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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那句老话说的,这个世界上最平凡的人,一辈子也能遇到一两个他生命中的贵人。其实这句话还要加一句,就算是一个混蛋,这一辈子也能遇到自己生命中的贵人。也就是励志家们鼓吹的机遇,谁敢说自己一辈子没有遇到过机遇?机遇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遇到,或者没遇到的关系。只能是抓住,和没有抓住。
连杜月笙自己都不知道,他这辈子有两个贵人。
杜月笙从小孤苦伶仃,靠着亲朋好友的资助才勉强活到成年。之后呢?按理说他来从浦东来上海滩,是来讨生活的,在水果商店里学徒。可问题是杜月笙压根就没有打算学好,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满足于做一个微微弱弱的小人物,也没有学当一个好人的觉悟。加入青帮,拜陈世昌为老头子。
陈世昌是什么人,街头的骗子,靠着坑蒙拐骗过日子。有时候受骗的脑子灵活,身强体健,甚至还有被挨打的可能。可以说陈世昌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年纪大了,挨不得打了,还要靠着徒子徒孙们孝敬虚度残年。杜月笙要是跟着陈世昌学一套骗人的小把戏,这辈子的成就也不会太高。不过杜月笙没打算跟着他老头子做一个骗子,他拜陈世昌为老头子,就是要一个身份,一个青帮弟子的身份。十七八岁的杜月笙的身上看不到一点这辈子有发迹的可能。他喜欢赌博,什么样的牌局都喜欢。而且愿赌服输,是一个爽快的性格。但不足以让他飞黄腾达,不过十六铺水果铺小杜的名声已经出去了。
二十多岁的杜月笙终于遇到了人生中一个最重要的贵人,黄金荣。在黄金荣的提拔下杜月笙从一个不入流的水果摊小王子,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成长成为上海滩青帮的大头目。
有人、有钱。
就凭借这一点,就足够让杜月笙感激不尽了。而另外一个贵人他还没有遇到,原本以为是王学谦,他努力巴结了很久,发现巴结不上。就算是巴结不上,他也还是坚定的认为王学谦是他杜月笙的贵人,让他从一个不入流的草莽华丽转身成为社会名流的贵人。
至于说后来的老蒋,别逗了,杜月笙总结和他老蒋的关系就说了一句话:他将我当成一张用过的厕纸。这句包含怒气的话中,也印证了老蒋的薄凉。
不得不说,上海滩虽然没有多少等级观念,讲的就是实力为尊,有钱才是王道。
可上海滩也不是有钱人就能通行无阻的,按照杜月笙的身价,他早就算是有钱中的一员了。可有钱人也分圈子,他是江湖人物,是最不入流的圈子。商会的人看不起他,洋人不放心他,政治团体对他也是需要的时候用,不需要的时候就扔。
他苦闷,烦恼,为什么自己就没有上升的空间了呢?
仿佛他的人生到了青帮大佬的位置上,就已经固定不动了,再也没有登高的机会。这让他如何甘心,权势这个东西,看不到摸不着的时候,人是不会去想的,因为想也没用。可杜月笙是触摸到了权势的大门边上,任何能够让他忍得下去?
就像是没有嗅到腥味的猫,它可以安静的看着这个了无生趣的世界,做它优雅的喵星人。看一旦飘来咸鱼的鲜香味,再淡定的喵星人也要上蹿下跳的……
杜月笙就是嗅到了权势的味道,他根本就无法控制内心的渴望。
而荣宗敬的到来,恰恰让他看到了希望。(在历史上,荣宗敬确实是杜月笙这一生中最重要的贵人。正是这个民国实业界响当当的大人物,拉了杜月笙一把,将他从一个不入流的江湖草莽,拉进了上海滩名流的圈子。杜月笙也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投身事业,轮船公司有声有色,面粉厂利润可观,这不过是冰山一角。正因为荣宗敬的推荐,杜月笙加入了棉粮交易所,不久之后就担任副会长,从而跻身控制上海,乃至长江流域棉花和粮食交易的大佬;之后创办银行,也有荣宗敬的帮忙。)
可以说,杜月笙的发迹前半段靠黄金荣,不过见不得光;后半段就多亏了荣宗敬的支持。
不过现在的杜月笙,在实业上还只是拥有一家面临困境的轮船公司而已,虽说这家轮船公司才是荣宗敬看重杜月笙的原因。但他似乎有种身在宝山而不知的茫然。
他觉得荣宗敬是可能给他带来人生巨大转变的大人物,但骨子里的自卑让他觉得对方不会太看重自己。反而他更加倾向于王学谦的拉拢,或者说干脆一点是他想投靠王学谦。原因更加简单,王学谦不仅仅能够在商业,社会地位上给他开天辟地般的变化,更加重要的是,只要王学谦愿意,一句话就能让没上过几天书的杜月笙投身政界,成为官员。
这种吸引力,可要比社会名流大得多的多。
不过由不得杜月笙胡思乱想,荣宗敬已经快到门口,他和万墨林两人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是否表现出示好,甚至是臣服的姿态?
