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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悄然爬上中天,一轮娥眉弯月细细地悬挂在黑色的天空中,星辉璀璨得就好像一条波江大河,缓缓地淌过整个苍穹。
月谣坐在庭院里,倒了两杯小酒,送到姬桓面前。
徐徐清风沁凉入骨,她却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自从她在那本《厨娘娇俏》上留了两句话,清冷出尘的姬掌门终于停止了剽窃他人智慧的举动,说话慢慢恢复了以往的言简意赅,只偶尔还会不由自主地蹦出几句甜腻的话,虽和平日形象有些格格不入,倒好歹是原创了。
姬桓喝着酒,微微笑起来,一双眼睛明亮温柔,就好像这漫天的星辰。月谣最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他的眼睛就好像藏了一整个世外桃源,被他注视着,犹如拥有了这样一个安宁的世界。
“今日怎么了,有什么好事吗?”
话音刚落,清和便端了两个盆子的祝萸果过来,无声一礼又退下。
月谣将整盘祝萸果推到他面前,“这是陛下今日赏赐的,你剥给我吃。快点!”
“祝萸果。这不是鹊尾城的特产吗?”他放下酒,熟练地拿过小锤子轻轻一锤,果壳便应声裂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来。
“是啊!只可惜我从来没吃过,也不会吃。所以你要剥给我吃!”
她在宫里吃过几个,觉得美味极了,可旁边天子的视线叫她如坐针毡,哪里敢多吃。这时候便露出些许精光,贪婪地盯着晶莹剔透的果肉。
姬桓笑了,伸手去摸她的头,却被她一缩脖子躲开,笑着催:“我的头发脏!快剥果子吧!我等着吃呢!”
姬桓极有耐心地剥,祝萸果的果肉都是小颗小颗的,两大盆全都剥完颇费时间,他望着小山一样高的果盘,眉头微微拧了一下,复又端回来,“这么多,你都吃?当心肚子疼。”
月谣却推开他,整个儿端到自己面前,用大勺子直接舀着吃,两个腮帮子都鼓鼓的,“若是能吃得肚子疼,倒也不负姬掌门你剥果子的恩情了。”
“若是真不负我的恩情,晚上你便自己把自己剥了,方不负我费了这般心思才将这果子的坚硬外壳去掉,露出里边美味甘甜的果肉来。”
月谣闻言只觉得一股甜汁直冲肺里,猛地脸色涨红,剧烈地咳嗽起来。
姬桓忙搂住她拍她的背。
她咳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道,“你……怎的又看那些书……堂堂掌门,真是轻浮。”
看她这般狼狈羞恼的模样,姬桓反而大笑起来。
那些书看了这么多,也不是全然没用的,至少姬掌门偶尔灵感突至,还是能说些叫人羞恼的原创词句出来。
然而过了半个时辰,也不知是不是姬桓的乌鸦嘴使然,月谣果真腹痛难忍,折腾了一夜,直到天将大亮了,才缓过来,囫囵睡了个觉。
开春天还没热起来的时候,后宫忽然传来噩耗——太子生母甘氏一夜暴毙,近身侍奉的人也陆续高烧死去,甚至连太子也高烧不退,经疾医诊断,竟是鼠疫,一时间整个后宫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仪元殿。
有人说是仪元殿与冷宫挨得太近,甘妃被打入冷宫后又一直身体羸弱,这才感染了鼠疫,连带感染了身边侍奉的人和太子。
天子罢朝一日,小太子被紧急送往文懿宫,由文薇看顾。
所有的消息都是被
封锁的,大部分外臣都以为是天子抱恙,少数知情的如大宗伯等人,全都三缄其口。
天子罢朝,底下人却不能不干活,各自在官府里办公。
月谣低头看公文,都不是什么大事,王师大营早已尘埃落定,硬要说近来有什么大事,便是城伯轮换,尚需挑选三名合适的人。
师忝谋反,连坐了许多人,放眼整个夏官府,人才青黄不接,再要挑出三名胆识过人,有勇有谋的人,确实难办。
偌大一个夏官府,她的办公处就挨着张复希的,几步路就到。
“云大人的意思我懂了,我倒是有两个人选。”张复希道,“一个是军司马谢玉,原属王师大营,任千夫长,师氏作乱时立有大功,被调任至军司马一职,为人忠信机敏,熟知兵法,功夫了得!另一个是师帅郑渊豪,郑氏三代都是武将,可以说是一股清流,正因为郑氏三代不依附任何一个门阀,祖孙三代才始终都是下级士官,也正是如此,才显得郑氏代代忠心为主。”
月谣点点头。
“好!不过出任城伯,尤其是荒服的城伯,要小心再小心,最好考验之后再做定夺。”又说,“只可惜还差一位,不知夏官府中,可还有沧海遗珠。”
张复希想了一会,道:“或许可以办一场文试和武试,择优入选。”
“若是以前,尚算一个法子。但师氏一党刚刚清除,夏官府人才不济,十一城和百姓们都在盯着帝畿的防卫力量,若此时再用这种方法挑选人才,岂不是明诏天下,我帝畿真的无人了吗?”
