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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远处那滑稽的对话,众人寻望了去。
只见那行人刚刚自视线尽头的沙丘上翻过,饱满的明月将每个人的轮廓姿态都勾勒得清晰无比,其中一人竟还是坐在一台造型轻简的轿椅上!
两个魁梧的家丁一前一后的将其举肩抬起,随着他们每走一步,轿椅上的老头整个人跟着上下轻轻颠晃,这更显出他的惬意和舒适。
哪里有被困在大漠鬼域走不出去的样子妲?
剩下的人以他为中心,散而悠闲的向鬼城方向徐徐行近。
对话还在继续——
沈禄人在高处,最先望见老管事等人。
但见周围更多的是蒙国装束的勇士,他这一生走遍大江南北,见多识广,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遂,人是哼了声道“绕了两天又他娘绕回来了,早晓会有那么多人来找,老子哪儿也不去,等着人来接多安逸。”
老太爷年轻时候就放荡不羁,在北境上与各路人马打成一片,和手下人称兄道弟,生意能做开,全凭他的豪爽性格。
如今人虽老,脾气却一点没变。
跟在沈禄旁边的是郑九,也是一把老骨头了,只可惜他没轿椅坐。
这两日走走停停,他早就吃不消,听主子发话后便怨道“小的们都说了老爷和二少爷会出来寻的,这几天烈焰似火,命都去了半条,真是造孽!”
沈禄老眼一斜,嫌恶的睨他“你还有半条命?”
黄土都埋到耳根的人了!
郑九十岁出头就追随沈禄,二人主仆情义深厚,越老越爱在最上逞几句痛快。
便是这老刁仆太讨嫌,才被沈老太爷扔到苍阙城去打理沈家的生意。
头年苍阙灾民围城之困,汐瑶多得他帮手。
这么个老仆从,到了举家逃命时,沈禄自是不会忘记要带上他。
见到那么多蒙国人,还有几个是苍阙就跟在祁云澈身边的死士,郑九人老心明,更晓得要在众人前给主子留脸面,便故意道“为何不见老爷,二少爷也不在”
“提那两个没出息的作甚?”
沈禄把烟斗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哪个都不得老子的外孙女靠得住,只不过——”
他清咳了下,犀利的老眼把眼前一片蒙国勇士扫干净“就是心肠太软随她娘。”
郑九顺着他的话故作不明“您这话的意思是?”
视线对着站在当先的鬼宿、奎宿他们那方向,沈禄语气颇为伤怀“郑老九,你真是老了!当年二丫头非要跟慕凛去京城,没活得几年害老子白头人送黑头人,可怜我的小孙女儿一个人在京城摸爬滚打,如今还要逃到北境这鸟地方来,这些都罢啦,耳根子还薄,被谁随便诓两句就都不计较了,傻啊!真傻!”
全天下的百姓都晓得图亚大汗要娶妻了,更以为慕汐瑶已不再人世间。
她这会儿来北境,纵使得偿所愿跟了汗皇,那也是没有名分的。
郑九恍然大悟,呔道“这还不简单?!三姑娘有您照拂呐!您怎把自个儿忘记了?到了塔丹,给三姑娘招个长得顺眼又听话的好夫婿,实在不行,去奴市买他十个八个回来调教,要是这些三姑娘都不喜,咱们沈家何时缺过银子?不都随着三姑娘的心意来?”
沈禄听后满意的舒展他皱巴巴的脸,笑“还是你懂老子!”
这番话说得极大声,显然刻意讲给祁云澈身边的人听。
他身边的人听了,自然也就会转述与他,哪怕这些人都瞒着不得关系!沈老太爷亲自当着汗皇的面多讲一遍!
些许蒙国人听不懂他们的说话,只晓得这群人由远及近走来,絮叨个没完没了,着实厌烦得很。
星宿死士个个听得仔细,尤其轸宿已是为自家爷沁出一身冷汗。
昨夜他去沈府找粉乔,被撞破了之后,小姐也同他说过差不多的
慕汐瑶哪里心软了?
捡了沈禄一身硬脾气,今后可有他们爷受的了!
他不由向鬼宿看去一眼,小声地“莫不是麻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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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妆先对他笑应道“是来了,且还不小!”