前者很容易,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压力。至于后者,恐怕他心里也会有所顾忌。
可这一次见面,对于双方来说,都不算完美。其实从荣宗敬的举动来看,多半是临时起意。可杜月笙就不一样了,盼星星盼月亮,等到心里头的年头都快熄灭了,荣宗敬却来找他了,这算哪门子事?
杜月笙努力地想要展现自己风度翩翩的一面,可惜,爹妈给的长相并无法给他长印象分。他是一个消瘦的身材,眼睛很大,也很有神,透着一股子机灵劲。腮帮子也鼓鼓的,可脸上没有多少肉,看着有点突兀。尤其是一张大嘴,毁了一张脸上所有的灵气,生在贫苦人家,这就是一副吃死爹妈不偿命的饿死鬼投胎的面相。
不过荣宗敬并不是来选女婿的,长相是其次,他主要是临时起意决定来看一下杜月笙这个人而已。咋一看,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温和的点了点头道:“杜先生,老朽年老体衰,几次错过和杜先生的会面深感不安,这次特地来是来道歉了,还请杜先生海涵!”
这话说的重了,杜月笙哪里敢接?他是有求于人,人家帮忙是恩德,人家不帮是本分,在他头上踩了一脚,才是死仇。说起来杜月笙也没有对荣宗敬有所怨恨,他不过是遗憾,对方并没有想要和他合作的想法。别看杜月笙在上海滩青帮中地位颇高,可实际上青帮的人和官场、商场的大人物接触,本身就低了一截。
十有**会被拒绝。
想当年,黄金荣的江湖地位要比他高的多,可上海总商会的会长、副会长、分会长们谁给过黄老板老脸色?
让杜月笙没有料到的是荣宗敬竟然放低了姿态,顿时让他有种诚惶诚恐的不安:“荣先生身体抱恙,做小辈的本该备上一份薄礼探望,只是杜某消息闭塞,还请荣老先生不要见怪。”
“年轻人,你很好。”荣宗敬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点了点头,对着接待人员吩咐道:“有劳这位小哥了!”
“您太客气了!”
……
杜月笙和万墨林看着荣宗敬转身的背影,感觉有点不对劲,完了?就这样玩了?
说好的合作呢?说好的共同征服星辰大海的伟大航程呢?
好吧,杜月笙的情绪不由的低沉起来,他心里估摸着,这次多半是他空欢喜一场。正当他准备退回房间,关门治疗心灵的创伤的时候,却传来了荣宗敬的声音:“杜先生,听说你斥巨资买下了大达轮船公司?”
杜月笙立刻转身,不过他也纳闷,大达轮船公司拍卖的时候不仅仅杜月笙在场,荣宗敬不是也在场吗?他问这话算什么意思?
不及细想之下,杜月笙点头先承认了下来:“杜某小打小闹,让荣老先生见笑了。”
“不敢!”
荣宗敬拿着文明手杖的手微微抬起了一下,声音大了一些,毕竟两人说话中间间隔了十来米的距离:“荣某在经商上还是有些心得的,如果杜先生不以荣某学识鄙陋的话,改天来家里探讨一下经商之道。”
这下,杜月笙终于明白荣宗敬的心思了,心中狂喜不已。想要送人,却让荣宗敬先一步制止了:“留步,留步!”
等到关上门,杜月笙和万墨林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惊喜,可眼神中却透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低声下去的去求,连人家的门都进不了,可一转眼,对方却登门了。
这让杜月笙感觉不真实的同时,开始琢磨起来:“墨林,你说这荣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一定是觉得大哥实力足够,决心拉拢。”万墨林惊喜过后,反倒平静下来,他和杜月笙的关系是表兄弟,但在外人眼里,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心腹而已。
杜月笙身份再高,他也不过是杜公馆的大管家,还是管那么多钱。做事业挣钱哪里会比做烟土生意来钱快,要说民国资金状况,盈利能力最强的公司,哪家比得上三鑫公司?
