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两种人】

水鬼游魂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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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似一个荒谬的建议,但是在大人物的嘴中说出来,顿时成了一个可以达到的可能,目标,甚至是超越常人思维的方向。

    王庚眼神发直,嘴角干涩,心情如同梅雨天的天空很惆怅中看不到任何一点的阳光,都感觉自己已经裂开成了两个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是漫步在欧洲乡间,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农田,点缀其中的是看上去略显笨拙的乡间小屋;或是佛罗伦萨这样的大城市,手上放着的是但丁的诗集,看着人来人往的路人,还有那些斑驳的恢弘建筑,心中愤慨的想要大喊大叫:“这个腐朽的世界,让灵魂都堕落了。”然后一口吞下大杯的玛克白兰地,加入到狂欢的人群之中。

    可一个方面呢?

    他似乎穿梭在索姆河的英军阵地的坑道里,是炸弹留下的硝烟味,是烧焦尸体的糊臭味,还有坑道里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惊恐的看着坑道口的一点亮光……

    文人相轻,自己人都不得天天窝里斗,更不要说他们看不起的武人了。

    至于文人看清武人,其中给一个原因就是武人升迁快,不过大部分文人却不会这么说,武人粗鄙是一个最好的解释。

    读书少,坏习惯多。

    至于文人之中,崇尚武功的,大部分都不被认可。

    并不是每一个在军中的文人,都能有王阳明那样的功绩的。明朝时候的王阳明,也就是王守仁,那是一个妖孽般的存在。是继宋朝的朱熹之后,儒家第四位圣人,是要被膜拜的对象。

    当年喜欢兵事的正德皇帝,听说了宁王叛乱,在京城那个高兴啊!立刻下诏,御驾亲征。可算逮着机会了。幻想着指挥千军万马的正德皇帝,前脚刚刚走出京城的大门,报信的就来了,宁王被剿灭了。这口气一下子堵在了胸口,就差没把王阳明革职查办了。

    可没办法,人家是立大功了,平叛大功,搁在哪朝哪代都得封爵。

    立德、立功、立言。

    王阳明的心学是影响了明清两代四百多年的重要学术,连章炳麟都还在研究。实际上,民国时期。研究‘心学’的专家学者,不在少数。但这些人要是站在余姚王家人面前,甭管多大的名气,都要矮一截。没办法,谁让王阳明是王鸿荣的祖宗呢?

    即便作为王家唯一继承人的王学谦,他目不识丁,投身军旅,也会被人吹捧。

    而稍微有点成绩,就会被放大了说。这是王家的学术渊源,文治武功的传承,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祖宗显灵了。

    所以。王学谦的成就大一点,胡适等人都是没反应,甚至还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家族底蕴放在那里呢?

    可是王庚呢?

    本属于文人圈子的一员。民国时代属于人文的社会活动,不外乎,在报纸上写一些文章。胆子大一点的,可以抨击社会,甚至影射政府,只要不怕坐牢。要是没胆子,也有没胆子的玩法,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引起争论事端,成就名声。再其次就是写一些美文,诗词什么的,属于孤芳自赏的一类人。最不济的,也能写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小说,用来赚取懵懂少女无知的眼泪。

    可王庚呢?为了仕途发达,好好的文人不当,去当兵了。这是彻底的堕落,自古军人和文人阶层都是两个对立的阵营,胡适能给他好脸色看已经是不错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胡适不记得他邀请过王庚。

    这样说来,王庚是听到消息,自己溜达来的。虽说,欧美同学会不是什么组织,只不过是一个大家能够喝喝茶,说说话的地方,但是一群知识分子里,突然多了一个军官,总让人心里膈应。

    见王庚和王学谦说话,虽然两人是一个姓,都姓王,但五百年前也绝对不是一家人。

    自然也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胡适虽然不喜欢王庚,但是很想听俩人的谈话。在会馆里,其实大家都是比较安静的各自占着地方,寒暄过后,也是围成一个小圈子说话。

    当胡适听到王学谦对王庚的建议,顿时有种想要笑出来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住了,心中暗骂:“子高也太狠了,这家伙什么都敢说啊!文学、军事,这能结合起来吗?”

