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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猜测,坐在对面的两个人的身份肯定和北方的政坛不对付,不然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啊!杨度和夏寿田就不说了,他们是事先知道一些的,而胡汉民?
他却气定若闲的坐在杨度面前,摆着一张报纸,压根没有把对面的两个人当回事。当然他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他不是这次去杭州交涉的关键,他身边那位才是正主。
只不过,胡汉民的身份会让人觉得重要起来。
不明就里的杨度就将话头对准了胡汉民,车过嘉兴的时候,半程已过,四个小时的煎熬反而让双方都是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气。
杨度先开口,并不是他涵养不够,按捺不住心头的想法,而是有点挑起事端的味道,而他故意挑起事端的原因大概和他的政治主张有关,在他的眼里,民国之所以成为如今的乱局,错不在燕京,而在于‘国党’的故意捣乱。
“说起来也是让人感慨,燕京一别,到如今也有六七年的光景,可是这次南下让人不免有些感慨不已。”
“杨先生是大才,感慨的必然是国之痛,民之危。”
“主要是老家的状况让人越来越担忧,原本好好的一个鱼米之乡,也看百姓衣衫褴褛,贫穷困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说起来,杜某人也是多年没有回去了,反而时间越久,越是担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说起大有名头的杜心五的籍贯和杨度、夏寿田都是湖南的老乡,就算他们几个没什么交情,但在外是乡党,还是会抱成一团的。
反倒是胡汉民感觉被孤立了一样,不过说到关于主义,政治理念这些东西,他知道自己不能退让,因为关系到整个‘国党’在外的表现和气势。怎么可以在敌对势力面前低头呢?
见躲不过去,胡汉民开口了,也不知道是沉默的时间太长,喉咙有些干涩。还是对眼前的一幕不满,带着嘶哑的嗓音,有种破碎的违和:“为了一个正确的真理,暂时忍受一些困难是必要的,也是应该的。”
民国只有名义上的统一。却没有实现真正的统一,以至于推翻满清之后,反而国力变得越来越弱。
不得不说,内耗是主要原因。
而南北在政治和军事上的对峙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其次就是北洋内部的矛盾也非常尖锐。杨度正愁没有机会,他虽说加入了‘国党’,但没有一个‘国党’人是把他当成自己人,反倒是一个帝党的标签贴在他的脑袋上,让他被孤立了起来。
早就受够了这种夹板气,杨度直言道:“民主如果是让人受穷和满足一部分人的权力**。我看不要也罢!”
“杨兄是过惯了好日子,其实站在胡某人看来,过几天苦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没吃过粗茶淡饭,就体会不到白米饭的香甜。”胡汉民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像是故意要挑起对方的怒火。
夏寿田加入其中:“听说胡先生在广东从事过法律的事宜,担负着西方律师一样的工作,听说在教育上也颇有研究,或许胡先生能够给在下解惑。民主是让有无数个声音自由说话呢?还是无数只耳朵听一个声音宣扬?”
胡汉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随后脸色阴沉下来。
在国外。律师是一个上流社会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同时本身也是为上流社会服务的人员。但从本质上来说,律师是一个为了钱,放弃正义的职业。
从事这个行业。眼中应该没有队和错,也没有正义和邪恶,而是利益至上。
讼师是华夏的律师,但和西方国家的律师又有不同,因为在华夏,讼师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读书人。在追求读书人品格的时代里,讼师的行为显然是给读书人抹黑了的。
其实,一千多年的科举制度下,读书人这个群体也是良莠不齐,但却对于一些职业来说,还是表现出出人意料的齐心。讼师,就是这样一个职业,为读书人阶层不齿。
而胡汉民恰恰在老家做过这样的行当,先比西方世界的律师,在晚清讼师这份职业要有前途的多,因为他们是衙门里外通吃的存在,也是沟通衙门和被告的中间人。
如果律师挣的钱还有少部分是干净的,是无愧于道义的。
但讼师的每一分钱,都是沾满了血泪的黑心钱。
当然,胡汉民另外一个职业,教育!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迹,反而比他当讼师更加的见不得光。成功考取举人之后,胡汉明并没有继续科举,进京赶考的打算。反而在广东做起了替考的买卖,本身就是举人的身份,出场费少不了,加上对于科场的了解和本身‘八股制艺’的功力,让他尝尝能够让客户满意而归。
而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他就为自己挣下了万贯家财,据说仅这两项就有二万两白银之多。
当然,这些不是攻讦胡汉民的理由,只是一开始夏寿田就没有和胡汉民交谈的意思,反而对胡汉民身边的年轻人很感兴趣,肩膀前倾了一下,笑道:“还不知道这位先生是?”
“一个平凡的小人物,顺便给胡先生打打下手。”
年轻人不卑不亢的语气,加上和气却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勾起了夏寿田的好奇。
站在他的立场,和王学谦之间的会谈不过是和商量福建的局势,以及战争过后的双方和解。也有给‘国党’插钉子的想法,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因为首要的任务是看王学谦的态度,这个人眼下变成了民国东南政局的方向标。
而孙大先生派遣了身边信任的胡汉民,可见目的应该是捣乱,将福建的局势彻底搅乱成一锅粥。作为实力最弱的一方,‘国党’完全有理由这么做,这也会是最符合‘国党’利益的一步棋。可让夏寿田不解的是,胡汉民其实并不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说是老成持重也好,心机深沉也罢,绝对不是一个好的说客。
那么这个重任会落在谁的身上?
那个边上的年轻人吗?
