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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地深了,营地内安静得连虫鸣都没有,呼呼的风声就好像女鬼的哀嚎,听的人不舒服。月谣面前摊开了五份敕甲,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除了已死的大司寇外甥,其他都是贫苦人家出身。
她坐在营帐内,外面忽然行来一阵脚步声,来的人走得很快,连通报也没有就直接掀开帘帐。月谣抬起头,面色并无蕴怒。
“我连夜找了燕大人,这是有关易云更详细的资料。”息微将一本小册子放在桌子上。
月谣打开来,上面的内容不多,但每一条都很精辟,这和被动过手脚的敕甲上的内容大相径庭。
都说易云是一个老实人,可在这份资料中,他不仅是个游手好闲的败类,更加滥赌,欠下巨额债务无法偿还,差点被剁手,可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有一天他将全部的债都偿还清了,没多久就应征做了新兵。他还有一个相好,是一个寡妇,每次休假他都会去找这个寡妇厮混。
“此事不简单,易云是大司马的人,挑起此事不是偶然。大司寇来的这么快,连陛下的旨意都拿到了,一定是有预谋的。这三个人落在他手里,我太被动了。”
“那怎么办?”
月谣支着头想了一会,道,“你去把这个寡妇抓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好。”
天渐渐地要亮了,月谣一夜没有合眼,棠摩云连夜审了三十几个兵,写了长长的六十页纸,全部交给月谣。
“大人,从兄弟们的口供上来看,此事是谢三先挑衅的。谢三趋利轻义,知道杜伟是大司寇的外甥,就攀上了他。杜伟轻狂,凭着姨父的关系,在新兵营里拉帮结伙,处处与邱彪等人过不去。昨天早上,有人听到谢三说要给邱彪和莫武义好看,杜伟本来是要去看戏的,但是打起来的时候被殃及池鱼,就这么被打死了。”
月谣一边听着他说,一边看着长达六十几页的供词。
营帐内弥漫着长时间的静默。
“谢三和李寅江关系不错?”月谣指着一行字,忽然抬头看向棠摩云。棠摩云思考了一下,点头道,“是,寅江有几次在我们面前说过他不错。”话未说完,他眉头一皱,又解释,“寅江读书不多,可能是被蒙蔽了。”
“把他叫来。”
李寅江昂首阔步地一身戎装很快就来了,对着月谣跪下:“大人!”月谣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他起来说话。
“你和谢三是什么关系?”
“谢三?”李寅江道,“这小子很上道,挺机灵。”
“哪里机灵?”
李寅江想了很久,道:“就……做事很勤快,嘴巴很甜,平时训练的时候也很努力。跟弟兄们处得挺好的!挺好的一个小伙子,就是可惜了。”
“他和杜伟平时的交情,你可知道?”
李寅江道:“杜伟是大司寇的亲戚,我认识谢三,就是……就是通过他……”他的语速忽然慢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眼神略有闪烁。
月谣盯着他的神情,忽然道:“你受贿了?”
棠摩云愣了一下,不知道月谣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他下意识地看向李寅江,后者满脸错愕,黝黑的脸色瞬间暴涨红色,“我……我……”他吱唔着,忽然跪下去,“大人……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求大人恕罪!”
八尺男儿往地上扑通一跪,羞愧地垂着头,看上去有几分可怜。棠摩云气得冲口而出,“你怎么这么糊涂!”
近十年天子下重手整治贪污,多少赫赫威名的门阀世家因此被灭族,即便是现在,只要有哪个官员被查出贪污,立即就会被大司寇抓进刑狱,而刑狱这个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在出来了。
“我……我也是没办法啊!今年初我收到家书,我娘生病了,需要很多钱才能治好。我……我就一个娘,俸禄不够用,我就……我就收了点……”他殷切地恳求,“大人!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求您饶了我吧!”
月谣又气又恨,“你贪了多少?谁向你行贿?除了你,还有谁受贿了?”
李寅江本来还有一丝犹豫,月谣随手抓过一支笔筒丢过去,劈头盖脸地直接砸中了他的脑门,整个人嚯地站了起来,厉声呵斥,“你以为你不说是仗义吗!你现在不说,是想等进了刑狱再说吗!”
李寅江被笔筒砸中的地方开始血流不止,他伏在地上,吞了吞口水,开始将自己知道的行贿者和受贿者和盘托出。粗数下来,竟然将近百人,其中二十几个受贿的,全都是当初即谷山幸存的她的亲信。
月谣慢慢地坐了回去,营帐内弥漫着可怕的寂静。
棠摩云偷偷看了眼月谣,忽然听见她喊自己,忙绷直了。
“你有没有参与?”
“回大人!小人没有!”
“你知道这件事吗?”
“回大人!小人不知!”
