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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君臣为女难同心
雪,终于一天一天在融化着,大雪后的阳光,在这个深冬,似乎给人分外温暖的感觉。在雪飞和雪融期间,朱载垕已经有了登基以来的几个大手笔,那就是平反冤狱、严惩方士、罢黜斋蘸等。许多前朝被冤枉的大臣都出了狱,恢复了官职,铲除了以陶仲文为代表的方士集团,下旨全国不许以长生不老的荒诞借口炼制丹药祸害百姓,朝廷官员更不许与方士沾边,除了正常的祭祀活动,不许以各种名义进行祭祀活动扰民乱官。
嘉靖一朝在末期的各种弊政,渐渐得到改善。朱载垕年号改为隆庆,在登基后就列出了一个计划,第一年要做些什么,第二年要做些什么,他肚子里都有一本帐。登基还不到一个月,他终于明白了做一个皇帝还真是不容易。
但朱载垕看到皇宫里的雪在一天一天融化的时候,心情却显得很忧郁和压抑,张居正、高拱等进入内阁,政事上有他们在辅助,他也觉得自己并不昏庸,因此不是为政事心烦,而是为罗移清那个“天命皇后”心烦。
暖融融的御书房里,张居正、高拱、荣信王、段左先等几个臣子就是因罗移清而产生了激烈的争执。朱载垕坐在龙案后面,以一种采纳谏言的态度看着他的臣子,没有说话。但是他的面前,却摆着荣信王和段左先的两份奏折,都是说明该将罗移清迎接进宫的事。
荣信王的理由十分充分:“新朝新气象,皇上登基以来,虽然时间不长,但政事上已经有口皆碑。可是,如果放任罗移清不管,天下人会怎么议论朝廷呢?老百姓会说,天命皇后都不迎接进宫,难道容许明月山庄成为一个特殊的皇宫吗?再说,如果有那居心叵测觊觎帝位的人,难保他们不拿罗移清做文章。所以说,罗移清是必须迎接进宫来的。”
高拱道:“荣信王,你可不要忘记了,罗移清是生在前朝,虽然没有被册封,但天下人谁不知道她应该是先帝的后宫?你让皇上将他迎接进宫来,不是陷皇上于不忠不孝吗?”
段左先道:“高大人,事情是不能这么看的,既然没有册封,那她成为哪个皇帝的后宫,都是理所当然的。她是老祖宗转世,护佑谁不是护佑呢?”
“段大人说得对。”荣信王道,“皇上新登大宝,也需要着手选秀充实后宫,目前后宫只有陈皇后和李贵妃,难道各位大人不觉得后宫太过冷清吗?”
“荣信王,问题就在这里。”张居正道,“后宫已经有陈皇后,如果把罗移清迎来,难道说本朝将有两位皇后不成?自古以来,只有两个太后可以平起平坐,两个皇后——可知古无先例。”
高拱道:“就是说嘛。皇后只能有一个,难道废了陈皇后?陈皇后毫无过错。让罗移清做妃子?人家又是天命皇后。各位大人,张大人说得不错,问题的焦点就在这里。”
荣信王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如果不迎接罗移清进宫,人家皇后做不成,嫁又不能嫁,难道让她孤独终老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天下人又会怎么说皇上?这样做,难道就是对祖宗忠孝了?”
众人争论不休,直争得面红脖子粗,最后还是没有结果。朱载垕听了半天,一直没表态。但是,他却觉得两种意见都有道理,罗移清问题是一个最为棘手的问题,怎么处理,似乎都不明智。
段左先最后道:“各位大人,问题已经摆在这里,还是请皇上定夺吧。”转向朱载垕道,“皇上,罗移清是为皇家而生,皇家不管她,叫她何以自处?她毕竟是姑娘家,万一她一时想不开走了绝路,明月山庄担负责任事小,天下人……”他故意不说下去了,因为他发现朱载垕的眉毛皱了一下,显然,他说罗移清可能走上绝路这一点,朱载垕已经听进去了。
“不是说罗移清要过了十八岁才能离开家吗?”朱载垕用一种很平缓的口吻道,“众位爱卿不用为此争论了,等到她过了十八岁再说吧。”
朱载垕轻描淡写的这个决定,立刻平息了两方臣子的争论。对荣信王和段左先来说,这个决定等于是告诉他们,他绝对相信罗移清天命皇后的命相,为了她的安危,为了大明朝的安宁,如果让她提前进宫,就是违背了命相之说,那她又如何护佑大明朝呢?对张居正等人来说,这绝对也是个拖延时间的好办法,以此告诉张居正等人,他并不是一个不忠不孝的昏君,也不会为美人而耽误国家大事,更不会因此废了无辜的陈皇后。而且,他的意思也可以这么理解:在罗移清十八岁生日前的这段时间,谁又能预料发生了什么事呢?
