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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金碧辉煌的阮家,一时朴素了很多,家当差不多都被搬空了,剩下的大概也就是各处的铺子还有在扬州的船行,但其实也是大户了。阮老爷子也算是明白人,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道理而且能够实践之。这一次遭殃的自然不只阮家,就连容家这个皇商世家也元气大伤。
阮老爷子听说醇亲王来了,赶紧率儿孙出迎,口称“草民拜见醇亲王殿下”。他们家的官位因为被翻找出来的事被夺,如今都是平民之身。眼见他几个儿子还有大些的孙子都不同程度的带伤。其实也不能说是皇帝刻薄寡恩了,阮家当年投入银子助他夺嫡,他登基后给了他们肥缺,那些银子挣回去没问题,可是阮老爷子的儿孙贪得无厌啊,翻查出来那些人斩首流放都够了。
小亲王特有范儿的抬抬手,“平身!”阮家的老少爷们恭请他到前厅去奉茶,被他摆手拒绝,跟着沈寄由阮老夫人婆媳几个迎到后堂。
方才在马车上,小亲王拿手指点沈寄的嘴角,沈寄也笑说她是该点一颗媒婆痣,还可以再斜插一朵大红花在发髻上,说罢两人哈哈大笑。沈寄怪想三个孩子的,幸好还有小亲王这个编外的儿子在身边插科打诨,日子好过一些。
阮家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皇权之下有什么不甘心都只能咽了。今天,即便是阮柳氏仗着亲戚关系又是长辈,只要敢给点脸色看,沈寄一定立马走人,关她什么事!更不要提什么难听的话了。魏楹是帮阮家脱罪,不是替朝廷敲诈。
好在,阮家经过这次的事后,阮柳氏鼻孔朝天的毛病改了不少,今日比较沉默。也不知事到如今,她悔不悔弃了当日的董举人而就阮家三少。如今阮家三少依然是靠着家里吃喝玩乐的大少爷,但董家分家他也能分到将近十万娘银子的财产。董举人已经考中进士入仕为官了。不过,只是七品小吏。这个还是得看自己怎么想的。
阮老夫人跟阮老太爷一样是明白人,说了好些感谢的话。沈寄谦虚了两句,把话题引到阮明惜的终身大事上。
缔结两姓婚姻,一般是有意的一方先找中人来问,然后才正式的请媒人,或是官媒或是私媒。沈寄今天其实担当的是中人的职责,这个活儿是要跟两家都比较熟的人来做。私下里先通个气,问问对方乐不乐意,省得直接遣了媒人来被拒绝,两家的关系受影响。
阮茗惜是嫡长孙女,阮老爷子从前的确是有心用她攀附贵人,所以阮少夫人一直很着急。如今才要打铁趁热趁着阮家欠了魏家的人情,让沈寄来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阮老夫人自然知道人是儿媳请来的,便只能说和老爷子还有儿子商量一下,遣了人去前院告知。很快,前院传来回话,并无意见,让阮老夫人与少夫人商量着决定便是。此事便算是定了下来,沈寄功成身退,阮少夫人感激的将她送出二门。
到了住处,沈寄便问魏楹此处得了阮家什么好处。
“两千两黄金我收下了,还有二十袋粮食送到慈心会去了。”
“两千两黄金啊,当官真是很赚啊!”前些年魏楹做扬州知府,那是肥缺,银子也是滚滚而来。根本不用贪墨,只是收一些可以收的好处都令沈寄咋舌。想到成亲前他还说如果银子不够花,他去官学里兼课,如果只为了银子那是大可不必的。
“也不好赚,不满的有,眼红的有,要不是同阮家有关联,皇上也不欲斩尽杀绝,我才不揽这件事呢。孩子们都回去了,你索性就别回庄子了吧。大师那里,不是有芙叶郡主尽孝道么,小亲王也不用送回去。她不会说漏嘴了吧?”
