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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当初让人瞒着我,否则蕊儿出生的时候,我也许都要被逼着以死谢罪了吧……”凌菡苦笑着,清冷的目光掠过穆皓轩,悠悠落在恣意乱舞的荒草上。
夜风刮得好似疯了一般,飘舞的荒草宛若怨魂的缩影,挣扎着发出破碎的呻吟,楚瀛飞也不禁顺着凌菡的目光,凝视着坟头的草丛,沧海一粟,人生是否也似这般,竭力挣扎改变,却难道禁锢的命运?
“我知道,你不想认命,所以你用蕊儿,做最后的博弈,对么?”凌菡哀叹着,冰莹的泪珠被冷风吹落,洒在枯黄的荒草上,却滋润不了分毫。
“知道我为什么这般怕死吗,我若死了,有什么颜面去见父皇母后!我只能博一次,最后一次!”穆皓轩喊道,神色复杂地看着独孤烬:“这是你们上一辈的恩怨,为何要我来承担,我跟你一样,本无意于皇权,却被一迫再迫,逼到了这步死棋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夺回这害人的皇位,把一切噩梦全都结束。”
“你梦得真好……”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这话是两个人异口同声说的,凌菡和独孤烬。两人对望了一眼,独孤烬手上的力道一松,凌菡便虚弱地坐到地上。
“既然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还是像皇兄劝你的那样,放下吧,执念只会让人痛苦。”楚瀛飞轻轻走上前,独孤烬似孤坟般伫立着,不发一声,但也没有反对楚瀛飞的靠近:“我还知道一件事情,皇后除了皇兄之外,这二十年来再未有过孩子,因为她暗地里悄悄用了药。这次有喜,皆因一个嫔妃的计谋。那婧美人原是上官蓉的侍女,上官蓉遣她迷(惑)父皇,却在她有身孕之后给她灌了红花,她气不过,便把跟穆皓轩要来的那些易于有喜的药,下给皇后了,想着皇后再次有喜,上官蓉的日子断不好过。我觉得,这些年来皇后心里一直都留着你的位置,只是漫长的时光冲淡了回忆,你被仇恨改变了最初的模样,而父皇的长情又深深打动了她……”
楚瀛飞褪下外裳,铺在地上,示意凌菡坐上去:“别着凉了。”
凌菡轻轻摇头,让他别说话,但显然已经晚了。
“你这(妖)女,是想把所有男人都(勾)引个遍吗!不知道谁胜谁负,干脆就两者兼顾?”冷蔑苛责的女声响起,连独孤烬都皱起了眉头,居然有人先一步藏到此处,玩一出黄雀伺蝉。
是之前在穆皓轩府中,见过的那个侍女,应该是穆皓轩口中说的冯嫱了。殷国和召国的妃嫔称号不同,“嫱”好像是一个品位?前殷(灭)亡的时候每个嫔妃都是有记录的,怎么让她给逃脱了,看这女人的样子,武功只怕不错,想是当初被她给逃脱了。楚瀛飞竖起剑眉,挡在凌菡身前,但那冯嫱并不在意,而是娉娉婷婷地走到穆皓轩旁边。
“师父,早知道凌菡这么麻烦,你当初就该选我当皇后才对。”冯嫱笑道:“这可怨不得我背叛,陛下待我好,我自当全心全意侍奉,不是么?”
没人理会她,独孤烬更是连头都没抬一下,冯嫱酸酸地哼了一声:“三皇子,其实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了,眼下是我们殷国两派的较量,于你没有任何干系,你不想惹祸上身的话,就赶紧走吧。”
“你们的恩怨我确实没有资格管,但凌菡我是要带走的。”楚瀛飞想将凌菡扶起来,但凌菡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在他耳畔低语:“你快走。他们一个会武功,一个会用毒,你敌不过的。”
“什么意思,你是要我丢下你逃跑。”楚瀛飞沉下脸。
“三皇子还劝别人不要执着呢,我看你自己就够执着的,这样的女人你居然还不死心,知道她前前后后骗过你多少次吗。”冯嫱走到两人旁边,似乎想大加渲染凌菡这两年的“丰功伟绩”。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她骗了我,也许现下还在骗,不过没干系,我认了。”楚瀛飞说完,便将凌菡横抱起来,转身欲走。
冯嫱即刻拽住楚瀛飞的肩膀,没想到她的武功比楚瀛飞预计的还要高,楚瀛飞虽有所防备,但这一下,还是被她拽停了脚步。
“你们召国,是专门出痴情人的么,什么哑巴亏都可以吃的,明面上是灭了我们殷国,暗地里却被殷国的情怨纠缠得乌烟瘴气,你父亲这辈还没了结呢,你又继续往陷进里跳、”
“是啊,没有了结。她怀着我皇兄唯一的骨血,我答应了父皇和皇后,要把她平安带回去的。”楚瀛飞说完,便双足一跃,抱着凌菡悬空飞了几步。
冯嫱和楚瀛飞师出同门,轻功自然也不差,楚瀛飞这几下,她一直都是跟着的,知道被独孤烬扼住手腕,才一个踉跄摔了下来。