    虽说他是一百个不相信的,但也好奇,总有种感觉。就王学谦的性格,说下了一个弥天大谎之后,还能把整个谎言给说‘圆’了,这才是他认识的王学谦。

    “那个……请恕小弟愚钝……”

    王庚有种感觉,仿佛站在他面前的王学谦给他带了巨大的压力,额头都隐隐见汗了,这一刻,慎之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这也是他心里有鬼,本来,胡适邀请的客人名单中,并没有他,他是自己过来的。

    虽说,为了能够融入这个圈子,他甚至拜了梁启超为师。

    可梁启超就像再之前的康有为一样,是一块招牌,本身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王庚想要在燕京官场中获得更大的机会,就不得不百般小心,父亲亡故之后,王庚的家道从官宦人家一下子败落下去,甚至最简单的时候,连吃饱饭都有困难。这让他从小都对当官有着一种狂热的**,当然,他当官也是有自己的底线的,除了俸禄之外,不贪一分钱。

    而民国时期的军官的收入,是非常高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中上级军官,只要不讲排场,足够一家十几口人生活富足,何况他是一个人呢?不过,这点钱想要在官场打点,就有些寒碜了。清末财政崩溃,卖官鬻爵,虽说是饮鸩止渴,但对于清政府来说,也是无奈之举。

    可想要晋升就不那么容易了,他已经是上校军衔,再进一步是将军了。

    没有上面的人说话,仅凭一张西点军校的文凭。是没多大希望的。

    王学谦的崛起,让王庚的心里看到了希望,甚至在他的认识中,王学谦的作用比梁启超给他的帮助要大的多。因为,民国收回盐税之后,很快就回在南北两个地方,组建两个旅级编制的护税部队,他要是能够获得王学谦的青睐,成为这两支部队中,任何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那么等于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将军的门槛。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任何一点个人的德失,都是微不足道的。

    更何况,王学谦还是他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学长,国人注重的同学之谊,也是无法抹去的痕迹。

    只要能够获得王学谦的举荐,只要不出意外,王庚掌军的机会大增。

    让他担心的是。王学谦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对他有偏见。一开始,他还以为遇到的是王学谦的冷遇和刁难,但是他想来想去,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和不满。似乎也没有必要如此做。

    尤其是王学谦笑意盈盈的样子,也不像是看仇人的表情。

    其实王庚的心里根本就不懂,文人骂人,都是带着笑的。只是王学谦还真的没有对他故意刁难的意思。出了一个难题,并不是让他解决,而是看他的应变能力。

    王学谦对西点军校毕业的学生。还是非常有好感的,宁波守备旅,现在已经是有正经编制的国防军第11师。温应星或者在学业上不如王庚优秀,但是为人极为踏实,性格沉稳,临战不露怯,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对战场的正确判断,这是丽水之战获胜的最重要的一个条件之一。要不是温应星不顾长途急行军士兵的疲劳,在最短的时间内,利用战斗间隙就地取材,建造了大量的简易各种地堡,不但让伤亡降低到了最小,而且让他原本手上不足的兵力,发挥到了最大化的效果,极大的挫败了闽军的士气。那一仗,让温应星一仗成名。

    之所以王学谦要为难一下王庚,主要还是受到了站在他身后陆小曼的影响。

    见王庚窘迫,他也没有继续为难人的意思,开口道:“王学弟,想知道为什么当时宁波守备旅能够在极度疲劳的情况下,却还能发挥出巨大的战斗力吗?”

    “在下可是百思不得其想,学长一定要了却我一个小小的心愿,告诉我原委。”王庚诚恳道。

    “因为信仰!”

    “什么信仰?”

    “保家卫国是信仰,保境安民也是信仰,驱逐外寇也是信仰!信仰不是生来就有的,需要宣传。文学的作用是让人民的灵魂受到共鸣,从而思考人生的真正道理。而军队,如果没有信仰,就是占山为王的土匪,践踏法律的强盗军阀!当然当时的宁波守备旅的信仰还很初级,仅仅是保境安民。”

    “任何一样战争都不能说是正义的。但是士兵也同样是人,而不是战争机器。眼下的民国,大部分士兵都不明白这一点,绝大部分的人认为,当兵是为了军饷,也就是养家糊口。少部分认为,当兵可以改变命运,运气好的话,还能当官。还有一部分人需要手中握有足够的权力,来获得人生的尊严……”

    “宁波守备旅组建不到半年,就接受了一次严峻的考验,当时面对的对手是三个师的老兵。闽军李厚基部,浙军周凤岐部,一共三个师的兵力,五倍于己。一句保家卫国是不能让士兵面对如此大的强敌而产生畏惧心理,甚至大批量的出现逃兵。”

