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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惊,丁香也摔碎了手中的茶盏,担忧地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皇上已经两个月没召嫔妃到龙吟殿侍寝了,听说那边柳侍女独大呢,现下突然传你过去,别是、”
“皇上召见,岂有不去之礼。”芍药走了进来:“小姐,别害怕,你堂堂贵妃,还又忌惮柳侍女不成,别说是她,就是皇上,也不能对你怎样,无非调侃几句,你别往心里去就行了。”
芍药说完,便走到衣柜边,为我挑选衣裳,现下已经是初夏,她选了件嫣红色金丝纱裙,我赶忙让她放下:“我明知场鸿门宴,还要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地过去,等着被嘲讽么,还梳什么妆,我就这样过去好了。”
我看了一眼雕花铜镜,自己这段时日好像瘦了一些,脸色也有点憔悴,墨发半挽,像昔时女儿模样,一袭藕色丝裙,用紫色绸带松松一系,似在家时,跟爹爹和阿延闲坐烹茶的装扮,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了。人生还真是艰难,算起来,我进宫不过三个月,心境就老了十岁,不能想象,再挨上两三年会怎样。
“我气色是不是有点差?”我侧头问丁香。
“是哦,敷些粉吧,再摸点胭脂就行了。”芍药走到妆镜前,拿了白瓷粉盒,要为我擦香粉。
我摇了摇头,这几天本就有些不舒服,心里也乱糟糟的,连饭都不想吃,香粉的味道闻了更是难受。
“小姐,你这颓丧的模样,还没过招呢,就败下阵来,会被柳侍女讥笑的。”芍药皱眉道:“不论怎样,气势上还是得把她压住才行。”
“可我总不能抹着香粉睡吧,肯定得洗脸啊,到时候脸色一比较,不是更惨。”我噘嘴道,许是身体的缘故,我自小就不喜欢太浓烈的香味,闻久了不仅头晕,心口还会隐隐泛疼,呼吸也变得急促,因此很少涂脂抹粉,但如今进了宫,总不能在群芳争艳的嫔妃中素面朝天,但一回寝宫,我便及时卸去脂粉。这么说来,上次萧潋晨带着柳侍女过来看热闹,我就没妆扮呢,不过他倒是没在容貌上奚落我,注意力放到别处了。
芍药知道我的习惯,不敢再坚持,毕竟我要是在龙吟殿犯心口疼,传出去更丢脸。胡贵妃被柳侍女气得晕厥了,皇上还不管不问……这话一经定论,我在后宫就没法混了。
“小姐,要不喝碗粥吧,气色也会好一些。”丁香说道。
“嗯。”我点点头,丁香便让侍女盛了碗桂花莲子羹,我喝了半碗,也不敢耽搁时间,系了件轻绸披风,上了车辇。
由于是萧潋晨的寝宫,丁香和芍药也只能随我进到第三重门,候在廊外,剩下的路只能我自己走了。
“娘娘请——”一个小内官执着一盏宫灯,给我引路。
真是的,都是些什么规矩,怪吓人的。内官推开厚重的宫门,我跟着踏上昏暗的宫殿,我从来没到过龙吟殿,不知萧潋晨喜欢什么样的装潢陈设。只觉这殿宇够冷的,地上也没铺宫锦,就是冰凉的地砖,即便冬暖夏凉,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借着宫灯昏黄的光亮,我看到一架绣屏,上面是一副龙凤呈祥的彩绣,也不知用得什么丝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中,还能这般熠熠生辉,我甚至能看清上面的小字——添香。
是柳添香绣的?如此堂而皇之地摆在这里,地位不言而喻了。
“娘娘,皇上忽然有些(政)事要处理,您略等一等。”另一个内官在外边叩了叩门,禀告道。
这话说的,哪个大臣会这么不开眼,大半夜过来搅扰。再说了,既有(政)事要处理,还召我过来做什么,真当我傻呀,定是有事绊住了吧,还是、根本故意要给我来个下马威?萧潋晨真是越来越无聊了,我如是想着,居然觉得虞美人称呼柳添香为“妖/女”,是有一番情理的。哦,我竟然也开始说脏话了……
“娘娘,那你在这小坐一会,小的先告退了。”引路的内官向我行礼,准备退下。
“那你把灯点亮几盏,这么昏暗,太不习惯了。”我说道。
“可是,皇上他、”
怎么,难道萧潋晨还不喜欢见光,又不是蝙蝠。我撇撇嘴:“你点就是了,等会皇上进来,你在外边通报一声,我再把灯吹熄不就行了。”
“贵妃娘娘,不是小的不给您点灯,实在是、这偏殿就没有别的宫灯,小的把这盏灯留下吧。”内官犯愁倒。
有没有搞错,这是皇上的寝宫还是罪(犯)的囚牢啊。
“皇上一直是这习惯吗?”我纳闷地问道,之前也没听姑母和涟漪说过呀,而且萧潋晨给我的感觉,也不像是心里有阴影的人,只是小时候比较孤单落寞而已。
内官听了我的问话,压根不敢应声,只避开话锋:“娘娘若是觉得太暗,小的去给您取几支蜡来。”
“贵妃娘娘这么大的人,还会怕黑不成,你们也真是多事。”柳添香娇软的声音含着轻蔑和凌厉,她一开口,我明显看到小内官的身形晃动了一下。
“柳姑娘说的是,是小的多言失礼了,不敢搅扰您和贵妃娘娘说体己话,小的告退了。柳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内官连行了几个礼,恭敬地退下。
此情此景,我只想咋舌。萧潋晨还真是没原则,居然把一个侍女宠成这样,他平素对待宫娥内侍都很讲理啊,一掉进爱情的陷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怪不得历史上那些大臣会痛心疾首,说(妖)女(亡)国呢,不过这也怪皇帝自己有这上当的“潜力”。
“贵妃娘娘在找什么?”柳添香问道。
“我想找个地方坐。”我执着内官留下的宫灯,在殿内找寻座椅,居然……没有!这殿宇是被人搬空了吗?
