用假死药,把凌菡和蕊儿救出来。”穆皓轩叹了口气:“我对皇权其实没什么兴趣,来这里也没什么‘远大抱负’,复仇、复(国)对我来说都是难如登天的事。我连守成的君主都做不好,还在(敌)国妄想什么……我之所以恨独孤烬,是因为他改变了我和整个殷国的命运。”
“我们殷国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在我之前,有个皇兄本是储君,可他十岁的时候早夭了。我前不久才得知真相,因为独孤烬见他天资聪颖,以后不好蒙蔽,就把他给解决了……你说这笔账,我能不找他清算吗?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弱者,却被迫担起这些重担,让这么多人跟着我一起承受厄运,我实在太恨了。还有凌菡,她明知这一切,却不告诉我、”
“那你就到阴间继续恨吧,我连坟都给你准备好了。”独孤烬阴冷的声音传来,但幽暗的夜色中,只有坟包上的荒草在胡乱飞舞,枯黄的颜色,似怨魂的长发。
“殷国的事我为何不能干涩,你在这抱什么不平,真正的储君本就该是我!”
穆皓轩和楚瀛飞诧异地对望一眼,与此同时,一阵阴冷灰暗的风从他们头顶刮过,再抬头时,独孤烬已如孤鹰一般,立在了荒草最高的坟头,森冷的目光比刀尖还阴寒:“你以为那些人为何肯听我的差遣?”
独孤烬解下了灰色的披风,里面仍是一件灰色的单衣,他是不束发的,江湖游侠的装扮,夜风将长发如阴云般卷起,穆皓轩的脸色变了,他的脖颈上,赫然印着一只深红色的螭龙——
“你、你……”穆皓轩简直不敢相信,脑子飞快的回忆着。
“你说我杀了你的皇兄?可你的父皇,却让我这位皇兄生不如死。”独孤烬的声音藏着无尽的悲苦与愤恨:“我的身份很难查吧,查了几年也只有这么一个江湖绰号,一星孤独的灰烬。再往前,就没有了……因为我是二十几年前,就被记入死亡之册的人,殷国和召国都说我死了,所以我注定是一抹孤魂,在这两片(国)土上漂泊。”
“你难道是、三十几年前,殷国送到我们召国的、”楚瀛飞暗暗一惊。
“是啊,人质。我这一生都被皇权所误,来召国没几年,母后就被贵妃陷害致死,储君之位自然岌岌可危。我虽对皇位没什么执着,但杀母之仇不能不报,那时我与召国大司马的女儿相恋,已定婚约,殷国和召国的情形也渐缓,我想带着她回殷国为母后讨个说法,谁知、你的父皇出现了,对凝儿一见倾心,定要迎娶她为太子妃。我一介人质,哪有跟太子争夺的资本,但因为婚约已经传出,朝臣不得不想个应对之策来遮掩。而殷国那边,贵妃已经做了皇后,急不可耐地要改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希望我马上客死异乡才好,于是,两国就默契地达成了(协)议。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就是在这片乱坟地里醒来的,本来应该长眠长恨,但凝儿是真心待我,她定要你父皇用假死药,留我一命,我才成了孤魂……这些年来,我苦心练武,想夺回失去的一切,却发现什么都敌不过时间。凝儿被你父皇感动,愿意做他的皇后了,而我的儿子、跟我说的最多的就是‘放弃’,埋葬过往、放下仇恨,才能身心自在……仿佛我这些年来的坚持,都是虚妄。”
“本来就是虚妄。”凌菡的声音响起,似清浅的月光,楚瀛飞急忙四处张望,却没看到她的身影。
“其实,楚溟飞跟你很像,非常像。他擅文亦擅武,不过隐瞒着罢了,因为他小的时候,皇后喝醉了,跟他说了他的身世,他追问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皇后只哭着说,是一个厉害的江湖侠客。自那时起,他更喜欢习武了,但只是悄悄的练,没有让皇上知道,因为他们的父子情非常浓厚,他不愿让他伤心。”
“你是说、皇兄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楚瀛飞十分惊异。
“嗯,你的母亲,应该是派人偷听到他们母子的对话,才知道的。否则连皇上都不知道的事,她怎么打听的到呢。”
“那皇兄既然早就知晓,为何那般受不了?”
“让楚溟飞难受的,是仇恨。他从前只以为自己的生父是个潇洒的江湖侠客,他不是也对皇位没兴趣,一直想着让皇上改立你为储君,他乐得过清逸自在的隐士生活吗。可是独孤烬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幻想,他才知道里面有那么多的仇怨。他每次劝说,都被告知更残忍的真相,直到过往前尘全都倾倒给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
楚瀛飞觉得自己的心还留在之前的洞穴里,被阴冷和黑暗笼罩着,他理解楚溟飞当初的心情,这是多难承受的真相!那几年是他人生最痛苦的时候吧,自己却被上官蓉挑唆着,对他误解重重……
凌菡的话还在继续,让听的人为之唏嘘:“师父以为楚溟飞骗走你的内力,是怕你报仇么,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怕你走火入魔。你本是练武奇才,但后来因为一心想着报仇,急于求成,所钻研出来的武功,都有些邪气。不是你故意传给楚瀛飞容易走火入魔的心法,而是你自己本身就具备了这些。楚溟飞让你把内力给他,就是想缓和你的功力、”
“不、你骗我!”独孤烬飞身到一座坟包前,楚瀛飞赶忙跟了过去,凌菡已经被独孤烬从土坑中拽了出来:“你编这些话是想让我心软吧,我给他传内力的时候,根本没感觉他会武功。”
“我说了,你们很像。你是练武奇才,他当然也是,息心咒不就可以隐藏内力么?你当初也是这样来召国的,否则,他们怎么敢让一个武功高强的皇子来当人质,岂不是随时都有被行刺的危险。但你年轻的时候跟楚溟飞一样,心性高洁、不弄阴险之术,即便在失去挚爱的时候,也还是尊重她的决定,怕她家中的族人遭殃,而放弃了带她远走的机会。”
“命运对你确实不公,但其实、也是公平的。我们殷国早就人心涣散,即便你不挑唆,只怕也是要亡的、”
“你何必这么说!”穆皓轩皱眉道。
“其实你也知道,不是吗?为何蕊儿一出生,就说她不祥,损了殷国的(国)运?”凌菡黯然苦笑道:“因为按照殷国的隐/秘传言,皇后第一胎若未诞下嫡子,就是(国)运衰败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