月谣看了他一眼,抽出一张纸,随手拿起笔蘸了墨,起身走到了李寅江面前。她慢慢地蹲下去,阴影就像暗夜里的恶鬼一样笼罩了李寅江。她将纸按在地上,左手握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抬起了他的手,继而将笔塞进他的手。
整个过程十分缓慢,却威压甚重。
“把刚才你说过的名字,全都写下来。一个也不许漏!”
李寅江不敢怠慢,慌忙奋笔疾书,一盏茶的功夫,能记得起来的名字全写下来了。
月谣拾起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眉头皱了一下,从书案上最后一本书的夹层里取出一张名单一一对了,发现大司马安插的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了行贿。
她将两份名单摊在桌子上,片刻之后,将第二份名单上重复的人名划掉,一起交给了棠摩云,“全都抓起来!受贿之人,全部带来这里。剩下的严刑拷打,中午之前肯说出幕后主谋者,饶其性命;嘴硬不肯说的,杀了。”
棠摩云眉头皱了一下,劝道,“行贿之人,涉案金额或许有大小,直接杀了会不会……?况且现在大司寇已经盯住新兵营,贸然杀人,恐怕留人把柄。”
月谣冷冷地说,“你以为留着他们,就能洗清嫌疑吗?易云就是大司马的人,他就在行贿名单中,他一定会招供新兵营士官受贿一事,留着这些人,难道还要等大司寇上门来提人不成?行贿者之中,必有奸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棠摩云沉默了一下,又问,“那罪名……”
“违反军纪。”
“是!”
新兵营草木皆兵,棠摩云带着人,按名单将所有涉嫌行贿的兵士们全带走,而那些受贿的士官,统一
被带往教练场对岸的营帐内,隔壁就是关押行贿者的地方。
用刑的声音和惨叫声声不绝地传过来,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每个人都面如死灰,垂着头像是丧家之犬。
月谣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二十三个人。
“都听到了吗?如果你们进了刑狱,可比他们叫得惨多了。”
二十三个人个个抿着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不管你们为什么受贿,但是必须把受贿的钱都吐出来。否则,不用等大司寇来抓人,我先把你们处理了。”一番话说得很轻,却充满威慑力。
李寅江哭丧着脸:“大人……小人的钱……已经寄回老家了。”
“小人已经……花掉了……”
“小人弟弟娶媳妇,已经给他了……”
月谣沉着脸,道:“除了已经花掉的,其余的都吐出来。”底下一片安静,她忽然拔高音调,“都听明白了吗!”
“是……!”
“是!”
月谣闭了闭眼,又道,“所有证据,全都销毁,若有家书,一并烧毁。若已把钱花掉,把相关人员的名单全部列出来。”她的目光好像利剑一样扫过底下的每一个人,“我知道有的人是你们的亲人、情人,你们不想把他们的名单告诉我,可是你们听好了。我要这份名单,只是把人带走、藏好了。若是被大司寇找到了,别说你们小命不保,他们一样也活不下去。”
“是!”其中一人慌忙磕头,“小人这就写下来!”
月谣向棠摩云递了一个眼色,后者忙将纸笔分发给每一个人。
所有人伏在地上全都埋头书写,营帐内一时安静下来,月谣慢慢地走下来,看着他们伏地书写,忽然帘外脚步匆匆而来,夏叙掀帘进来,看见她先行了一个军礼,然后附耳低声说了些话。月谣点点头,对棠摩云说,“好好看着,等他们写完了,就来找我。”
“是!”
那些行贿人已经死了一半了,基本上都是被活活打死的,其中自然有无辜之人,其实也算不得无辜,行贿罪在大虞一向是重罪。她掀开帘子,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哀嚎声在耳旁一下子清晰立现起来。
月谣掩了掩鼻子,走到跪着的三个人面前,这三个人一身是伤,脸上好几处血肉模糊。
夏叙要去搬凳子,月谣抬手拦住他。她看着那三个人,道:“名字。”
夏叙道:“左起分别是何鸿、李郁、孙苟。”
月谣沉默了一下,蹲下去与他们平视:“幕后主谋是谁?”
孙苟抢先说,“我们是大司马安排进来的,大司马许诺我们只要参与行贿,就可以步步高升,我们这才鬼迷心窍啊!大人!”
李郁和何鸿慌忙点头:“我们也是,大人!我们也是大司马安排的!我们真的只是受人摆布啊!求求您饶小人一命吧!”
“可有证据?”
孙苟道:“这……大司马都是口头与我们说,并无实证。”
“那你们行贿的钱从哪里来?”
“每次休假离开军营,大司马都会派人送钱过来,地点和人都不一样,我们……我们只管拿钱,不认得那些人呀……”
月谣冷笑了一声,站起来:“这么说……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