“贵妃娘娘还真是娇生惯养啊,不过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就累了?我当初被女官鞭笞得伤痕累累,还得忍痛继续干活呢,这些、都拜你父亲所赐。”最后一句话,柳添香压低了声音,贴在我的耳畔,好似、寻仇的诅咒。
“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初若不是爹爹给你们求情,你们就该、”
“笑话!我用得着你们求情吗,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我告诉你,既然让我活了下来,就得做好充分的准备。只是,左相定想不到,自己会养了这么个软弱愚笨的女儿,任我宰割。”柳添香说着,一只手抓着我的肩膀,尖尖的指甲像长刺,我忽然庆幸这昏暗的光线了,不用看清柳添香的神情,一定分外狰狞。
柳添香觉察到我的恐惧,竟低头向我耳畔吹气,幽冷阴郁的香气,我心口一阵隐痛,胃里更是不受用,“唔——”一声,便吐了出来。
“该死!”柳添香咒骂了一句,将我甩开,我摔在地砖上,只觉一阵冰凉,再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我惊坐起身,却被萧潋晨给按了回去,他伸手拭了拭我额角的虚汗,神色有些愧疚:“怎样,还难受吗?”
“你是觉得玩笑太过火了,有些抱歉吗。”我想狠狠瞪他一眼,却发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恨自己太不争气,病来如山倒吗,这下好了,我彻底不用烦这些“身外之事”了。
萧潋晨低头不语,沉默了一会,方黯然道:“昨夜,不是我传的召、”
“什么?你是说、昨晚是柳添香假传口谕,让我过来的。”我听了之后,更生气了:“那还不是因你而起,是你给了她这样大的权利。”
“……”
“行了,我承认我愚笨没用,你们就放过我吧。乘你清醒的时候,给我下道旨意,把我禁在鸾鸣宫得了,要是觉得这囚禁太奢华,把我另迁一座宫院也行。”我直接开条件,见识到柳添香那吓人的模样,我觉得自己应该赶紧止损,别把命赔进去,在冷宫过余生总比没有余生要好,活着,对爹爹和阿延来说,至少是个安慰。
“这怎么行。”萧潋晨不愿道,落寞的神情,竟和年少时如出一辙,我不觉有些恍神,但还是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
“皇上是怕不好交待吗,我去跟姑母说好了,至于其它悠悠之口,不过随便说几句,没准心里还偷着乐呢,我进了冷宫,不是也少了一个所谓的劲敌吗。”
“……”
萧潋晨继续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见我仍等着他的答复,竟然继续服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你、受什么刺激了吗?”我惊讶地看着他,实在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低头看到床头的瓷瓶,是我心口疼时,偶尔会吃的药丸。知道了,定是我昨天被柳添香弄得心口疼发作,晕倒了,他被我吓到,怕把我气出个好歹,对姑母和爹爹不好交待,胆子也不用这么小吧。
“你别是以为我病入膏肓,心生恻隐吧。”我尴尬一笑:“放心好了,我胡桃人如其名,坚强着呢,就算再冷宫呆着,也绝不会自寻短见。而且昨晚不过是一点意外,没吃饭给饿的、”
“为何没吃饭?”谁知萧潋晨这么不会抓重点,居然过问我的温饱问题。
“没胃口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撇撇嘴,想到昨晚还吐到了柳添香身上,不由有些解气,萧潋晨大概还不知道吧,否则脸定会被气绿了,但柳添香迟早要向他告状的,我还是自己招认好了:“不过来龙吟殿之前,怕你要罚我,我还是勉强喝了一碗粥的。结果和柳添香过招的时候没忍住,吐到她身上了,这可不能怪我啊,再说她推了我一把,也算当场报仇了吧。”
“这有什么好笑的。”果然,萧潋晨沉下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