鬼宿盯着沈禄看了会儿,粗粗略作思绪,只道“看看再说。”
他打小以长随的身份跟在祁云澈身边长大,对祁国皇族里的每个人都熟悉非常,单一个沈家老太爷直觉此人不简单。
莫说七爷不好受,这沈禄愿不愿意给七爷受的都另当别论!
几方交谈之余,沈禄他们来到鬼城外。
众人高高兴兴的迎上去,谁也没说出讨巧的吉祥话,沈禄抬手阻拦,再顺手往一方指去,下令“那边方有个小湖,去打水来,我要先清洗一番。”
他话一出口就先难了众人!
这是料定了那一对儿往湖边去了还是如何,上来就提这个?
魅部的女眷们均是不语掩笑,这下好了,有老太爷在,万事大吉!
奎宿行上前去,刚对他抱了拳作出恭敬的模样,半个字没说出口,沈禄先声夺人,诧异的‘咦’道“你要去打水?好,看你身形高大结实,力气定不小,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罢了不忘同身旁的仆从补一句,说“汗皇手下的人倒是晓得守礼节,不错,不错。”
奎宿坚毅的脸上泛出难色,这水他要是不去打的话,可是会有辱国体?
就在他迟疑这半瞬,郑九一面将沈禄从轿椅上扶下来,转了头就盯着他问“这位壮士,怎的还不去?”
奎宿又得一愣,郑九目光已不在他身上,而是恭敬的望住沈禄,斟酌的说“太爷,人家是汗皇的手下,您这样使唤好像于理不合。”
“不合?”沈禄挑起抹不自知的眼色,自语道“我还以为‘敬老’在哪里都该合啊,那要不”
那奎宿是个只会听主子命令行事的,哪儿懂大祁奸商话里的弯弯绕绕,就是方才轸宿差点和魅部的女子动手,他到此时都不知是为什么
他全然不得反映,鬼宿连忙应了声“合的合的!”
一改阴森可怖的脸容,笑呵呵的凑上去“小的这就带人去打水,太爷还有什么吩咐?”
沈禄垂眸将他打量了下,显然将他认了出来,人是不动声色,装作不识,只道自己的人饿了,要他们准备吃的,其他一概不问。
鬼宿领着自己部下的人,连同奎宿的白虎部一起去。
走前,他任重道远的交代青龙的头儿心宿:陛下回来前,这位沈老太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约莫过得半个时辰。
死士们根本不敢接近小湖去扰祁云澈
鬼宿命手下人三分成对,把湖泊东、南、北三个方位守住,他和奎宿的白虎部则站在西面,若有人要从鬼城那处来,这里必经。
对着偌大的月亮,参宿蹲在地上抓着沙子玩,很是百无聊赖。
此处静悄悄的,爬过身后的沙丘就是那小湖了,来了之后他竖起耳朵听了半响也不得动静,都不知道陛下在不在。
在他旁边,娄宿干脆往沙子上一趟,打起了瞌睡
“奎首,不是要去打水么?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半响,参宿忍不住问。
那位沈家老太爷多难缠他们都看到了,这都过了半个时辰,再不把水打去,天晓得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奎宿其实也不知,但又好像有那么些许了然,得手下一问,他面露窘色,只好像鬼宿看去。
二十八星宿的死士里,阿鬼无疑最深得汗皇的心。
“这个”鬼长随抱手站在略高处,面对白虎部众疑惑的目光,有点儿不知如何解释。
只暗自庆幸,还好当年抽签抽去了朱雀,不然自己如今也是这副木纳的傻样
思索罢了,他才道“虽说我们是来打水的,可来的时候哪个都没拿桶子,那老太爷也没说什么。”
经他提及,其他人才有所意识。
是啊,沈禄是多精明的人!
阿鬼再道“且是也没问慕小姐在何处。”
明明一路走来的
时候,开口闭口都对小孙女儿在意得紧。
白虎部的死士们面面相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就在这刻,他们几乎同时察觉身后有了动静。
同是回首看去,就见自湖泊方向依稀传来马蹄声,接着,祁云澈驭着坐骑从那面翻了过来,慕汐瑶正在他怀里熟睡。
死士们即刻起身,各自收拾了面上的散漫。
见到手下人守在这里,祁云澈丝毫不觉意外,只问阿鬼“才将可是你说来帮哪个打水?”
阿鬼面无表情,正色“小的没有,莫不是爷听岔了?”
