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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方面看,卢筱嘉都不是一个负责的人。
可难得这家伙拍着胸脯保证,把事情揽下来,也不能太打击他的积极性。其实说好听点,卢筱嘉是个纨绔子弟,说难听的,就是专门给队友添堵,隐藏在自己人之中的敌人,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为过。
可这一次,不管段宏业也好,王学谦也罢,就是犯错,卢筱嘉也不能闹出天来!
再说了,要让他捧红一个人,难!
可让卢筱嘉去搞臭一个人,这是他的强项!
根本就不用带嘱咐的,分别的时候,卢筱嘉还嬉皮笑脸的拍着腰包,笑呵呵的对段宏业说道:“放心吧,段哥!王学谦不相信我,难道你也不相信我?”
段宏业表情一僵,显得多少有点不自然,这话还真不好接,只好呵呵讪笑了几句。想要说几句好话,可卢筱嘉确实不太让他放心。其实段宏业虽然不反驳,其实他是认定,卢筱嘉会碰一鼻子灰,然后臊眉耷眼的回到原点,等着他出手。
“哎呦,我的段哥哎。搞臭一个人,还不容易?放心吧,就是不带着钱,我也能把姓齐的那个小子,臭出十里地去。何况,我这次来上海,是有所准备的,这回您就等着瞧好吧!”
卢筱嘉就是这个脾气,喜欢用鼻孔看人。段宏业以前和他见面的机会不多,可几次接触下来,毕竟是世交,没有那么多矫情的地方,亲如兄弟这句话,都当的。
可临了,段宏业还是不太放心,嘱咐道:“小嘉,你看要想好了,不要胡闹,这可是军国大事。”
说起来。污蔑,这种事,给人身上泼脏水,真要说成是军国大事,就连像是段宏业这样的纨绔公子,都觉得话出口挺别扭的。要是家里头的老爷子,也整天用这种办法对付政敌,和小孩子过家家还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当个‘富家翁’来的妥当一些。
不过他也明白,卢筱嘉不是那么喜欢听劝的人。
只好一个劲的嘱咐,不能太过火。最好不要让人知道是他出面的。能让手下去的。自己就不要出面。
可是,卢筱嘉呢?满嘴的答应下来,眼珠子滴流乱转,两人分别之后。一个人就在车上琢磨起来。齐夑元,这老小子现在是江苏省的代理督军了,在两江这个地方,说齐夑元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虽然拍着胸脯打了包票,但卢筱嘉知道,其他两位都不怎么相信他。
一想到王学谦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卢筱嘉就气的咬碎钢牙,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让两位刮目相看。
可是瞪着眼珠子。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在汽车的后座上憋屈了有一阵子的卢筱嘉,就是在汽车拐进何公馆的别院里,也没想明白,到底用什么办法来搞臭齐夑元。
下车的时候。差点又装上人,顿时让卢筱嘉脸拉长了,不悦道:“那个不长眼的……”
“哎呀,是陆叔叔啊!”
原来陆翰听说卢筱嘉回来了,急着去见他,这不,差点两个人在门厅口,撞了个满怀。面对这位陆翰,卢筱嘉也没脾气了,这可是卢永祥身边的红人啊!至少,在卢筱嘉的心目中,眼前的这位,比他可得宠。
“陆叔,您这是上哪儿啊!这天黑灯瞎火的,也就四马路哪儿热闹一点……”
见陆翰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卢筱嘉及时闭嘴,小心的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的看了一眼陆翰的阴沉沉的脸。这才想起来,四马路在上海滩的名头极其响亮,尤其是在夜晚,那可是一个不眠不休的好地方,可这位显然不太喜欢。可要说陆翰不喜那些欢场女子,可为什么一提四马路,这老小子就变脸呢?
“道貌岸然的家伙。”卢筱嘉给陆翰下了一个定义,当然他是认定是陆翰抹不开面子,文人嘛!脸皮薄,都懂的。
找日本女人去虹口,找罗刹女人去杨树浦,而上海滩最高级的地方,就在四马路上。
春风一度值千金,当然正不用那么贵,但是花上上百大洋,在四马路上也是寻常消费,可见此地档次之高。自然,供应的也是一等一的货色。
“假正经!”卢筱嘉在心里暗骂一句,却只能笑脸相迎,显得极不自然。
“见了王学谦?”
“见了?”
“他准备怎么做?眼瞅着卢督的第10师已经到了嘉兴,正和龙华的驻军一个营,一个营的换防。要是王学谦答应下来的军火迟迟没到,看你怎么跟你爹交代?”
陆翰也知道,他不受待见,至少在卢筱嘉这儿是这样,于是说话的时候,多半会把卢永祥给抬出来。
正如陆翰预料的那样,卢筱嘉一听是老爹的重要任务,一下子火气都没有,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陆翰,小声的说:“我好像忘记和王学谦说这个事了,不过不要紧,明天我去找他,一定让他给个痛快话。”
“哎……明天不要再忘记了。”陆翰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很烦和卢筱嘉搭档,谁让是卢永祥安排的呢?