    “就像是地主家被抢劫一样,长工甚至会去帮劫匪。因为他虽然也住在大宅院里,但是地主老爷居住的是明亮的堂屋,而长工却和牲口棚挤在一起,军队也是如此。当兵的是长工,军官是地主,这是眼下的普遍现象。民主的力量,自由的信仰,就是拉近了这种社会矛盾之间的鸿沟,直到填补这条不平等的鸿沟。而民主,自由,需要宣传,需要开启明智,单独靠军事的管理是不够的。浙江南部歼灭战的胜利,与其说是军事上的奇迹,还不如说是挺直腰杆的自由之民,战胜了封建残余的散兵游勇!”

    王学谦把关键问题忽略了,加上一万发炮弹,别说一个李厚基,就是十个李厚基。也要饮恨山林。偷换了一个概念之后,王学谦把一场战役的胜利,吹的是天花烂坠,就差没说,自由万岁!自由无敌!

    虽然觉得王学谦说的挺有道理,至少说起来一套又一套的,很有调理,欺负他这种不懂军事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不过支着耳朵偷听的胡适,还是撇撇嘴。不屑道:“骗鬼呢!”

    “说的太好了。”王庚眼神中流露出崇拜的目光,也不知道真假,似乎找到了一支军队所需要的精神支撑,但是眼下他最需要的拥有一支军队的指挥权,而机会就在眼前。

    没等他开口,王学谦却开口道:“你的问题我也知道,不过眼下,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改天我给你引荐一个人。他要是答应,距离你得偿所愿也就不远了。”

    王庚的脸上有些发烧,原来他的意图,在对方第一眼中就已经看出来了。

    可见他做的有多么露骨了。这时候,他才有些明白,为什么胡适等人和他的关系,连外热内冷的逢场作戏都做不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成了两类人。

    “对了,你有没有带兵经历?”

    王学谦随口一句话,顿时就把王庚难住了。他还真的没有带过兵,倒是在西点军校毕业之后,实习的时候有过几天,但当时的美**队都拉到欧洲去了,留守美国的军营,压根就没什么人,更不要说士兵了。

    “上校没有带过兵?”

    王学谦的质疑,让王庚有种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一般,羞愧不已。

    挣扎之后,王庚鼓起勇气,似乎想要证明自己似的开口道:“西点军校毕业的那一年,我在田纳西州的249团实行过三个月,担任见习连长职务。”

    “民兵啊!”王学谦真的没有要打击王庚的意思,世界上第一个将民兵合法化的国家就是美国。最早可以追溯到17世纪,英国殖民时期。1903年的时候就颁布过相关法令,1916年的国防法案让‘民兵’的地位再一步提高。

    王庚颇有怨念的没有说话,因为欧洲,美国的所有正规部队都去了欧洲。留下的两个精锐师,也不可能让西点的外国留学生实习,只能去国民警卫队了。

    “不要想那么多,你现在的职务,进一步是迟早的事,早一点,晚一点而已。过于执着,反而欲速不达。再看看周围,你看到没有,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对你没用的人,不过却是一群非常适合消磨闲暇时光的人,在社会中,这样的人一般被称为‘朋友’。”王学谦有些促狭的瞥了一眼一直偷听的胡适,这时候胡适也不能再装作站在楼梯口做思索状,嘴上却不饶人道:“合着我们都是没用的人,你子高是大才,干脆,我们这些没用的人以后就跟你混日子得了。”

    “你真这么想?”王学谦忽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一个不错的主义。

    国立浙江大学筹备资金不缺,但是缺人才,尤其是缺少有能力的教授。胡适不适合混官场,但是个会教学生啊!

    要不是胡适讲课风趣,博闻广记,非常受到学生们的喜欢。

    胡适也喜欢这种给人授业解惑的满足,加上有了一点名气之后,就各地去讲学,回燕京之前,他就去了一趟南京,给数百学子讲学。

    王学谦蛊惑道:“去浙江大学怎么样,我给你最好的待遇!”

    不适合当官的人,也不见得没有官瘾,胡适欣喜道:“我听说过,动静似乎搞的挺大的,你请我去当校长?”

    王学谦纳闷的看着胡适一脸的期望,但还是打碎了他的幻想:“校长有人了。”

    “教务主任?”