他竟敢说陛下听岔了
祁云澈不疑,眸色淡淡的望他。
阿鬼便又道“小的说的是,进鬼城搜寻的人已归,沈家老太爷的人马确实在城中有所逗留,不过在两天前离开了,还留下了字迹,怕是这会儿已经回到塔丹城。”
他话语平平的说完,祁云澈心领神会。
低首望了眼怀里安睡的女子,似有一笑“既是这般,你说眼下当如何?”
阿鬼面色极严肃,负手在身后,答“小姐此行意在找沈老太爷的下落,既然老太爷已平安无事,小姐又中了暑热,小的认为陛下自然是该带小姐离开此处,不易在大漠多加逗留。”
祁云澈听罢后可谓和颜悦色“那就依你的意思行事吧。”
奎宿等人看得一愣愣的,总觉得陛下和鬼宿在打暗语,他们听得似懂非懂。
莫不是这会儿就要回塔丹了?
那鬼城那边的人马怎么办?
这厢,阿鬼转首来对他道“你且回去牵马。”
奎宿开窍少许,不由问“是否要秘密行事?”
阿鬼眯眼点头,神秘一笑“莫带太多人,免得惊了小姐。”
他的意思是,让奎宿避开沈老太爷一行人去牵了马,走前定是要给心宿他们招呼一声的。
只后面那句他没明说。
心宿和其他勇士能不能平安回塔丹,全看奎宿能领悟多少。
毕竟彻夜不见陛下身影,大伙儿少不了会担心,会去找
汐瑶睡得迷迷糊糊,依稀间仿佛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勉强撑了眼皮,含糊的问“找到我阿公了?”
祁云澈低首望了她一眼,语态是奎宿他们从未听过的柔和“你阿公已回塔丹,你可放心些了。”
“是吗”汐瑶软声道“回了就好。”
她心思里觉着阿公不会有事,加之这一天盯着烈日在沙漠上奔波,她确是吃不消,之前又
祁云澈晓得她乏得厉害,道“你中了暑热,我带你去个舒适些的地方可好?”
汐瑶还保浅浅的意识,闭上眼眸,她问“去哪里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祁云澈用披风将她拢好,手掌宽慰的抚过她的脸颊,说“好好睡。”
她闻言果真再不言语,听话的睡了过去。
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思索他口中说的‘舒适些的地方’是哪处。
遂,祁云澈将马头一转,方向与塔丹背道而驰。
汐瑶这一觉睡得极为安逸。
不冷不热,鼻息里又还有令她感到安全备至的味道。
当她完全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一顶偌大的帐篷里。
外面有些光渗透进来,倒能望出这天天色不如昨日炙烈,阴阴凉凉的,颇为舒爽。
耳边依稀能听到水流声,这帐篷应是靠河边搭成。
不时,当中孩童追逐嬉笑声与水声搀杂在一起,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羊儿的咩叫。
即便不看,都能想象那画面定甚是安宁。
帐篷里没有床榻,她直接平躺在动物皮毛的毯子上,周身被黑色的丝被覆盖着,上面有暗金色的复杂图腾,乍看不出描绘的是什么,却与人一种王者的霸道之气。
再移眸,祁云澈正睡在她的左侧。
平和的睡容,均缓的呼吸,那长俊容无疑摄人心魄。
他还未醒。
细细回想昨夜,离开那湖畔后,她清晰的记得他说,阿公已经平安无事的回塔丹的。
这是她能够安睡的原因之一。
接着,好像他是有说过要带她去一个舒适的地方。
汐瑶继续环视周围,在她的右侧放着用冰镇住的甜瓜,囊饼,大块的熟牛肉,还有一壶果酒。
她觉得有些渴,便坐起身想去拿果酒来喝。
伸出手时,才是望见自己光溜溜的手臂,再垂首看周身,她竟然一丝不挂!
瞠目!
汐瑶浑然一僵,移眸望见自己的衣裳在那处,还没来得及去拿,祁云澈被她扰醒,连眼都没睁,长臂一展,将她重新卷回怀里。
后背贴靠上他热烫的皮肤,他亦是什么都没穿。
汐瑶全然清醒了“这是哪里?”
质问的话音里有了狐疑之色,昨夜是她太放松警惕!
“你不觉得此时才问有些晚了么?”祁云澈毫不瞒她“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