正当陆翰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没行到一向见他就躲的卢筱嘉突然问了他一句话:“先生,你觉得十恶不赦中,那一项罪名最重?”
“十恶不赦?”陆翰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卢筱嘉,心里头也非常好奇,这小子,好好的为什么问这么一个问题。突然心里头一紧,不会是……
“你做错事了?”
卢筱嘉这下可不乐意了,凭什么做错事的一定是自己?撇着嘴道:“我又不是脑袋一根筋的傻子,不过是随口这么一问而已。”
“你知道什么是十恶不赦吗?”陆翰问了一句。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问题,却把卢筱嘉给难住了,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这才说道:“打骂祖宗算不算?”
陆翰一如既往的翻着两颗卫生球,心里头也是颇为无奈,这辈子,卢筱嘉要是没有他老爹在后面帮衬,说必定就他那个臭脾气。早就横死街头了。
至于学问,这在老卢家,八辈子都没出一个读书人,就别指望了!
摇头晃脑的转悠了一圈脖子,陆翰这才开口道:“十恶不赦者,是说的十种刑法不能容忍的罪行,非极刑不以平民愤!首恶,谋反大罪……”
卢筱嘉点头道:“这个我懂,革命党嘛,都知道的。”
“次恶。谋大逆。指毁坏皇陵、宗庙等罪恶;其次是叛逆。反叛朝廷……不义,指官吏之间互相杀害,士卒杀长官等;最后就是内乱,指亲属之间私情。不管是否自愿,都是……”
“叔嫂之前也算吗?”卢筱嘉突兀道。
陆翰皱眉道:“当然!”
“这也算是大错?”
……
有道是一个合格的老师,是一个有耐心的,对学生的问题细心解惑的长者。
可面对卢筱嘉,陆翰嘴唇上的胡子唏嘘的颤抖不已,正当他气得浑身像是打摆子一样的时候,卢筱嘉再次开口了:“说书的说,欧阳修还扒灰,和他儿媳有一腿呢?本来我还以为是古人的风尚。再说了……”
“污蔑,这是政敌对欧阳修的污蔑,你小子……竖子不足以谋。哼……”
看着陆翰动作奇怪的,宛如触电般的大幅摆动,甩着衣袖。显然是动了真怒。卢筱嘉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忽然脑袋中灵光一闪,叔嫂之恋,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三国演义》他没看过,可卢筱嘉喜欢听戏,立刻找人要来了《三国演义》《三国志》《金瓶梅》等书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瞎琢磨起来。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陆翰来卢筱嘉的房门走了一圈。
他知道,卢筱嘉喜欢睡懒觉,夜生活精彩的人,白天的精神总是不太好。
陆翰来是嘱咐卢筱嘉一定不要忘记和王学谦说道一下,武器的事。最好让人去仓库看看,是否已经准备好。当然,全部美军装备当然好,如果没有的话,有步枪也行。
可是见到卢筱嘉房门紧闭,陆翰还是放弃了。
正当他犹豫着,是否把这里的情况如实禀告卢永祥的时候,卢筱嘉的房门打开了,开门的那一刻,烟雾缭绕,一团青烟从房门中慢悠悠的飘了出来。
而再看卢筱嘉,那是满脸的憔悴,一脸倦容。打了一口哈气,卢筱嘉却丝毫没有准备要回屋睡个回笼觉的意思,反而打了招呼,就消失不见了:“陆叔,放心吧!你交代的事一准记着,不会忘。”
陆翰也纳闷了,看着卢筱嘉风风火火的背影,笑骂道:“这小子!”
汽车很快又转进了租界,在法租界的一处不算太热闹的街道边上,汽车停了下来,卢筱嘉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点了点头,心说:“到地方了!”
“让你准备的围巾和帽子呢?”
“少爷,这么热的天,戴围巾,毡帽,非悟出痱子来不可,再说了,陆先生说了,需要报社出力的时候,直接来就行了,都是朋友。”根本的麻贵试着说服卢筱嘉,但结果是,脑袋上挨了一记之后,只能痛痛快快的把围巾和帽子给了卢筱嘉。
在报社人员注目的眼神下,卢筱嘉偷偷摸摸的走进了报社总编的房间。
田林日报,这也不是什么出名的报纸。
‘啪’的一下,卢筱嘉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拍在主编的办公桌上,恶狠狠的说:“就按照我给你写的登报,说个数!”
主编是个胖子,穿着背带裤,短袖,中分,头顶虽然电风扇乌拉乌拉的转悠着,可还是一头的热汗,不时的用手绢在脑门上擦汗。两只肥嘟嘟的手指,夹起了卢筱嘉送来的纸,也不看,先用眼神瞄了卢筱嘉的装束,心里头更是怀疑。
这才低头看了起来,就觉得眼前一花,心说:“我勒个亲娘哎!写的是啥东西?”