“怎么,师父也被这(妖)女的几句话给骗了?楚溟飞已经去世,生前的事还不是任由她胡说。”
“她胡不胡说我不知道,但你究竟想做什么?”独孤烬紧攥着冯嫱的手腕,冯嫱的脸色愈加难看。
“我还以为楚瀛飞是最容易走火入魔的一个呢,谁知你竟将他赶超了。”独孤烬甩开冯嫱的手,冯嫱似乎被他的话吓得不善,慌忙用左手按自己右手的脉,又抬手按脖颈上的脉搏。
独孤烬背过身,对凌菡和楚瀛飞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没想清楚,等想清楚了、再找你们清算……”
“真正的清算,是清零吧。”凌菡从衣袖拿出一个荷包,递给独孤烬:“这是楚溟飞让我转交给你的。”
独孤烬轻轻解开荷包,是几片干枯的柳叶,年深月久的惘然记忆,散散淡淡的清苦气味,二十多年前的离别,一只杨柳赠伊人——
“其实,她今天对我洒万年青的粉末时,我气愤之余,竟还有些暗喜,她记得我,总比忘了我好。”独孤烬长叹了口气:“穆皓轩的兄长,不是我杀的,他练武急于求成,偷看了我的心诀,成人练不好都会走火入魔,何况孩童,没练几天就心脉紊乱、内伤而亡了。”
“怎么,你现下是想把事情撇清,留一个潇洒的传说吗。”穆皓轩沉着脸:“你本就是个已死之人,自己想开了,便了无牵挂,我的噩梦却还在继续,我若不反抗,就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
独孤烬从衣襟拿出一卷破旧的小册,放到穆皓轩手中:“这个你想必找了很久吧,你能不能(复)国我不知道,但这个你定是能学好的。学好了,也是受之无穷,可惜我这些年仇恨萦心,这本册子,只成了唯一证明我身世的东西。”
穆皓轩不言语,独孤烬给他的,是殷国世代祖传的神术医书,唯此一本,只传给储君。他自小对医术研药感兴趣,在皇家祖训上看到记载,就心向往之,当上太子以后,数次问父皇讨要,父皇却吞吞吐吐,最后竟告诉他失传了,他大失所望,只能四处找游医杂记、奇闻异术来看。原来独孤烬所言非虚,他确实是钦定的太子,那些士族子弟肯听从他的差遣,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是说父皇和自己都不适合做君王,他们便才想着另立新君……
“陛下、”冯嫱见穆皓轩愣神,忙推了推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咕哝道:“这本就该是你的,你难道还要谢他不成。”
“都散了吧。”独孤烬对凌菡和楚瀛飞道,似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上官蓉,你们会判罪的吧。”
“她、已经不用判罪了,因为根本也活不了多久。孩子死了,她也疯癫了。”
“什么,孩子死了!”凌菡闻言却是吃了一惊:“真的是被下咒吗,不应该呀,我、”
“不是下咒,是上官蓉自己的问题,和你没干系,回去再跟你解释。”楚瀛飞安慰凌菡,欲带她回宫。
“等等。”冯嫱却抢步上前,拦住了楚瀛飞,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凌菡:“他们的恩怨清了,现下、轮到你了。”
楚瀛飞懒得搭理,抱着凌菡,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反正独孤烬还在这里,冯嫱的武功还拼得过他不成。
“蕊儿的死活你当真不打算管了?”冯嫱不再追赶,而是站在原地,等着他们回头。
“蕊儿怎么了,她生病、不是你们刻意试探吗?”楚瀛飞转头问道。
“试探归试探,可是犯病,也是真的犯病啊。”冯嫱不置可否地耸肩:“你若还不赶紧用内力去打散她体内的混元凝血毒,过两日,这里就又要多一个小坟包了。”
“你说什么!”凌菡惊叫起来,一双眼睛都快瞪直了,纤细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这正是冯嫱想看的情形,嘴角的笑痕愈深。
“这、又是什么毒?”楚瀛飞连忙问道,他真觉得殷国太“阴”了。
“穆皓轩,你怎么能这样!”凌菡顾不上回答楚瀛飞,而是愤恨地看向穆皓轩。
“唉,我们高贵的前皇后,你以为陛下还是当初被你蒙蔽的淳厚男子么?”冯嫱叹息而挑衅地问道。
楚瀛飞抚了抚凌菡的手臂,让她先别急,这几个月来,穆皓轩对她的态度确实大加转变,之前还会想着帮她的忙,现下根本就成仇人了,不过再怎么样,也不会殃及自己的亲生女儿吧。怎料,事情远比他想的还要可怕。
“你现下还有点时间考量,要么,用内力给蕊儿解毒,但这样一来,楚溟飞的孩子肯定就保不住了;要么,你就跟着楚瀛飞回去,也许能荣华一世,但一辈子都走不出害死自己亲生女儿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