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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桓目光倏地变了,因是低着头,姚池并不能看到。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姬桓低着头深深注视月谣的模样,情深如海。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这不可能,就算是力量高强的人也做不到,月儿的境界连我都不如,怎么可能与凶兽意识互通。”
他说的在理,姚池没再多加怀疑。
“或许是我见识浅薄,对咒术了解还不深吧。”
姬桓摸着月谣的手十分地凉,便一把抱起她走到有阳光的地方晒着。暖洋洋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特别催人欲睡,姚池无聊地坐在水边,手伸进沁凉的水里,与鱼儿嬉戏,一边打发时间。
大约半日的功夫月谣就醒了,精气神恢复不少,但是面色依旧差。他们说好了,只说是住在百里开外的小村庄的村民,因月谣额头磕破迟迟不好,故而进城求医。三人中姬桓和姚池看上去年岁相当,只得假扮他们是夫妇,而月谣是家中小妹,如此一来,三人一起进城,理由也说得过去。
月谣受了伤,缩在姬桓怀里,整个人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微微垂着眼睛,眼睫毛半耷拉着,尤是惹人怜。
三个人先是去了医馆,精细地上了药、包扎了伤口,这才看似漫无目的却朝着城伯府慢慢走去。
“怎么回事,这里的人怎么个个面带黑气,好像不日将亡的样子。”月谣眉头微蹙,忍不住开口。
姬桓错愕了一下,回头正好与姚池对上视线,后者也是满脸愕然,“你说什么?”
月谣见他们茫然,便知定是只有自己才能看见那股黑气,她心思极快,忙改口,“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里每个人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看,像行尸走肉似的。”
她目光所及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层淡淡的黑气,以为姬桓和姚池都能看见,才会脱口而出,可他们的语气明显是看不到这层黑气的。
三人走了大半日,眼看天快黑了,城伯府才近在眼前。
果不其然,大门紧闭,两旁守卫森严,百步之内皆无人靠近。
“先去找住的地方吧,等天一黑,我们便潜进去。”月谣面色沉重地说。
离城伯府不远就有客栈,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姚池还特意找了双身城的衣裳和首饰,三人一换上,便跟这里的原住民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月谣头上绑着纱布,在人群中仍是扎眼。
入了夜,姬桓换上一身轻便的黑衣,一回头却发现月谣也换上了黑衣。
“我一人去便可,你和姚池留在这里。”
月谣系紧腰带,道:“我担心息微,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她是关心则乱,却忘了方才那句话落在姬桓眼里,是多么扎人心。
姬桓目光一暗,什么也没有说。
城伯府的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要森严,到处都是巡逻的卫队,每个人长枪重戟加身,越是靠近内院,戍守的人越是多。
月谣和姬桓压低了步子,行走之间一点风也没有地在内院每一个房间里搜寻,饶是他们功力高深,要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搜查这么多房间,也费掉了大半夜的时间,好在
最终找到了息微的住所。
已经下半夜了,他的房间却仍灯火通明。
月谣和姬桓隐在黑暗中,静静等着守卫的人从前方经过,甲胄碰撞发出的敲击声规律有序地响起,慢慢加重又渐行渐远……她悄悄挑开窗户一角,只见入目之处内空无一人,静得连浮沉都看得见。她一点点掀开窗户,和姬桓一起像猫儿一样跳了进去。
整个房间大极了,有着很浓重的双身城特色,前厅空无一物,正中心却有一尊厚重的青铜鼎,一点点朝外冒着烟气,伴随着烟气弥散,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
姬桓紧紧拉着月谣,压低声音道:“这似乎是宁神的香料。”
月谣一言不发,悄悄靠近内室。
隔着帷幔可以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从身形上看是男子,面上覆着银色的面具……姬桓眉头一皱,低声道:“息微?”
月谣却猛地顿住,拉住了他。
“不对。息微整张脸都被烧伤了,伤势蔓延到脖子,这个人虽然戴了面具,但是他的脖子一点伤痕都没有。”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极低,但在这样安静的房间里若是细细听肯定能捕捉到蛛丝马迹,然而床上那个人却一动也不动,好像死去一样。
月谣和姬桓对视一眼,悄然靠近去……
帷幔垂地,拖曳出一道道娇柔的靡气,只见那人直挺挺地躺着,竟全然没有呼吸。月谣伸出手去,动作轻得惊不动一粒微尘。她将冰凉的银面具摘下,面具背后的人脸便赫然跃于眼前。
——清隽秀气,完好无差。
不是息微!