主编可不是普通人,东洋二流大学毕业,也算是留洋的高级知识分子,愣是没有看懂卢筱嘉用中国字写的文章。
这额头的汗珠子可就像是发泡一样,立马涨了起来。
一会儿的功夫,就汗涔涔的,主编不解的看了一眼趾高气扬的卢筱嘉。心说这位的才学已经通鬼神了,凡人估计是看不懂的。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问那么多话干嘛?”卢筱嘉不悦道。
“可是……您到底要报道什么,本社虽然是小报,但读者也有万人,真要登一篇谁也看不懂的文章……”主编故意拉长了语调,这是给卢筱嘉留面子呢?毕竟来的是客,总不能轰人家走吧?
卢筱嘉一听之下,顿时气呼呼的一把夺过他琢磨一宿的文章,指着第一行对主编说道:“就是这么一个事情。叔叔霸占嫂子。然后你跳到第七行……对了这一段我是从《金瓶梅》上摘录的。说的是潘金莲和西门庆在茶楼私会的事……”
主编气的差点没一口气没缓过来,晕死过去。
哪国的文章是从第一行直接跳到第七行的,这不是消遣人吗?可听着、听着,主编感觉不对了。一对蛤蟆眼,直勾勾的盯着卢筱嘉,心说,这话听着有鼻子有眼的,感觉有点熟悉啊!
突然,心中一紧,他想起来了,这不是指桑骂槐,说的是江苏代理督军——齐夑元吗?
无缘无故的污蔑一个督军。借他俩胆子也不敢啊!
“先生,你走错地方了,这样的报道,小报是该不会登报的。”
主编一甩小风头,两滴汗珠子甩在卢筱嘉的眼眶边上。热辣辣的、眯眼睛,顿时把他给气极了,冷笑道:“不就是钱吗?一千……”
主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双眼透着贪婪的目光,可是理智告诉他,真要是这样做了,他这小命可要不保。最后还是摇头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卢筱嘉不乐意的打断道:“说不是钱的问题,还不是的,钱给少了呗!你说个数,我一准答应你。”
“真不是钱的事……”
见主编还是口风死紧,不肯答应下来,卢筱嘉还以为是对方敲诈他呢,气的把围巾一扯,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拍着桌子叫骂道:“你今天是登也得登,不登也得登。要不然,我一把火……”
“您是卢公子?”
卢筱嘉正要放狠话,没想到对方还忍住自己了,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摇头否认道:“不是!”
“卢公子,你就别拿小的开心了。你要是一来就说是你,我都是豁出命去,也不敢说个不字。可是你一来,就蒙着头,裹得严严实实的,这大热的天……”胖子主编马上收住口,心说,差点说秃噜嘴,图一时痛快,别惹得这位爷不高兴。
可随即又为难道:“可是卢公子,你写的文章,真的不能登报。”
“不过您也别动怒。”胖子主编心惊胆战的扶着卢筱嘉坐在了主编的位置上,苦口道:“卢公子,你的这篇文章立意深远,文辞藻丽,普通人恐怕欣赏不了。要不容小的改改,再登报?您放心,这报社都是卢督的,我不过是给他老人家大下手的,能糊弄您吗?”
“真的有这么好吗?”卢筱嘉也有点怀疑,他难道还有写作天赋?
“改改?”
卢筱嘉没办法,只好点头道:“改吧!”
趴在主编的对面,看着胖子气定神闲的拔开水笔的笔帽,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像是找到了感觉,落笔纸上。
“嘿嘿……齐夑元这老小子看到这里,估计非气死不可……”
“有趣,有趣……”
毕竟不是上海滩的大报纸,报道是等出去了,可是除了几家花边小报转载之外,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可这一天,发行量不俗的《新闻报》转载,接着《申报》也转载了这份文章,不过下面还有评论,认为这份文章的真实性待定。
可问题来了,谁看评论啊!
文章中偷情的故事一波三折,转辗反侧,惹人寻味(完全按照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套路,写的颇为有料),谁还看干巴巴的评论。
南京,在灵堂忙活了一天的齐夑元,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自己在南京的别院。刚回来,就嚷嚷着副官:“把早上上海的报纸给我拿来。”
见副官没动,齐夑元气急败坏的叫骂道:“死球,还不给我拿来!”
副官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忍着被齐夑元大骂的危险,小声提醒道:“大帅,上海滩的报纸刊登了一些对您不太好的消息,我怕……”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齐夑元这段时间的脾气极差,动不动就发怒,见副官连他的话都不听,顿时气的举起马鞭。副官无奈,只好捧来了上海滩的报纸,放在最上面的尽是几份洋人的报纸,头一份就是《西林日报》,齐夑元瞪了一眼部下,甩开几份英文报纸。报纸洋洋洒洒的飞落一地,心情似乎被这杂乱的环境惹的更加烦躁不堪起来。
低头看着头版头条,不过几秒钟的样子,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良久,发出一阵哀嚎:“痛死我也!”
说话间,齐夑元捂着胸口,摔倒在地上,部下忙着扶起齐夑元,可是地上的报纸,却赫然的在头版头条上用下划线,刻意的家重了语气,几个大字夺人眼球:“霸嫂夺嗣,当代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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