张复希噤了声。
月谣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头绪,道:“算了,先去看看你说的这两个人吧。”
张复希道:“好!我带你过去。”
王师大营纪律严明,方圆百里飞鸟几乎绝迹,营地内的将士们安静而有序地穿梭,看见月谣和张复希时,纷纷驻足一礼。
张复希带着月谣到了校练场,现在正是每日操练训练的时候,谢玉和郑渊豪就在那里。
整个校练场上充斥着汗水的味道,在并不算温暖的早春里,士兵们纷纷脱了上衣,赤膊上阵,打得不可开交。不过只是看起来斗得凶猛,每次都是点到即止。
张复希指着不远处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道,“就是他们。”
月谣看去,两个人身高相似,体格都十分健壮,其中一人满是络腮胡子,出手像熊一样又狠又重;而另一人眉目清秀,在对方的攻击中且战且退,游刃有余。
张复希道:“那个皮肤黑一些、满脸胡子的就是谢玉。他来自北方,天生气力很大,就是看起来有些憨笨,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行军作战方面,非常擅长突袭;另外一个就是郑渊豪,心思沉稳,做事细致,且熟读兵法,作战时也十分有经验。”
月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两人比完一场,各自擦擦汗,原本斗狠的表情一下子消失,像一对亲兄弟一样勾肩搭背地坐到一旁喝水。
张复希道:“要不要把他们叫过来?”
月谣抬手打断他,她低头看了一眼碎石铺成的地面,一弯身就捡起数枚小石子。一道疾风掠过,那些小石子就好像离线的箭一样冲着谢、郑二人袭去。
郑渊豪打开水壶就要仰天喝水,猛地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推了一把谢玉,另一只手拿起一旁的外衫当空一兜,将
数枚石子尽数兜入衣服中,化解了偷袭。
他嚯地站起来,厉喝:“什么人!”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谢玉正喝水,被人当脖子往地上一掼,呛了水,咳得惊天动地,两行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其他正在训练或休息的士兵们纷纷停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张复希和一个女子站在百步开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们。
“张大人……?”郑渊豪眉头一皱,“云大人?!”
他虽然没有见过月谣,但也能猜出站在张复希身边的女子是谁。
谢玉还在咳。
他一脚踹过去,拖着他熊一样壮的身子快步过去。
“末将郑渊豪……”
谢玉颤抖着肩膀勉强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末将谢……玉……咳咳……”
二人异口同声地:“见过二位大人。”
月谣看着他俩,慢慢地道:“抬头。”
两人抬起头,眼睛望着地面,整个人站得笔直。
头顶的阳光很温暖,吹来的风都是那种能将人骨头都润苏的舒服,他们却一身身地出汗。
“果然都是大将风范。”她感慨着,忽然问,“都娶妻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大人,不曾!”
“你们看起来也都不小了,怎么说也得娶一房妻室,延续香火啊。”
谢玉脸上一热,不过他脸黑,面色上看不出什么。郑渊豪道:“先有国而后有家,国不安何以安家!”
月谣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颇有兴趣地道:“饱读诗书?”
“不敢当,末将只是读过几本兵书。”
“那我问你,如果以寡胜多?”
张复希看了一眼郑渊豪,谢玉也偷偷拿眼角瞥了一眼他。
诡异的沉默气氛在四人只见弥漫,不远处校练场上的士兵们再次纠缠在一起互相切磋,没有人再注意他们这里。
“兵、在精,不在多。敌众我寡,应避免正面交锋。可趁夜作战,使敌人无法摸清我方实力;可利用地利险隘,使敌人进退维谷;可进退迅速,使敌人难以知我方动向,可斩断后路、撤去军备,使我方士卒抱必死之决心;可虚张声势、假托鬼神、避实击虚、间谍与斥候齐出……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但是无论何种,都要根据当前形势来定夺——这便是以寡胜多之简略要策。”
谢玉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些他都会,但是他没有读过书、嘴笨,是难以说得这么有条理的。
月谣拊掌笑起来,发间的红宝石蛇头金簪熠熠生辉。
“很好。”她又看向谢玉,“张大人说你擅长奇袭,不知谢大人可否说说奇袭之策?”
谢玉一怔,满脸胡子颤了几下,望了望郑渊豪,最后憨憨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尴尬地笑着道:“云大人,末将没读过书,说不成花一样好听的东西来。不过小人就一个方法,就是专打敌人没防备的地方,狠狠地打!”
郑渊豪低咳了一声,谢玉没知没觉地问道:“你冷啊?”郑渊豪的头垂得更低了,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月谣低头掩了一下嘴,道:“很不错!越是有用的东西,其实越简单,就好像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谢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嘿嘿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