她回头看着姬桓,姬桓思考片刻,道:“此人定是替代息微的那个人!既然躺在床上,宛如死人,想必这几日就会对外宣布城伯病亡的消息。”
天快要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姬桓将面具盖回去,拉着月谣飞快没入了暗处,趁着夜深人静便踏风而去。
到了客栈,姚池还没睡,姬桓将看到的情况一一说了。
“能调动这么多人严密看守城伯府,只有城主府有这个能力。这事不会是麟趾做的,他一贯宅心仁厚,定与姚圣羽脱不了关系!”
她口中的麟趾便是如今的双身城城主——姚麟趾。
月谣蹙着眉:“天已经亮了,有什么也只能晚上再做打算了。”
姚池沉了一口气,心中满是焦躁,却不得不按捺下去……
白天他们装作正常人一样缩在一个房间里,一个扮演兄长一个扮演嫂嫂,看上去温馨得很。月谣身体本就没有什么大碍,就算是额头上的伤,处理过后休息一晚也好了,此时却不得不被按在床上装伤患。
偏偏姬桓以避人耳目为由,拘着她不让她出去,心中更加郁闷,越郁闷就越牵挂息微。千里迢迢地赶来,却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身在何处,这份焦躁比起姚池来只多不少。
她这般明晃晃地牵挂息微,姬桓全都看在眼里,虽一个字都没说,但眼底里的压抑之色却清晰地落入了姚池眼里。
月谣身在局中,反而
忽略了。
“我虽然不知道息微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可这一路上姬大人对你的情意我全都看在眼里,你再牵挂他,也不能这样无视姬大人啊。”
此时姬桓出去以采买药材的为由打探消息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姚池和月谣,月谣正沉浸在如何寻找息微的事上,猝不及防听到她这么说,愣了一下。
经姚池这么一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两天确实有些忽略姬桓了。可要让她不去担心息微,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我与息微的情意,你确实不知道。”她望着窗户外的蓝天碧云,好像在回忆什么温暖的事,然而眼睛里却含着伤怀、愧疚、感激……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的眼眶微微泛了红,“我和他虽无男女之爱却也情谊深厚。就算拼上我的命,我也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他如果有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他的人。”
姚池对上她的眼,忽然发现里面充满了凶戾之色,一刹那仿佛一条藏在洞窟中的毒蛇,阴森森地望着。
她心中忽然产生一个疑问,心里犹疑着要不要问,最终好奇战胜了理智。
“如果姬桓和息微一同有事,那你又要救谁?”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空气中立刻弥漫着凉飕飕的气氛。
月谣望着她,慢慢收回了视线,她没有思考很久,低声说:“救息微。”
门外似乎有谁路过,脚步声由近及远,因此那一抹忽然变沉的气息她们谁都没有察觉。
“至于他……愿生不同时死同穴。”
温柔得好似风来夏花微动的话语,却如千钧重物砸在姬桓的心上,他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药材,嘴角微微抽动着,那颗在旁人眼里幽深如古井般的心此时仿佛被温暖的泉水注满了,绵绵不绝地浸透开来,连四肢百骸都是温暖的……
入夜了,经过前两日的夜探,月谣和姬桓基本摸清楚了城主府的守卫和路线。只是姚圣羽擅长咒术,她的居所周围布满了咒术,他们一直不敢太过冒进,今日才打算带上姚池一起。
姚圣羽所布的咒术虽然高明但不是没有办法躲过去,有姚池在,虽然费了一番周折,最终他们也顺利地潜到了城主寝殿外。
“……你恨我?恨我就对了,你现在有多恨我,我当初就多恨你。”
一个略微嘶哑的女声清晰地传入月谣的耳朵,紧接着是一个虚弱无比的男子声音传来,“你如此倒行逆施,是不会成功的。”
姚池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心猛地揪住了,死死地捂住了嘴,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月谣悄悄探出头去,透过细细的窗户缝,正好可以看见寝居里面的样子,只见一个面庞满是老态的男子侧身坐在春凳上,眼睛浑浊容色枯槁,而他的背面,却另外生长了一个头颅,面容精致,头发乌黑,唯一露出的眉梢斜挑入鬓,眼角满是野心勃勃。
月谣惊得捂住了嘴。
姚池早就说过双身咒,可是听过和看到是两码事,如今这样的怪物真真切切地出现自己眼前,心中的震撼不亚于头顶被九天劈下一个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