    “是老马。”

    “马寅初。”

    胡适犹豫道:“我现在已经是中文系主任,去你哪儿,还不如在北大。”

    “你可不能这样想啊!你看,浙江大学刚刚办,缺少教授,像你这样的知名教授就更少了。”王学谦尽量捡好听的话说。

    胡适非常配合的点头道:“这倒也是。”

    “你看,浙江大学缺少教授,但是燕京的北大,清华就挺多的,不少都是我们的同学校友。你要是能拉来五个教授,我让您当系主任;十个教授,当院长;要是二十个教授,没说的,副校长的位置就是你的。”王学谦的话仿佛是带着魔咒的蛊惑,让胡适听着浑身舒坦,可当他惊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二十个教授?他哪里去找?

    不仅如此,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个校友。郭秉文。

    也就是胡适和王学谦的学长,这位比较倒霉,筹办国立东南大学,学校还没有开学,教务处长卫挺生被王学谦拐带走了。然后在两个月内,经济系主任马寅初被卫挺生忽悠去了上海,数学系……本来民国时期的大学,一般只有两三个系,最后只能郭秉文这个校长。赤膊上阵,担任教育系和中文系的主任,才没让学校黄了。

    如果从北大拐带走二十个教授,北大还能办的下去。他不好说。但作为北大的校长,蔡元培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胡适警惕的盯着王学谦,挖苦道:“你还没说校长是谁,不会是章太炎。章前辈吧?你们师徒珠联璧合,倒也相得益彰。”

    “你是不知道,我拜师是被逼的。”王学谦苦着脸道。

    “谁信啊!”胡适怀疑道。

    “算了。这是天降横祸,我也是倒霉。”王学谦摇着脑袋,顿时把胡适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追问道:“有故事,说说呗,子高你放心,我的嘴巴最牢靠了。”

    “谁信啊!一转眼就说出去,我说胡大嘴巴,你就不能不这样好打听事吗?”王学谦嗔怒道,其实他是转移话题。

    胡适不想去浙江,他已经看出来了,既然如此,还是不让他知道国立浙江大学的校长何许人也,是为胡适好,也是为王学谦好。

    见胡适一副依依不饶的样子,王庚在一边站的笔直,像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保镖似的,其实他是彻底无语了。但是陆小曼却噗嗤笑了出来,溪水般的声音,透着清脆和纯净的味道。

    陆小曼这一笑不要紧,胡适却像是回过味来了,转过脑袋询问:“子高,你还没说校长人选是谁?镇得住场面吗?你要知道,一所大学的好坏,校长可是关键。”

    胡适颇有为王学谦着想的味道,让王学谦心中有些不落忍。轻声道:“大概其,没多大的问题!”

    “什么叫大概其?说说是谁,我认识吗?放心吧,都去当校长了,我也不和你抢人,就当给你免费参谋。”胡适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

    “其实,你不知道也好!”王学谦的语气有些似是而非的掩饰,顿时让胡适警觉起来。

    “不会是北大中文系的人吧?”

    王学谦笑道:“适之,你果然是聪明绝顶,一猜就猜中了。”

    “是谁!”胡适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王学谦。

    “辜鸿铭。”

    突然,胡适面如土色,愣了大概有十几秒的样子,捶足顿胸的大喊起来:“都说防火、防盗、防子高,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是引狼入室呢?”在民国初年,能够成为国学大师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王国维有名气,有学问,北大年年去请,老头就是不乐意;章太炎也是一个,可他要是来燕京,燕京的达官贵人们就会怀疑,这位是南方来的卧底,可疑的很!自然,也不可能出来任教。

    还有一个辜鸿铭,抵得上北大的中文系的半壁江山,还让王学谦给挖走了。要是之前,胡适绝对没有意见,辜鸿铭走了,听他的课的人就多了。毕竟胡适再眼中无人,也知道在学问上,比不上辜鸿铭。就是比文凭,他也要被辜鸿铭甩开十条马路。十三个博士文凭,都是欧洲的一流大学,而胡适呢?博士文凭还在导师的书桌下压着呢?什么时候能得到,要看杜威他老人家的心情。一个是‘妖孽’级的学霸,和他这种‘普通’学霸根本就不在层次上。可是在放假前,蔡元培找到他,让他担任中文系主任,眼巴巴的等到开学的时候,他也算是校领导了,可是手下最重要的大将被人挖走了,他能高兴的起来吗?

    王学谦尴尬的咳嗽一声,提醒道:“适之,别乱说,大家都看着你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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