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杜心五是绝对不会再进入政治这摊浑水之中的。好不容易上岸的人,说不得心里头对政治肯定会有一定的厌恶,理想是理想,当理想变成了政治斗争。就是阴谋和诡计的较量,也是堂堂正正谋略和实力的比拼。
太过方正的人,是不适合在政坛搏杀的。
就像是康有为,心中是没有多少私心作祟的一个人,却一入政坛就举步维艰。
双方的第一次交锋。以不欢而散而结束。
但对于夏寿田来说,并不是毫无收获,至少他对胡汉民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有了重视。乘着午餐的机会,夏寿田邀请了杜心五共进午餐,并试探的问道:“胡汉民的那个秘书看起来有点不简单。”
杜心五可没有给孙大先生做牛做马的义务,做实在的,孙某人的一些做法让他寒心了。其实在几年前,他就是被孙大先生舍弃的对象了,因为他和宋教仁的私交过秘,同时也算是黄兴的重要部下。自然是不被信任,可以随时随地的放弃的对象。
而事实上,确实如此。
这让杜心五在燕京城过了几年处处被监视的生活。
“哦,你是说宋子文吧?他可不是胡汉民的秘书,说起来他的父亲你也应该听说过,宋嘉树。”
“宋查理?”
“没错,就是宋查理。”查理是宋嘉树的英文名字,作为教堂的牧师,宋嘉树有一个英文名字也不奇怪。同样宋家的子弟也都有英文名字,比如宋子文的英文名字就是保罗。
说起宋家和孙家的恩怨。几年前倒是闹的沸沸扬扬,给上海滩的新闻娱乐业增加不少的销量。甚至全国也轰动过,沸沸扬扬的闹了一年多。而宋子文进‘国党’多少有一点二姐的原因,就他本人来说。并不是热衷于政治。
就眼下他的身份来说,是孙大先生的大舅子,在‘国党’内部也是非常特殊和尴尬的存在。
之所以这次和胡汉民同行,更多的因为他和王学谦的私交起作用了。另外他也拒绝不了。
但火车在杭州站台停下来的时候,宋子文看着窗外警戒的军队,一时间有些茫然。出什么事了?
打仗?
福建在打仗,和浙江有什么关系?
而且除了大部分旅客被通知下车之后不能立刻离开火车站之外,杜心五等人却发现王学谦身边的大秘陈布雷从站台上上车。这一刻,胡汉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宋老弟,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宋子文不解,看向胡汉民的眼神有询问的意思,可胡汉民却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反而闭目养神起来。可内心的剧烈活动还是,让他有种不协调的精神高度紧绷。
“诸位,王督去南方视察军务了,大家先去宁波。”
夏寿田表示没意见:“听说宁波这两年变化挺大的,正想去看看。”
“夏先生吧,宁波变化最大的是港区,不过对于去过上海和天津的人来说,并没有出奇的地方。遵照王督的嘱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接待,另外如果有兴趣的话,您可以选择任何一家港区的工厂参观。”陈布雷表现的过度热情,让夏寿田有种心情的反差。他担心王学谦是面热心冷,故意哄骗他。
可看向杜心五随意的样子,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一下。
只是当陈布雷看向胡汉民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一种冷冽的东西,仿佛像是冰霜一样的仇恨。甚至爱屋及乌,连陈布雷对宋子文的态度也近乎恶劣起来。
他们是熟人,长期在王学谦身边工作的陈布雷和宋子文经常见面,当然宋子文的博学让陈布雷颇为尊敬。
眼下的待遇,连问候一声都懒得问,让宋子文的内心开始怀疑起来。莫非这里面有误会?或者‘国党’内部有些机密,并没有让他知晓?
原本,在宋子文的理解中,这次浙军搀和福建的政变,原因很多。但对于浙军和王学谦本人的熟悉,他认为王学谦和曹锟彻底反目,兵戎相见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国党’刻意的介入闽浙的事务之中,并不是明智之举。
因为杭州和燕京最后肯定会妥协,曹锟无力去关注东南的事务,而王学谦也没有实力对整个直系发动挑战。双方最好的办法就是默契的坐下来,然后消弭整个事端的影响。
可是他不仅来了浙江,连带着胡汉民也来了浙江。
就刚才胡汉民的表现来说,肯定有他不为知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才是‘国党’介入闽浙事务的关键。想到这些,宋子文也不再纠结于陈布雷的冷淡反应,而是想要对胡汉民问个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总不能蒙在鼓里吧?
可是当他在二等车厢内,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胡汉民并没有开口的打算。反而左顾右盼的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甚至睁眼说瞎话道:“刚才的担心是害怕闽军打了浙江……”
“这样的鬼话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宋子文不悦的摆摆手道:“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的事我不搀和。等到了宁波,我就买船票回上海,你看着办吧?”
“宋老弟,别激动。”胡汉民咬咬牙,其实他也为难,事情棘手的程度已经让他大失方寸:“其实都是底下人的胡作为非,异想天开的想法。”说完,他凑近宋子文的耳畔耳语了一阵。
宋子文的脸色从凝重到惊愕,最后是气的浑身发抖,猛的拍了一下桌子,脸色铁青的骂道:“混蛋。”
看着胡汉民无可奈何的躲闪,宋子文再次问道:“这件事我姐夫知道吗?”
胡汉民眼神飘忽的看着车顶,语气不太肯定的说:“恐怕一开始不知道,等到事情无法挽回了,他想不知道也不可能了。所以,我们这次来,并不是搅合闽浙的局势,而是把一些人带走。”
宋子文冷笑道:“你觉得还来得及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