“如今芙叶姐也有点城府了,你可别忘了西陵公主的事可不是从她那里泄露的。”女人的成熟,往往是灾难造成的。想到芙叶的遇人不淑,沈寄伸手从抱住了魏楹的腰。好在,这个男人,她还没有看走眼。
魏楹感受到她的意思,拍拍她的背,“放心,徐赟也会是个好的。我和小包子小馒头都是小芝麻的依靠。”说着笑了一下,“你看你无依无靠,我也不敢对你不起嘛。”
“这种话等再过三四十年要闭眼的时候你再做总结,没到盖棺是不能定论的。”有她在,魏楹是别想跳城墙跳楼跳水井的了,什么跳都不准。抹脖子服毒也不行,她会把后腿给他牢牢的拖住的。
“少年戒之在色,我都不是少年郎了,你还信我不过?再说了,你手上不是还有皇上给你撑腰的密旨么。”魏楹刮刮沈寄的鼻子。
“你对我完全放心么?”沈寄问道。
魏楹捧起她的脸,说实在的,已经要三十一了,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沈寄还是娇艳得像朵花似的,而且风情万种,他实在是不能放心。
沈寄心头嗤笑一声,三十来岁的女人正是有味道的时候呢。可是在这里,居然已经是老女人了。有一些还做上祖母外祖母了。听说宫里年过三十的妃嫔就不会侍寝了,名字要从侍寝的名单里抹去。正是摧残人性啊,正是如狼似虎的年岁呢。哪有她专享一个男人幸福。
“对了,苜蓿跟我来了城里芙叶做饭的话,我怕大师肠胃受不住。”
魏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也别太小看人家了。好歹被找回之前,芙叶也是个主妇来的。而且,亲侄女做的饭菜,说不定大师吃着还香些。”
“那倒也是啊。”
小亲王在知道后也表示了一下担心,不过他比较乐观,“应该也不难吧。”
打发人去问,大师给的回馈是凑合凑合能吃,几人笑了一阵便也过去了。
魏楹还说跟大师呆一阵,对芙叶会大有好处。她现在的心境,需要人指点迷津。尤其大师不但是得道高僧,还是她的亲叔父,这样更容易接受。
“她才三十一二,是不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你说她以后还能改嫁么?”
魏楹奇怪的看一眼沈寄,“我觉得你担心丹朱更靠谱些。”
“难道芙叶改嫁就那么不可思议?”
魏楹没出声。
“丹朱,其实也该让她听听大师的教诲。要不是她从小被太皇太后洗脑,就不会不肯下嫁了。”
“下嫁给谁?士子肯定是不肯娶她的,那就是农工商了。”
“嫁个小地主或者商户或者有一技之长的人很好啊。”
魏楹想了想,沈寄心中理想的夫婿人选曾经是二狗子呢。她的择婿标准从来就不和世人相同。这件事魏楹呕了十多年,至今还是心头的块垒。
按说他十九中探花,然后十八年里虽不说一帆风顺,但是磨难虽多到如今才三十多已经是三品高官,很快还有机会成为一部尚书。满朝应该没人能将他挤下去才是。可是,在他媳妇儿眼底,他依然不是最佳良配。一直给小芝麻洗脑,当他不知道么。在她口中,他简直就是反面教材。
“你当然是良配啊,就冲你一直没有别人,你就是我心头的良配了。我要是个爱慕权势的,你不是才该气恼么?”沈寄伸手轻抚魏楹的胸口。
这倒是,她要是贪慕权势或者稍微软弱一点,当年被皇帝掳去,就回不来了。可是,沈寄这几年给小芝麻洗脑的事,让魏楹还是很不舒服。她分明就是后悔了,却又没有办法。所以就要女儿避开同样的路,她觉得她这辈子是一个教训,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一想到这个,终于即将位极人臣得偿所愿的春风得意都要打折扣。
上报皇恩,下安黎民,赢得身前身后名,光宗耀祖,萌妻荫子,这是魏楹的人生理想。沈寄也一直都在很好的尽到贤妻良母的职责,她甚至做得比所有人都好,比他预想也来得好。可也只是尽责而已。
沈寄看魏楹犯起别扭来,知道这也是他一块心病。说实在的,真想骂他一句得陇望蜀啊。这十八年她做得还不够好?放弃小富即安的追求,忍受那些人对她的轻视,慢慢成长为一个长袖善舞能掌管中馈能在外做夫人外交的当家主母,他还不满意。这么一想,沈寄也不乐意了。
晚饭前,小亲王过来喊他们去吃饭,在内室门口探头一看,发现他们背对背的坐着,和平日里迥异,倒像是在彼此生气的样子。他挠挠下巴,这个院子这么小,要是吵架方才应该听得到啊。这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啊,还坐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