朱载垕的那个决定,使众人再也无话可说。让他们离开后,他又从衣袖里取出罗移清的画像,缓缓展开铺在龙案上,轻轻地抚摩着“罗移清的脸”,喃喃道:“罗移清啊罗移清,我到底该怎么处理你才是正确的?父皇要你进皇陵,作为儿子,我不能违背。可是,你这样奇特的女孩子,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在皇陵里孤独痛苦呢?父皇留下遗诏,说明十年后我可以拥有你,但是,你真的能属于我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不容置疑的是,罗移清这个人,已经进入朱载垕这个帝王的心,对美人的爱慕,是男人的通病,更是帝王的通病,只不过因为罗移清身份特殊,不能让他这个帝王随心所欲罢了。朱载垕没有见过罗移清本人,因此所有的印象都只停留在画像里那个情景,他闭上眼睛,将画上的情景复活,仿佛看到了姿容绝美、仪态万千的罗移清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朱载垕的眼睛缓缓张开了,因为闭着眼睛仿佛看不清楚罗移清的脸。视线里,罗移清果然款款地从门里走进来了。他的目光追随着她。她走到了他身边。
“皇上,臣妾给你送参汤来了。”她说。
朱载垕激灵一下,这才看清来的是李贵妃。“哦,爱妃辛苦了。”他笑了一下,从李贵妃手里接过参汤慢慢喝起来。
李贵妃的目光,落在了罗移清的画像上,她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眼底里闪过一丝嫉妒的光芒。朱载垕喝了参汤后,李贵妃只是嘱咐了他早些歇息,龙体要紧之类的话,就知趣地端着空碗走了。走到门边,她回过头去,发现朱载垕已经又低头在看画像了。
李贵妃从心底里涌起一股怒气,脚步匆匆地走了。
李贵妃回到寝宫,将宫女都遣散了,只留下一个年轻的太监。这个太监名叫李桂。看到李贵妃泛着怒气的脸,李桂小心谨慎地问:“娘娘,需要奴才做什么吗?”
李贵妃道:“李桂,你是个机灵人,应该知道本宫要你做什么吧。”
“奴才跟着陶仲文在宫中呆了几年,本来是罪该万死的。”李桂道,“陶仲文伏诛,娘娘却将奴才救了出来,虽然是做了太监,但娘娘就是奴才的再生父母。奴才不知道娘娘要奴才做什么,但只要娘娘有吩咐,奴才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算你识相。”李贵妃道,“我知道陶仲文党羽虽然死得差不多了,但一定还有人活着。你给我找到那些人。”
“奴才就知道娘娘用得着那些人,早就跟他们联络上了。陶仲文伏诛时,他们在四川办事,因此才幸免一死。陶仲文一死,他们也都没了主人,正愁衣食无着呢。有娘娘眷顾,是奴才和他们的福分。”
李贵妃这才笑了:“我果然没看错你。在皇上下旨抓捕陶仲文党羽的时候,你对本宫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当时本宫就觉得你是个可堪大用之人。现在看来,将宝押在你身上,还真对了。好,你告诉他们,让他们仍旧去四川……”
李桂走后,李贵妃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自言自语道:“罗移清啊罗移清,你休怪本宫心狠手辣。你到了阴曹地府,要报仇就找先帝去。”
李贵妃对罗移清动了杀机,这一点谁也没有想到。颇有心计的李贵妃早就想好了这个计划,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儿子的将来,她绝对不允许罗移清进宫。除了罗移清,以后朱载垕有多少妃子她都不怕。虽然她让漂流公子将罗移清秘密带走,但那样一定也不保险,只要罗移清活着,朱载垕就不会对她死心,只有死亡,才能将罗移清从他心里彻底抹去。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积雪融化着,可是各色人等的欲望却没有融化,反而在萌发,滋长。
荣信王府里,今夜也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从皇宫里回来后,段左先也来了王府。荣信王和段左先在火盆边喝了好一会儿茶,心情都没平静下来。桌子上的糕点动也没动。屋子里虽暖如春,但他们都觉得很冷。
“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一点也猜不透了。”荣信王皱着眉头道。“以前总觉得他是个没有主见的平庸之辈,但是现在,我怎么都觉得他的心让人琢磨不透。”
“是啊,我也有同感。”段左先道,“我已经得到准确消息,驻扎在荣昌县的官兵,果然是秘密奉旨保护罗移清的。前些日子,有一伙强盗意图劫持她,虽然没有成功,但已经惊动了官兵。现在,官兵已经将明月山庄包围起来,罗移清的安全是没有问题了,可是我总觉得这里边透着诡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