加上戏园子,赌场等等乱七八糟的产业,万墨林自己都觉得很烦,事太多,有点管不过来。
可杜月笙是个喜欢琢磨的性格,憋着嘴和自己较劲,非要知道荣宗敬的真实想法不可。杜月笙读书虽少,但脑袋足够好用,他把目光放在大达轮船公司上,很快就联系起当时的拍卖会现场,还有虞洽卿和他说的话。显然,大达轮船公司是荣家需要的,可同时对荣家来说作用不大,是鸡肋。
原因很简单,京杭大运河原本就是漕帮的势力范围,也就是青帮的地盘。
而巢湖地区,则是洪帮的人控制着。
大小毛贼比长江里的鱼不见得多,但也不会少多少。
而大达轮船公司的小火轮的运输能力可要比那些木船大的多,这简直就是抢夺人饭碗的事。荣家是商业世家,要是在上海周边还好说,可要是江淮流域的帮派都要听荣家的,肯定不现实。可杜月笙不一样,他本来就是青帮的人,协调彼此之间的矛盾要容易的多。
杜月笙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兴奋道:“当时还在纳闷,为什么虞洽卿说大达轮船公司在别人的手里不过是几条船而已,但在我的手里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原来诀窍在这里,墨林,我明白了,哈哈……”
万墨林一脸嫌弃地偷偷看了着杜月笙,心说:“魔怔了!”
不就是一个荣家吗?看把人给毁的,都疯疯癫癫的了。再说了,荣老爷子走的时候也没有给杜月笙任何保证,他就如此淡定,自己就胜券在握?
笑过之后,杜月笙拍着胸脯对万墨林豪气万丈地说道:“以后上海滩,荣家的事就是我杜某人的事,那个要是不开眼和荣家过不去,就是和我杜某人过不去!”
万墨林很想告诉杜月笙,老大,这上海滩您老惹不起的多了去了,你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其实荣宗敬在走廊里那么一说,整个庄园内都已经传遍了,荣家要和杜月笙合作。
有痛心疾首,暗骂荣家不守规矩,和江湖人往来的。
也有纳闷,怎么向来保守的荣老爷子,怎么会给杜月笙出头?
而作为庄园的主人,王学谦也在他的房间里听到了密报,荣宗敬不过是在走廊里和杜月笙说了几句话,前后不超过十句。王学谦听得很仔细,等到听完抬头皱眉道:“这就完了?”
“领荣老先生的服务生是我的手下,他就在门外。”
王学谦摆摆手道:“我知道了。”
回头看来一眼站在一边等待的戴笠,吩咐道:“去把杜月笙请来,对了荣宗敬那边也请一下。”
戴笠躬身退走之后,马寅初一脸得意地看着王学谦道:“子高,你也有料错的时候。”
王学谦冷哼一声:“我又不是神仙,不过荣宗敬的布局确实让我敬佩,他能够放下架子和杜月笙相交,可见他对江淮那摊浑水看的清楚啊!”
“你不会真的要和荣宗敬交底吧?”马寅初脸色一变,他是不同意王学谦的决定,因为风险太大。
王学谦摇头道:“没办法,绕不过去的,荣家是民国纺织业的龙头企业,如果连申新纱厂都陷入了棉花囤积的泥沼之中,最后衰败了,民国的纺织业就如同是去了一条腿。两条腿才能走路,一条腿怎么走?绕不过去的。”
马寅初暗暗叹了口气,也只能希望荣家和洋行势力之间没有多少关联。
王学谦对这次纺织工业商战是极其重视的,为此他甚至不惜调来了戴笠作为安全和保障的屏障。同时他也担心在巨大利益面前,有人会生出不好的心思出来,而戴笠却能够将这种心思扼杀在萌芽之中。
杜月笙感慨人生大起大落的同时,心情爽朗,正准备好好谋划一番一展伸手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冷不丁的拉开房门,多少有点心理不舒坦,可看到门口的那个人,顿时惊喜万分,来的不是别人,是当年杜月笙在十六铺码头混迹的时候结拜兄弟戴笠,可他不知道戴笠已经改名字了,一张口就是:“春风老弟,是你,真的是你!”
遇故知,这种事情多少能够让人回忆一些美好的往事,戴笠的心情本来挺不错的,可听到杜月笙一开口叫他‘春风老弟’,脸上堆积起来的笑容飞快的收敛了起来。
自从改名叫戴笠之后,他最恨有人在他跟前叫他戴春风,浓浓的一口乡土气息,带着一股子油菜花遍野的俗气。(未完待续。)